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书本网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综]美人何处归》作者:昔我晚矣 文案: 顾睐始终在用自己的方式融入一个个曾只透过文字看到的世界。 无论欢喜与否,她始终坚持自我,即使走的再远,她也不会忘记最初的心意。 红楼一梦,她以一句“女儿愿出家”从风流富贵中抽身而去 陆小凤的世界里,她轻声道“遇见你,我很高兴”,爱有时就是那一瞬。 流星蝴蝶剑里,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却始终有人看不透。 万千世界,总是那般寂寞而又清醒,她却甘之如饴。 内容标签:情有独钟 无限流 武侠 红楼梦 搜索关键字:主角:顾睐 ┃ 配角:西门吹雪 ┃ 其它:   第1章 林黛玉   二月十二,这对于许多在苏州的人来说是是一年一都的花朝节,   闺中女郎,剪五色彩缯,粘花枝上,胃之赏红.虎丘花神庙,击胜献药,以祝仙诞,谓之花朝。   苏杭被冠以东南形胜,三吴都会之称,一向人杰地灵,又为少有的富庶之地,   辰时未至,街道上已熙熙攘攘,上至钟鼎富贵之家,下之寻常百姓,都欲共享佳日,而在兰台大夫林如海的官邸,却又是另一番景象。   林如海姓林名海,表字如海,林如海之祖,曾袭过列侯,今到如海,业经五世。起初时,只封袭三世,因当今隆恩盛德,远迈前代,额外加恩,至如海之父,又袭了一代;至如海,便从科第出身,乃是前科的探花,(出自红楼梦)也算深得帝心,又娶得荣国公府嫡女贾敏为妻,两人各具才情,婚后更是琴瑟和鸣。   然而林家支庶不盛,子孙有限,便是林如海已至而立之年膝下也未有子嗣,为免他人闲议和林家后继无人,贾敏又为夫君置了几房姬妾,却难遂心愿。   所幸去年六月林家主母贾敏被诊出了一月有余的身孕,夫妇二人喜不自禁,多番拜慰祖宗和神佛,以期诞下孩儿。   而在这花朝节前一夜,贾敏的身子便发动了,挣扎了两三个时辰,却还未生下,侍女端着一盆一盆的血水从房里头出来,站在门口的林如海听着爱妻贾敏的呻吟,心里头七上八下,只能告念林家列祖列宗,护佑妻儿平安。   虽情况有些危急慌乱,侍女稳婆等人却井然有序,不慌不忙,就怕出了什么岔子,不然到时担待不起。   “产道总算开了,快去取参片来,不然太太待会没力气,生不下来。”稳婆连忙道,   贾敏的陪嫁大丫鬟采苹立刻取出准备好的上好的参片,喂给了贾敏,又用帕子为贾敏拭去额角边上的汗水,“太太,撑着点,孩子快出来了。”   “太太,再加把劲。”稳婆喊道。   顾睐刚恢复意识便被一股推力给挤了出去,“生了生了,太太生了。”刚出来的顾睐就被稳婆接下,在屁股上熟练的拍打了两下,突如其来的痛觉让顾睐不禁放声哭了起来,哭累了又睡了过去。   “是位千金。”贾敏看了眼孩子便放下心来,昏睡过去。稳婆用备好的黄色锦缎将孩子包好,抱给门外的林如海看。   稳婆满脸笑意的说:“林大人,婆子我接生这么多年,从未见过这一生下来就这么白净的姑娘,天生的美人坯子哟。”   “好好好,带稳婆下去领赏,全府上下这个月月钱加两番。”林如海很大气的一挥手。   “谢老爷赏。”周围的下人也是心里头高兴,却也比不过林如海心中的喜悦,   深知林家五代单传,人丁单薄,为了为他生个孩子,妻子也是吃了不少药,又是求神拜佛的,饱受压力。这虽是个女儿,却也是他夫妇二人盼了十年才得来的骨肉啊。   看着怀中的孩子,林如海发自内心生出骨肉相连的血脉之情,感受到了身为父亲的自豪与喜悦。   同样醒来的贾敏对十月怀胎的女儿更多的是疼爱,一旁的采苹也劝慰道:“总是先开花后结果的,等身子养好了,太太迟早会有个哥儿的。”   “希望如此吧。”贾敏轻拍了女儿几下,嘴里哼着调,眼里是抹不去的柔情。   而作为一个刚出生的婴儿,顾睐显然没有多大的的精力,一天里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饿了渴了,要拉了都会哼哼几句的。   见到这个采苹和作为顾睐乳母的王嬷嬷都向贾敏讨巧说:“姑娘是个知事疼人的,长大了准是太太的贴心小棉袄。”   听着这番话,贾敏心里头也是甜的,说到:“我女儿自是好的。”说到这个,又问起老爷可否取名了。   “老爷说了,这名得好好取,这不,老爷这几日都在翻书阅典呢。"   "夫君探花之才,想来也不会差的。”贾敏又一一问询了府中各项事宜,顾睐则还处于迷迷糊糊之中呢,只觉得这一次的梦是真长啊。   琢磨数日终有所得的林如海兴冲冲地来到贾敏房内,隔着屏风告诉她,毕竟贾敏还未出月子,见不得。   “敏儿,为夫取黛玉二字可好?”   “喜颦语默,黛之四仪。心止于所,可以有仪矣。黛玉二字自是好的。”   见妻子也认同自己的取名,林如海也颇有些自豪,微笑的抚了抚下巴上刚蓄不久的胡须。   而还在睡梦中的顾睐自是不知自己竟冠上了曹大大红楼梦中女主角的名字。      第2章 林黛玉   到顾睐意识清醒,也没能弄清自己现在到底处在什么地方,现在是什么情况,唯一知道的就是这还真不是梦,这个事实顾睐打心底情愿不知道。   “玉儿,今儿个是玉儿的满月,玉儿要乖乖的。”贾敏逗弄着怀中的女儿,而顾睐只是假寐着,毕竟总睁着眼对刚出生才一个月的婴儿来说太累。   不过顾睐也知道抱着她的女子正是她这世的母亲,是的,她穿越了,还是个万恶的封建社会,最糟糕的是她还是个女的。   倒不是她想当男的,只是在这男尊女卑的社会,女子的身份受到的桎梏太多了,多到顾睐都想再投次胎了。   昔日探花郎,今日兰台大夫林如海喜得贵女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林如海一向为人处事得当,不少同僚,和想讨好这位简在帝心的大人的人自然是乘着满月酒之日临门。林如海也深谙官场交往之道,这种人情交往也是免不了,官场上的交情就是你来我往嘛,自是开门是客,大迎来宾。   而在女眷中的顾睐借着假寐倒是躲过了不少阿姨级人物的揩油,   “真是仙童似的人物,不知日后要便宜了哪家儿郎。可惜我家没个适龄的,不然与你做了亲家可好?”与贾敏素日交好的宋夫人调笑道,   “你倒是个促狭鬼。”   “就是不知可取了名。”另一位戴夫人问道。   “取了,夫君取了黛玉二字,林氏黛玉。”贾敏微笑道。   “好名字,不愧是探花郎取的。”“是啊。”其他夫人也应声道   林氏黛玉,林黛玉,这三个字如响雷在顾睐耳边炸起,直接将她炸晕了。   这些女眷又聊起了这些日子这家那家的八卦趣事,“你是不知,那日啊”贾敏也听的津津有味,毕竟有一个月都淡出这夫人圈了,自是探究不到女儿的内心轰动。   热热闹闹的满月酒后,贾敏和侍女嬷嬷都发现顾睐愈发安静了,每天都不哭不闹。贾敏怕女儿这是魇着了,还特地带着顾睐去了趟姑苏城外的寒云寺祈福还愿,在主持的劝告下为女儿点了盏长明灯,爱女之情可见一斑。   也不知是不是真有效应,还是心理作用,在佛光宝殿里打了转身,倒让顾睐心里头平静了下来,对贾敏的逗弄宠爱也不再是无动于衷,也会笑笑哭哭,这反倒让贾敏信了佛祖有灵。   顾睐这身子长到三四个月时,已经能爬能动了。   贾敏就开始给她启蒙了,念些千字文,三字经,再大点就是诗经了,这要说不愧是诗礼清贵之家么。毕竟以林如海探花之才,贾敏自幼也是饱读诗书,女子无才便是德可不是他们家奉行的。   顾睐就一边听着,一边玩着九连环和拨浪鼓,不得不说,做的十分精巧可爱,当然这是供顾睐这样的官宦千金玩耍的 ,寻常百姓家的小孩也就布老虎这些粗糙的物什了,在古代,阶级之间的差异往往从一出生就出现了,顾睐也是庆幸不用吃太多的苦的。   “太太,温好的羊奶已经备好了。”贾敏的另一位贴身丫鬟采苓进屋来屈身行礼道。   “那就端上来吧,玉儿,该喝奶了。"前一句是对采苓说的,后一句又看向顾睐放软了声音说的。   要说为何不是由专门的奶嬷嬷喂养,原因就出在顾睐身上。作为心理年龄已经成年的人来说,实在没法去接受人工哺乳,弄得一开始不肯喝奶,这可把大家给急坏了,林府的嫡小姐不进食,可不是天大的事。   幸亏乳母王嬷嬷出了个主意,寻头母羊,取羊奶用杏仁煮沸去膻,再用勺子喂给小姐。这顾睐就开始乖乖喝了,不得不说还真挺好喝的。林府家大业大,又只有这么个独生女,自是千娇万宠的。   婴儿的生活还是百无聊赖的,古代的婴儿早夭率还是蛮高的,顾睐更多是被放置在内间里,即使贾敏偶尔不在,也有王嬷嬷和两三个丫鬟在旁守着,万不会让顾睐出什么事的。   林府门风清正,林如海夫妇又是个掌事的,下人们也自是安分守礼,奴大欺主的事更是不会出现。不过也因着下人不会嘴碎,顾睐也就佷难能探知得周围的情况。   红楼梦这本书虽在中国家喻户晓,顾睐也是读过,但也不可能每件事都记得清清楚楚啊,只能暗自告慰自己,既来之,则安之。   在随后的周岁宴上,顾睐一手握了块羊脂白玉,一手抓了本古诗集,听着周围人这一句“知书达理”,那一句“咏絮之才”,都快夸出花了。不过顾睐想到今世的父母应该也是高兴的。的确林如海夫妇虽嘴上谦虚,但心里也是满意至极的。   尤其是贾敏念起娘家荣国府传来的那位含玉而生的侄儿抓周礼上竟抓了盒女人的胭脂,母亲又是把他当凤凰蛋般的宠溺着,这日后哪能撑起番家业来呢。      第3章 林黛玉   春去夏来,转眼间已过了四五年,这期间林海夫妇却始终未能再有个嫡亲的儿子承继香火,   故对顾睐爱若珍宝,顾睐虽无法真正将林如海夫妇当作亲生父母,但也放下心防,视其为亲人。   林如海为聊解膝下荒凉之叹,把这个独生女儿提到男子的待遇来抚养,从小便教她读书识字,而顾睐本就是成年人心智,自然学的快。见顾睐如此聪慧,林如海虽心中慨叹可惜不是个男儿,却也不愿荒废了女儿这番资质,于是更加悉心教导。   只是不知是这个世界的设定还是什么,顾睐成了林黛玉,身子却还是天生体弱,大夫没少看,药也吃了不少,就像书中定好的轨迹一样,拿着人参养荣丸养着。林如海夫妇也是无奈,天下父母谁又不希望子女健健康康的呢。   而顾睐更担心的反而是贾敏的身子也是日益衰弱,若不出变故,明年便是母亲逝去,自己被父亲送往荣国府,这场红楼大梦就要开场了。   这一日,林如海休沐在家,陪着妻女说话的时候,林如海的心腹林府总管林平小步快走进来,向林如海禀告说:“外头来了个癞头和尚,说能解咱家小姐的体弱不足之症。”   林如海稍一思索,便道:“让他到厅堂,我随后就来。”   “是,老爷,我这就迎他进来。”   “夫君,这人真会有法子么?”贾敏担忧的看向林如海。   “民间本就奇人异士多,应是有法子的。”顾睐听着眼中闪过一道莫名的光,却未曾言语,林如海夫妇也未曾发现顾睐的异样。   林如海抱着顾睐一进厅堂,便瞧见了站在堂中央的那位和尚,癞头跣脚,林如海识人无数,对上这和尚却有些踯躅,但念及爱女遂又迎上前去,问道:“仙师有何办法治我女儿?”   那癞头和尚笑道:“无需他物,只要舍得化她出家便可。”   听闻这话,林如海怒道:“这是哪里来的混人妖道,竟要如此害我孩儿。”   “既舍不得她,只怕她的病一生也不能好的了。若要好时,除非从此以后总不许见哭声,除父母之外,凡有外姓亲友之人,一概不见,方可平安了此一世。”说完癞头和尚又瞧了眼顾睐,然后疯疯癫癫,挥霍谈笑而去,再不见个踪影了。   贾敏哭着从里间跑了出来,想必也是听到了那番话,“不过是些疯疯癫癫的不经之谈罢了。”林如海安慰妻子道。   顾睐却心中一动,又念及和尚看她那一眼,便狠下心来,挣脱了林如海的怀抱,直接跪在了林如海夫妇面前,凛声道:“女儿愿出家为父母祈福,万望爹娘成全,若不许,玉儿宁愿长跪不起。”   顾睐这番话吓坏了夫妇二人,贾敏泣道:“娘的好玉儿,你怎能信那番混话,还不快快起身来。”看着贾敏这番模样,顾睐心中不忍,却也愈发坚定心中念想。   “女儿想的很清楚,女儿之命是小,若是累了爹娘才大,若能以长伴青灯古佛一世,换得阖家平安,倒也不负爹娘生养之恩。”顾睐的小手紧紧的抓住林如海的衣服,以示哀求。见女儿眼中的坚定,林如海心中也是万分心疼。   无奈拗不过女儿,夫妇二人只得答应了顾睐的请求。两人无人私语时,贾敏靠在林如海怀中,悲痛之情再次抑制不住,低声道:“玉儿我一直以为是个性子温软的,没成想倒是个执拗的,你说,她还才这般小,让我怎么放得下心送她去那般清苦之地呢。”   “玉儿是个心里有成算的。”林如海苦笑道。“既然如此,便送她去出云庵,再将那置办下来作为我林家的家庙,若玉儿心意有所圜转,就接她回来便是,以祈福之名在家庙修行于名声也不会有妨碍。”“只得是这样了,我的玉儿啊。”贾敏拿着锦帕方拭去泪水。   既然已下定决心,就越快越好,顾睐也知道自己在走一步险棋,但若不走这一步,就要眼睁睁的看着贾敏,林如海相继去世,自己孤苦无依死在大观园里。   这红楼梦虽是设在俗世中,却又少不了警幻仙子,一僧一道的牵针引线。凭自己的力量,怕是难以违逆剧情,但若借癞头和尚之言以出家,林黛玉自是入不了红楼梦。若这红楼一梦少了女主角,那就怪不了她,要追究也是那和尚的事。这便是改变了红楼梦情节中并不重要的一环,却也足以改变整个局了,既然剧情已变,局势已改,原本林海夫妇二人的死是推动红楼梦进行下去的重要一环,顾睐的这个林黛玉出了家,那贾敏,林如海二人必死的命局自然可变。      第4章 林黛玉   林如海夫妇二人虽不知顾睐的心意,但也知是为林家好的,顾睐不愿拖时间,他们二人自是尽心尽力,为顾睐打点好了一切,才送她去了苏州城外不远处的静鸣山山腰的出云庵。   出云庵里只有三位师太,分别是静仪,静修,静临,年纪较大的静仪为此庵庵主,约莫四十岁,而另两位都在三十岁上下,另外还有四五个小尼姑,是庵内收养的孤女。   这三位师太的脾气很好,名风一向清正,出云庵本就访客不多,并只招待女客,处地清幽,出云庵地方也大,斋房也有十来间,这也是林如海选择此处的缘故。   经夫妇二人的说明,静仪也有感于顾睐一片孝心,很快便答应下来。贾敏不舍得女儿过得清苦,硬是花工夫将顾睐原应住下的斋房布置的与在林府的的一样,原本还想留下六个侍女和王嬷嬷,在顾睐的坚持下只得削减了一半,留下了白苓,青芷和王嬷嬷负责顾睐的衣食住行,毕竟自己是来祈福修行的,哪是来当千金小姐的。林如海又留了二三十个下人,都是林府的家生子,对林家的忠心绝对有保障,也方便白苓等人的采买和顾睐安全。   在庵中的生活清静闲适,顾睐的日常便是一天去诵经念佛两时辰,剩下的时间都在抄写佛经和阅览父亲林如海送来的书籍,倒也不觉得无趣,本来在林府的时候,也没什么好玩的,戏曲什么的顾睐一介俗人,不怎么欣赏的来。   至于出府,父亲倒是在节时带她出去游玩过,苏州风景确实是一绝,但到她满七岁便也没法自由游玩了,毕竟这个时代对女人的束缚太大了。而等到她祈福了两月多的时候,看着帖上已略显风骨的字体,顾睐感慨道,这字倒是愈发好了。不仅如此,她吃药的次数也少了许多。看来破局可待。   就在顾睐展望未来时,青芷脸上满带喜悦的快走了进来,“小姐,大喜啊,大喜。”   “什么事啊,这么高兴,你先歇口气再与我说了吧。”顾睐轻笑道,却也有些好奇,青芷一向沉稳,很少有这样喜形于色的时候。   “是小姐的大喜,林府的大喜啊,太太怀上了。”   “什么,真的,是喜事,是喜事啊。”顾睐未想过幸福来的如此突然,也清楚知道剧情真的开始变了,虽然对贾敏还未生下的孩子并未有什么感情,却因他会成为贾敏的依靠,林府的依靠而心生欢喜。“快,白苓将我这些日子抄写的佛经给母亲送去,就说是我的心意,青芷,随我去给佛祖还愿。”   “是,小姐。”白苓、青芷福身道。   双膝跪在蒲团上,顾睐双手合十闭眼诚心向佛像祷念,“佛祖有灵,佑我林家后继有人,信女愿长伴佛祖左右,以全恩泽。”   不要说顾睐一二十世纪的年轻人怎么突然信佛了,穿越这事本就玄奇,又怎能用无神论来解释呢,再说贾敏的有孕让顾睐对神灵更多了几分敬畏之心。   林府内上上下下都是高兴的,家主林如海来年便之四十,膝下却只有一女,但如今当家太太又传出喜讯来,着实鼓舞人心。   而在太太房内,半倚靠在紫檀贵妃椅上的贾敏却少了几分喜色,原因便在于顾睐托人送来的七八卷佛经,散发出红丝砚独有的墨香 ,贾敏轻抚过卷上娟秀的字体,一股悲意涌上心头。一旁的采苹见状不好,忙上前止住贾敏,略带急意道:“孕妇见不得泪,太太可得顾着腹中的胎啊。”   贾敏闻言又强行将泪意给压了回去。见贾敏平静了下来,采苹便缓缓道:“太太思念姑娘,大可生下哥儿后再把姑娘给接回来,林府有了子嗣,相信到时姑娘也不会拒绝的。”   “好吧,但愿如此,我可怜的玉儿。”   顾睐自是没成想会好心差点办了坏事,正更加日勤不辍的诵经念佛,抄写佛经呢。   八个月后的一个清晨,在众人的期待下,贾敏如愿产下了一个六斤重的的哥儿。已年届四十的林如海喜不自盛,并取名为朝玉,林朝玉,望他如出生朝阳冉冉升起,光耀一世。顾睐从林府报喜讯的下人那听到弟弟的名字,也是放下了一直悬着的心,轻呼了一口气,又笑了起来。从名字便可看出父亲对朝玉的期待了,真的在改变了,真好,这样真好。   之后顾睐更是借祈福有灵婉拒归家,坚持继续修行,而出云庵早已被林家置做了家庙,还扩建了一倍。而在顾睐在出云庵修行的后十年里,林家倒是越发好了,林如海夫妇身体始终康健,贾敏又相继生下林家二子瑾玉,三子墨玉,早已摆脱林家单传的命运了。而林如海官场上也是顺风顺水,担任巡盐御史十年,也是深受帝眷的了。      第5章 林黛玉   而在众人眼中儿女双全,鹣鲽情深的夫妇心中却始终有这大的遗憾,那便是顾睐在十五岁及笄之年正式宣布遁入空门,不再涉足俗世,取法号玉壶,出自七绝胜手王昌龄的名句“洛阳亲友如相问,一片冰心在玉壶。”顾睐自认做不到一片冰心,有玉壶便足矣。   不过顾睐并未削去三千青丝,而是带发修行,为的只是不要让贾敏见她一次就哭上一场罢了。虽与红楼梦中妙玉一样是带发修行,却不似妙玉那般孤苦无依,毕竟顾睐双亲皆在,还有三个弟弟可以依靠。   林如海夫妇对女儿有愧疚怜惜,更多的是爱,所以吃穿用度上都是不愿亏待了她去,修行之人不便沾荤腥,夫妇找来苏扬最好的素斋师傅,顾睐穿的是禅衣素服,用的确是有价无市的天青碧,更不用说她平素里饮的茶,房里的摆设物件,哪样拿出去不是令人争抢的。顾睐想习字,林如海就搜罗来颜柳等人的真迹碑帖,让她临摹。顾睐想学棋画画,林如海就请来苏扬最好的女师傅到庵中教授。顾睐喜欢看书,林如海都快把林府的书房给搬来了。   其中用心,让顾睐也为之动容不已。   而在阅读史书时,顾睐才真正深入了解红楼梦的历史背景,元亡后并非是朱元璋得了天下,而是周太祖张景钰,而后的周朝存在时间比历史上的明朝要短,被此朝太祖皇帝水陵推翻了,并建立新朝,已传至三世,如今正是新皇登基了,年号雍元,这位新皇的手段可不比那位雍正皇帝差,恐怕正磨刀霍霍向四王八公这些老牌贵族了。   没了林黛玉,贾府依旧是从盛转衰,元妃省亲时贾敏刚生下幼子墨玉,还未出月子,便只送了贺礼回去。再回去时却是去给贾母奔丧了,贾家彻底败落,林如海夫妇也只是尽力将贾琏,贾兰等人捞了出来,为他们置了产业和田地,足以贾琏谋生和贾兰日后科考了。宝玉还是出了家,嫁与他的宝钗也只能指望着腹中的孩子生活了。   红楼梦已落下帷幕了,而顾睐的这个林黛玉依旧在庵中过着清闲的米虫生活。   顾睐可没想过要在这个时代嫁人,为个完全不了解,在封建礼教中长大,习惯三妻四妾的男人生儿育女,一辈子为丈夫,为儿子活着。   也许会有人说,几乎所有的女人都是这样,既然顾睐已经来了就应该适应不是么,可在她早已铭刻在了骨子里的男女平等,自由,权利的思想来看,这个时代本身就是疯狂的,皇权至上,三纲五常,顾睐心里是轻蔑的,在她的那个时代,“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这样的话是得到了一个时代人的认可的,他们从未认为物质财富会比精神财富更高。两个时代的差距太大了。   顾睐还在林家时陪着母亲参加过贵夫人的圈子,还记得她们的谈论话题从未离开过家宅,她们的命运便是从这个府邸到另一个府邸,人生始终被局限在小小的四方天地,而她们的命运永远掌握在他人手里,君王,父兄,丈夫儿子,一旦出了事,便要被连坐,被流放,贬为贱籍。   而这样的命运她们却甘之如饴,若是出现了特立独行,她们确是毫不掩饰自己的厌恶轻蔑的。就像是对待那些女先生,女户一样。而思想的觉醒需要太多的时间,努力,顾睐是做不到的,她能做的便是如何的保护自己在这个时代活得自由。   雍元十三年,林氏嫡长女,出云庵玉壶师太卒,乳名林黛玉,年三十九,帝感其幼时起为亲祈福出家,特立孝女碑,传其孝行于天下,取此女子事迹收录于列女传,并赞林氏家风,林家俨有晋为新兴世家之势。而林如海三子朝玉,瑾玉,墨玉相继考中状元,探花,一门一状元三探花,传为美谈,林家自此经久不衰。   第6章 孙秀青   峨眉山层峦叠嶂、山势雄伟,景色秀丽,气象万千,素有“一山有四季,十里不同天”之妙喻。   难怪唐代诗人李白也不禁发“峨眉高出西极天”、“蜀国多仙山,峨眉邈难匹”之赞叹。   而在山峰边上却有一十三,四岁的翠衣少女在练剑,偏如腾兔,追形逐影,在剑术上到是已有了登堂入室之势,于这个年纪来说已是难得。而少女靠的并非是与生俱来的资质,而是一如既往的专注刻苦。这让少女的师姐妹和师父也不禁感叹。   “师妹,师父让我们回观。”说话的是一位身材高挑的少女,看起来也不比练剑的少女大几岁,细细长长的一双凤眼,笑起来倒是有几分英气。   听到她的话,少女回挑了一个剑花,将剑插回了剑鞘之中,再转过身来,旁人若见了不免有几分惊艳之色,一双明亮的眸子,薄薄的嘴唇,风姿婀娜动人。   放下剑的她浑身有一种婉如清扬的气质,也是这世的顾睐,与上一世一样,穿越到了一部小说世界中,而且是广大武侠迷都不会不知道的陆小凤传奇,这次虽不是女主角,却也是个让无数的女人嫉妒的人物,孙秀青,也就是小说中西门吹雪的夫人。   引用一句某现代小说的一句话:“光这一个称呼就足够将她千刀万剐了。”所谓做人女朋友难,做帅哥的女朋友更难,做一个又帅又酷又多金又专情的人的女朋友就不仅是难的问题了,而是随时有生命危险的问题。毎想到这个,顾睐不禁心中有些发笑。   顾睐看见她的大师姐,马秀真,面带微笑走了过去。   她这次同样是婴儿穿,不过生下来没多久便成了孤儿,被独孤一鹤收养,拜入峨眉派成了他的第二个女弟子。   与顾睐一样的还有张英凤(大师兄)苏少英(二师兄)严人英(三师弟)马秀真(大师姐)叶秀珠(三师姐)石秀雪(小师妹)。   独孤一鹤对几个弟子是真的视如己出,悉心教导,几个弟子中又数苏少英的资质最佳,但最为勤奋的确是孙秀青,这让独孤一鹤对顾睐私下多了几分偏爱,毕竟他昔日也是从战场上下来的大将军,对于顾睐这种心性好,肯下苦功夫的自是要认可些。   而在顾睐想来却是为了在这武侠世界中有立足之地,谁让古龙的江湖一向强者为尊,哪管你是男是女,像石观音,水母阴姬,凭的就是一身的实力让所有人敬畏。顾睐自认就算做不到那种地步,也要有自保之力吧,日后成了峨眉派的长老,有峨眉派做依靠,也是不错的了。   原本已经规划好人生的顾睐,却出现了一点小波折,那便是独孤一鹤最后收的弟子,石秀雪。   当独孤一鹤牵着两岁大的粉衣小女孩回来,向顾睐等人宣布这是新收的小师妹,大师姐马秀真性子爽朗,一把向师父独孤一鹤揽过招呼小师妹的活,独孤一鹤也乐见得几个徒弟亲近。   而当马秀真向石秀雪介绍顾睐是二师姐孙秀青时,顾睐敏锐的感受到到石秀雪在她身上投射的灼热的注目,当顾睐迎向她的目光时,石秀雪又连忙缩回了目光,对顾睐的亲切问候,她的目光也有些躲闪。   独孤一鹤不在,其他人又只是四五岁的孩子,自然没注意到石秀雪的奇怪,这倒是让顾睐心中有了个猜测,而后石秀雪在见到叶秀珠时的表现也同样怪异,那么只有一个解释了,石秀雪,也是个穿越女,说起来也是个老乡。   从对顾睐和叶秀珠的态度便可看出,原著中,孙秀青嫁给了西门吹雪这个杀师仇人,叶秀珠为了个不爱她的男人出卖了师父和师姐妹,看过小说的人对这两人多有偏见。   虽说是个老乡,可顾睐可没打算来个亲切会盟,莫说顾睐这人本就心性凉薄,不然红楼梦那一世也不会未曾真的将林如海夫妇当作父母,而只是亲人罢了。她这人最不喜欢的便是招惹麻烦,自然不会去相认的。   至于有一天若是会被石秀雪这个穿越者认出来,那顾睐上辈子就白活了,为了在那个封建社会好好的生活,顾睐可是把古代女子的气质礼仪刻到了骨子里,而像石秀雪那样会喜怒形于色的人,恐怕穿过来时也没大年纪,自然不怕会被认出来。   而多出了个穿越者的后果便是顾睐的生活中多了几分趣味,伪石秀雪倒是个闹腾的,又嘴甜,常去讨师父独孤一鹤欢心,又是个怕苦怕累的,在度过对侠女梦的三分热度后就开始寻方设法偷懒了,也就独孤一鹤管得严,没让她得逞,却也多了不求上进的心思。   有几次顾睐还听到她嘟囔着怎么没个金手指什么的,顾睐都当没听见,想来她也认为没人听得懂。   对于顾睐和叶秀珠的态度倒也特别,对叶秀珠一贯不怎么理睬,好几次让她热脸贴了冷屁股,为小师妹不与她亲近这事,叶秀珠小姑娘也因此私底下难过了几回。   对顾睐又是另一番态度了,却是一会儿冷一会儿热,有时缠着她说这说那,故意亲近,有时却又暗地里针对她。   这个顾睐稍微想了想也就明白了,估计这个穿越女是想嫖一嫖西门剑神,对于一个很有可能有勇气撞冰山的妹子,她还是会宽容一点的。   顾睐反正闲暇时当个笑话看,正经时候自然是练剑的,哪会有什么工夫关心她。她可不是伪石秀雪,历经三世的这份心性,什么是芝麻,什么是西瓜,还是懂的。   走到马秀真身边,一拱手向她行礼,谢她来特地来寻她,两人一前一后的走在小道上,马秀真觉得有点沉默,便起了个话题,“孙师妹,你说师父将我们几个叫到观内,会是什么事呢?”   “应该是下山历练的事吧。”顾睐轻声答道。   “也是,张师兄,苏师兄去年就下山历练回来了,恐怕师父也是有意让我们也历练一番的。”   “嗯。”   说完气氛又冷了下来,顾睐倒没觉得什么不好,她一向也是习惯安静的,再说她的大部分时间都用来练剑了,自然很少花时间与师姐妹,师兄弟他们交流感情,可不管怎样在古代同出一师门的情谊也是很重要的,不然李斯迫害了他师兄韩非子,怎么会留下千古骂名呢。   马秀真走在前面,却是挺不适应的,她性子爽朗,对顾睐这种冷清的性子自是处不来。偷偷回瞄了几眼顾睐,不禁想到她练剑时那番剑气凛冽,与放下剑后的模样大相径庭,收了剑的顾睐一身大家闺秀的气质,反衬得她更加清丽无双,马秀真心中也是有几分欣羡的。   走了大概也就两刻钟便回到了玄真观,独孤一鹤正坐在堂内饮茶,旁边还有叶秀珠在站着。   见她二人进来,独孤一鹤便搁下茶杯,笑着轻捋了清疏的胡须。   果不其然师父独孤一鹤要说的正是下山历练一事,又教诲了一番行走江湖需谨记的一些事项后,就让马秀真,顾睐,叶秀珠三人收拾好东西下山去了。      第7章 孙秀青   到了山底下,三人便分开了,往着不同的方向驾马而去。顾睐一路朝南,看了不少的好风景,虽说不是第一次下山,却也是难得的感受到江湖儿女的意气潇洒,这也是顾睐前两世都未曾拥有过的。   顾睐记得有部电影中曾说道,江湖就好比一座城,里面的人想出来,外面的人想进去。江湖,有最锋利的宝剑,最烈的酒,最美的女人,最生死相托的情谊,这样的江湖,这样的自由快意,又有多少年轻人会不心向往之。   一路走来,各地的名山大川,风土人情倒是让顾睐享受了不少,倒遇到过不开眼拦路或下黑手的,顾睐始终记着独孤一鹤的话,自然未曾留情。   还记得顾睐第一次杀人的时候,师父独孤一鹤在一旁看着,那是个红脸的大汉,看着忠厚老实,却是个忘恩负义之人,为了钱财杀了他恩人一家。   顾睐的心在颤抖,在害怕,可她的剑却未曾慢过一分,一剑便让他消失在这个世上了,洒出的点点鲜血却是溅到了她的衣裙上。   独孤一鹤也是从那时起真正开始看重她的。   待她收了剑走到师父身边,独孤一鹤沉声问她:“你在害怕。”虽是在问她,用的却是肯定的语气。   “是,徒儿在害怕。”顾睐低头道   “你本不该害怕的,这世上有很多像他这样的人,心肠要比虎狼还恶毒得多,虎狼要吃你的时候至少先让你知道。”   独孤一鹤有看向她,眼里又带着几分温情,接着说道:“但也只是不该,而不是不会,杀人本就不是件好事,但你却要学会保护自己的同时往往是需要杀人的。”   独孤一鹤轻轻抚了抚顾睐的头,“好好想想吧。”   “嗯,师父。”回去后顾睐其实想了很多,她发现自己害怕的不是夺走了一个人的生命,而是害怕那沾染在了衣裙上的血迹。   她静静的想了许久,突然,她笑了,发出了轻轻荡荡的笑声,在空寂的房内却是显得有些奇异。   因为她明白了,她害怕的只是有一天那些会是她的,在这江湖,杀人者,人恒杀之,她是如此的凉薄之人,又是最惜命不过了,也从不依赖剧情,她在乎的更多的是她的生命。   而解了这个心结后顾睐在习武一事上越发努力了。   行走在外时顾睐这人虽不怕吃苦,却也是不愿在有条件的情况下亏待自己的,所以这盘缠也就佷快用完了。   顾睐想了想,便转身去了离这最近的府衙,接下官府的赏金令。   在成功剿了县南山边的一伙强盗后,顾睐便领了三十两纹银的赏金,又继续朝着原来的方向行去。   有时在城里的客栈歇脚,倒也听到了不少的江湖上热传的一些消息,比如说陆小凤又和谁交了朋友,又惹了哪家美人,西门吹雪今年这次去漠北已是第三次杀人了等等。   顾睐也不禁有些感叹,难怪有人说出名要趁早,在三英四秀什么的都还是小屁孩时,陆小凤,西门吹雪这些人已经是名满江湖了。   走走停停了三四个月,顾睐到了南海,一路上接了不少赏金令,与官府也接触过几次,但顾睐可没想过要深入接触什么的,她可不是陆小凤,顶着古龙大大亲儿子的头衔,上能与九五之尊对饮,下能和三教九流勾肩搭背。侠以武犯禁,可不是闹着玩的,一不小心可就两边不讨好了。   已至南海,顾睐想到了个在陆小凤世界中如流星般绚烂过那一刹那的人物,南海「飞仙岛」,「白云城主」,叶孤城。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一个绝顶的人物。   顾睐动了心思,便寻了个去飞仙岛的船。也就一个半时辰左右的海程,顾睐就到了飞仙岛,飞仙岛白云城不仅大,而且要比一般的城池要繁荣的多,看得出来城主对它的治理也很是用心。   此地的民风淳朴,景色更是宜人,顾睐在此地呆了三四天也就离开了,并未见着名震海内的那位叶城主,倒也不失望,毕竟她现在不过是个小人物,又怎会引起叶孤城的注意,再说,本就是一时兴起,倒也是乘兴而返了。   在经过山西城外的小树林时,顾睐听到不远处的打斗声,隐了声息过去,只见四个凶脸大汉合力对上一黄衣少女,那几人功夫不弱,又是四对一,黄衣少女已落了下风。   顾睐再仔细一看,那少女竟是三师妹叶秀珠。那四人见叶秀珠已体力不支,其中一人笑道:“小姑娘,既然已经不行了,不如早点求饶,让哥几个舒服一场,再放了你便是。”其他几个也是跟着起哄,惹的叶秀珠气得满脸通红,眼看快支撑不下去了。   这时顾睐一找好了时机,运起气一跃而上,长剑从左上角直划而下,势劲力急。直接划破了最近的一名大汉的喉咙,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回剑侧身,噗的一声,剑尖刺入了另一名大汉的咽喉。   瞬间四名大汉便去其二,这四人本就武功不弱,方才顾睐多半是占了偷袭之机,现两人已有防备,自然不好重施此计。不过二人对突然冒出的顾睐心有忌惮,也不敢轻举妄动。   顾睐便抽身回到叶秀珠身边,扶住她轻声问道,“叶师妹,可还好。”   叶秀珠本就因有人相助而心生欢喜,见来人还是孙师姐,喜色又加了三分。“孙师姐,我没事,只是些轻伤。”   “那你退后,我来应付。”顾睐冷静道。   “可,那孙师姐要小心哪。”   “嗯。”   叶秀珠虽有些担心,但还是对顾睐的信任占了上风。   正在顾睐要出剑时,旁边传来一道清朗的声音:“姑娘,我来助你。”      第8章 孙秀青   顾睐侧身持剑一看,来人是一位俊朗的青衣男子,一个燕子抄水,右掌击向一大汉的天灵盖,再旋身踢向另一人的脖颈,顿时两人毙命,顾睐也不由得心惊,此人武功在她之上。   他向顾睐,叶秀珠两人微一拱手,尽显风度,“在下霍天青。”霍天青,原著中叶秀珠的情郎,顾睐又是一惊,面上却不显也回应道:“峨眉派孙秀青,叶秀珠。   叶秀珠又道,“多谢霍公子相助。”   顾睐心里想了想,此人就是不知在她之前便来了,只是躲在一边,还是刚刚经过。若是前者,看其武功之高,那四人绝不在话下,那此人之心叵测哪。她琢磨了一下,便生出个试探的法子。   “霍公子与我等有恩,此处离峨眉不远,望请与我二人一同回去,好让我峨眉派上下报答一番。”   叶秀珠也赞同她的话,笑着说:“家师若知此事,想必也会感谢一二的。”   霍天青仍是不失风度的说:“这,实不相瞒,在下尚有要事在身,只是途经此地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罢了,两位姑娘不必如此言些。”   霍天青这种不求回报的侠义风范让叶秀珠又多了几分好感。   顾睐听到却是心下冷笑,脸上却又不失真诚的说道:“霍少侠实乃义士,我二人也不愿耽搁你的事情,就此别过,但此恩,峨眉派日后定有相报。”   顾睐三番两次这么热情,就连叶秀珠心中也觉得有些奇怪,孙师姐素日少言,对人冷淡,今日怎么会。霍天青再向二人一拱手,施展轻功飘然而去。   见霍天青的背影已消失在视线之中,顾睐的脸立马就黑了下来,一旁的叶秀珠也被她变脸速度之快吓了一跳,急忙问道:“孙师姐,你怎么了。”   “他是冲你来的。”顾睐沉声道。   “什么,冲我来的,为什么。”叶秀珠吓的紧紧握住了顾睐的胳膊。   “冷静,先松手,你抓的我有点疼了。”顾睐淡定的看着她。   “哦,好,好,孙师姐。”叶秀珠也知道自己的情绪激动了点,慢慢松开了手,双手合抱,竖起耳朵听顾睐的话,顾睐是她师姐,刚才又在危急时刻救了她,霍天青是外人,又只是相助之恩,她自然更相信顾睐的话。   “他应该在我之前就来了,却迟迟未出手,原先只是推测,但我相邀他去见师父,他却托词拒绝了,师父乃世上武学巅峰六人之一,可他却会拒绝,此人必有疑。”   “那师姐你刚才,”叶秀珠又急忙问道,之前对霍天青的那么一丢丢好感早就甩到天边去了,再温柔的妹子知道被人算计也会愤怒的。   “只不过我俩加起来,恐怕也打不过他,便只好虚与委蛇了。但究竟如何,我们还是先回峨眉。禀明师父,看师父老人家怎么说吧。”   “嗯,好的,师姐。”叶秀珠也不是不知事的,胆敢算计峨眉弟子,必有所图。   两人也不在作停留,赶紧上路。   回了峨眉,二人找到师父独孤一鹤,说了方才一事,和顾睐自己的推断,他掌一派近三十年,经历大风大浪无数,怎会看不出这些把戏,不过是拿来哄些初出茅庐的弟子罢了。   独孤一鹤一掌拍向桌子,怒道:“我独孤一鹤的弟子也敢算计,这是把我当菩萨不吭声了。"   师父息怒,恐怕那霍天青是想借算计叶师妹来对师父和峨眉派不利。”顾睐缓声道,一个峨眉派的弟子自然没什么好图的,但一大门派,一派掌门可是令人觊觎。   听着师父和顾睐的话,叶秀珠又羞又恼,直接跪下,羞愧道:“徒儿无能,识人不清,险些被歹人算计,幸有孙师姐,否则恐酿大祸。”   “起来吧,这不怪你,是此人用心险恶,不过你日后也应警醒些,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独孤一鹤脸上也的确没有责怪之意。   “弟子谨记。”叶秀珠感念师父并未责罚,顾睐也搭把手拉她起身来。   独孤一鹤又看向顾睐,很是欣慰道:“秀青这次做的很好,善识人,且不逞强。”   又对顾睐二人说:“此事为师自会处理,你们二人大可放心。历练回来,你们想必也是累了,先回房休息吧。”   顾睐和叶秀珠互视了一眼,齐声道:“是,师父。徒儿告退。”   回房后,顾睐躺在床上,开始捋清这事的思路,看来霍天青是打着英雄救美的想法,也是这个让原著中的叶秀珠爱上了他,并为他不顾一切,只是被顾睐搅了局,想必恼极了她,那么这时的霍天青就已经与上官飞燕勾搭上了,下山的三人中当数叶秀珠最温柔好骗,武功最低,自然是他们最好的目标。   顾睐也不怕他们再想在峨眉弟子身上打主意,霍天青此人也不傻,顾睐和他说的话他也不会看不出这是试探,再着独孤一鹤也会追查此事,一击不中,再击只会打草惊蛇,想来在峨眉派也讨不到什么好处了。   想着想着,顾睐也有些身心俱疲,沉沉的睡去了。   后来的日子叶秀珠是苦练武艺,看来那事也给她留下很深的教训,此外,她也越发亲近顾睐,经常拿剑法上的问题请教她,在她看来孙师姐是再面冷心热不过了,顾睐倒也毫不藏私,再加上独孤一鹤对两人的刀剑双杀七七四十九式多有指导,不知不觉,两人也是大有进步。      第9章 孙秀青   日子就在顾睐练剑和历练中过去了,一如剧情的发展,几年间峨眉派三英四秀也开始在江湖上名声鹊起了。   在杭州的一个小镇上,一夜里下了不少雨,院子里古树的树叶,已被洗得青翠如碧玉。   顾睐一如往常练剑时,空中飞来峨眉派专用于联络的信鸽,顾睐吹出几声特有的哨声,信鸽便飞到了她抬起的手臂上。   她取下信筒,打开一看,是师父命令去找一个人,陆小凤,四条眉毛的陆小凤。   信上还说师父他老人家和其他师姐妹已经动身了,地点珠光宝气阁。   顾睐这才想起快被遗忘的剧情好像已经开始了,倒是出了点小偏差。比如说她未与大部队一起,还有霍天青已被天禽门掌门人命令闭关,而且时限不定。   霍天青一事并未有多少人知道,独孤一鹤告诉她和叶秀珠这个他与天禽门掌门协商的结果时,两人也有些惊诧。   尤其是顾睐心里头暗搓搓的想道。果然独孤一鹤一出手,霍天青连打酱油的戏份都没了,更不用说他在独孤一鹤和西门吹雪比武前夕费掉独孤一鹤一半功力的情节,已经华丽丽的被蝴蝶掉了。   在赶到杭州西湖时,顾睐便停了下来稍作休整,她倒也不急。   少了个霍天青,独孤一鹤和西门吹雪打,还不知谁输谁赢呢,再说师父身边不还有个石秀雪么,她若想嫖西门吹雪的话,自然会拼了命阻止这场对决。   头一次发现同为穿越者还有这么大的作用呢,顾睐心里乐呵呵的想,却也不会表露在脸上。   走进一家靠近西湖的茶馆,顾睐寻了个靠窗的位置,要了壶龙井和几样点心。   一个清丽脱俗,有如莹玉塑成般的翠衣美人半靠在背椅上,头微微一偏,向窗外的景色望去。   她最美的是那双动人的眼睛,让人看着只想成为他注视的唯一。   她穿的并不是什么特别华丽的衣服,但以她的气质无论什么样的衣服,只要穿在她的身上,都会变得分外出色。   陆小凤一进来便只看到了这样的景象,他见过不少的美人,却没有见过这样的女人。   看着她,陆小凤感觉心头因花满楼留在大金鹏王那里的郁气都消散了,她就是个让人见了心就能安宁的女人。   这样的女人,会有很多男人想要娶她做老婆的。   陆小凤向来是喜欢欣赏美女和交朋友的,而且是想什么就做什么的,他未做任何停顿,直接走到顾睐面前。   顾睐身为习武之人,自然未放下警惕心,陆小凤离她只有四五步远时便已察觉了。   她微微抬起头,一个披着红披风的俊逸不羁的男子,最妙的是他嘴上的两撇胡须,修的和眉毛一样整齐漂亮,四条眉毛,陆小凤,还真是赶巧了,正要找他就直接撞上门来了。   顾睐并未出声,她在等陆小凤先开口。   “我可以坐下么"虽是在问她,可话还未落他就已经坐下了,   还真是不客气哪,不过却意外的不讨人厌,   都说如果面前站着一个绝色美人,那么很少有人能够拒绝她的请求。可陆小凤虽不是个绝色美人,却同样让人难以拒绝,这或许也是古龙的笔下所赋予的人格魅力吧。   “你是陆小凤,四条眉毛的陆小凤。”顾睐的语调和嘴角同时上扬,绽出了甜甜的笑容。   她很少有这么兴致好的时候,好到她竟主动开起了玩笑,或许陆小凤本就是个快活的人。   “如果你说的不是一个和我同名同姓的人的话,那就是我了。”陆小凤的眉毛和胡须一起翘了起来,看起来神气极了。   “愿意一起喝酒么?”陆小凤的语气就跟问“愿意交个朋友么”一样。   虽然不忍心拒绝,顾睐她还是拒绝了,"我还有很重要的事,喝酒怕是会误事的。”   顾睐脸上难得显出了惋惜的神色,虽然只是那一刹那,就又恢复成方才微笑的模样了。   未等陆小凤说话,顾睐又说道:“我要找一个人,一个江湖上很有名气的人。”   她的话还未说完,陆小凤的眼睛,鼻子都扭曲在了一起,好像瞧见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顾睐看着他,轻轻的笑了笑,浑不在意的说道:“他叫陆小凤。”   陆小凤听见了意料之中的话,整张脸都跨了下来,却又立刻恢复了精神,精神的完全不像刚刚露出那样表情的人,还高声叫了两壶酒,又笑着问道,   “那现在可以喝酒了么?”   陆小凤可真是个快活的人,顾睐再一次想到,却避开了他的话,正声说道:"在下峨眉派孙秀青。”   陆小凤的神情又跟见了鬼样,让顾睐正经的样子都差点绷不住了。   在陆小凤看来可不是撞了鬼,一想到从大金鹏王那里听来的话和丹凤公主的请求,陆小凤都觉得有些头疼了。   但他总是可以把交朋友放在第一位的,   “你看起来可真不像个女侠。”陆小凤举杯饮下一杯酒后道,   “那我像什么?”顾睐也有些兴致勃勃,   “像个大家闺秀,像个不在江湖的人。”陆小凤叹道,   他是有些可惜的,在他看来,顾睐不像是要在江湖中过刀口舔血的人,却又偏偏成了这样的人,怎么不可叹,这样干净美丽的一双手,却要沾染血腥,怎么不可叹。   顾睐好似并未体会到他话里的意思,反倒调笑道:“那是因为你没见过我拿起剑的样子,吓人的很呢。”   “其实是我师父有事找你,但你似乎并不惊讶我峨眉派的人找你。”顾睐盯着陆小凤看,好像要从他的脸上看出朵花来。   陆小凤苦笑道:“因为有人要我找你师父。”   他虽未说原情,但也丝毫没想掩饰他的目的,本以为会听到她的追问,没成想顾睐也没有深究,倒让他有些讶意。   “其实我可以不告诉我师父我找到你了的,反正也不影响他的事,但会让你少上很多的麻烦。”顾睐眼中的笑意直达眼底,   说完顾睐便笑的很开心,很快活,陆小凤倒是一口气喝完了剩下的酒,而她却滴酒未沾。   顾睐想,陆小凤的的确确是个特别的人,让人觉得只要有阳光的时候,他好像就永远都一定是站在阳光下的。他绝不会站到阴影中去。   比起花满楼和西门吹雪来,他更像一个鲜活的,有血肉的人,他知道有天堂,但他无法忍受天堂的孤高。犹记那一句司汤达的名言“我从地狱来要到天堂去,正路过人间”。   第10章 孙秀青   顾睐也不知怎么的竟搭上了陆小凤的路,反应过来时,已经和陆小凤齐马并进在了路上,有种上了贼船的感觉。   “这是要去哪?”顾睐轻轻飘来了一句。   “去万梅山庄,找西门吹雪。”陆小凤苦笑道。   西门吹雪,顾睐一惊,立刻勒住了马,停下来问道,   “你不先和我去见家师么,反正你迟早会去找他的。”   “在请到西门吹雪之前,我可不想去见峨眉派掌门。”   陆小凤摸了摸自己的胡子,他干的可是讨债的活,很容易变成死凤凰的。   “你要西门吹雪帮你应付我师父?”   “嗯,但前提是我要有个法子请他出手。”陆小凤笑道,   他那份自信的模样,让人看了都会以为他心里头早有了主意,其实他什么都没有,但无论在什么样的情况下,他总可以给人信心。   顾睐看着她,脸上却露出了奇怪的神色,又道:“人人都说,他和你是顶好的朋友,那请好朋友帮忙,为什么又要想法子呢?”   “正因为是朋友,自然不能将他们的帮助当成理所当然。”   听完她的话,顾睐的神色越发奇怪了,奇怪到最后扑哧一下笑了出来。   这回陆小凤倒奇怪了,他心里想到,果然是女人都善变,   他那么聪明,自然不会直接说出来,也没有问她笑什么,倒是顾睐笑完后对他说了一句,   “陆小凤,你真是个可爱的人。”   是啊,一个如此尊重朋友的人,多么的可爱哪,他看的见鲜花,但他却没有细细欣赏她们的闲情,但他理解西门吹雪和花满楼,并充分地尊敬他们。当然是因为他们都是他的朋友,而又不是仅仅是朋友那么简单。   这回陆小凤也笑了,似乎对顾睐所给的这个形容词感到新奇,   他扯了扯缰绳,道:“有很多人说我聪明,也有很多人说我英俊潇洒,但更多的人说我是个大混蛋,没人说我,嗯,可爱。”   陆小凤心里也有些发笑,更多的是开心,因为他今天又交到了一个好朋友,这是件多么令人快活的事。   “快走吧,不然天黑也到不了了,万梅山庄天黑后就不接待客人了。”陆小凤道。   “好。”   两人扬起马鞭,加快了速度。顾睐没有问陆小凤,花满楼为何没有和他在一起,看来剧情偏离了许多。   万梅山庄还没有梅花。   现在是四月,桃花和杜鹃正开放,开在山坡上。   顾睐望着满山遍地的鲜花,突然说道:“真可惜,没能见到梅花盛开,想必那是很美的景象。”   万梅盛开,香满成雪海。   陆小凤忍不住道:“我并不想煞风景,但还是先去见西门吹雪吧,不然真见不着了。”   顾睐突然又不怎么想去见西门吹雪了,但都到了这儿,她实在不认为自己有什么合情合理的理由拒绝,只会显得更奇怪了。   顾睐便跟在陆小凤身后,步履轻缓的走进了山庄。   屋子里看不见花,却充满了花的芬芳,轻轻的、淡淡的,就像是西门吹雪这个人一样。   顾睐端着茶杯坐在椅上,并未有任何言语,   她很清楚,自己只是个陪客,当然也应做好陪客的本分。   她只是静静的听着一阵阵比春风还轻柔的笛声,   前世是她也曾习过音律,有些忍不住暗暗思索吹笛人的手法技巧,倒是无视了西门吹雪进来与陆小凤的对话,以及西门吹雪在她身上所投注的短暂目光。   笛子声停的时候,顾睐才回过神来,此时西门剑神和陆小鸡的对话已进行到了一个地步,   陆小凤道:“我问过大智大通,要用什么法子才能打动你,他们说没有法子,我本来也不信,但现在看起来,他们倒真的了解你。”   西门吹雪看着他,忽又笑了笑,道:“这次他们就错了。”   陆小凤道:“哦?”   西门吹雪道:“你并不是完全没有法子打动我!”   陆小凤道:“我有什么法子?”(出自陆小凤传奇)   这时西门吹雪看向了顾睐,顾睐也是第一次见到西门吹雪,   传言他喜穿白衣,但见过他的人都会觉得没有比白衣更适合他的了,   雪白的衣裳轻而柔软,穿在他身上好像是高山上的冰雪,腰旁的剑却是黑的,漆黑、狭长、古老。   清冷孤傲,这是顾睐见到他的第一感受,冰冷而又拒人与千里之外,却也是意外的好看呢。   西门吹雪见她倒是怔了一下,原以为是陆小凤新的红颜知己,看来不然,   “你是谁?”他的声音清冽如水,   顾睐立刻意识到这样的一直看着有些失礼,裣衽躬身行礼,带着些许歉意道,   "失礼了,西门庄主,在下峨眉派,孙秀青。”   她的声音在这样清净的环境下更像是玉珠碎落,清脆悦耳。   西门吹雪心下一动,谁也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一向敏锐的陆小凤倒是在这样有些诡异的气氛中看出了什么,他瞅了瞅西门吹雪,又看了看顾睐,摸摸鼻子,正暗暗想些什么的时候,   西门又将目光转向刚才被他忽略的陆小凤,冷光一瞥,倒让陆小凤也不禁打了个冷颤。   西门吹雪微笑着,道:“只要你把胡子刮干净,随便你要去干什么,我都跟你去。”(原文)   朋友们以后再看见陆小凤,也许再不会认得他了。   这个本来有四条眉毛的人,现在只剩下了两条,他本来长胡子的地方,现在已变得像是个刚出来的婴儿一样光滑。   “我原以为你会笑的。”陆小凤用指尖摸着嘴唇上的地方,   那有着他一直引以为傲的小胡子,可现在,那却是什么都没有了,   他这话是对顾睐说的,顾睐却看向远方的鲜花,淡淡道:“有没有胡子,陆小凤都会是陆小凤的。”   西门吹雪并不言语,他只是冷冷的看了他们,忽然转身离去,临走时又莫名的看了顾睐一眼,随后他的人就消失在暮色里。   “他是去哪?为何与你不是一起?”顾睐有点疑惑,   “珠光宝气阁。我还有些其他事要做,之后我也会去那。”陆小凤坦然道,   顾睐并不打算和陆小凤一起走了,陆小凤也未有阻拦,他尊重他的朋友的决定,   “不过,我有一师兄,苏少英,正在珠光宝气阁为阎老板做清客,若见了,请为告知师父不日便来。”顾睐想想,还是愿帮苏少英一把,当然结果如何,尽人事听天命。   “好,”陆小凤自是应下了,两人就此别过。   第11章 孙秀青   漂亮的马车里躺着一位绯衣少女,她闭着眼睛,显得安静极了,   同在车厢里的还有一位温润如玉的公子,他是位真正的正人君子,   他的嘴角始终挂着温暖的笑容,包容着一切,   世上总会有那么一种人,和他在一起,你会惭愧,会相形见绌,   他便是江南的花家七童,花满楼。   任何人都难以想象他会是个瞎子,   因为一个并不健全的人却有一颗比大多数人都要健全的心灵,   少女发出几声呓语,眼睫毛微微颤抖,似是要醒来。   花满楼的听觉比大多数人都要好,立刻觉察到她的动静,他温和地问道:“石姑娘,你醒了。”   石秀雪从沉睡中醒来,仍是有些昏昏沉沉,   花满楼是再细心不过的人了,他递过去一杯清茶,并扶起她,还为她身后放了个软垫。   花花太贴心了,石秀雪捧着手心的茶杯,忍不住对她家花满楼男神放起了花痴,自己能得到男神的这么贴心的照顾,实在是棒棒哒,她都快冒粉红色泡泡了。   虽然花满楼看不见,但他也能感受到石秀雪的愉悦。   虽说石秀雪有时说的话挺奇怪,行为也有些摸不着边际,但花满楼知道她的心眼不坏,是个好姑娘。   好姑娘本来就该招人疼爱的,那坏女孩呢,   花满楼又想到了上官飞燕,那只飞进了他心里的燕子,花满楼也很聪明,飞燕的来历,行迹,他心中有所怀疑只是不愿去相信罢了,只是结果又会是他所希望的那样么。   花满楼脸上的一丝黯淡,没有躲过一直对着花满楼放花痴的石秀雪的眼睛,她很快便想到了那只毒燕子。   她又气又恼的想到,明明自己找借口脱离了师父他们,来找花满楼,还特意破坏他与上官飞燕的初次见面,可花满楼居然还是对上官飞燕有了情意。   之后她有死皮赖脸的跟着他们去了大金鹏王那儿,想找证据拆除那只毒燕子的真面目,可居然失算被上官飞燕下了毒,好不容易解了毒,却没了机会找证据,她说什么都不会被相信的,那一定要到珠光宝气阁当场拆穿上官飞燕了。   她是不会让那只毒燕子伤害她家男神的,石秀雪握紧了拳头,心里燃烧起了小宇宙。   花满楼很容易感受到石秀雪的情绪突然变得很高涨,他只是笑笑,女孩子的心情总是变得很快的。   石秀雪凑近了花满楼,问道:“花公子,我们这是要去哪呀?”   花满楼笑道:“去尊师独孤前辈那里。”   “你怎么知道我师父在哪里。”石秀雪睁大了眼睛,问道,   “陆小凤告诉我,至于他怎么知道我就无从得知了。”他柔声道,   “可我想和你们一起去珠光宝气阁呀。”   石秀雪涨红了脸,也急的很,但在花满楼温和而又不妥协的脸面前,什么理由都说不出来了,   花满楼自是不想石秀雪去的,这本就是一件很危险的事,石秀雪若在掺和进来,恐怕就不只是下毒了,他又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一个鲜活的生命去送死呢。   珠光宝气阁内,酒筵摆在水阁中,四面荷塘,一碧如洗,九曲桥栏却是鲜红的。   珍珠罗的纱窗高高支起,风中带着初开荷叶的清香。   已经是四月了。(出自陆小凤)   为阎铁珊接待几位贵客的是为留着短小胡须的中年人,名叫韩松,他的声音很沉稳,听起来就是个可靠的人,阎老板也很看重他,   花满楼却想起了一个和这人有关的旧闻,四年前珠光宝气阁的大总管并不是这人,而是个叫霍天青的青年人,可不知怎么的,又换了个人,当然,这是人家的事,他也不好过问。   另外的两位陪客,一位是阎家的西席和清客苏少卿,一位是关中联营镖局的总镖头“云里神龙”马行空。   后者是江湖上享名已久的,而前者,在见过独孤一鹤之后,他便知晓了他的身份,峨眉七侠之一,苏少英。   听韩松特地介绍他是个饱学的举人,花满楼在知道他身份的情况下倒也有些吃惊,很少有江湖人考科举,花家是个例外,他有几个哥哥在朝廷中为官,但苏少英师出名门,还能在如此年轻的时候考上了举人。   花满楼掩下心中讶异,毕竟今日还有重要的事,   他听着陆小凤与昔年金鹏王朝的内库总管严立本,今日珠光宝气阁的阎老板打着机锋,   正当阎铁珊欲拂袖而去时,门外忽然有个人挡住了他的去路,冷冷道:   “他们还不想走,你也最好还是留在这里!”(原文)   阎铁珊看清来人后,竟瞪大了眼珠子,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好几步,没人觉得他的反应很奇怪,因为来人,是西门吹雪。   瞬息之间,他已取了阎铁珊身边护卫之人的性命, 而苏少英正要拔剑而且时,陆小凤拉住了他,并耳语道:"孙姑娘托我告诉你,峨眉派掌门人独孤一鹤已经到此地了。”   独孤一鹤四个字很快震慑住了苏少英,他自然不敢在轻易出手,只是死死的盯着西门吹雪那的情况,   阎铁珊看向爆出他原本身份的陆小凤,厉声道:“不错,我就是严立本,就是那个吃人不吐骨的严总管,但自从我到这里之后,我……”   一柄利剑刺向阎铁珊的后背,握着剑的人面巾下原本笑的阴毒的脸眨眼间便扭曲在了一起,   因为她的剑,被人截了下来。   第12章 孙秀青   四月的春风轻轻吹过柳条,吹起了池塘一圈圈的皱纹,水阁里安静极了,似乎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所有人都死死的盯着阎铁珊的背后,若说那窗外一跃而入,来刺杀阎珊的女子已是让人措手不及,那么截下她利剑之人更是让所有人都感到错愕,除了阎铁珊,   他见到来人,脸上原本紧绷的脸颊肉立马松了下来,他大口喘息着,一把瘫坐在了地上,毫无任何的防备,任谁都能看的出他的轻松,因为他知道,有这人在,现场再没有人能杀了他。   一身黑鲨鱼皮的水靠,紧紧裹着她苗条动人的身材,身上还在滴着水,显然是刚从荷塘里翻到水阁来的。   可她的辛苦全都白费了,她很清楚,一击不中,她就没有机会了,而后果是什么,她简直不敢想象,她都快愤怒的发狂了,   她狠狠的转过脸向坏了她好事的人看去,这一眼让她几欲转身逃离,   因为来人竟是独孤一鹤,他穿着一身素白的道服,腰杆依旧是挺直的,漆黑如钢针般的须发,他腰间的剑鞘上嵌着个小小的八卦,正是峨嵋掌门人佩剑的标布。   她想逃,可独孤一鹤又怎会给她机会,他将剑身一反,而他的剑本就比平常的剑要粗大些,剑身也特别长、特别宽,重重拍向她的胸口,直接将她打向了桥栏的石柱上,其间的内劲一下让她重伤在地,动弹不得。   阎铁珊冷冷的看着,她要杀他,现在反要被人杀,他当然不会有任何的同情。   独孤一鹤没有杀她,因为她还有其他用处,他走两步至阎铁珊旁,一把扶他起来,两人的交情可见一斑。   江湖上很少有人知道,珠光宝气阁的阎老板和峨眉掌门独孤一鹤其实是相交多年的好友,在水阁里也一样,除了陆小凤还知道些内情,和那黑衣的女子,她想算计他二人,自然也是知道这事。   苏少英走过去,向师父独孤一鹤拱手行礼,他挥挥手,没有解释什么便看向了那女子,苏少英也知理,退至一旁。   女子那双漂亮的眼睛里闪过慌乱,可她又立刻放软了声音看向陆小凤和花满楼,   “是我。”   她扯下了水靠的头巾,一头乌云般的柔发披散在双肩,衬得她的脸更苍白美丽。   “上官丹凤。”陆小凤惊的站了起来,花满楼闻言手中的茶杯摔在了桌上,   可陆小凤的脸又立马黑了,他不是个傻子,也不喜欢被人骗,   他冷冷的看向地上的女子,道:“我答应过你会查清楚的,可你为何要来刺杀他?”   丹凤公主听着他的话,好似受了极大的委屈,眼睛里早已泛起了泪光,   “那是因为你不知道我有多恨他,他们把我们害的有多惨。”    这句话还没有说完,眼泪已终于忍不住珠串般挂满了脸,陆小凤已经说不出什么了,可阎铁珊有话说,   他恶狠狠的看向丹凤公主,说:“我怎么不知道我把你和你们害的怎么样了。”   他的声音又尖又细,与之前言行完全不相符,可他也不介意了。   陆小凤上前解释道:“她是金鹏王朝的丹凤公主。”   独孤一鹤不作言语,一掌击向上官丹凤的双足,其他人以为他是要废了她双脚时,发现掌风只是击碎她的鞋袜,露出一双纤细小巧的玉足。   上官丹凤羞红了脸,而阎铁珊却冷笑道:"金鹏王朝的王室血脉都有一个特点,那便是足有六趾,这个秘密很少有人知道,但因我昔日为金鹏王朝的内务府大总管,所以知道,她说她是丹凤公主,那怎么没有那六趾呢?”   陆小凤的脸色已经变了,她不是上官丹凤,那她是谁,他心中已有了猜测,可这个猜测却会让他的好朋友伤心。   未等他说些什么,独孤一鹤厉声向她问道:“青衣楼的主人是谁?”   叮的一声,如细毛般的乌针从她手中发出,显然她想做最后一搏,可这有怎么可能阻挡得了独孤一鹤,他一挥手,乌针全部掉落在地,   可上官丹凤,不,是上官飞燕,她的眼中突然出现了震惊和满满的不甘,然后每个人就会看到一股鲜血从她胸上绽开,她嘴巴微启,却再也说不出话了,   她死了,在所有人的眼皮子底下被杀了。   花满楼和陆小凤两人现在的心情都不是很好,死的的确是上官飞燕,而幕后之人,青衣楼真正的老板,陆小凤也知道是霍休了,他的一个好朋友欺骗了他,而他的另一个好朋友西门吹雪要在这事结束后与独孤一鹤决斗,他又怎么高兴得起来呢。   一旁的西门吹雪的心情倒还不错,能与一位天下间少有的绝顶高手约战,对他来说怎能不愉悦呢。   行进的马车车厢里头,坐着四位美丽的女孩子,顾睐也在其中,   自她找到师父后,虽不知独孤一鹤的计划,但她知道不用担心师父的安危了,而在将会到的小酒店里,她有自信以她现在的功夫,又在有防备的情况下,会被上官飞燕的飞燕针伤到,看来这一路就只要打个过场就可以回峨眉了。   她坐在马秀真和叶秀珠的中间,静静的闭目养神,一旁的石秀雪却心神不定的,她琢磨着珠光宝气的剧情,却压根忘了下一场剧情中她身死于花满楼的事情。   她们进来的这家酒店虽是设在了荒郊野外,却意外收拾的很干净,酒菜也很清淡,正当她四人安静的用餐时,陆小凤三人却走了进来。   西门吹雪一脸的冷漠,却第一眼看向了顾睐,冷冷的说道:“我与独孤一鹤已约战。”   他的声音是冷的,可看着顾睐的目光并不冷,   “什么,”出声的人是马秀真和叶秀珠,西门吹雪的剑本就是杀人的,这场对战自然有生死之危,又关系她们的师父,怎会不震惊。   “可我不觉得我们的师父会输。”顾睐的声音很清冷,这话是对西门吹雪说的。   “是,我也不知道谁输谁赢,但想必会有一个人死。”他的一双如刀锋般锋利的眼睛竟一直在盯着她,旁边的人也似乎都看出了什么。   顾睐在他的目光下竟有些不知所措,她转过脸,却看到了花满楼和一进来就缠着他说这说那的石秀雪,心里头有点小囧,一直以为她想嫖的是西门吹雪,没成想原来在嫖的是花满楼。   这时的气氛着实有些尴尬,可突然一蓬的银雨从窗边射出,顾睐拔起剑来将银针打落,众人也各自应付。   只听“叮叮叮”一阵急响,如暴雨敲砖,数十点银星已钉在她身旁的地上,直没入土。接着窗外的一个人影冲天而起,凌空一折,向墙外的沉沉夜色中窜了出去。陆小凤急忙运起轻功追去,   众人方放松下来,可从大堂内一副财神像的财神眼中又射出了一根银针,顾睐躲闪不及,直接被射在了左肩上,肩上传来一阵痛感,接着顾睐便失了知觉,倒了下来,   西门吹雪一把将她揽入怀中,另一只手已反腕拔剑,剑光一闪,他的人和剑竟似已合为一体,突然间已穿窗而出。   第13章 孙秀青   万梅山庄的空气中总弥漫着淡淡的清香,闻起来是有宁心静神的效果,   顾睐披上一件白色的披风,走出呆了几日的房间,   那日西门吹雪虽施展极高的轻功,减缓了毒液在顾睐身体里的扩散,但那毒实在刚猛至极,西门吹雪索性带顾睐回了万梅山庄悉心医治,连着几日的功夫,顾睐体内的毒方解清,尽管如此,她的身体还是比较虚弱。   顾睐走了没几步,转过回廊的拐角处,便看到了在梅林中练剑的西门吹雪,   他依旧是一身白衣如雪,在雪亮的剑锋下竟被照的有些炫目,剑本凶器,在西门吹雪身上更是得到了很好的体现,哪怕只是单纯的练剑,那一身的杀气却是不加掩饰的,连数十尺之外的顾睐都能感受到西门剑气的寒冷凛冽’   不过顾睐习剑十数年,倒不至于被剑气吓的不敢久留,也不担心会被误认偷师,西门吹雪早就知她在边上却为出声,便是愿意让她观剑的,这么好的参剑机会顾睐又怎会舍掉呢。   顾睐倚靠在廊柱边上,西门吹雪练剑一练便是三个时辰,她一观也观了三个时辰。   西门吹雪练完剑后,便用备好的湿巾和干巾轻轻擦拭一遍佩剑,才将其放入乌鞘中,其用心程度的确是难得。   而西门收好剑便向她走来,在她身边停了下来,看向她,说:“用饭吧。”   说完也没听顾睐说话就转身便向大堂走去了,顾睐倒也听明白他的意思是和他一同用餐。几日的相处倒让她习惯了他的说话方式,她也一向不多言,更喜欢这样的安静相处。   自认识西门吹雪以来,他对她的不同,别人能看出来的她自然也能看出,可她向来不会做自作多情之事,西门既然未曾说过什么,她也就当不知道。   与西门吹雪一同用饭时,顾睐想到很多同人写到西门喜欢吃白水煮蛋,白水煮蛋他喜不喜欢吃,顾睐不知道,但他的饮食的确是意外的清淡,还有些菜肴是照顾到顾睐虚弱的身体而准备的。   食不言寝不语,这句话两人都贯彻的很好。饭后西门吹雪又照例为她把了脉,不得不说,他的医术十分的了得呢。   “你会吹笛?”把完脉后西门又突然说了一句这样的话,   顾睐也不知怎么的应了一句“是。”她想许是那日在山庄内她听着笛子声入了神,被他察觉到了。   “跟我来。”西门说了这一句便向门外走去,顾睐虽不知其何意,却还是跟上了他。   他人虽有些冷漠,但却特意放慢了脚步以至顾睐不会被落下。   走了几转,竟是到了他的书房,要问顾睐未曾来过为何又知道这是书房,很简单,因为门上的匾额上就写这“书房”两个字,好吧,西门吹雪也许就是这么喜欢简洁明了的人。   进来后顾睐倒是有些惊讶,在她印象中的西门吹雪几乎把所有的时间都用在了练剑,可书房里头的琴棋书画样样皆有,且无一不是珍品,上面也没什么灰尘,看的出他的主人也是珍惜的。   顾睐欣赏着这些物件时,西门吹雪递过来一个锦盒,盒上无锁,顾睐轻轻打开,却看到了一只青玉笛子,拿在手中,温润沁心。   她一时也来了兴致,微笑着对西门吹雪说:"庄主可愿听上一曲。”   “嗯。”西门的神情不改,眼睛却是微微一亮,坐在书房内用长青翅编成的软椅上,轻抚着他的乌鞘剑,静静等待。   顾睐将笛子放到嘴边,轻轻吹响,悠扬的笛声仿佛将她带回了那一世,四岁时初次听见父亲吹笛,江南的雨总是绵绵的,雨水顺着檐角滑落,形成了连续不断的珠帘,也形成她美好的回忆,再后来在庵中吹笛,她好像明白了父亲的那份心境,笛声在山的另一头都能听见。   一曲终了,余韵悠悠,顾睐放下了笛子,她这一世很少有去想前世的事,一来前世也算圆满,二来她不愿前世的感情拖累今生,可这次的回忆却让她好似了了一个心结一样。   西门吹雪静静的看着她,待她从思绪中出来后,便道:“可愿同奏一曲?”   顾睐见他又取出了一把古琴,便心领神会,笑道:“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一笛一琴,齐声和鸣,两人也不限定一曲,悠扬婉转,其声袅袅,似有淡然之意,回荡在山庄之中,山庄的总管福伯听着曲声,轻捋发白的胡须,但笑不语。   又是好几日过去,她与西门吹雪弹琴下棋了不少,对于她如此精通此道,西门并未问什么,只是对弈时有些难分上下罢了,山庄总管福伯看她的眼神倒越发温和了。   而顾睐的身体也日渐康健,她想着也是离去的时候了,这一日清晨,她换上来时穿着的衣裳,取下佩剑,便要去梅林向西门吹雪告辞。   而当她到了梅林时,却看到西门吹雪拿着佩剑背对这她的方向,独自站立在林中,没有如往常一样练剑,顾睐垂下眼眸,他早知道她的来意。   “西门庄主。”西门吹雪听见她的声音转过身来,一双漆黑如墨玉般的眼睛静静的盯着她,顾睐看着有些失神,差点忘了要说的话。   她别过头去,低声道:“多谢庄主救命之恩和照顾之情,秀青无以为报,”顾睐正打算说两句感谢的话再告辞,却被他的出声给打断了,   “你可以在这多呆一段时间,”他的神情依旧冷冷的,却说了句出人意料的话,目光依旧看着顾睐,似乎在等她的回答。   顾睐顶着西门剑神的冷气,坚持道:“秀青一介外客,恐叨扰山庄良久,且家师也会存有担心的。”   “那你与我比剑。”西门剑神又扔出了这一句,直接炸的顾睐猛的扬起头对上西门吹雪,“什么。”   可又触及他的清冷眼神,顾睐又想缩回去,“庄主的剑一向是杀人的剑,秀青不愿为此以命相托。”   顾睐心里狂刷屏,这完全不是一个档次的好不,她能打得过苏少英,可苏少英对上西门那就是被秒杀的结果。   “只是比试。”西门吹雪的右手已抚上了佩剑。看来是推脱不了,姑且相信西门吹雪是不会下死手吧,顾睐也拔出了鞘中的青锋剑,她也想知道自己能在西门剑神手下撑过几招。   第14章 孙秀青   西门吹雪没有动,稳稳的如磐石一样,他在等,等顾睐调整到最好的状态,这是他对自己对手的一个尊重,是的,对手,而不是敌人。   顾睐因峨眉身法轻盈灵逸见长,足尖于地面轻点几下,便飘然而起,又迅速直直向西门刺去,对,天下万法,唯快不破,此剑之快,疾如闪电,如梦如幻,   可西门吹雪丝毫未有任何动摇,只听呛的一声龙吟,剑已出手。   剑身也是乌黑色的,不见光华,但剑一出鞘,森寒的剑气已逼人眉睫。   这一不是她第一次见到这把剑了,但顾睐任铮的觉得心头一寒,眨眼间剑已至其双目,顾睐反身一转,斜转起手中长剑,拦腰横削,   “铮”的一声,两剑相击,震的顾睐虎口生痛,她立刻从剑上跃过,再用右手持剑抹挑,以一招“望龙生烟”,以力卸力。此招式由独孤一鹤见顾睐专于剑法清奇所教,极利于应对刚猛之击。   顾睐又一翻身,落至梅树枝干上,再一借力,攻出连环七剑,直划向他喉间,   西门吹雪眼神一凛,竟持剑正面缠上她的剑,一个错手直接将她手中的剑甩离,又将剑鞘击向她腰间,顿时腰间一痛,痛呼一声,顾睐倒在了西门吹雪的身上,   西门一把拦住她腰,防止她顺势滑倒,轻声一跃,便坐在了梅林中一旁的软席上,顾睐就躺在了他的怀里,   她一抬头,西门吹雪漆黑而深邃的眼睛毫不掩饰的闯进了她的眼中,也闯进了她的心里,顾睐不知道,西门吹雪也是同样的状态,   他感觉到心里有什么东西裂开了,他的二十年人生中,陪伴他最多的是剑,而此时他怀中的温软却让他体会到人生中另一种满足,他的人生似乎除了剑道之外,还可以有别的存在。   同样的感觉,就像是如潮水如泄冲垮了他们之间的堡垒。   西门吹雪笑了,他很少笑,可他此时真的笑了。   你见过当冰雪染上了嫣红的样子么,可顾睐见到了,她现在脑海里只有一个想法,她完了,真的喜欢上了西门吹雪,这个日后注定会为剑道而抛妻弃子的男人。   “我想知道我是在自作多情么?”顾睐轻轻的打破了刚才的氛围。   “不是。”西门吹雪说完便轻吻了她的额头,   清冷而又带着男子唇感的温度让顾睐的心都微微一颤,“那,我喜欢你,西门吹雪,我爱上你了。”越说到后面,她的声音越小,可西门吹雪又怎会听不到,   “嗯。”这是什么意思啊,顾睐刚回过神,西门一低头埋在了她的脖颈间,亲吻着她的发丝,   顾睐微微愣住了,又听到他说:“嗯,我半月后就去峨眉提亲。”   “你现在也不需要走了。”说完西门吹雪又加了一句。   “嗯,好。”顾睐看向天空,初升的太阳温暖却不刺眼啊,   西门吹雪,遇见你,我真的很高兴啊,   至于半月后西门吹雪和独孤一鹤的对决,无论结果如何,她的决定始终不会改变。   “诶诶,福伯,你怎么不让我进去啊,这天可没黑呢。”陆小凤撇着嘴,指着这青天白日的道,   一向待人和蔼可亲的福伯,却吹胡子瞪眼说,“这天怎么没黑,就是黑了,我家庄主早休息下了,谁也不见。”   这么蛮横不讲理的话让陆小凤心中微微一动,不知转了好几个弯,又摸摸最近新长出来的胡渣,笑道:“我说福伯,这事不会和孙姑娘有关吧,难不成是西门他动心了?”   他这话一说,福伯的眼角如被针扎,一跳一跳的,急忙道:“谁说的。”然后一把将门给关上了,硬是让陆小凤吃了个大大的闭门羹。   他呸呸了几句,吐出嘴里的尘土,暗道,西门吹雪还真开窍了,对象还是孙姑娘,难怪之前那么奇怪,不过这和让不让我进山庄有什么关系啊。   门另一边的福伯倒是暗道自己急智,陆小凤他那么招女人喜欢,庄主的春天好不容易来了,怎能让他陆小鸡给破坏了,果然姜是老的辣,庄主,你可要把握好机会呀。   至于那场对决却意外的被大家忽视了。   第15章 孙秀青   最近江湖上有两件传的沸沸扬扬的事,第一件是素有“剑神”之名的西门吹雪与峨眉派掌门独孤一鹤于峨眉金顶决战,两大绝顶高手之战引起江湖上的人热血沸腾了一把。   决战前私底下还有赌场开盘,不少人都压了一把,因着参与的人太多,峨眉派和万梅山庄的人也不好管。   结果,吓得那些人的下巴掉了一半,两人平手,无法定出输赢,这下庄家通杀,压注的人都赔惨了。   更令他们愤愤的是两人战后都有所悟,境界各自上了一层。   这第二件嘛,是西门吹雪在决战后就向独孤一鹤提亲,要娶他的二弟子孙秀青。   这下,江湖上不少人的下巴都掉地上了。   当然他们是不知道当时独孤一鹤的脸色,原本还打算平辈好好交流一下武学的,这一听西门吹雪的话,脸立马就黑了,要不是已经没什么气力了,不然他都想把西门吹雪一脚从峨眉峰上给踹下去。   而第二天万梅山庄的聘礼就出现在玄真观了,独孤一鹤私底下让人一探,居然早在决战前就搬到山底下了,外加顾睐的手信一封。   独孤一鹤的脸更黑了,扯着苏少英去练剑了,准确来说是练他,可心里再气,可姑娘都在万梅山庄住下了,信里头胳膊往外拐的不要太明显呀。   独孤一鹤最疼爱他弟子不过了,西门吹雪也是江湖上少有的青年才俊,莫说他人,就是他看重的几个徒弟和人家比是差远了,还是得加大对苏少英的磨练才行。   这事吧就在独孤一鹤拍板决定了。   婚礼定在了万梅山庄举行,证婚人由独孤一鹤担任,他还将西门吹雪送来的聘礼直接算做了顾睐的嫁妆,又大大加了一笔,可不比聘礼少,毕竟他也是有不少的私产,能见到从小抚养长大的徒弟嫁人,独孤前辈也是既欣慰又有些难过的。   女方也就顾睐的三个师姐妹,,而男方西门吹雪的朋友本就不多,也只请了陆小凤和花满楼两人。   这场婚礼办的很低调,也是这对新人乐意见到的,他们自然不愿自己的私事成了别人的谈资。   婚前倒是发生了件让顾睐有些意外的事,石秀雪来找她了。   顾睐虽不清楚她的来意,却还是和她坐在了凉亭中,她斟了杯茶放在石秀雪面前,也没说什么,只是静静的看着她,等她开口。   石秀雪看着她如行云流水般的举止,突然眼圈就红了,顾睐心里想这姑娘是受什么刺激了。   石秀雪低声道:“为什么他不喜欢我。”   顾睐一听便知那个“他”是谁了,是花满楼,她追着花满楼的事顾睐从叶秀珠那也有听闻,只是花满楼是善良,不会拒绝别人的请求,但他不会接受他并不爱的女孩子的感情,因为那是在欺骗他自己,欺骗石秀雪,可这一点石秀雪不明白,她也不想明白。   “我是真的喜欢他,我也是真的想对他好,可他为什么只会惦念那个骗他害他的上官飞燕,而且她已经死了,他就不能给他自己一个忘记她的机会,也给我一个机会吗?难道活人真的永远争不过死人。”   石秀雪的眼泪如珍珠般的滑落脸颊,很是惹人怜爱,她本来长的就十分清丽,心眼也不坏,论起对花满楼的爱,她更是胜过上官飞燕百倍。   可爱一个人,本就不能以一个人她够不够好来作为标准,爱情里没有标准,也没有对与错,对石秀雪和花满楼来说,爱上一个不爱她(他)的人,本就是一种悲哀。   顾睐没有说什么,她只是静静的听着,对石秀雪来说,这样就够了,她不需要别人来指责花满楼什么的,这也是她会来找顾睐诉说,而不是马秀真或叶秀珠的原因。   石秀雪又咬了咬嘴唇,自顾自的说:“他真没眼光,怎么就喜欢上那只害人的毒燕子,怎么看不到我的好呢。”   说完石秀雪攥紧了衣角,泣道:“可为什么这样,我还是喜欢他,舍不得他呢。”   石秀雪倒是将心中郁愤一把吐了个干净,说完后提起袖子抹去脸上的泪迹,神情有些羞赧,想必是没想自己成了个为情所困的幽怨少女吧。   她回想起在前世的影视小说中看到的那些为情所累一生的女子,不禁深有同感。问世间情为何物,却有多少痴儿女相赴,其间又能有多少人能终成眷属。   又看向顾睐,西门吹雪和孙秀青这一对是陆小凤传奇中唯一一对成为夫妻,可先是孙秀青为此脱离师门,自绝经脉,有背上骂名,其后西门吹雪为追求剑道而抛妻弃子,真的说来,西门吹雪是孙秀青一是的劫,其中悲苦,又有多少人知。   石秀雪突然对西门吹雪生了愤慨之情,甚至产生了搅乱这场婚礼的冲动,可她不是三岁的小孩,这只会让所有人厌恶她,解决不了问题,只要孙秀青还爱他,她再做什么都没有用。而她连自己的感情都把握不住,又有什么能力干涉别人的感情呢。   石秀雪突然觉得心灰意冷,她只有对顾睐真诚的说了句:“孙师姐,保重。”然后便转身离去。   第二天,叶秀珠说起石师妹向师父自请回了峨眉,她听了只是顿了顿,然后又继续绣她的嫁衣了,感情一事,还真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第16章 孙秀青   婚后的生活平淡如水,可西门吹雪的改变却是明眼人都看的出来,再冷漠的男人,在他爱的女人面前也会变的。   和顾睐在一起的时间越久,他变的也就越多,若是陆小凤今日再见到西门吹雪的话,他一定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也没法想象男女之情会改变一个人如此之多,就像放到以前他做梦也想不到西门吹雪会喜欢上一个女人,甚至还会娶她一样。   可没人能断定这样的变化是好是坏,陆小凤不能,顾睐不能,连西门吹雪他自己也不能,对顾睐的爱在软化他冰冷的心,他的剑也不再是纯粹杀人的,他的心里装满了顾睐,他的眼里已经有了感情。   一个人一旦踏入了江湖,就势必会有敬重他的人,嫉恨他的人,西门吹雪也是一样,他的强大让那些嫉恨他的人甚至都不敢出面言语。   但以往江湖人眼中强大而冷漠的西门吹雪,他今日已有了一个弱点,那就是孙秀青,有万梅山庄和峨眉派的势力在,他们自然不敢对孙秀青做什么。   但不论是敬重他的人,还是嫉恨他的人,都在想,西门吹雪,已有了血肉,有了感情,他是不是还能使得出他那种无情的剑法?   万梅山庄的梅林中,西门吹雪一如往昔的在此练剑,身边却多了一个人,顾睐,也在一旁安静的观剑,从不出声打扰,以便西门能心无旁骛,这样的一幕在山庄里每天都能看到。   待西门吹雪收起剑,他便走向顾睐,顾睐拿出手巾为他拭去额角的微汗,他看向顾睐的眼里满是柔情。   等顾睐收起手巾,西门会将顾睐揽入怀里,两人相依相偎,任谁见了,都要称上一对璧人。   顾睐倚在他怀中,轻轻叹了一口气,看向那片梅林,如今时节,连花骨朵都未结,毫无任何点缀的曲折冷峭的枝干,她看着竟有些失神,   西门吹雪有怎么会察觉不到妻子的心不在焉,他顺着顾睐的目光看去,见她看到是这片梅林,便懂了她的心思,淡淡笑道:“今年的冬天,我陪你一起赏梅好么?”   虽是在询问顾睐的意见,但其实更多意义上是一种承诺,承诺今年的整个冬天,他都不会出庄,无论是杀人,还是陆小凤的请求,他会陪着顾睐在这里看梅花。   顾睐一向聪敏,也不会装做听不出他的心意,她露出了个浅浅的笑意,道:“好,今年的冬天你要陪我一起赏梅。”   “不过,这开的是白梅,还是红梅?”顾睐突然问了这样一个问题,   “是红梅,盛开的时候很美。”西门明显睁着眼睛说瞎话,虽说庄里的梅花年年盛开,有人说这就是万梅山庄名字的由来,但他却少有带着观赏的目光去正视过,他也从未这样耐心的回答这样的问题,但对象是顾睐,他的妻子,他爱的女人。   “红梅白雪,肯定会是很美的景象。”顾睐抬头看向了西门吹雪,西门吹雪轻抚过她美丽的发髻,有她在,自然是美的。   对今年的梅花,西门心中也有了几丝期待,顾睐又望向了梅林,心中却又有了几丝悲哀,今年的梅花真的能一起看么,   白云城城主叶孤城送来了一份约战帖,八月十五,月圆之夜,紫金之巅,一剑西来,天外飞仙!   此战西门吹雪必赴,该来的总是会来的,顾睐想到。   西门吹雪在写了应约的回信后,便一人去了练剑的梅林,他心情是激动的。   他和叶孤城两人,同样少年成名,同为天底下少有的顶尖剑道高手,昔日与独孤一鹤一战,已让他再次突破了境界,于剑道上他已是真的难寻敌手,而叶孤城便是这难得的一个对手,天外飞仙一招,他早已神往以久,今日有机会得偿夙愿,岂不幸哉。   他浑身的战意蓬发,又轻轻抚摸着自己的乌鞘剑。   身后的脚步虽轻,却骗不了他的耳朵,他知道来的人是谁,他的妻子,孙秀青,念起她,他升起的战意又平静了下来,他浑身的尖锐也收了起来,顾睐就是有这样的能力,让他变化这么大。   他转过身看向顾睐,他那白皙清俊的手指抚上顾睐的脸颊,像是在触碰会碎的珍宝一样,见到顾睐的脸色较之以往又苍白了几分,他的心又沉了几分。   此时此刻,他的心中,只有顾睐,甚至连他的剑都放了下来!   顾睐突然抓住他的手,说:“叶孤城是一个很好的对手,我还去过白云城,他也是个很出色的城主。”   西门吹雪听着她的话,凝视着她,说:“是的,有这样一个对手,哪怕死在他的手中,都是一种荣幸。”   在说到“死”字时,两人的眼神都依旧坚定,仿佛生死在他们面前都算什么。   顾睐定定的看向西门吹雪,说:“我知道,而且我相信你。”   她毫不退缩的眼神让西门吹雪的心中一震,一把将顾睐紧紧的搂在怀里,怎么也不想放手。   顾睐贴着他的胸口,这是离他的心脏最近的地方,轻轻道:“我去过沿海一带,那常有远渡而来的的扶桑人,其中一个人告诉我这样一个故事,在扶桑过去有位很厉害的刀客,他有段刻骨铭心的爱恋,而在一次生死决斗前,他的对手武功胜过他几分,很多人认为他会死,他赴战之时,他的爱人请他杀了自己,以求他能毫无牵挂的决斗,他答应了,这场决斗赢的人是他。”   顾睐说完又看向西门,他的脸色更苍白,冷声道:“我西门吹雪不是他。”这句话仿佛是一个字一个字的从他牙齿缝里说出来。   顾睐双手回抱住他,说:“我知道,可我爱你,所以我更希望你能同样毫无牵挂的去赴约,我不要这成为你的遗憾,因为我只会更心痛,我要你看清你的心,你的剑,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要迷茫。”   顾睐取下了他的乌鞘剑,迅速拔出,横在他们中间,剑身散发的光华也比不过她眼中的坚定的光芒。   顾睐她不是个柔弱的女人,这从他与她师父独孤一鹤决斗时便知道了。   西门吹雪凝视着手里的剑,苍白的脸上,忽然露出种奇异的红晕,剑上的光华也更亮了。   他似乎已经明白了顾睐想告诉他的,他一把夺过剑,插入剑鞘中,他的手法还是那么迅速,那么优美,世上绝没有第二个人能比得上。   继续将顾睐拥入怀中,此刻他的心无比宁静。第一次,顾睐心中默念道。   顾睐轻吻了他的嘴唇,微笑道:“我还有一件事情要告诉你。”   西门有些疑惑的看向她,   “恐怕约战要推迟了,我怀孕了。”   话音刚落,顾睐就难得的看到西门吹雪变脸了。   第17章 孙秀青   月圆之夜,紫金之巅,一剑西来,天外飞仙!整个江湖都为这两位青年剑客的对决而沸腾了。   可原定在了八月十五的决战却改成了九月十五,地点也挪到了紫禁之巅,侠以武犯禁,这可不仅仅只是冒犯了,是拿着皇家的面子往地上踩了。   秋。西山的枫叶已红,天街的玉露已白。秋已渐深了。   陆小凤一路风尘仆仆的赶至京城,从听闻这个消息起他整个人就感觉不好了,他的两个好朋友要有一场生死决斗,他有怎么高兴的起来呢。   为什么就一定要把性命托付在一场决斗上,热爱生命的花满楼无法理解,同样陆小凤也不能理解,可这就是叶孤城与西门吹雪的剑道,陆小凤他不懂,但他会尊重他的朋友,   而现在他只想找到西门吹雪,因为从改了日期之后,他就失踪了,和他的新婚才五个月的妻子孙秀青一起,失踪了。   今日已是十四了,可连京城的地头蛇李燕北都不知道西门吹雪到了京城没有。   陆小凤肯定西门吹雪一定到了这里,他只是奇怪两个像他们那样引人注意的人到了京城,竟连一点风声都没人听到,还有他们现在在哪里,   可接下来发生的事却完全颠覆了陆小凤原本的想法,先是为了这场对决而设的赌局,再是孙老爷死了,大智和大通死了,他们三个人其实就是一个人,又有叶孤城的“受伤”,公孙大娘之死,海南剑派,唐家的人。   这场单纯的决斗已经不单纯了,幕后之人费了这么大的心力,图谋的又怎会是场决斗,背后只会隐藏着更大的秘密,一个陆小凤也不敢想象的秘密。   可他还是见到西门吹雪了,而且又被西门给救了,   十三姨要杀他,被西门吹雪看见了,   不得不说陆小凤的运气很差,却又很好,因为他有很多的好朋友。   对于西门身上的变化,陆小凤有些担心,却又感到几丝欣慰,毕竟他的好朋友西门吹雪,已经成了一个有血肉的人。   不过陆小凤打破头也没有想到,西门夫妇住的会地方是一家糕饼店“合芳斋”。   陆小凤看了两眼就回来,回来后还在笑。   西门也有几分得色,没人会想到他会做糕饼店的老板,就算是大名鼎鼎的陆小凤也一样。   陆小凤也承认他是怎么也找不到的,而他也知道了顾睐怀有身孕的事,他连着对西门说了好几声的恭喜,并表示喜酒他喝了,孩子出生时的红蛋他也是要吃的。   但一说起这场对决,西门吹雪又变得冷酷而骄傲。   陆小凤原想问不会出现之前独孤一鹤的结果吗,陆小凤自然不希望他的两个朋友中有任何一方的丧命,   可看到西门的神情,他就明白了,独孤一鹤他用剑,但他并不是一位纯粹的剑客。   而西门和叶孤城他们是同一种人,一种你也许会不喜欢,却不能不佩服的人!一种已接近“神”的人,哪怕西门吹雪已有了人性。   无论是剑法,是棋琴,还是别的艺术,真正能达到绝顶巅峰的,一定是他们这种人。   因为艺术这种事,本就是要一个人献出他自己全部生命的。   所以他们可以死,但不能败。   陆小凤也沉默了下来。   顾睐也见到了陆小凤,他恭喜她从一个纵横江湖的侠女,变成了个快要做母亲的女人。   这样的变化绝对是值得骄傲的。   看着西门夫妇之间容不得任何人插足的脉脉温情,和欧阳情温柔的眼波,   他也不禁冒出了个惊人的想法:“我是不是真的也该有个家了?”   朋友的幸福很容易的感染到他,   落叶归根,人也总是要成家的。何况他的确已流浪得太久,做一个无拘无束的浪子,虽然也有很多欢乐,可是欢乐后的空虚和寂寞,却是很少有人能忍受的。   也很少有人能了解,失眠的长夜,曲终人散时的惆怅,大醉醒来后的沮丧……那是什么滋味,也只有他们自己心里才知道。   可是像欧阳情这样的姑娘实在是太难懂了,一会儿对他温温柔柔,一会让又变得冷冰冰,不近人情,他都弄不清楚欧阳情究竟喜不喜欢他了。   不得不说陆小凤有时是天底下最聪明的人,有时就是一条糊涂虫。   顾睐就他俩对西门吹雪开起了玩笑,“陆小凤真是条聪明的糊涂虫。”   西门吹雪却道:“陆小凤是不是条糊涂虫我不知道,但欧阳情却也不懂男人的心思。”   “你怎么知道她不懂。”顾睐扬起头看向他,   西门吹雪看着她,眼睛里又露出温暖的笑意,“她若懂,就不会一边喜欢着陆小凤,一边又装出冷冰冰的模样推开他了。”   “那是因为陆小凤是个天生的浪子,她或许是知道自己留不住他的,尤其在陆小凤并没有很喜欢她的情况下,再说了,女孩子总是要矜持一点的,若连这一点都抗不住,想来也没对女孩子肯花多少心思。”   顾睐又眨了眨眼睛,有些顽皮的道,“当初你对我,又花了多少心思。”   西门吹雪道:“像我这样的男人,哪怕你再怎么冷冰冰的,我都是会守在你身边的。”   “所以你是这天底下最好的男人了,我也是再幸运不过了,这这天底下最好的男人也被我给遇上了。”顾睐笑眯眯的道,   “是啊,归你了,我的心都是你的了。”西门吹雪的眼里满是柔情,男人在他爱的女人面前总是肯服软的。   顾睐道:“我可是不仅把心给你了,我的一切,连皮带骨都给你了。”   他们互相依偎着,静静的站在九月的夕阳下,似已忘记了旁边还有人在看着,似已忘了这整个世界。   夕阳虽好,却已将西沉,月亮很快就要升起来,今夜的月亮,势必要被一个人的血映红。那会是谁的血?   决战快开始了,陆小凤的心却一点一点沉了下去,陆小凤只发出去了六条缎带,而持有腰带的确远不只六个人。   大内高手中的丁四爷丁敖怒问陆小凤缘由,陆小凤也无可奈何,他想到,这东西果然是个烫手芋头,多了少了那都是他的错。   没办法拿着缎带的人都进来了,毕竟不少人是那真金白银来的。   陆小凤却是越发的心惊胆战起来了,这幕后黑手连皇宫大内都能伸进去,其中的图谋已经超乎了他的想象,他止不住的为他的那两位好朋友担心起来。   决战之际,所有人发现“叶孤城”竟是带伤前来,接着众目睽睽之下,唐门的唐天纵的独门暗器打中了“叶孤城”,而更惊人的是这个“叶孤城”是他人假扮的。   陆小凤瞬间明白了,所有的事件随着假叶孤城被揭穿而连成了一条线,叶孤城和南王父子要篡位,只是借了此战的名义行事罢了。   南王他们还是失败了,可这场对决却要进行下去,   就像叶孤城所说的,成即是王,败即是寇,他死了,死在了他一生都尊重的对手的剑下。   西门吹雪藏起了他的剑,抱起了叶孤城的尸体,剑是冷的,尸体更冷。    最冷的却还是西门吹雪的心。   托陆小凤的帮助,西门吹雪抱着叶孤城的尸体离开了紫禁城。   他找了个很好的地方将叶孤城葬下,这个地方原本是为他自己而准备的。   他亲手掩埋了此生的对手,此刻他的心就像浸在了冰水里一样。   轰动天下的决战已过去,比朋友更值得尊敬的仇敌已死在他剑下。这世上还有什么事能使他的心再热起来?血再热起来?   秀青,还有他们的孩子,   西门吹雪有了一种极大的冲动,他想要立刻见到他的妻子,他一生所爱的女人。   他赶回了合芳斋,精雅小巧的花园,门上还雕着精致的花纹,枝繁叶茂的大树上知了在声声的叫着,仿佛在诉说着这里的安静,   她已经不在这里了。   西门只觉得自己泡在冰水里的心刚被人捞了起来,就给绞碎了。   西门吹雪的脸已经完全变得苍白,毫无血色了。   苍白的月,苍白的剑,苍白的脸。   他做了万全的准备,就是没有想到她会离开,哪怕赢的人是他。   顾睐静静的坐在车厢里,轻轻抚上小腹,她什么也没去想,因为想多了对她不好,对她的孩子也不好。   赶车的人是她的师父独孤一鹤,在去京城之前,她便给他送了一封信,终究借着师父对她的疼爱之情,帮她悄无声息的出了城。   马车已经赶了一天一夜的路了,身为孕妇的顾睐也是有些疲倦,   这时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有谁能在此时拦下独孤一鹤的车马?答案不言而喻。   过了一会儿,顾睐听到师父独孤一鹤包含深意的话:“秀青,下来吧。”   顾睐沉默了一下,还是掀开了布帘,   马车前的白衣男人已是满脸的憔悴,不复往日的清冷淡然,一身的尘土想必已赶了许久的路。   他在见到顾睐的那一刻起,黯淡的眸子似乎重新焕发起了光亮。   顾睐偏过头去,不忍心见到他,   一旁的师父却是伸出了手扶他下来,然后对她说:“你们的事自己处理吧,为师能做的只有这些了。”   说完转身走向了林子深处,顾睐没有出声留住独孤一鹤,这位疼爱她的老人做的已经够多了。   她转过身去背对着西门吹雪,而他已经在背后默默的抱住了她,   他只是想告诉顾睐:“叶孤城死的时候,我觉得我是世上最不幸的人,我失去了我唯一的对手,叶孤城他死了,我却还要忍受这样的寂寞。   可是转眼间我又觉得我是这世界上最幸运的人,我还活着,我还有你,我还有我们的孩子,有多少人会比我幸运。”   顾睐就像听到了这世上最动听的情话,   她转过身来,两行清泪从她的眼角流下,这是第二次了,她给了他两次离开她的机会了,这一次她绝不会再放手了。   两人紧紧的抱在一起,怎么也不愿再分离。   第18章 番外   我叫林墨玉,从一出生起我就和那位修行在外的姐姐联系在了一起,   父母对我很是宠爱,不仅是因为我是幼子,更是因为他们把对长姐的爱也一并加注在我身上。   而这也只是因为一个名字罢了,黛玉,墨玉,黛似墨,有石色墨,方名为黛。   这也是大哥二哥他们没有的。   这个名字其实是为了寄托父亲母亲对姐姐的思念而起的,   打从记事起,我就对那位一母同胞的姐姐很是好奇,   府里头的人都记得她,父亲母亲都吩咐下人每日打扫姐姐修行前在家里的房间,那里有姐姐玩过的九连环,看过的诗集,临摹过的字帖,一桌一椅,都保持着姐姐离府前的样子,十几年来如一日。   毎临节庆日,父亲都会打发人去接姐姐,哪怕她一次都没有回来过,桌上的碗筷也总会为她留一份,而父母亲的眼中总是有那么一丝的黯淡。   幼时的我心中难免愤懑,长姐竟如此让双亲难过,却也不会说出让父母听了难过的话。   长大了,出门走动才知道姐姐为林家做的牺牲,她用一生的青春年华才换来林府如今的子孙昌盛。   他一家父子都投身士林,而文人最重名声,姐姐的孝行为林家立下百年不换的清名,也护佑了我的仕途。   翰林子弟中谁知道我是姑苏林家之子不尊敬看重几分,而姐姐的付出,我又怎会辜负,怎么也要为姐姐挣出个状元郎来。   在我十三岁的这一年,发生了件大事,长姐去世了。   听闻这消息的母亲生生哭晕过去,父亲一夜之间双鬓又白了几分。   对他们来说,这世间最悲惨的事,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他们二老的身体都还康健,可长姐却已先行一步。   已考上举人的我以大哥,二哥在外为官,回来也是要赶上好几天的路为由,接过了将长姐的棺椁从山上移回来的事,按父亲的话,虽然姐姐已经出家,但终归还是要葬回林家家坟的。   来到出云庵,这里的环境很是清幽雅静,就在这里,我的姐姐陪伴了青灯古佛三十四年,葬送了她最美好的青春年华,也是在这里,她安静的离开了人生。   我看着躺在棺中的姐姐,平静的好像只是在沉睡一样,只是再也睁不开眼睛了,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她。   素白的衣裳,乌黑的发间缠着银白的缎带,他的姐姐是那般的风华绝代,比他见过的任何的女子都要美丽,岁月似乎也不舍得在她脸上留下一丝痕迹。   就是这般如水般沉静的女子,因为那个癞头和尚的一句话,便离了家,见不得亲友,这样悲惨的命运,姐姐却从未有过任何的怨言,每日她都在佛前叩首为家人祈福,送回林府的佛卷从不见断。   我亲手为我的长姐合上了棺椁,再为她守灵,又亲眼看着一抷抷黄土将棺木掩埋,   想起为姐姐收拾遗物所看到的诗稿笔记,当时的心情是那般的惊艳,姐姐的才华见识并不输给林家的男儿,却苦苦在庵中困了一生,老天何其无眼。   字里行间,仿佛以前从未见过的姐姐的音容笑貌浮现眼前。   我再看向已立好的墓碑:林氏嫡长女玉壶师太之墓。   心中默念道,姐姐,下辈子不要在投到这样的人家了,不要再过这样的人生了,一定要找一个好归宿,有一段美好的姻缘,有自己的孩子,活的再自由些。   红楼完   我叫西门无忧,好吧虽然听起来很女气,但我实打实是个男子汉。   是娘亲取的名,后来被陆叔叔酒后笑话说太女气,我就郁闷的想找娘亲,却没找到,只看到爹爹在梅林里练剑。   爹爹收了剑,把我抱起来,问我怎么不高兴了,我告诉了他刚才的事,还问他为什么娘亲给我取这样的名。   爹爹顿了一下,看着我的眼睛说:“无忧的名字很有男子汉的气概,你娘亲取的很好,下次你陆叔叔再这样说,你就说陆小凤的名字就像女人一样,。”   “那为什么是娘亲取,而不是爹爹你取名呢。”我睁大了眼睛又问了爹爹这样的问题,   我知道爹爹一定会回答的,因为娘亲要求过爹爹不能不回答无忧的任何问题,说是要保护我的积极性。   爹迟疑了一下,便说道:“因为取名字是母亲要做的事,而不是父亲的。”   “那所有和无忧一样大的小孩,名字都是他们的娘亲取么。”   “嗯。”西门面不红心不跳的回答,又想到无忧一个还是太孤单了,可他朋友本就不多,一个两个都没成家,还是再给他添个弟弟妹妹吧,嗯,晚上再跟秀青说说,但现在要做另一件事,死陆小鸡,连小孩都欺负。   凉亭里,我吃着香喷喷的饭后点心,突然听到好几声的惨叫,好像是陆叔叔的声音,刚想起身去看看,却被福伯爷爷抓住了胳膊。   他笑呵呵的对我说:“小少爷,没事的,那边在杀鸡呢,先吃完点心吧,下午还要练剑呢。”   小孩心思总是容易被糊弄的,我便也没再想什么,只是晚上吃饭就看不见陆叔叔了,爹爹微笑着告诉我,陆叔叔有点麻烦要处理去了,接着考问我的功课。   想起那段无知好糊弄的岁月,我就是一脸血啊,江湖人称“剑神”的爹爹骗起人了眼睛都不眨的,还是个妥妥的妻奴,娘亲可把他吃的死死的。不过他俩的感情也真是让人羡慕啊。   一等我满了十五,便把我从庄里给扔出来了,美名让我闯荡江湖,不做温室里的小花,。   我心里呵呵了几句,你俩当初把我往死里练的时候可没把我当什么温室里的小花,还狠心的银钱干粮什么都不给,还真是一穷二白啊,爹娘可一点心疼的意思都没有。   就这样风吹雨打的过了三个月,在我低头啃着干馍馍坐在过路的茶摊边上时,看到地上出现一个人影,抬头一看,是陆叔叔。   他摸了摸胡子,笑道:“我说怎么这么眼熟呢,不是无忧你这小子么,是被你爹娘给赶出家门了。”   刚想看在往昔情分上叫声陆叔叔的,听到后一句我脸就黑了,不带这么戳人心窝子的。   “得,你小子刚出江湖就碰上我了,你陆叔叔我啊,带你去个好地方。”说完就把人给拽走了。   呵呵,他说好地方就绝不是好地方,我心中吐槽道。   呵呵,烟霞楼,还真不是个好地方,爹娘要是知道了,肯定是要扒了陆叔叔的皮的,不过干我何事,虽说爹爹的剑法越发好了,可陆叔叔的逃跑功夫同样在跟着进步。   大人的事,小孩还是不要掺和了,我又夹了两口菜,这地的饭菜还是不错的,这些日子风餐露宿的,难得吃上一顿好的。   一旁跟花魁娘子调着情的陆小凤看着倒不怎么顺眼了,“谁来青楼就只顾着吃啊,跟你老爹一个性,他来着就为了找几个名妓为他洗澡。”   爹怎么可能来过青楼,我满是不信的看着陆叔叔,   陆小凤挑眉道:“你老爹啊,就更个冰块似的,冷的不行,杀人前要找四个清倌为他沐浴,还要焚香净手。”   陆小凤又瞧了瞧西门无忧的面容,长的跟西门吹雪是越来越像了,便道:“你可别像你爹那样,不招女孩喜欢,也就幸运碰到了你娘,再冷的冰也化成水了。”   我还想问问爹娘以前事的时候,陆叔叔脸色一变,三个戴着半边面具的男子破窗而入,我与陆叔叔立刻站起来做好御敌准备。   中间为首的男子看了屋子里的情况,也看清了我,竟脱口而出:“西门吹雪!”   陆小凤传奇完      第19章 司徒静   图画般的山林间,还亮着一点点灯光,映着那一幢幢亭台楼阁,竹篱茅舍,也映着那一道瀑布。   瀑布从天而降,飞珠溅玉,灿烂如银,奇怪的是,这么大的瀑布自半空中倒挂而下,泻入湖中,水声并不震耳,反而如鸣琴奏玉,听来但觉神清气爽,显然水力已被巧妙的宣泄了很多。    风声中似乎隐隐有丝竹声传来,衬着瑶琴般的流水声,使得图画般的山谷,看来更平和而安详。   这便是江湖中的无人胆敢侵犯的圣地,神水宫,神水宫百里内不得杀人。   宫主水母阴姬,任谁听了这个名字都无法做到淡然处之的,好像这名字的本身就有一种神秘的魔力,人们只要听到这名字,就会遇见一些不好的事。   她是真正意义上的武功江湖第一,可她的门人只收女弟子,平生最恨男人,无论任何男人,只要瞧了她一眼,她就绝不会让他再活下去。神水宫中更看不到一个男人。   她的性格根本无法捉摸,脾气更是喜怒无常,既不明是非,也不辨善恶,只要她高兴,她什么事都做得出,   江湖上的人都畏惧她,而神水宫也是十分神秘,除了神水宫的弟子,就再也没有人知道它究竟在哪。   这里的景色任谁见了都会觉得可爱,可这仅仅是神水宫的一面罢了。   飞泻的瀑布旁,三,四十个穿的是雪白的轻纱长袍,腰间束着银色的丝条的少女,   她们都还只是八九岁大的年纪,脸上带着未脱的稚气,一副副纯真无邪,涉世未深的模样。   作为神水宫的弟子,她们每日都要来此练武,这可关系到两个月后的弟子大比。   虽说神水宫的前辈们都没有说,但她们私底下都猜获胜者会成为首座弟子。   而在这些趁休息时间闲聊的女孩子中,却有两个女孩子没有参与,   一个倚在了大树身上,眼里掩不住的傲气,她的容貌是新弟子中最出色的,武功也是常受教导师傅夸奖的,她怎么会不自傲,又怎肯放下架子和那些女弟子说这样无聊的闲话。   她还有一个美丽的名字,叫宫南燕。   而另外一个坐在瀑布外沿的大石上,秀美而恬静的面容,她的性子如她的名字一般安静,她叫司徒静,也是这一世的顾睐。   轮回转世,她似乎怎么也逃不开一次又一次的重生,能活得如此的长久,就像神话中的长生不老一样。   可是未曾喝过那忘川之水的她,前世之情,仿佛如昨日在怀,她需要很长很长的时间去忘记铭刻在心上不愿轻触的名字。   这一世又是一个武侠世界,上一个世界的主角是陆小凤,那么这个世界的主角便是楚留香。   古龙似乎总有这样的习惯,笔下的主角一个两个的来历都是不为人知,   神水宫创宫以久,江湖上的许多秘闻,在神水宫却也算不了什么,可见神水宫虽然甚少参与江湖之事,可对江湖的掌控和渗入的力度之高,   可就算这样关于楚留香的来历,神水宫也只知道他与“夜帝”和“铁血大旗门有关,   但仅这个,连“水母阴姬”也不禁为之耸然动容,底下的人自知看她的脸色,也不会特地的去招惹楚留香,。   当然招惹了,阴姬也不会说什么的,她对弟子一向宽和,前提是她们没有触犯门规。   就是这样一个几乎所有人都畏惧的女人,却与此世的顾睐,也就是司徒静,有着莫大的关系,   因为她是水母阴姬与雄娘子的女儿,这简直令人不敢相信,像水母阴姬这样一个厌恶男人,甚至不愿瞧男人一眼的女人,居然会为个男人生了个女儿。   这其中的缘由就在于水母阴姬她喜欢的是女人,而雄娘子是个传说长的比女人还要美丽的男人;   还是个人人都欲除之而后快的采花贼,古往今来,只怕从来也没有一个人结仇比他更多的,   他终年东躲西藏,   而在一次意外中,他躲进了神水宫,雄娘子到了神水宫,也和阴姬有了感情,等到阴姬发现他并非女人时,已经迟了。   雄娘子一身兼有女性的温柔,和男性的魅力,「水母」阴姬终于也爱上了他,而不能自拔。   于是,他们生下了司徒静。也就是顾睐,   谁都不会想到顾睐在刚出生几个月时,实在是一天到头都是不愿睁眼的,   她是真不想一睁眼就看见长的像男人的娘,长的比女人还女人的爹,   这实在是有点毁三观,顾睐都差点以为穿到女尊世界了呢。   不过没过多久,她就不用忍受这样的心灵打击了,   因为雄娘子跑了,   这里虽然安全,还有他的女儿,可他却不甘永远龟缩在阴姬的裙下。   他一心想离开这里,阴姬又怎会愿意放他走,他就用了阴姬的秘密要挟她,水母阴姬最后只好放他走了,而且永远不许他再回来。   雄娘子离开后,阴姬便将襁褓中的顾睐交由知道此事的心腹抚养,对其他人说是从外面抱来的孩子,   神水宫内也是有收养外界的孤儿充作门内弟子的惯例,自然没人怀疑这个名叫司徒静的孩子的来历。   恐怕水母阴姬是不想每次见到自己就想起那个男人吧,顾睐默默的想到。   这或许是天底下最奇葩的父母了,也难怪原著中的司徒静会落得那样的下场。   也就这样,顾睐便在神水宫中慢慢长大了。   “铮”的一声,顾睐一个斜挑便在比武台上击飞了宫南燕的剑,   宫南燕不可置信的看向她,眼里满是怒气,若她的眼神能化作刀刃,恐怕顾睐早就被剜成一片片了,   她本就不怎么与顾睐相处的来,这下原本稳操胜券的第一竟生生被年纪比她小的顾睐给夺了去,以她气量的狭小绝对是记恨上顾睐了,   不过顾睐不担心她会做什么事,毕竟以宫规之严厉,她是绝不敢无故伤害同门的。   若说在神水宫她们生活的地方是人间仙境,那么施以牢刑的地方便是那人间地狱了,所以没人敢大无畏的挑战宫规。   顾睐怎么说也练剑数十年,光经验就足以碾压一片了,虽说欺负小姑娘不好,但她也不会故意藏拙。   她们的比武结束了,从重重帷帐后走出了一个白衣人,   她有一双很大的眼睛,很浓的眉,鼻子更高挺而硕大,薄薄的嘴紧紧闭着,显示出她是个很有毅力和决心的人。   这是张很不平凡的脸,那高挺的鼻子使她看上去有一种慑人的威严,她的神情更显出她一向是唯我独尊,从来也没有人敢反抗她,除了神水宫主“水母阴姬”外,别人绝不配有这么样一张脸。(原文)   所有人都低头行礼,甚至不敢抬头看她。   顾睐想上一次见她的亲生母亲,水母阴姬,是两年前,还是三年前呢,说了也可笑,阴姬知道她是自己的女儿,顾睐知道她是自己的母亲,可她们之间却像个住在同一个山谷中的陌生人。   水母阴姬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过顾睐,她只说了一句,“宫南燕收为本座首座弟子。”然后便从一道石门中离开了,   护法那些人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自然听从宫主吩咐,在交代宫南燕一些事后也各自离去。   余下的新弟子见她离开,才敢议论纷纷,她们不明白为何赢的人是顾睐,但被宫主收做弟子的却是宫南燕。   宫南燕也不明白,但她还是高兴的翘起了嘴角,得意洋洋的瞟了一眼顾睐,似乎在说一时赢了我又怎样,宫主看重的不还是我。   顾睐并没有在意她的眼光和其他人的议论,也没有在意这个结果,她提起剑便回她的住处了,比完后是可以自由休息的。   事实上这样的结果,她也早有了些意料,在她看着宫南燕长的越来越像她的父亲雄娘子时,就想到了,   雄娘子是以阴姬的秘密相协才能离开的,可能要挟到水母阴姬的秘密又会是什么呢,   那便是她的情感在世人眼中是畸形的,   而她也忘不了雄娘子,所以阴姬就选中了和雄娘子长得很像的宫南燕。   这会是一个很好的替代品,不是么?   第20章 司徒静   离弟子大比已过去了几个月,可顾睐现在有另外一件事要做,   她要去见她此世的父亲,雄娘子。   这也是他出宫前就与水母阴姬约定好的,每隔五年才能见他的女儿一面,   这对一个父亲来说似乎很残忍,但雄娘子他还是答应了。   这对父母从来就不懂小女孩的心思,在这神水宫这样一个近似与世隔绝的地方,若是一直隔着,自然也能耐得住这样的寂寞,可每隔五年与父亲的相见,就好比给了一个念想,一个外面世界的念想,这就是小龙女和李莫愁的区别。   再有两人的态度这般暧昧,什么也不愿告诉她,原著中的司徒静每日毎夜被亲情和这样的念想折磨着,也只能想出那样的报复法子,让三个人都痛苦。   夜已经深了,山坡上的小木屋里的油灯却未熄灭,一个面容呆板的的黑衣人坐在木桌旁,他时不时的往窗外瞧,眼里的光亮已透露出他焦灼的心情,他便是等待着见女儿的雄娘子。   想到上一次见女儿,她才五岁,才长到他的膝盖那,细细的眉毛,圆圆的眼睛,乖巧极了。   想着想着,突听门外“笃”的一响,门口出现了一条白色纤细的身影,雄娘子霍然站起,欢喜的迎上前去,正是他盼望已久的女儿,司徒静。   十岁大的顾睐已经比木桌还要高上几分,雄娘子的脸上早已是浓浓的喜悦,他牵着顾睐的手坐了下来,看着又长开了好几分的女儿,一时竟激动的不知该怎么说话了。   顾睐倒是一直挺淡定的,她用另一只手为雄娘子倒了杯茶,也算是对父亲的见礼。   灯光下,雄娘子却无意瞟见了顾睐手上的薄茧,问得是练剑日久形成的,雄娘子又是心疼又是惊怒,竟脱口道:“她竟舍得让你受这样的苦,以她的本事,又怎会护不住……”   刚说意识到自己的失言,顾睐坐在他面前又为自己倒了杯茶,仿佛没听见他的失言一样。   她轻抿了一口,见雄娘子有些讪讪的看着她,便轻放下了茶杯。   她看着雄娘子,开口说:“爹,你该告诉我娘的事了吧。”   雄娘子显然没想到她会问这事,可一个从不知母的女孩子问这样的问题再正常不过了,唯一不正常的是她的母亲是水母阴姬。   顾睐又直直看向雄娘子,可他竟连看都不敢看她的眼睛。   顾睐轻轻笑了,说:“你不用说她已经死了,我知道她还活着,还在神水宫中好好的活着,这件事你总归是要告诉我的,况且你总不希望我是从别人的嘴里知道吧。”   雄娘子的面容一僵,接着一把扯下了脸上的人皮面具,露出原本的容貌,果然毎看到一次,心情就要忧伤一次。   雄娘子好像开启了回忆模式,慢慢的叙述起了他和水母阴姬的故事,而且他重点突出了他俩之间的感情,关于一开始他男扮女装的事倒是轻描淡写了,最后颇有些底气不足的说了他为了追求自由离开神水宫,还偷偷瞟了顾睐几眼,深怕女儿以为自己是抛弃了她而恨他,   可他没想到的是,从他一路说下来,顾睐的表情基本就没变过,还是那么一副脸上挂着浅浅笑意的模样,也就中途为他续了杯。   等他说完后,顾睐也就点了下头示意自己已经明白了,   雄娘子有点傻眼,为了说这事,他可做了好一番的思想斗争,更是打破了当初对水母阴姬立下的誓言,可女儿这样淡定,让他有点不淡定,   而顾睐接下来的话更让他不淡定了,“雄娘子是什么人?”   他再卑鄙,再无耻,却也不愿在亲生女儿面前说雄娘子不是他,雄娘子也不是个坏人,这时他涨红了脸,恨不得抽自己两个大耳光。   顾睐清亮的眸子里,就像是澄清的湖水上,已笼罩着一层凄迷的雾。   她轻声道;“你也知道,我们五年才能见上一次,有些事情,你还是早早告诉我比较好,就像先前说的,有些事你总不希望我是从别人的嘴里知道吧。”   “不,不要,不要听别人说……”   雄娘子惊吓的从凳子上站了起来,又回过神来怕吓着顾睐,便立刻坐下,抓住顾睐的双肩,强挤出笑意看向顾睐,说:“小静,等你在大一点,我再告诉你好么?”   顾睐轻轻摇了头,看着他的眼睛说:“爹,我已经开始接触神水宫的事务了,江湖上的许多事情,在神水宫都是可以知道的,你应该告诉我的。”   可雄娘子又怎么说的出口呢。他喉头已塞住,怎么也说不出一个字,   可看着顾睐的眼神,他还是一字一句的说:“我罪孽深重,不值得有你这样的好女儿。”   说到这里,他已是满脸的泪水,他已深深的明白做那么多的坏事,最大的报应便是在子女身上,他唯恐他的罪行会拖累他的女儿,   她无罪,却得不到父母的照顾,   他肆意一生,却要眼睁睁的看着女儿忍受那种要命的寂寞。   他又怎配的上女儿的一声爹呢。   顾睐用袖子轻轻拭去他脸上的泪水,道:“那你赎罪了么?”   不等雄娘子的回答,她又认真的说:“人谁无过 ,但犯了罪的人, 都需要赎罪 。   大罪大赎罪,小罪小赎罪。”   雄娘子一把将女儿抱紧,低咽道:“爹知道了,爹会去赎罪的,会好好赎的。”   顾睐轻轻拍了几下他的背,说:“你不用觉得对不起我,我没有怪过你,也不会因为你的过去而怨恨你,和我在一起你快乐吗?爹。”   “我很快乐,对罪人来说太快乐了。”   雄娘子的话是真心的,能见到女儿的日子真的很快乐,   “那就好啊。”顾睐看向了窗外,天已经亮了,阳光也洒了进来。   第21章 司徒静   星光已升,洒下温柔的光芒,静静流淌的水流如星河般低迷而朦胧,   顾睐轻轻的划动着小船,从片片斑斓的星光穿梭过去,驶向迷雾的深处,只留下一路破碎的流光。   夜色已浓,浓雾反而淡了些。   比起白日里谷中总是四季如春的风景,顾睐其实更喜欢夜晚,神水宫的夜里有星又有雾,而且安静的多。   也不知过了多久,顾睐也没有去想,小船已经靠了岸。   一个白色的身材纤长的女子早已在那等候,她伸出一只素白美丽的手,顾睐也不做迟疑,搭上她的手,上了岸。   顾睐轻轻叫了声“姑姑。”这女子便是水母阴姬派来照顾顾睐的心腹,对于顾睐的身世她自然也是知道的,只是她也知道什么事该说什么事是不该说的,也是由她安排顾睐出宫与雄娘子见面的。   顾睐什么也没说,跟在她后面向谷中走去。   五年后的弟子大比上,宫南燕的剑再次被击飞,而顾睐的剑已经直刺她的咽喉处,还有半寸远便可要了她的命。   这一次她又输给了顾睐,她本以为有了宫主的教导,她很快便可将顾睐击败,可她在神速进步时,顾睐进步的比她还要快,她们之间的差距越拉越大。   她偷偷瞄向帷帐中,怕那个人会因为她一次有一次的失败看轻她,甚至有可能舍弃她了。   若是几年前,她倒还不至于如此患得患失,可自从,她已经离不开宫主了,若是宫主要换另一个人站在她身边,那她会嫉妒的要发狂的。   当然那个人不会是司徒静,因为司徒静是她的女儿,朝夕相伴五年,她又怎会不知道这个秘密呢。   可一想到她又恨恨的看向顾睐,她嫉妒那司徒静的父亲,那个水母阴姬至今都念着的男人,还有他们生的女儿,一样的讨人厌。   顾睐浑然不在意宫南燕的眼神,天天看,她其实也习惯了,而且她心里对宫南燕是有那么一点同情的,虽然同情只是一瞬间的事,她再爱而不得,与她也无甚关系,更何况她还是个自私的疯子,原著中杀雄娘子的凶手,顾睐怎么也不会想和她交好。   不过这神水宫她是真的不想再呆下去了,太压抑了,还是找机会再说吧。   水母阴姬是个很虔诚的居士,说出来似乎很可笑,但这的确是真的,她还请了妙僧无花入谷解说佛经,神水宫不准男子进来,倒是准和尚进来。   无花入谷后,每天都要坐在瀑布前的大石上讲两个时辰佛经,水母阴姬还允许弟子们前去听。   顾睐也见到了江湖人称七绝妙僧的无花法师,他端坐在大石上,一身月白色的僧衣,目如朗星,唇红齿白,不负古龙写到的“面若好女”之貌,想来是随了他的母亲石观音的美貌。   一派出尘的得道高僧之像,都说相由心生,也难怪能哄骗了那么多的人,无花其人神姿高彻,如瑶林琼树,自是吸引了不少女弟子前来,而他对待神水宫的女弟子的态度也很温和,回答她们的佛法问题也很有耐心。   顾睐站在弟子们的边缘上,离着他还挺远,不禁往尼庵看了去,这些日子水母阴姬并未出现,但顾睐很清楚她每天都有来听无花讲经。   顾睐心中突然生了个奇怪的念头,以神水宫收集情报的力度,连楚留香的来历都能打听几分,那就不可能会不知道无花的真正身份,可还是让他进来了。   是太自信无花在神水宫做不了什么吗,还是没有想到原著中的司徒静会这么恨她,天一神水在神水宫如此重要,司徒静又怎会那么轻易偷取了,水母阴姬会什么都不知道么,   笑话,神水宫就在她的眼皮子底下,顾睐这些年也从一些事情中看出她对神水宫以及这些弟子的掌控欲之强,这里一草一木的动静她又怎么会知道。   太多问题了,顾睐反倒不怎么愿意去想了,反正无花她是没想去招惹的,至于他想偷取天一神水,就更不关她事了。   顾睐是一身轻松,无花心里却是着急了,在维持一副温和样子与一名女弟子交谈时,心里头在琢磨起在神水宫要找谁帮他才行。   他来了几天倒是注意到年轻一辈女弟子中就宫南燕和司徒静有可能能接近天一神水,辈分更高的几位他是不敢做想,不然他连出都别想出去了。   可宫南燕连瞧都不愿瞧他一眼,一身的傲气,司徒静也是一副清冷的样子,来过一次后就没再来了。   他以为对那些名门少妇,大家闺秀的勾引手段都起不了作用,难怪连楚留香都说这最不想打交道的女孩子就是神水宫的女弟子,可这天一神水不到手,后面的很多计划都要麻烦的多。   七日后,无花离开了,而后顾睐便知道天一神水被偷了,可是水母阴姬并没有说什么,这事也只有少数一部分人知道,如顾睐所料,水母阴姬知道是谁偷的,顾睐猜也猜得出,有动机有能力的也就那一位了,顾睐没想知道宫主会怎么私下处理,她现在只想出宫。   石室的四面都是光洁的大理石,就像白玉般的晶莹生光。   石室中只有一床一几、一个并不太大的衣柜,和一些铺在地上的坐垫,除了这些生活上最低限度的必需之物外,这屋子里简直没有一样东西是多余的,很难想象这是水母阴姬的房间,可她本身就是一个不重视外物的人。   而现在石室里只有顾睐和她两个人,顾睐并不畏惧她的威严,淡淡的道:“我要出宫。”   神水宫的规矩不准弟子私自出宫。”水母阴姬冷声道,似乎下一刻就要惩处顾睐,   顾睐面带微笑的对她说:“可我和她们终究不一样,这你应该很清楚,母亲大人。”   她语声忽然激动起来,说:“他告诉你了,是么,所以你也要像他一样离开这里了吗?”   顾睐没有在意她语气的变化,依旧平淡的说:“你不愿告诉我,我就去问他了,我总是会知道的,我不是你的女弟子,我不是为了你的欢心而活的,你会需要我陪伴么?”   阴姬没想到顾睐会这么说,她一挥袖转过身背对着顾睐,“你想好了要出去?”   “嗯。若是你不想别人怀疑什么,那就给我个外出任务好了,但归期不定。”   “好,那你就去找楚留香问关于天一神水的事吧。”呵,看来天一神水之事的替罪羊都找好了。   水母阴姬抬起手往后摆了摆,示意她可以走了。   顾睐走到门口,刚迈向门外的脚突然一停,回过头看向水母阴姬,道:“你说她想做什么呢?你忍心看到他死么?”   说完顾睐就干脆利落不带走一片云彩的走了。   第22章 司徒静   顾睐没心思琢磨水母阴姬会有什么想法,她只知道出了神水宫,那便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了。   神水宫的女弟子更多是依附着水母阴姬而存在,水母阴姬教授的心法纵使天下无双,可她们都被以阴姬的心意困在了宫中,又有多少交敌的经验呢,遇上了江湖上身经百战的老手,也只会错失了出手的机会。   就像被豢养的金丝雀,一旦没了水母阴姬,又身怀天一神水这等重宝,必会惹得人人觊觎。   顾睐虽对神水宫和水母阴姬无甚好感,但也不得不说这个地方给了许多像苏蓉蓉的姑姑这些无所依凭,又处境艰难的女子一个栖身之处,若不是水母阴姬的庇佑,她们的下场只会更悲惨,只能说万事有舍有得罢了。   顾睐出了宫便换下了神水宫的弟子服饰,只做寻常江湖侠女的打扮。   毕竟她出来是算是游历的,只想四处走走看看,神水宫弟子的身份多有不便,也容易被神水宫中人掌握行踪消息,再者也会引起江湖人的注意。   接下来的日子里,这中原武林势必会被无花,南宫灵二人搅乱一阵子,此事关键是天一神水,顾睐若不加以小心,就会被人牵扯其中。   她可不想刚出来就惹上一身的麻烦。   一路走来,顾睐倒是悠闲的很,神水宫各地都有联络点和商户,自是不缺银钱,水母阴姬也不会不舍得她唯一的女儿花钱。   走走停停,对于那个天一神水的任务,早被兴致正好的顾睐抛到脑后了,   直到顾睐在京城路摊边喝豆汁时,听到另一桌的两个人说起盗帅楚留香给北京城的豪富世家公子金伴花送上了短笺,要取他价值万金的白玉美人。   说话的那两个人语气中倒有些幸灾乐祸,若他们不是纯粹的仇富心里,那这金伴花想必也不是个良善人了。   这倒是桩热闹事,她这些日子逛得也有些腻了,倒不如去看个热闹。   不过日后还要去见那楚留香的,被认出来倒有些尴尬,幸好雄娘子送过了一张人皮面具,他早已不像以往,做的面具都是美男子的形象,顾睐一换上,就是个普普通通的,放在了人堆里压根就不起眼了。   顾睐随即去了金府,露了一招剑术,便得了金府主人金伴花的邀请护宝。   倒不是金伴花此人愚笨,对顾睐这样不知底细的高手毫无戒心,主要是因为楚留香凭着这样一张短笺,已不知取走多少奇珍异宝了,金府正急缺想顾睐这样的高手相助,自然顾不得这么多了。   再说金伴花也见过不少这样自请来相助的人,毕竟江湖中人重名气,若有人能在盗帅楚留香的手下护住了珍宝,那再小的无名之卒也会一战成名,成为江湖上的后起之秀。   这就是江湖,一个人的成名往往要踩着他人的鲜血,不然也不会总有人四处挑战,以博名声了。   顾睐不在乎金伴花是什么想法,只要目的达到就可以了,当然她也不会认为金伴花会有多信任她,所以对金伴花安排她守在花厅的门口也是毫无异议的。   “闻君有白玉美人,妙手雕成,极尽妍态,不胜心向往之。今夜子正,当踏月来取,君素雅达,必不致令我徒劳往返也。”浅紫色的短笺平铺在光亮的大理石桌面上,凭顾睐的眼力自是能看的一清二楚。   说句实在的,做贼做到楚留香这样大胆的真是不多见,要偷东西还先给东西的主人一个通知,还真是狂妄呀,可就因为他的从不失手,也就造就了一个楚留香的传奇,盗中之帅。   就是前世的司空摘星见了他,也要叹道自愧不如。   顾睐在这边腹诽时,花厅中的四个人可没她这般闲情,   金伴花请来了“铁掌金镖”万无敌,秃鹰,‘生死判’三位江湖好手,顾睐也探过他三人的底,若是一人,她自然游刃有余,可三人同上,她习得神水宫身法精妙,逃脱还是没有问题的。   只听晚风中隐隐传来更鼓之声,生死判霍然站起,道:“子时到了。”   金伴花冲到墙角,想去看他的宝贝,顾睐暗道真是个蠢货,手中以剑鞘拦住了他。   金伴花颤声道:“司姑娘。你这是作何?”司青是她在金府的化名。   另外两人立刻站起,肃目看向顾睐,恐怕以为她也是要来抢白玉美人的。   顾睐不用想也知道他们的心思,只是沉声道:“子时已到,楚留香也一定就在附近,金公子还是莫要乱了阵脚,还透露了珍宝的藏身之处。”   说完便收了剑,退回到门口,继续抱着剑站着。   金伴花好歹也是做过商人的,这种商场上常用的心理战术也是懂的,立下便明了顾睐的话,也知其好意,脸上便浮上笑意,抱拳道:“多谢姑娘提醒。”   闻言那三人互视一眼,也坐了下来。   当他们屁股刚沾到座位上,窗外就传来低沉而极有吸引力的语声带笑道:“玉美人已拜领,楚留香特来致谢。”   万无敌箭步冲到窗前,一掌震开窗户,只见远处黑暗中卓立着一条高大的人影,手里托着个三尺长的东西,在月光下看来,晶莹而滑润,   他口中犹在笑道:“戊时盗宝,子时才来拜谢,礼数欠周,恕罪恕罪。”   金伴花早已面无人色,颤声道:“追!快追!”   烛影摇红,风声响动,生死判、万无敌两位已穿窗而出。   顾睐冷眼瞧着,也不阻拦,金伴花爱宝心切,若顾睐阻了他们去追那人影,只会被认为不怀好意。   她只是看向了面色苍白的金伴花,冷声道:“那是真的白玉美人,那金公子藏好的又是什么?”   金伴花面色一变,又思及她先前的话,倒是一动也不敢动了,眼光闪烁了几下,道:“想来生死判、万无敌两位定能从那贼人手中夺回我的白玉观音。”   顾睐瞥了他一眼,这人反应过来后倒有几分急智,将风险转移到那二人身上,想来对自己的的藏宝之处也是有自信的,就是不知这自信有几分了。   果然不出一刻钟,金伴花便失了耐心,跺了跺脚,向墙角走去,掀开一幅工笔仕女图,里面有道暗门。   他开了暗门,瞧见那紫檀雕花木匣还好生生在里面,不禁长长松了口气,转头笑道:“司姑娘果真聪慧,那人手中之无必是假的白玉美人。”   顾睐别过头去,已经不想看他那副作死的样子了,简直拉低了她的智商。   她从小呆在神水宫,又不是货真价实的土著人,自然也就不能理解他们对楚留香的忌惮,金伴花在京城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在知道楚留香要偷他的白玉美人后,也会患得患失,失了以往的分寸。   也就在金伴花“失而复得”时,刚打开的窗子突然扔进了几个黑不溜秋的小盅。   离窗子最近的秃鹰以为是暗器,立马从袖中甩出双钩,击向空中的小盅,顾睐还来不及叫止他,咔嚓一声,几个抛掷进屋的小盅皆碎,向四处喷射出黄绿色的烟雾。   是臭鼬的气味,顾睐连忙屏住呼吸,神水宫武功心法化自于水中,宫中又多水道,因此宫中弟子都善习水性,屏息一时半刻倒对她无碍,只是这烟雾不仅难闻,还遮挡了视线,便于楚留香浑水摸鱼。   金伴花和秃鹰也是想到这点,不禁暗骂盗帅狡诈,情急之下,金伴花也顾不得维持世家弟子的风范,大叫道:“两位,速去护宝。”   说着时吸入了大量的烟气,生生熏晕过去,到地不起了,秃鹰本就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也贴着墙壁向紫檀木匣走去,   突听身后“当”的一声巨响,他整个人都跳了起来。原是面铜锣,此时却成了他的克星。   原来他白衣神耳乃合银所铸,传声之力特强,这一声大震,直将他耳膜都快震破,他对这双神耳从来最是得意,委实做梦也未想到还有这点要命的坏处。   大惊之下,凌空一个翻身,双掌已连环击出,但身后哪有人影。   就在秃鹰为铜锣之声所困时,顾睐出手了,手中利剑一划,剑身上的光芒一闪,照亮了她的上半张脸,嘶的一声,好像是衣裳被划破了。   只听窗外又是“当”的一声,屋内只剩下他二人,紫檀木匣已被打开,里面的白玉美人早已不见踪影了。   匣内只留下一张淡蓝的纸笺,发出同样缥缈而浪漫的香气,同样挺秀的字迹写着:   公子伴花失美,盗帅踏月留香。   还有地上的一片被剑气割破的蓝色衣袖。   秃鹰石头般怔在那里,脸上不知是哭还是笑。   另一边的顾睐倒是暗暗想到,楚留香的轻功果然独步天下,她那一剑分明是要划向他胸膛,却被他以身法躲过,只被留下了一块碎衣袖,   但她的目的以达到,探了他的底,也明白了为何这天一神水要是他偷的,除了他这样的功夫,又有哪个外人能做到呢。   夜已深了,楚留香踏月而来,踏月归去,再温柔的风也留不住他,   可他现在却停了下来,在月光的照映下,他的模样显得清清楚楚,   楚留香生得五官深刻,鼻梁挺直,双眉浓而长,却有一双清澈的眼睛、明明薄薄的嘴唇显得冷酷,偏偏是个多情种,微微一翘格外温柔,   只是此刻他是笑不起来了,他抬起左手,月光下,左手的袖子已被割了大半,连里面白色的内衣都露了出来。   “真是好厉害的剑哪。”楚留香不免想起剑气寒光中他看到的那双眼睛,当被这双眼睛凝视时,任何一个男人都会为她而停留,而当楚留香看到的那一瞬间时,他也不免停止了呼吸,停止了心跳。   那样美的一双眼睛,却出现在了一张普通平凡的脸上,而且还是个使剑的高手,楚留香想了想,便知道那女子带了人皮面具,只是不知为何会出现在那里,还让他吃了亏。   楚留香又摸了摸鼻子,笑道:“幸好还是取得了白玉美人,不然那三个肯定为这事闹我。”   公子伴花失美,盗帅踏月留香。   第23章 司徒静   五月的阳光释放着初夏独有的温暖,海浪翻起时卷带着阵阵的泡沫,初夏的蓝天中飘过白色的浮云,一切是那样的飘逸灵动。   湛蓝的海水中怀抱着一艘精巧的三桅船,洁白的帆,狭长的船身,坚实而光润的木质,显得那样的安定,迅速,华丽。   甲板上躺着一个俊逸的男人,潮湿而又带着咸味的海风从他宽阔的、赤、裸的、古铜色的背上吹过,   他是那样的闲适,很少有人能像他一样珍惜这样安静的时刻,更多的人汲汲于名利,拼命抓住一切可以抓住的东西,自然无法体会到生命的美好,   所以这世上也就只有一个楚留香而已。   而他难得的美好时刻也要被打破了,船舱里出来了两个美丽少女,其中任何一个都会让男人心甘情愿的拜服在她们的裙下。   她们各坐在楚留香的两边,可就是这么漂亮的两位少女坐在了他身旁,楚留香也是怎么也不想起来的,像他这样懒散的人,自然是愿意偷得浮生半日闲。   坐在他左边的女子穿着宽而大鲜艳的红衣裳,却一点也不显得艳俗,反倒透出一股知书达理的书卷气来,她便是楚留香身边的女诸葛,李红袖。   另一位是脸上总带着甜甜的笑容的宋甜儿,鹅黄色的衣衫,骨子里带着南国姑娘的娇俏。   两人什么也不说,就是紧紧盯着他,想要在眼神上捉弄他一番,这也的确是搔到了他的痒处,他是不怎么能受的了这样大胆而浓、烈的眼神的。   他一起身便披上了那件蓝色的长衫,转向李红袖和宋甜儿两人。   他摸了摸鼻子,笑道:“你们俩想问什么就问吧?”   宋甜儿抢先答道:“就说这次白玉美人的事吧。”   楚留香眼波流转,更是带了种别样的吸引力,展颜一笑,又道:“这次在京城,我可真见识了不少所谓的成名英雄,秃鹰那家伙还有两下功夫外,那生死判据说武功不弱,手中那一对判官笔,在江湖上也是赫赫有名,但我就从他身旁掠过,他却依然在做梦似的……”   这时李红袖打断了他,撇着嘴说道:“你别想糊弄我们,你也明明知道我们想问你的是什么。”   “就是就是。” 南国姑娘甜美的言语,听来别有一股风情,   楚留香苦笑道:“我若不说,你俩一定不肯放过我,非要弄个明白。”   “那是自然,这次你被留下的只是半边衣袖,那下次呢,留下的岂不是你的脑袋。”李红袖说着又狠狠瞪了他一眼‘   她一直希望楚留香能永远不败,就算败,也要在败中求胜,败中取胜。永不妥协,永不退让一寸一分。   为了这个不败的神话,她会让楚留香记住天下各门各派的高手和武功,包括他们的事迹和经历。   因为在江湖中,每一天都是一场搏杀,群敌环伺,杀手四伏,如果你能多对其中的一个人多了解一分,那么这个人对你的威胁就可以减少一分了。   而一丝的疏忽大意都会要了一个人的性命。   楚留香他也明白李红袖的意思,也知道她们是在担心他。   他故意叹了口气,说:“突然来了个不速之客,在江湖上籍籍无名,手上的剑倒快的很。”   李红袖也皱了眉,说:“我打听过,可那金府的人只知道她叫司青,不过应是她的化名,长相很普通。”   “我只知道她是个漂亮的女人。”楚留香眨着眼睛说。   “你是说……”李红袖惊的站了起来道。   “而且还是张出神入化的面具,制作的人绝对是其中的顶尖高手。”楚留香微笑道。   不愧是大名鼎鼎的盗帅,连雄娘子亲生制作的面具也能瞧出破绽来,这也是顾睐没想到的。   “那你怎么知道那是个漂亮女人,而不是个丑八怪。”李红袖牙尖嘴利的问道。   “因为她有一双我平生所见最美的眼睛,那样的一双眼睛又怎会长在一张普通平凡的脸上。”说到这个楚留香又想起了那双动人的眼睛,和心跳停止了的那一刻。   李红袖也看见了楚留香的失神,不用想也知道,他在想谁,有些赌气道:“我倒宁愿她丑一点,最好还是个男人,甜儿,你说是吧。”   说着用手肘轻轻顶了宋甜儿一下。   宋甜儿有些迷迷糊糊的,说:“你们刚刚说哪了,哦,对了,我的八宝翅炖好了。”   说完便要往舱内走去。   李红袖跺了跺脚,恼道他俩说了这么多,甜儿这个小妮子一句也没听进去,尽惦着她的八宝翅了。   楚留香站在一边捂嘴偷笑,被她瞧见了,又是一通羞恼,可还未开口,脸色就变了,拉着楚留香的袖子指着海面,急道:“你快看。”   阳光照耀的海面上,竟飘来了一个人,   不,是一具尸体。   连着不过两个时辰,海面上已陆续漂来了四具尸体,尸体虽都已浮肿,但楚留香也可辨认出他们都是江湖上的大人物,不仅有中原的高手,还有久居沙漠的沙漠之王,札木合。   这件事已经不是简简单单的仇杀了,而他们又都中了天下奇毒天一神水。   楚留香的脸上已经没了之前的笑意,不管怎么样,看见有人死了,总是不会令人高兴的。   而且这些尸体还被扮成了自相残杀的样子,必定是不想有人会追查下去。   可这世上总有许多爱管闲事的人,比如楚留香。   到了晚上,楚留香下海了一趟,回来时却是心情好的连苏蓉蓉三人都瞧的出来,   一问之下原是碰了他的两位好友,妙僧无花,新任的丐帮帮主南宫灵。两位都是品性高洁之人,他们自然不会认为那两位会与这件事有什么关系。   正在他们说说笑笑走下船舱内的楼梯时,走在前面的楚留香,突然停住了脚,他的脸色也变了,   最里面的居室,也就是楚留香的房间,竟有个女人背对着他们站在门口。   乌黑柔顺的长发已然及腰,银白色的缎带将头发挽了起来,雪白的轻纱长袍掩不住婀娜曼妙的身姿。   她是什么时候来的,是楚留香下海时,还是回来后,可无论哪种,她的武功都不容小觑,绝不是苏蓉蓉,李红袖,宋甜儿三人能挡得住的。   楚留香唯一可以确认的一点就是,她没有恶意,否则也不会在他的房间门口等候了。   那女子也察觉到了身后的四人注视,缓缓转过身来,她的容貌比苏蓉蓉三人还要美上好几分,周身的气质更是恍若月宫仙子,清冷淡然,让人不敢轻亵,苏蓉蓉几人身为女子也不禁为她动容几分。   而楚留香在第一眼见她是就只看到了她的眼睛,这双他恐怕这辈子都无法忘怀的眼睛,当被她所凝视时,你会觉得你就是她的唯一。   是她,是那位在金府割了他半边衣袖的神秘女子,而且还是神水宫的人,   当他的眼光从她的眼睛离开时,才注意到她的姿容和神水宫的打扮,他不禁摸了摸鼻子,白天发现了被天一神水毒杀的江湖高手,晚上便来了个神水宫的使者,这运气还真是不好说。   楚留香笑道:“姑娘,我们又见面了。”   苏蓉蓉三人听这话都齐齐看向了他,李红袖倒是想到了什么,也笑道:“可是金府的那位司姑娘,原来出自神水宫,难怪武功如此之高。”   顾睐没有想和楚留香叙个什么旧,不过也没想到楚留香竟如此厉害,认出了他,果然盛名之下,难有虚士。   顾睐面上神色未变,淡淡道:“在下神水宫使者,有一事寻香帅,已在此等候已久。”   楚留香大步走了过来,推开了房门,微笑道:“姑娘可进去详谈?也好让我招待一番。”   “不用,只是几句话的事。”顾睐依旧是那副清冷的态度,   “姑娘请讲。”楚留香也很好奇神水宫找他为何事,可顾睐接下来的话却让他笑不起来了。   “宫主命我来向香帅讨要神水宫之物。”顾睐冷声道。   “你们神水宫丢了东西,莫不是……”楚留香立刻想到了白天的那四具尸体。   “没错,是天一神水,不多,才几滴,但如果用法正确的话,足以让三十七个武林一流高手丧命。”   顾睐的语气是那样冷酷,她的话更冷酷,已不是查找偷了天一神水的人,而是认定了是盗帅楚留香做的。   这口黑锅楚留香可是一点也不想背,他又笑道:“我应该多些神水宫宫主看得起么,连天一神水也能偷得到。”   顾睐看了他一眼,只留下一句,“你只有一个月的时间,你若找不出来,神水宫就要来找你了!”   楚留香又追了上去,顾睐人以落到了小舟上,   他追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或者我该叫你什么?”   顾睐回头轻轻瞥了他一下,轻声道:“若是有下次见面,我再告诉你。”   灿烂的星光下,轻舟仿佛荡漾在星海里,海风吹起她的衣摆,   她的身影带着月光的清寒曼妙,又在楚留香的眼中悄悄落入神秘的黑夜里。   第24章 司徒静   将水母阴姬交托的任务处理好以后,顾睐便离开了此地界,一路往西北方向去,她有心去见识一下沙漠风光,也正好错开他们的事。   不过半个月的路程,顾睐已经进入了西北地区,而她现在所在的地方,是马连河边的一个小镇。   整天的烈日,风沙,还有的广大的黄土地,在贫瘠的黄土高原上这个小镇自然也富裕不到哪里,   主要是靠为经过的商队提供补给以谋生,所以对于外来人也不会陌生,但顾睐这样一个干净整洁的漂亮姑娘还是会引起不小的注意。   顾睐本意是想在西北地带多呆一一段时间,便买了几套当地的衣服,宽大厚重的面纱和长袍对行走在风沙烈日之地很有帮助,她还找了间砖屋,这已经是最好的几座房子了,因着这个小镇是方圆百里内唯一有清水的地方,她打算在这里补给两天再上路。   这里别的不多,风沙最多,一起风,黄土就在路上飞扬起来,   街旁小酒铺的掌柜,正不停地用帚子拂着烙饼上的风沙。   他只要手一停,饼上就会积上一层牛油般的黄土,   就是这样的饼,在这里却是难得的美味,只要看躲在木板门后偷偷舔着嘴唇张望的小孩便可以知道了。   顾睐本身为习武之人,也不是吃不得苦,但这里的艰苦却也着实是超出了她的想象,她也有到更远一点的地方去了,可那些地方比起这个镇子环境要更为恶劣。   顾睐想她可真是自讨苦吃,即便这样,她也没想回去,反倒在这里继续住了下来。   在这里她认识的第一个人,是个女孩,叫阿塔,也是她所租的砖屋的主人。   这在当地很少见,往往是越贫穷的地方,对于女性的歧视更为严重,可她却能成为当家人,还拥有一家小酒馆,足以说明她的本事,她长的并不漂亮,又黑又瘦,但顾睐却是很钦佩她的。   而对于顾睐的慷慨,阿塔也很热情,她还特意介绍了她的小酒馆,有上好的酒,顾睐若是闲暇可以去那消遣,在这样的地方,水已是很珍贵,美酒更是难得。   顾睐也的确去了那里,酒馆的规模是不大,但却是少有的干净了,许是当家人是女子的缘故吧,女人总是不喜欢邋遢的。   可在小酒馆的偏靠门口的墙角处的桌上,趴着一个邋遢的酒鬼,半醉半醒的,醉了就趴上一整天,醒了就要酒。   偏生奇怪的是阿塔的态度,那人每每要酒,都是她去拿给他,可一句话都不肯跟他说,一副冷冰冰的样子。   顾睐在酒馆坐了一天了,倒是瞧出些意味来,阿塔分明是喜欢他,却非要冷冷的对着他。   听她手下的两个小二说那酒鬼在这都呆上三年多了,一直想追阿塔,可阿塔是一句话都没跟他说过。   顾睐抿了一口胡子酒,是当地特有的酒,味道也很特别,不烈,男女老少都可以饮用,   顾睐也没想为那酒鬼抱个什么不平,或劝阿塔给他个机会,毕竟这感情合不合是他二人的事,阿塔不愿自有她的缘由,顾睐终究不过是个过客,再者那酒鬼的武功可不在她之下,而阿塔只是个没有武功的弱女子,对她来说,这段感情也未必是好事。   日子久了,顾睐在这里当起了铃医。   这个镇子并不繁荣,大夫也很少,小病小灾的,就用些土方子,若是生了大病,就要走上两百里的路,才能在兰州附近的小城找到大夫,顾睐这样的铃医也自然容易受到小镇上的人的欢迎。   况且她的收费并不高,更多是在义诊,她的医术是学自西门吹雪的,西门有着最高明的剑术,也有着救人命的医术。虽然达不到他那样的高度,但当个普通大夫来是绰绰有余了。   随着与当地人接触越多,顾睐发现,其实他们是很淳朴的,而且作为异族人,对于中原的文化是很推崇的,因而对中原人也很热情,顾睐不禁有些感慨,相比起后世这里的恐怖主义闹独立的喧嚣不断,这时候真是好多了。   “司姐姐,我的腿好了么?是不是可以走路了?”   说话的是当地的一个十岁大的小男孩,叫阿木,前阵子爬墙时摔着了,被人送来了顾睐这里,顾睐检查了一下,还好,只是轻微骨折,为了诊治方便,她把阿木留在了她这里,照顾了几天,总算是好了。   “嗯,是好了,可以把夹板给拆下来了。”顾睐揉了揉阿木的头发,笑着说。   阿木长的瘦瘦小小的,眼睛大大的,圆溜溜的,性子很活泼,爱说话,这几天倒给她添了不少乐趣。   “那太好了,我都好几天没到镇子外面去玩了。”阿木扬着头说,这小子性子大胆,没事就喜欢在外面溜达,有时都跑到两百里外的地方去了,他父母也是头疼的很。   “外面有什么好玩的,不是黄土,就是风沙的。”顾睐轻轻解下夹板,嘴里笑着说。   “可好玩了,尤其是最近有很多商队呢,长的高高大大的,还带着刀呢。”说着阿木还比划了一下。   “有很多人么?”顾睐状似无意的问道,   “嗯,比往年要多的多,而且很多都是沙漠里的人。”   札木合。顾睐突然想到了这个人,看来他的死在沙漠已经造成了一场动乱了,也是,号称沙漠之王的扎木合一死,各方人马恐怕都在瓜分他的势力,他的女儿黑珍珠,还在中原查明他的死因,此时自然是最好的时机,获利最大的应该就是石观音了。   “还有兰州城的姬大人,他可有钱了,兰州大半的产业都是他的,他家房子也大的很”阿木还在叽叽喳喳的说着,顾睐随口应和了两句,心思是越飘越远。   "司姑娘,你在么?”   门外传来了阿塔的声音,顾睐取下门栓,打开门,就见到阿塔身上大包小包的,右手还牵着只黄色的骆驼,   阿塔面带笑意的说:“司姑娘,你托我置办的羊皮水袋,淹渍过的肉干,还有骆驼,我都带来了。”   “那真是太谢谢你了。”顾睐没想到前两天说的,阿塔这么快就帮她准备好了。   阿塔进来把东西卸下来,放在了院子里,顾睐进屋倒了杯水给她,阿塔用左手接过水,引起了她的注意。   阿塔可不是左撇子呢,又仔细一看,阿塔的右手好像是受了伤,这些日子,阿塔对她照顾不少,一来二往,两人也有点交情,顾睐就直接问了。   阿塔有些不好意思,顾睐问她怎么不来找她看看,阿塔说只是些皮肉伤,没什么大不了的。   顾睐摇了摇头,有些叹息,又回屋里取了带来的金创药,要给她涂。阿塔拒绝不过也就接受了顾睐的心意。   顾睐轻轻挽上她的袖子,露出了一道被利器割伤的伤口,虽说没有危及性命,但这般深,没有好的药的话,是会留下疤痕的。   只要是女孩子,都不会希望自己身上留下疤痕的。顾睐敷好了药,细心系上绷带,又随口问道伤口怎么来的。   阿塔苦笑道,是去拿酒的时候,一不小心摔倒了,右手扎在了酒坛的碎片上,说着阿塔对那浪费的酒还是很可惜。   顾睐有些奇怪,虽说一坛酒能卖不少价钱,但阿塔也不是为了钱就不要命的人啊。   她想了想,心中便有了些猜测,试探的问道:“这酒是给那个在你店里的酒鬼喝的。”   阿塔闻言,脸上一红,更是少有的羞涩之态,只是她脸色黑,这红晕也就不明显了,但同为女孩子,她又怎么看不出来,顾睐一下便知道自己说对了。   “你一直都为他留着酒,是不想他走?”顾睐缓缓道。   阿塔点了点头,又沉默了许久,才说话:“我喜欢他,可我知道,只有我一直不理他,他才会一直呆在这里,一旦他知道了我的心思,他就会逃的远远的。”   阿塔似乎把这话埋在心里很久了,三年了,她骗过了几乎所有人,她的心里有甜蜜也有苦涩。   顾睐也总算知道那个酒鬼是谁了,胡铁花,楚留香的至交好友,没想到在这里居然碰上他了。   不过既然他是胡铁花,那么他就绝对不是阿塔的好归宿,甚至于他不会是任何一个女人的好归宿,他喜欢的女人却都不喜欢他。而一但女人喜欢上他,他却又会逃避不敢面对。   只是顾睐没有想到阿塔是这样的聪明,早早的看了出来,可却也喜欢上了他,只能这样吊着,哪怕说不了一句话,能看着就很好了。   阿塔似乎也忍不住了,对顾睐这个认识才三个来月的人透露了心里话,或许是因为顾睐看出了她的心思,又或者顾睐是个女孩子,“我这样做,真的好么?”   “那你愿意一辈子这样么?”顾睐有意开解一下她,她看的出来,阿塔内心还是很苦闷的。   “如果他能一辈子呆在这里,那我也就愿意这样一辈子过了。”阿塔的语气中透露出一丝决绝。   “可你也说了,是如果,这世上最不能相信的就是如果了,我只知道,这世上,总有一些男人,会是最好的朋友,却是最糟糕的情人。”顾睐轻轻道。   阿塔心中一震,是啊,他怎么会一辈子呆在这里,他还有朋友,若是他的朋友来找他了,他自然会走。   阿塔此时心乱如麻,想要回去好好想想,顾睐也不拦她,只是在她走到门口时,又说了一句:“你若是想要他一辈子都记得你,就不要改变你对他的态度。”   阿塔脚下一顿,低头喃喃道;“谢谢你,司姑娘。”说完便离开了。   顾睐看着又重新合上的门,阿塔,幸福是要靠自己去认清的,你是个好姑娘,只是碰到了不好的男人罢了。   第25章 司徒静   过了两天,顾睐便去向阿塔辞行了,这次见到她,她的脸色憔悴了许多,但眉眼中却透出了淡淡的轻松。   她告诉顾睐,她回来后想了很多,还是和胡铁花坦白了,可是一切说出来之后她心里踏实多了,对他的心思也淡了许多。   阿塔本就是个本分坚强的女孩,她明白有些事情本就不能强求,她还年轻,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她喜欢过的这个男人终究会成为她人生的一个过客。   阿塔能够真的放下来,顾睐也替她高兴。不过该走的还是要走,顾睐没有退掉租的房子,她跟阿塔说,她还会回来的,希望再见阿塔,她会找到自己的幸福。   炙热的烈日,一眼望不尽的沙漠,顾睐骑着骆驼,走了几天的路,却还只是在大沙漠的边缘地带徘徊。   顾睐取下水袋,轻轻抿了一口,清水如甘泉般滋润了她干涩的喉咙,胸口的些许闷热也被这几丝清凉所缓解。   沙漠里的白天热得不行,热气都从黄沙中蒸发出来,到了晚上,刺骨的的寒冷又袭上身来,风刮在脸上,就像刀割一样。   可晚上的星光却是极美的,给人以孤傲而又深邃之感,所以顾睐晚上很少睡觉,她喜欢支好了帐篷,在帐篷旁边铺上毯子,躺上去仰望星空,这比在神水宫见到的星光要美多了,无边无际,自由广袤,她喜欢这种感觉,也在追求这种感觉,   走的日子多了,顾睐的足迹也开始深入大沙漠腹地,幸好在马连镇呆了一段日子,也对这种气候要适应一些,   只是先前准备的地图却是没了多少作用,毕竟沙漠太大了,没人能保证进去了就一定能出来,顾睐只有靠着夜里的星辰指引方向。   一路走来,顾睐碰上什么人,倒是抬头发现了几只奇怪的鹰,而且还是驯鹰,一天三次,时间都一样的出现在上空,分明是在巡视自己的领地和侦察敌情。   能在沙漠中拥有这样的手段,顾睐不做他想,只会是石观音。   顾睐没有对这些鹰进行攻击,毕竟她没有与石观音为敌的想法,有神水宫做后盾,石观音也不敢对她做什么,她花了几天的功夫对这些驯鹰的路线进行了研究,至少它们飞回的地方一定是绿洲,有充足的水源,因为她的水已经所剩无几了。   果然不负她花的心力,顾睐终于见到了荒漠中的绿洲,她也能体会到真正在沙漠行走的人见到这一景的心情了。   可刚踏上青葱柔软的草地,便有七八个执戈的金甲武士从灌木丛中冲出来,显然对来的这个蒙着面纱,手中持剑的女子很是警惕。   而顾睐脸上未显任何的慌乱之色,在十丈之外她便注意到了灌木丛的人,可她为什么要退去,这些人对她完全造成不了任何的威胁,清水对她来说,更重要不是么。   只见武士们手中的长矛直直刺向了顾睐,而她依旧一动不动,瞬间金甲武士只见眼前寒光一闪而过,手中长矛皆被齐根削断,可再看顾睐,她的剑仍是按放在剑鞘之中,他们连顾睐的拔剑都未看清,拔剑速度之快,简直闻所未闻,金甲武士皆骇然后退。   此时双方正对峙着,又有一人从后面出来,显然是他们的首领,他对那些金甲武士说了几句西域地方的语言,那些人便立刻退了下去,   接着他又笑着看向顾睐,屈身拱手,用熟练的汉语说:“阁下,我乃龟兹王下统领古鲁,我王对您的武功很是敬佩又远道而来,想要好好款待您一番。”   顾睐听了,微微颔首,又看向自己牵着的骆驼,那古鲁也很是有眼色,笑道:“阁下,您的骆驼我们会派人好生喂养的,请先随我来吧。”说完便为顾睐引路进去。   如茵的绿草地上坐落着十几个白色宽大的帐篷,四角上都挂上了金色的大铃铛,帐篷门口各有四个金甲武士守着,古鲁为顾睐引向其中最大最美丽的一个帐篷。   美丽的帐篷里,不时传出轻盈的乐声和欢乐的笑声,这里的守卫比起其他处还要严些,武士们都执戈肃立。   古鲁说了几句龟兹语,又出示了一方令牌,才肯为他二人放行。   顾睐施施然走了进去,却也做好随时拔剑的准备。   帐篷外有一片柔软而美丽的草地,帐篷里却铺着比世上任何草地都柔软十倍,也美丽十倍的地毡。   地毡上排着几张矮几,几上堆满了鲜果和酒菜,好几个穿着鲜衣的人,正开开心心地坐在地毡上喝酒。   最开心的是一个卷须虬髯,头戴金冠的红袍人,他高踞在正中的一张矮几后,左手拿着金杯,右手却搂着一个西域美女的纤腰,看到古鲁带了人进来,他便放下了手中的金杯,大笑道:“又有贵客来了,不知阁下是何人士。”   古鲁微微有些尴尬,方才他并未问得顾睐的姓名,说起来有负龟兹王的嘱托,顾睐走上前,淡淡道:“司青,中原人士,无名小辈罢了。”   龟兹王一听,重重拍了一下大腿,很是豪爽的笑道:“以一敌八,不在话下,司姑娘可是自谦了。”   左面席位上的一个面色惨白的绿衣人突然站起了,阴阳怪气的说:“就是不知司姑娘为何进了帐篷还蒙着面呢?”   想来他是见龟兹王对个无名小卒如此礼遇有些不满,龟兹王也没有想调解的意思,恐怕也是想借此人之口试探一下顾睐的底。   “鄙人粗陋之颜,恐惊各位,还望龟兹王包涵。”顾睐眼睛也未眨的说道,显然是不愿摘下面纱的。   龟兹王也不好强求,只好在心中宽慰道,高手总会有些怪癖的,又不改笑意的道:“能来我的地方做客,就是小王的荣幸。”   顾睐坐下后,一旁美丽的侍女为她斟上美酒,那绿衣人也未再做挑衅,应该是觉着欺负个女人没什么脸面吧。   龟兹王又为她一一介绍了其他的人,令人意外的是,这些人都是中原的武林人士,坐在左面的三个人,居然是“龙游剑”的名家吴家兄弟,和威震两河的独行大盗司徒流星。   那面色惨白的绿衣人,名气更响,竟是江湖中出名心狠手辣,黑白两道见了都头疼的“杀手无情”杜环。   而在他和顾睐之间坐着的人,叫王冲,满面病容,无精打采,非但看来貌不惊人,名字也没人听过。   顾睐听着别人的名字,都没什么反应,但听到王冲,脑海里似乎有些印象,都这么多年了,曾经记得的楚留香传奇也就只剩下个大概的内容了,不过王冲应该也是个人物,而且没有敌意。   顾睐在面纱下饮下一口酒,是西域闻名的葡萄美酒,而且是被冰镇过的,这对龟兹王来说都算的上是珍贵之物了,却也舍得拿来宴请各位武林高手。   顾睐只知道,有所与,必有所求,而且所求不小,不然也不会如此礼贤下士了。   顾睐心中无所顾忌,凭她的本事,至少也能混个全身而退,也不怕会被龟兹王所利用,好不容易找到了个难得的沙漠绿洲,自然也要先享受一番再离去。   龟兹王对她虽心有怀疑,但能多一份武力便多一份机会,古鲁是不会骗他的,拔剑快的旁人都看不清,这次她没有敌意,砍下的只是武士们手中的长矛,若有敌意,那砍下的就是他们的脑袋了。   因此顾睐受到的待遇也是上好的,甚至可随意行动,不能进的地方自有守卫阻拦。   顾睐这几天都有受到龟兹王的宴请,看上去龟兹王好玩乐享受,奢侈无度,可就他会从中原请来武林高手,其心可见不小哪。   偶尔龟兹王的掌上明珠琵琶公主也会出现,她貌美如花,又弹得一手好琵琶,甚得龟兹王的欢心。对顾睐这个来历不明的蒙面女子虽有好奇,但也聪明的不会多问,以免坏了她父王的大事。   这样的宴会,顾睐参加了几次之后便婉拒了,歌舞美酒也有些腻了,便在绿洲中四处走走。   这个绿洲倒也很大,也足够建个小国了,顾睐往山林深处走,越往里走,绿树水流越多,让人见了,简直无法想象竟是身处沙漠腹地。   她的衣角划过青绿茂密的树叶,发出沙沙的声音,她的脚步悄无声息,要有人在身后仔细一看,会发现她经过的草地上竟没有留下一丝痕迹,足见其轻功之妙。   走的越快,顾睐都能听到山林深处泉水叮咚响的声音,可紧接着她听到了清灵空寂的曲声,那是笛音   一丝熟悉的情意悄然缠上她的心头,连着她都特意放慢了脚步,慢慢的走向笛音传来的地方。   第26章 司徒静   走出树林,眼前竟是一番别有洞天,飞泻直流的大瀑布,四周繁茂的丛林树木如环抱般藏起了这片天地.   一名全身都蒙上厚厚面纱的白衣女子,背对着顾睐席地而坐,方才的笛音便是她所作,她的笛音清灵空寂,与这方天地已能产生共鸣,能奏出这样曲子的女子,想必也不是什么恶人。   顾睐刚想放重了脚步,可那女子竟已察觉到了她,突然转过身来,顾睐才见到她的正面,也被白色厚重的面纱缠住了整张脸,只露出了一双明亮的眸子,   只是现在她的眼中闪过一丝惊惶,却又很好的掩饰了下来,见顾睐未再有什么举动,她心中稍稍镇静,看着顾睐,想了想说:“不知阁下可是我王贵客司姑娘。”   她的声音虽柔却未有示弱的之感,而且用的是熟练的汉语,在龟兹国并不多见。   顾睐心道这女子可不简单,不仅会武功,能察觉到她的靠近,还会熟练的汉语,而且心性不弱,在未知是敌是友的情况下,也能保持镇定,猜到她的身份。   不过这样的女子,她喜欢,也愿意结交。   顾睐倾身向前拱手道:“司青,方才为姑娘的笛音所吸引,有越礼之举,还望恕罪。”   “无妨,此处也并不是我族禁地,司姑娘身为贵客,自可随处游玩,只是我所奏之乐,实乃雕虫小技,难得中原乐道的精髓。”   白衣女子的语气意中有几分惭愧之意,看得出来她对中原文化也十分仰慕,对于她所奏笛音,还是过谦了。   顾睐善笛,已有两世,白衣女子的曲中之妙,她又怎会看不出来呢,以其造诣,已堪称乐道大师了。   琵琶公主的琵琶曲虽也美妙动听,却是属红尘之乐,而白衣女子的笛音已能引起天地自然的共鸣相合,实属难能可贵了。   也正是如此,顾睐对她的好感大大加深。也愿意释放她的好意。   她轻声道:“我自幼习笛,又怎会不懂品评姑娘曲中的精妙,姑娘这话实在是妄自菲薄了。”   白衣女子听闻顾睐也习笛音,心中生起亲近之意,此地为西域之国,很少有人会中原的乐器,她习笛以来,少有可以相互交流的此道之友,如今见了顾睐,怎不欢喜。   接下来的一整个下午,两人互相交流心得,顾睐习笛多年,也能对她教导一番,而她的悟性,也是让顾睐惊叹不已,到离开之时,白衣女子已生出不舍之意,更是露出娇憨之态,与顾睐约定明日再在此地相见,顾睐也应然允诺。   两人都是信守诺言之人,每日都相聚此地,也是生出一番情谊。   顾睐没有问她的身份,等她愿意说的时候就会说了,如今只要知道她是自己的朋友就足够了。   对于自己的朋友,顾睐总是会宽容一些的。   顾睐在此处的时间呆的越发久了,只是先前是为了水源,而现在是为了她的朋友才留下的。   这日上午,顾睐在自己的帐篷中休息,侍女告知她古鲁在外求见,顾睐换好衣服,出了帐篷。   门口的古鲁连忙迎上来说,又来了几个中原的贵客,是琵琶公主请进来的,他奉龟兹王之命,请顾睐去赴宴。   恐怕是想看自己认不认识他们,或者他们是否认识自己吧,顾睐心中想到,也未有托词,与古鲁前去。   古鲁在他人注意不到的地方偷偷擦了把汗,心想幸好完成了大王的吩咐,实在是这司姑娘太难请了,十次宴会,能有三次去就不错了,可她武功极高,大王也耐她不能。   进龟兹王的帐篷,顾睐就见到了正受人瞩目的一行人,也幸好这帐篷够大够宽敞,这么多人,也丝毫不显得拥挤,龟兹王请她还真是请对了,这些人中有她认识的人,也有认识她的人。   “是你。”同样的话从楚留香和胡铁花口中说出,一旁的姬冰雁也忍不住看了看两人,又看了一下顾睐,脸上露出奇怪的神色。   楚留香和胡铁花也奇怪对方也认识顾睐,又对视了一眼说:“你也认识她。”   这两句话一下子把帐篷里的气氛弄得很尴尬,众人的眼神在她三人身上来回打转,心里琢磨着难道又是一女二男的狗血戏码。   尤其是琵琶公主的脸色煞是难看,楚留香等人是他请来的,他又当场展现了高强的武艺和临危不乱的风度,让琵琶公主对他也是萌生了男女间的好感,结果又出了这样的情况,怎不让她气恼。   大家的眼神太过露骨,弄得楚留香和胡铁花都挺不好意思的,顾睐蒙着面纱,倒没觉得什么,在龟兹王的打呵呵下,三人都坐了下来。   胡铁花一坐下来,就开始一个劲的喝闷酒,不做声。   他是见着顾睐就想起阿塔了,那日阿塔就留了他一个人在酒馆,他还以为守得云开见月明了呢,结果阿塔说了那样一番话,却叫他不好反驳,他就是这样一个人,不然也不会躲了高亚男四年了。   可阿塔却是很轻松的告诉他,她是喜欢过他,所以他不用再留在这里了,阿塔是个好姑娘,她没有像顾睐对她那天说的最后一句话那样,让胡铁花惦着她一辈子,这样胡铁花放不下,她也不会快乐。   阿塔的话让胡铁花第一次认识到自己有多么的混蛋,对阿塔是这样,对高亚男也是这样。他已经没有脸再见阿塔了,阿塔也不需要每天见到他了,她已经有了新的生活了。   胡铁花越是这一番姿态,楚留香和姬冰雁也越是奇怪,这花蝴蝶什么时候这么颓废了,实在是不像他呀。   姬冰雁索性低声问楚留香,顾睐是什么人。   楚留香为免人多口杂,在桌下,用手指在他手上划道:神水宫。   姬冰雁素来持重之人,也不免大惊失色,又是压低声音道:“你和老胡怎么惹上她这样的人物了。”   楚留香苦笑道:“我的事这一时半会也说不清,老胡我就真不知道了。”   就是这般迷迷糊糊,怎么也绕不清,让楚留香等人心头跟压了块大石头似的,一句话也没有再说了,这宴会的气氛也沉闷了下来,弄得龟兹王和琵琶公主也好不尴尬。   到了下午,是顾睐与白衣女子约定之时,可到了老地方,白衣女子一如往日在此奏笛,可笛声中却是说不尽的肃杀寂寥,乐声如心境,她怕是遇到了不好的事情。   顾睐坐到她身旁,愿意听她诉说,这也是白衣女子第一次透露她的身份。   原来她是龟兹王的大公主,名叫娑娜,是第一位王妃所生,而琵琶公主是第二位王妃之女,这二位王妃都因病去世,现在的王妃是第二位继妃,但也体弱多病,琵琶公主好玩乐,因而宫中的诸多事务都是由娑娜掌管。   可她却很少出现在来客面前,顾睐这些人就只知道龟兹王爱女琵琶公主,而不知娑娜公主,原因就在于娑娜貌丑。   说道这里,娑娜泪水涟涟,对着顾睐取下了她的面纱,她的左脸上带着自娘胎生下就有的黑色花纹状的印记,看起来可怕的很。   娑娜见顾睐并未有任何轻鄙之色,心中不禁动容,连忙拭去了脸上的泪水,眼泪只是弱者的武器,她永远也不甘心成为弱者。   顾睐从她话中也听出,她怨的不是上天给了她这样的容貌,而是众人因为这个而轻视忽略她。   她是个聪明而且不甘的女人,而这样的不甘,顾睐很喜欢,也愿意为她的这份不甘给与帮助。   娑娜告诉她,龟兹王和琵琶公主要将她嫁给今日来的客人中的一位,而且要借琵琶公主的美貌进行骗婚,想来就在这一两日就要把她嫁出去的,这样得来的婚姻,带给她的又怎会是幸福。   可她已经不知道怎么办了,所以转向顾睐求助。   “你是我的朋友,你有事,我义不容辞,可我想知道,你真正想要的是什么?究竟是从这桩莫名其妙的婚事中脱身,还是别的?”   顾睐深深的看了娑娜一眼,娑娜低下头,不知在想什么,顾睐知道她很聪明,给她一点时间,她会想清楚的。   就这样,娑娜坐着想了许久,顾睐也静静的陪着她,清风轻轻的吹过绿叶,吹过草地,吹起了娑娜手中的面纱。   娑娜凝视着手中飘扬的白沙,终于下定了决心。   她抬起头,看着顾睐的眼睛,坚定的说:“我要摆脱这样被人忽视的生活,我不要再因为我的容貌受人指指点点。”   “你说的很好,那你知道你该做什么吗?你知道什么样的人会不被人因为容貌而遭到歧视?”顾睐提高了声调。   “你是说。”娑娜的脸色突然变得苍白,可她的眼神却没有任何的躲闪,   这样很好,顾睐微笑道:“你没有想错,只有掌握权力的人,才不会有人在乎他们的相貌如何。”   “你只要做到万人之上,成为龟兹国的女王,谁会敢忽视你的存在,只要你掌握了他们的生杀大权,他们就都会爬到你的脚下,膜拜敬仰你。怎么样,这样的生活你要吗?”   顾睐的语气中充满了蛊惑,勾起娑娜心中的那丝早已存在的娜名叫野心的火焰,娑娜的胸口不断的起伏,她已经真正的兴奋起来了。   她心中的不甘,正是因为她过人的手腕,和一身高强的武艺,这些又怎会让她认命般的嫁给父王和琵琶公主所指定的人呢。   “我要,我要成为龟兹国的女王,我要正大光明的活在所有人面前。”娑娜咬紧了嘴唇道   “好,我会帮你的。”顾睐轻抚过她的脸颊上的胎痕,轻声道。   幽静空灵的这方小天地,已经点起了微弱的星火,而在不久的将来,会生出足以卷起大沙漠的燎原之势。   第27章 司徒静   这是个十分精致的帐篷,胡铁花手里还捧着银制的酒杯,舒展了四肢,躺在柔软的兽皮上长长叹了口气,笑道:“天下的事真是奇怪,昨天晚上还像条狗似的蜷伏在那又湿又冷的沙子里,今天晚上竟已变成了神仙。”(原文)   “你可总算是回过神来了,之前借酒消愁那样子可一点都不像你这个老酒鬼,说吧你怎么惹上神水宫的人了?”姬冰雁冷冷道,   “什么,你说谁是神水宫的人?”胡铁花直接惊的从躺椅上摔了下来,大叫道。   楚留香摸着鼻子,已经在帐篷里边踱来踱去了好一会儿,压根没注意这边的动静。   姬冰雁瞧见了也没起身去扶他,他冷冷的看着胡铁花,“你还不知道那位司姑娘是神水宫的人吧,楚留香见过她。”   “我可没招惹她,只是见过几面,话都没说过一句。”胡铁花连忙撇清关系,敢勾搭神水宫的女弟子,水母阴姬可不是好惹的,想到这个女人,胡铁花心都寒了半截。   为了证明自己清白,他原原本本的说了他和阿塔的事。姬冰雁和楚留香这才放下心来,胡铁花和他们是从小到大的好朋友,惹上了不该惹的人,他们又怎么会不担心呢。   “既然没什么关系,那神水宫的人到这来又是为了什么呢?”姬冰雁喃喃道。   “不知道,我只见过她一面,司青也只不过是她的假名,那次是因为无花偷了天一神水,栽赃到了我身上,她才会奉命来找我。”楚留香笑道。   “你们俩也真是的,一个笑,一个喝酒的,还真是一点也没感觉到我们的麻烦啊。”姬冰雁冷冷道。   “老姬,这也没什么,她们又不是冲着我们来的,我们也只是想帮楚留香找到苏蓉蓉她们。”胡铁花又继续回到躺椅上喝酒,浑然不在意的。   看着他这番心大的样子,姬冰雁直想抽他一顿,楚留香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不过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淹就是了。”   示意他不要再说龟兹王宴请武林中人的目的了,毕竟胡铁花这次是真受了情伤,没得再让他心烦意乱的。姬冰雁听出了他的意思,只好作罢。   可接下来的事情又再次让他们招架不住了。   “什么,娶大公主,你确定她要的是我,不是老臭虫。”胡铁花大叫道,楚留香脸上虽带着笑,其实心里却不是滋味,这也并不是说他在吃醋。   他只是觉得有些失望,有些意外,也有些丢人──他再也想不到这公主看上的竟不是自己。   吴青天点点头,笑道:“大公主看上的就是胡公子,没弄错。”   “不行不行,你们公主虽然漂亮,但我还是不会娶她的。”胡铁花连连摆手道,他才刚离开阿塔,心里对她还很不是滋味,琵琶公主虽然长得倾国倾城,但他心里暂时还过不了那道坎。   “娶了公主,那可就是龟兹国的驸马了,荣华富贵享之不尽。”吴青天笑道。   “不娶不娶,都说了不娶了,大公主她爱嫁谁就嫁谁,就是别嫁给我。”胡铁花就这性子,你越是压着他做某事,他越是不愿做。   吴青天这下可急了,莫非这胡铁花知道大公主不是琵琶公主,才这样一说。他一迟疑,就透出几分神色教楚留香看了出来,看来这是不简单哪。   在楚留香的劝和下,吴青天决定明日再来说道此事   帐蓬里,又是一场宴会   琵琶公主正依在他爹身旁,替他倒酒,她瞧见楚留香、姬冰雁和胡铁花进来,就抿嘴一笑,龟兹王今日的兴致却是不大高,想来是对结亲之事未成而有所不满。   楚留香三人依次坐落下来,楚留香还特意挨着顾睐坐下,借着倒酒的机会,贴耳道:“你说过,下一次见面,你会告诉我你的名字的。”   楚留香呼出的热气透过面纱亲近到顾睐的脸颊,还带着几分暧昧的意味。   顾睐转首看向他,眼眸依旧如那天夜里一般清明,轻笑道:“是么。我怎么不记得了,肯定是你记错了。”   语气理直气壮的,说完便立刻转过头去自顾自的喝起酒了。   楚留香的脸色一点也不好看了,他这是被耍了么,他僵硬的转身回到自己座位上。   一旁的姬冰雁和胡铁花的耳力好的很,胡铁花早就笑做了一团,姬冰雁也难得嘴角上扬了好几个弧度,难得见楚留香在女人身上吃瘪。   楚留香心中也纳闷:怎么一个两个的都对他爱答不理,太不符合常理了,   楚留香只觉得进了这儿,就什么都变得奇怪了,龟兹王之女何等尊贵,怎会无人求娶,为何仅仅因为胡铁花的拒婚而心生不满,吴青天的表现也很奇怪,作为当事人的琵琶公主却若无其事。   楚留香面上虽仍带着微笑,心里可又添了几分疑虑。   突见一个明眸善睐,巧笑娇美的少女,从后面盈盈走出,拜倒在地,黄莺儿般嘀嘀咕咕说了几句话,龟兹异语,别人也听不懂。   只听龟兹王捋须笑道:“王妃的病体已有了起色,就让她出来坐坐也好。”   随后就有几个锦衣少女,扶着个长裙曳地,云鬓微乱,仪态高贵,不可方物的美人,缓缓走了出来。   她星眸微晕,面上还带着三分病容,却更平添几分娇弱,她年纪虽已不小,但看来却仍是艳光照人,风华绝代。   众人皆低头,不敢直视佳人,唯独楚留香和顾睐二人。   楚留香他认为上天既造出了这样的绝色,你若不能欣赏,这不但辜负了上天的好意,而且简直是在虐待自己。   而顾睐却是难得放下手中的酒杯,抬头转向上座,看了过去,眼眸微微闪动,谁也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龟兹王显然是爱极了他的这位王妃,连忙让人放下了帘子,怕她再受了风,更添病愁。   王妃一出现,他的眼珠子都粘在了王妃身上,不肯移开半分,不过这样的绝色美人,任谁也舍不得。   王妃一落座,便嫣然一笑,这一笑已是风情万种,令人几乎不能呼吸。   她看向龟兹王,用汉语问道:“谁是那位好女婿?”   龟兹王还未作答,琵琶公主的芊芊玉指已指向了胡铁花,王妃眼波一转,落在了胡铁花身上。   胡铁花只觉全身的血都“轰”的冲到头上来了,竟下意识点了点头,龟兹王和琵琶公主面上笑意更甚。   龟兹王妃嫣然道:“好!很好!”   龟兹王举起酒杯大笑道:“来,一起庆祝我得了个好女婿。”   众人皆和道,胡铁花这才反应过来,可话一出口,怎好收回,更何况琵琶公主就在现场,他总不能当着所有人的面说不愿娶她吧。   龟兹王又一挥手,后面的少女已托着个玉盘过来,玉盘上宝光灿烂,也不知道有多少宝物,最上面还放着一块大如鸽卵,碧光流动的宝石,胡铁花虽不识货,也看得出来,这宝石价值不菲。   楚留香也劝道;“收下吧,老丈人送的礼物。”众人也投来艳羡的眼神。   他和姬冰雁可懂的很,一眼便看出这宝石竟是中土极为罕见的猫儿眼,价值之珍贵,绝不在那“极乐之星”之下。   可正因龟兹王能送出这样的宝物,为何对极乐之星如此看重呢。楚留香和姬冰雁又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只能稍后详谈。   宴会的气氛一下子变得很好,众人欢笑不已,楚留香却是注意到顾睐是一句话都没说,一直在看着王妃,王妃中途离席后,她才将眼神收回,继续饮酒。   夜间龟兹王先是告知了众人他现在的困境,以求得众人的帮助,接着外面突然大乱,马嘶人喊,脚步奔腾。   接着,就有人惊呼道:“火!火!有人放火!”龟兹王变色道:“莫非又有刺客?各……各位快……快出去瞧瞧。”   他话未说完,胡铁花已跳起来冲了出去。   楚留香皱了皱眉头,刚想说:“莫中了别人调虎离山之计。”谁知姬冰雁已不由分说,拉着他冲了出去,原来是想看场大戏。   龟兹王以重金相聘请的人竟都是来杀他的,帐篷里的吴氏兄弟却也都死在了琵琶公主的手下,而她却体力不支的为杜环所擒,让楚留香来了场英雄救美,琵琶公主顺势倒在了楚留香怀里,   他不由得苦笑道,幸好花蝴蝶不在,否则让他见了,是怎么也说不清了。   大难不死的龟兹王大喘了一口气,一把坐在了地上,回过神来却看到顾睐依旧自顾自的在席位上喝酒,跟刺杀前没两样,而那些人竟也没管她,不由得心生怒气,沉声道:“司姑娘,可真是好雅兴哪,方才如此危急,也能熟视无睹啊。”   话里话外都是指责她未出手相助的意思。顾睐搁下酒杯,轻飘飘的看了龟兹王一眼,他竟也被这一眼的冷漠所震慑到,也说不出什么了。   顾睐也没理他们,直接出了帐篷。   琵琶公主还是缠着楚留香,见楚留香对她冷淡,眼睛里发着光,道:“那么就明天成亲吧!”   楚留香一把将她推到龟兹王怀里,看着龟兹王,少有的严肃道:“我若是你,就绝不会得罪她。你应该庆幸,她没有杀你,而不是她没有救你。”   这个她显然指的是顾睐。龟楚留香兹王和琵琶公主有些目瞪口呆。   说完他转身便要离去,琵琶公主又追了上来,娇声道:“难道你也打不过她么?”   楚留香对她已有厌烦,要嫁给他好朋友的人却总招惹自己,这不是存心让他和老胡过不去么,女人和朋友他是分得清楚的,而琵琶公主显然踩到了他的底线。   他又冷声道:“不是我打不过,是我不会为了你们去得罪她和她背后的人。”   这次他和姬冰雁走的干脆利落,留下龟兹王和琵琶公主好生气恼,奈何形势比人强。   第28章 司徒静   楚留香大步走回去,心里又好气,又好笑,喃喃道:“还真把我们当傻子了么?”   姬冰雁走在旁边,饶有兴趣的说:“老臭虫。我这可是难得见你对女人不假辞色的,莫非你对那司姑娘是有什么心思不成。”   “再有心思,也不敢在这时候招惹她啊。”楚留香张口就来了这一句,却又想起了顾睐的那双眼睛,比沙漠里的清泉还要明亮,还要动人。   他一脚迈进帐篷,就瞧见胡铁花正抱着酒壶牛饮,一口气将大半壶酒都喝干了,才叹了口气,笑道:“方才可真快憋死我了,眼巴巴的瞧着你两人左一杯,右一杯的喝,那滋味可真比孙悟空戴上金箍咒还难受。”   楚留香和姬冰雁不由得扶额,他俩心惊胆战的,生怕胡铁花被龟兹王给卖了,这家伙倒悠然自得的很。   姬冰雁笑道:“明天就要当新郎倌了,还这么轻松逍遥的。”   “什么。这么快。”胡铁花胡铁花跳了起来,失声道,   “嗯嗯,新娘子等不及了。”楚留香调笑道。   现在看着胡铁花抓耳挠腮,急得不行的模样,他和姬冰雁两人心情总算好多了。   胡铁花一把揪住楚留香,大声道:“你……你难道就答应了?”   “楚留香笑道:“反正你都答应了不是么?”   “我,我那是,唉,我可一点也不想娶她,这岂不是要我的命么?”胡铁花一个筋斗倒在床上大呼道,另外两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今日龟兹王嫁女,本已十分华丽的帐篷,今天更布置得堂皇富丽,龟兹王满面红光,他的王妃始终踪影不见。   而在人群中,楚留香也未见到顾睐,找了古鲁一问才知道,顾睐昨夜便离开了。本就心事重重的楚留香和姬冰雁更加担心了,   福无双至 ,祸不单行。石观音又送来了张字条写:今日既是女儿的佳期,且将你的头颅再留寄一日,明日黄昏时,当再来取,盼你妥为保存,勿令我失望。   若非姬冰雁细心如发,早已事事留意,也不会发现这张字条,两人也都隐下不说,只为胡铁花能高高兴兴的当个新郎官。   但也相约今日势必要小心,莫要饮用了别人送的酒菜。   姬冰雁随即离开,胡铁花却已喝得脸红脖子粗了。他能交到楚留香和姬冰雁这样的朋友,他福气实在不错,一人若是有了他这样的好福气,无论什么时候,多喝几杯都没关系。   到了夜里,帐篷里人声也已渐渐静了下来,三三两两的人,互相扶着走出来,有的还在唱着歌。   歌声终于也静下去,吹在大漠上的风声,却变成一阕最凄凉雄壮的怨曲,令人意兴黯然萧索。   无边无际的苍穹里,群星已沉落,无边无际的大沙漠上,两个蒙着面纱的女子骑着骆驼朝着西边走去,   那里有着真正的龟兹国,而这两人,正是顾睐和娑娜,为了不引人怀疑,她们硬是拖到下午才离开龟兹王的营地。   而娑娜想去投奔的正是她母亲娘家在龟兹国的旧部,有了他们,她就有能力在局势混乱中夺得王位,至于如何让那些人臣服于她,她自有主意,顾睐不可能每件事都帮她办好,她只会将她从石观音的掌下将她救走,并为她除掉龟兹王和琵琶公主这两个障碍,还有那群反叛的大臣。   将娑娜送到安全的地方后,顾睐便只身回了龟兹王的营地,这一次她是偷偷潜入的,却没想到遇见了正从新房里出来的绝色丽人,   顾睐一见她,心中大呼,古龙诚不欺我也,她的美貌竟已是令人不能想像的,就好像是用尽了人们所有的想象力才创造出这样的尤物。   莫说男子,便是身为女子的顾睐见了她,也不免脸红心跳,但也只是那一刹那,红粉终究会化作骷髅,顾睐轮回几世,对容颜早已看淡,也不会为其所惑。   石观音倒是一怔,又盈盈一屈身道:“姑娘远道而来,妾身不曾相迎,实属罪过。”   这营地中安插了不少她的人,她又可以在这里来去自如,楚留香三人的私语又怎会逃得过她的耳目。这一点顾睐丝毫不怀疑,石观音知道她的身份对她的处境和要做的事情反倒更加有利。   她也不会再石观音面前拿大,倾身向前拱手道:“神水宫使者司徒静,见过石娘娘。”   石观音将落在脸颊边的几丝秀发挽到耳后,嫣然一笑道:“司徒姑娘,不知这今日的新娘子去了哪里?”   顾睐也没有想要欺瞒于她,坦白道:“我与大公主有交,如今见她有性命之忧,便送去暂时安全的地方了。望石娘娘能看在司徒静的面子上,手下留情,相信对您的计划也不会有所妨碍。”   闻言石观音看向她的眼神越发温柔,又似笑非笑,看在她司徒静的面子上,却不说是神水宫的面子上,无非是不想她以此做要挟。   顾睐见此又叹道:“我的面子自然是不够看的,就是不知极乐之星的秘密能否换大公主的一条命。”   石观音的面色越发好看了,她苦心孤诣几个月都未能从龟兹王那个老匹夫口中挖出这个秘密,现如今顾睐主动愿意与她交换这个秘密,倒省去她不少的力气。   顿时石观音看向顾睐的眼神倒有些奇异,又是嫣然一笑,道:“若能相告,妾当不甚欢喜。”   顾睐悠悠的道:“极乐之星的秘密不过是龟兹王故意造出来的谣言而已,借着所有人将注意力放在这上面,龟兹王却早已在暗中动用了先王遗下来的宝藏,买动了五路大军,想要神不知,鬼不觉的完成复国大业。”   石观音的眼光微微一闪,没想到看似贪杯好色的龟兹王也有如此深沉的城府,她也不问这消息顾睐是怎么知道的,只要对她的大计有用就够了。   她那双动人的星眸望向顾睐,优美的声音再次响起,“龟兹王招待不周,司徒姑娘不如去我那歇息歇息。”   恐怕还是不放心她,想将她放到眼皮子底下看着,顾睐也不会挑明了拒绝,她正有此意,倒时她也自有脱身之计,对上石观音的眼睛,缓缓道:“恭敬不如从命了。”   顾睐也是见到了沙漠中的奇景,“鬼船”,谁曾想过会有在沙漠中行走的大船,只见这艘船长而狭,船头和船尾,都有雕刻得极为细致的装饰,华丽的船舱四面,还悬着珠帘。   纵是她所见过的江南烟雨西湖上最是逗人遐思的画舫,纵是月影笼纱,夜泊秦淮酒家旁的轻艇,看来也没有这艘船如此华丽。可见石观音此人是极爱享受的,纵使是在这凶险万分的大沙漠,也不愿亏待了自己。   顾睐再仔细往底下一瞧,只见船底装着两条细长的板,看来就像是雪橇,却是用极坚韧、极光滑的巨竹削制而成的,心中有些好奇。   这时一个豆蔻年华,明眸善睐,头上梳着两条乌油油大辫子的红衣少女,已盈盈从船上走了下来,见到石观音略一行礼,再看向顾睐眼里倒是有些惊诧。   石观音笑中带些严厉之意道:“红儿,这是我的客人,司徒姑娘,我不在的日子,莫要怠慢了她去。”   红衣姑娘行礼道:“是,师父。”   又看向顾睐嫣然道:“司徒姑娘,请随我来。”   上了船后,她又发现这艘船大半都是用竹子建成,船舱是竹编的,甲板也是,是以船身自然特别轻。   在船下面虽看不到,但上了船后,便立刻可瞧见许多只矫健有力的兀鹰,蜷伏在甲板上。   两个红衣童子,正用一大条一大条新鲜的肉,在喂它们,等人上了船,红衣童子从腰边解下条长鞭,“叭”的凌空一抖。   鹰群立刻冲天飞起,无数银光闪闪的潮水也被带起,潮水带动船身,这艘船便可像雪橇般在平滑的沙地上滑行起来。   顾睐不禁看向石观音,由衷道:“石娘娘构思实在是奇妙无双。”   石观音颇有些意外,赞她容貌,武功的人不计其数,但会为她的这份奇淫技巧而赞美的可是少之又少,她历经许多事,不会看不出顾睐这是真情还是假意,尤其是她还说了出来。石观音不但惊奇,而且得意,这沙漠之舟的确是她的得意之作。   顾睐的话也真是发自内心的,石观音此人不仅武艺绝妙,且涉猎颇多,各精其道,原著中她的弟子柳无眉就有一个假的暴雨梨花钉,想必真的就在石观音的手中,只是她研究之后,又自制了一份假的,可就这份假的也叫堂堂的盗帅楚留香狼狈不堪,而她谷中的路径都是以奇门遁甲之术所设,又种有从天竺移植过来的罂粟花和大麻草,会以此制造迷幻和控制人心的药物,石观音此人,不得不令人惊叹她的才华。   见她上了船,石观音便又回去了,毕竟明日还有她导演的一场好戏。而顾睐被红衣姑娘请向了一间厢房,妆台,绣被,锦帐流苏,华贵的陈设,精巧的珍玩,眩目的珠宝。   这屋子的精雅,典型的女儿家闺房。华丽的船只,华丽的厢房。   第29章 司徒静   黎明时,“鬼船”已驶到石峰群口,顾睐从船窗口悄悄望去,船行一折,竟缓缓滑入了石峰群中。   只觉船已渐渐停下,停在一处石坳中。红衣姑娘敲了敲她的房门,清脆的声音响起:“司徒姑娘,我们到了。”   顾睐便开门随她下船,进入谷中,如原著中写到的,道路盘旋,竟隐含生克变化之理,错综复杂,若是无人带路,恐怕走上十年八年,也还在原处打转。一路走过来,对于所见的人与物事,顾睐都未发一言,视若无睹,好客人就该做好客人的本分。   迎面却是碰上了一人,这人一张蜡黄的三角脸上,五官却似要挤在一堆了,颔下几根鼠须,却似被火烧过,又黄又焦,长得当真是獐头鼠目,不敢恭维。   红衣姑娘见了他,就跟见了情郎似的,脸上的笑容像绽开在春天里的花似的,不过不是情郎,是夫君。   她拉着这男子与顾睐介绍说,顾睐盯着这名名叫吴菊轩的男子看了一会儿,看到红衣姑娘都有些挂不住时才收回眼神,轻声道:“走吧。”   红衣姑娘得了石观音的嘱托,只得对顾睐恭敬有礼,领向了准备好的地方,让顾睐歇息下。   再返回时,却见假名吴菊轩,实为无花的相公仍站在原地沉思,便有些气恼,故意娇笑道:“都特意扮这么丑了,居然还能引来桃花。还惹得你牵肠挂肚的。”   无花转过身来。冷冷的看着她母亲为他定下的妻子长孙红,说:“这时候还顾着计较这种事,说吧,她是什么人?”   长孙红撇撇嘴道:“师傅没说,就只是称她为司徒姑娘。”她可不想一不留神让她的这位俊美无双的好相公被别人拐了心思,要知道若非当日她得了师傅的欢心,也就不会轮到她来做他的娘子了。   无花沉思了一会儿,“司徒,司徒,莫非……。”他眼神一凛,再想起方才顾睐落在他身上那莫名让他不安的眼神,惊道:“司徒静,神水宫的弟子。”   “什么,她是神水宫的人,怎么会到这来?”长孙红也是脸上一白,不免有些骇然,又担忧的望向无花,要知道他窃取天一神水的事还没解决,神水宫的人也不会轻易的放过他,可师傅却一句话都未透露,莫不是,要把无花推出去,给神水宫的人赔罪,这种事,她石观音可没什么不忍心的。   她长孙红能想到,聪明绝顶的无花也自然能想到,他脸色阴沉的低声道:“是不是司徒静还未可知,但想把我推出去,呵。”    风,卷起了黄沙,弥漫在狭谷间,更平添了一种凄秘诡谲之意,真正的战斗,一触即发。   在石观音谷中的日子倒还悠闲,虽说在很多人眼里这里是最凶险的地方,万劫不复的深渊,但顾睐作为石观音请来的客人,却是自在的很。   毕竟在她看来,神水宫也不比这里好多少,这两个地方恐怕是全天下的人最不想去的地方了,偏偏顾睐都呆过了。   顾睐在谷中的活动并未被限制,而她偶尔的在谷中漫步,石观音的弟子见了她也当做没看见,自己做自己的事。   可惜没能再见到那位红衣的姑娘和她的夫君,那位假死的无花大师。   顾睐在心中嗤笑,真想看看楚留香发现他心中高洁孤傲的无花法师,也会做出假死的行径,又会是何表情,想必会好看的很。   顾睐站在远处,看着那一片醉人的花海,清风吹来,更是送来了一阵甜蜜的花香,她不由得失神,特别美丽的事物中,往往都隐藏着凶险,就算这样甜蜜诱人的香气,往往会将人拉入死亡的深渊。   顾睐不免又想到了石观音,美若天仙,却是蛇蝎心肠,正如这妖娆的罂粟花一样。   不过要真说起来,石观音本名李琦,在华山派和黄山世家决战中,黄山世家满门被灭,只有她一个人逃了,结果她身负血海深仇,东渡扶桑,学得一身绝妙的武艺,反过来杀了华山七剑,重创了华山派,可以说的上是有冤报冤,有仇报仇。   这在江湖上并不少见,江湖仇杀就喜欢斩草除根,在古代社会,明明只有统治者拥有诛灭全族的权利,可到了武侠世界,往往朝廷势大,江湖就势微,江湖势大,朝廷就势微,竟也是到了视律法如无物,一家数百口,说杀就杀,揭开仗剑江湖,侠骨柔情的面纱,便是残忍血腥的一面了。   再说回李琦,这头二十年,也算是个励志的故事了,放到金庸小说中,也该是个主角的命了,可惜她是个女的,而且又是古龙小说里的人物,也就不免沦为主角楚留香即将刷下的副本了。   顾睐想着想着,又觉得像石观音这样心灵扭曲,祸害他人的人物还是早早死了比较好。   而且她死了,那些挡在娑娜称王的障碍又先被她解决了,扎木合的势力也只有一个还未成长的黑珍珠掌握,只要娑娜智商够硬,莫说龟兹女王,就是新的沙漠之王也不在话下了。   当然身在她的地方做客,待遇还挺好,却已经在盘算着主人死后的事了,顾睐自认脸皮薄,还是有那么一丢丢的惭愧之情。   所以她决定在石观音死后为她念上一段往生咒,愿她来时心态阳光一些。   “司徒姑娘在想些什么呢?”优美悦耳的声音在背后悄然想起,混着这甜腻的花香,更是醉人。   是石观音,顾睐脸有些僵硬,幸好还有面纱遮着,果然背后想坏事是容易被捉到的。   她轻轻转过身,看向离她不过两尺的石观音,再次为她的轻功所骇然,如此近的距离,在她心有防备的情况下,却完全不知晓。   石观音显然也没指望她会说什么,自顾自的又道:“今日我心情不错,想要与小酌一番,不知司徒姑娘可否愿意同饮?”   “自然愿意。”顾睐微微颔首道,心想她心情不错,那龟兹王恐怕就要倒大霉了。   没两盏茶的功夫,石观音的弟子们就在附近搭好了石桌,还有一应的瓜果酒菜,坐下后自有侍女为两人斟酒。   饮下一杯佳酿的石观音脸上生了红晕,更是面若桃花,让人见了真是酒不醉人人自醉,她盈盈地看向顾睐,笑道:“不知司徒姑娘如何看待楚留香这人?”   顾睐倒没想到她说的不是龟兹王的事,而说到了楚留香这个局外人身上,不过,有石观音和龟兹王搅混水,他也不算是个局外人了,反而被拉到了漩涡之中,受了好一番折腾。   “自是人中龙凤,风流倜傥,只要他想,几乎没有女人会拒绝他。”顾睐实话实说道,这也是有目共睹的事,她不说,石观音也知道。   “那你呢,你可有被他吸引?”石观音有些恶意的道,她明知水母阴姬是不允许弟子们与外人有男欢女爱之情,却非要这么说,若顾睐真对楚留香有情,很容易会被这话所刺激到。   顾睐似乎没听出她话中的恶意,淡淡的道:“楚香帅固然可以吸引天底下许多的女子,但有两种女人是不会喜欢上他的。   石观音轻笑道:“那你是说哪两种女人?”   顾睐看向她,缓缓道:“一种是不喜欢男人的女人。”说到这里,石观音的面容变得有些狰狞,   顾睐依旧淡淡的说完她的话,“还有一种是已经对别的男人动过情的女子。”顾睐说起这句话时,眼中的柔情任何人都能看的出来。   石观音怒而转笑,她像是瞧见了再奇怪不过的事情似的,这也的确是让她惊讶万分,眼前的司徒静居然爱过一个男人,一个宫外的男人,而水母阴姬居然能容忍,还允许她出来,她司徒静究竟是什么样的人物,看来她司徒静在水母阴姬心中的地位比她想象中的还要重要。   顾睐没有注意石观音神色的变化,那个让她倾心的男子,他的面容还依旧那样清晰的出现在她脑海中,和他在一起的那些回忆,从未失去过。   石观音又忍不住的笑道:“那个男人就有这么好,会比楚留香还要好?”   她什么样的男人没见过,比楚留香英俊的男子大有人在,可像他那般有魅力的人太少了,连她都忍不住要留下他了。   “我爱他,所以在我心中,他比楚留香好千倍万倍,楚留香哪怕再好也不是他。”顾睐坚定的说,   石观音听了,心中只道又是一个傻姑娘,却是一个不会被楚留香吸引的傻姑娘。   她吃吃的笑道:“你既然这么爱他,他为什么不在你身边?”她的语气是那样的恶毒,似要亲手打碎司徒静美丽的梦。   “和他所共同拥有过的回忆不只会活在心中,也会如花开一般温温软软地绽放,如花一般在心中绽放,就算我们走在不同的路上,也能靠着这花香坚持下去,有花香的地方,我也会很快乐。”顾睐的嘴角不自觉得扬起,她的眼睛此时也如星光一样璀璨温暖。   石观音没想到顾睐会这样说,哪怕靠回忆活着的人也会这样幸福,而不是像她当初那样痛苦,为什么这样的东西她却得不到。   她按捺住心中的愤怒,柔声道:“司徒姑娘,我累了,我让人带你回房去吧。”   顾睐也看出来了,石观音想必是被她的话刺激到了,也不再做言语,默然告退,随一名黄衫的少女离开了。   石观音见司徒静一离开,便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一掌挥去,石桌茶几碎裂在地,身边侍奉的弟子全都低头跪下,战战兢兢,不敢出声。   石观音心中肆意的笑道,那些让她的回忆充满痛苦的人们,不也被她生生毁掉了,   顾睐回到自己的房间,轻轻合上房门,又转身靠着房门慢慢滑下,坐在了地上,她双手捂上脸,晶莹的泪水从指缝见滑落,却是一点呜咽声都没有发出,她又吃吃的笑道:“没想到,我如此防备,却还是中了她的招。”   罂粟花有迷幻人心的作用,她虽是隔得远,却还是吸食了少量,若是没猜错,桌上的酒有解除迷药的效果,可她防心过重,因而滴酒未沾,反倒被石观音诱着说出了真心话,还想起来关于那个人的记忆。   不过她原以为再想起他来会很痛苦,却没想到也是一种幸福啊,如花开一般温温软软地绽放在心中。   能够曾经拥有,就已经足够了。   第30章 司徒静   “这里就是石观音的根据地了吧。”楚留香丝毫没有压低声音的意思,“是啊,这可比龙潭虎穴要可怕多了。”姬冰雁冷笑道,一点红也有同样的想法,只是再凶险,他们也是要进去的了,三人的真气都被石观音独有的截穴手法给封住了,在言语行动上倒是无碍。   不过现如今的他们可真是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了。   曲无容冷声道:“你们两条腿若还能动,就下去吧!”   可他们进谷后不久就被罂粟花给迷晕了过去,再到醒来时只见两位貌丑的女子进来,楚留香哄女人自是有一手,没多久就从两人口中套出不少山谷的消息。   两位少女说的正开心,楚留香眼珠子一转,压低声音道:“不知除了我们这些人,最近谷中可还有陌生人进来?”   其中的一位绿衣少女先前被黄衣少女抢了风头,立刻道:“有呢,是位蒙着面纱的女子,师父称她为司徒姑娘,她现在住的地方离这也没多远。”   司徒,原来她姓司徒,楚留香没去想顾睐为何也来了石观音的地方,倒是对自己终于知道了她的姓氏有些高兴,也乐得称赞两位姑娘知道的真多。   就在这时,突听一人淡淡接着道:“只可惜她们的话却说得太多了。”   楚留香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了,终于是见到她了,石观音。   只见一个修长的白衣人影,随着语声缓缓走了进来。   楚留香见了她,不禁暗暗叹道,真是美的不可方物啊,   石观音娇笑道:“没想到楚香帅与司徒姑娘也是旧识,那无容你就去把司徒姑娘请来吧,也让他们叙叙旧。”   “是,师父。”曲无容转身出了房门,   石观音有又看向了方才与楚留香搭话的两个女弟子,淡淡道:“我对你们素来是一视同仁的,你们自己方才也说过,是么?”   两少女早已伏地拜倒,颤声道:“是,这是师父您的慈悲。”   石观音又背对着她们挥了挥云袖,淡漠的道:“那就动手吧。”   随即在楚留香等人惊诧的眼神下,两少女竟自相残杀起来,最终因两人武功不相上下,皆倒地身亡,两条鲜活的生命消失的就这样快。   楚留香、姬冰雁叹了口气,闭起眼睛,不忍再瞧,一点红的面色丝毫未变。   而顾睐也就在这时进来了,在看到地上的两具新鲜的尸体时,她也没说什么,转过头去看向了楚留香他们几个人。   石观音微笑道:“你既与他们有旧,就与他们说说话吧,过了今天,可能就再也见不着他们了。”   她的话让楚留香等人心中都是一寒,石观音盈盈走向房门,忽又转身笑道:“无容,你也留下来,陪着他们吧。”   待石观音走后,众人都沉默下来,那两具尸体一已被其他弟子移走了,可空气中残留的血腥味久久不能散去。   楚留香先打破了沉默,摸了摸鼻子,笑道:“原来司姑娘是姓司徒啊。”   一点红和姬冰雁冷冷地看向他,这时候,居然还在想着这种问题,顾睐没有答话,头偏向了另一边。   在那两人的眼神夹击下,楚留香倒是一点也没觉得不好意思,又笑道:“司徒姑娘是怎么来的?”这问题还算切入正题了。   顾睐冷冷道:“被石娘娘请来做客的。”   楚留香注意到她对石观音的称呼与他们都不同,难道她们之前就有交情,这下可糟糕了,不过都到这时候了,楚留香也就大胆问了这问题。   顾睐瞥了瞥他,淡淡道:“石娘娘昔日与我神水宫有旧。”   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石观音居然和神水宫有交情,那此事不会神水宫也插了一脚吧。   顾睐也瞧见了楚留香此刻纠结的神情,也不难猜到他在想什么,轻笑道:“楚香帅想差了,我只是来做客罢了,你们之间的恩怨我与神水宫都不会插手。”   听她这话,莫说楚留香,就是姬冰雁,一点红他们也放下心来,他俩的话也丝毫没有顾忌到被石观音留下的曲无容,曲无容坐在那就跟个木头人似的,而一点红却是默默地看了她好几眼。   楚留香想了想,又问道:“司徒姑娘可知大公主人在哪里?”若是石观音下的手,那她绝对会杀了大公主来陷害他们,可偏偏是大公主不见了。   顾睐轻笑一番,道:“你们以后会知道的。”说跟没说一样,只是能知道这件事她是掺了一脚的。   楚留香又笑道:“只是现在司徒姑娘的处境怕与我们没两样了。”都是被石观音困在了谷中。   顾睐看了他一眼,认真道:“不一样的,你们是被抓来的,我是被请来的,你们也许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而我是可以安全的离开这里的。”   她这话倒是把楚留香噎的够呛,姬冰雁暗自苦笑道,原本还指望楚留香能发挥他的男性魅力,把这位神水宫的人拉到她们阵营来,结果,他还是高估了楚留香的魅力指数。   曲无容又突然抬起头,道:“时间到了,楚香帅,师父要你去见她,你出了门就有人带你去。”   原来石观音把她留在这里的真正目的是这个,她一直在低头算着时间,两刻钟,竟是分毫不差。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只作没瞧见姬冰雁二人担忧的眼神,坦然的走向了门外。   顾睐依旧没走,若她没记错,楚留香还会回来这里的,她还要利用那个时候做些事情的。   楚留香走后,一点红冷冷道::“我却想不到他竟真的去见那石观音了。”   姬冰雁倒是少有的笑道:“他自有他的道理的。”一点红也不说话了,他自然也是相信楚留香的。   没过半个时辰,楚留香便被两个少女扶了回来,一进了屋他双肘突然向外轻轻一撞,就将身后的两人击昏。   原来他并不像姬冰雁,一点红他们中了迷药,这也是石观音会对他放松警惕的缘由,她向来对自己制造的迷幻花海自信的很。   楚留香看向屋内的人,急声道:“现在我已将那位石观音气疯了,一个半时辰内,她绝不会出来,咱们要走,就得趁这个时候。”   说着的功夫,他已取下了地上两位姑娘的腰带,将中了迷药的姬冰雁,一点红系在了背上,他竟是要用这样的法子,也要带他的朋友一起走。   他系好后又看向了顾睐,笑道:“司徒姑娘,可要一起走?”   “好,是要搭上一段路的。”顾睐轻笑道,她的回答也让楚留香安心多了,毕竟这谷中危险重重,他又带着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若是顾睐能帮忙出手,也是再好不过了。   无边的黑暗中充满了杀机,胡铁花紧贴在石壁上,像一头潜伏的恶狼。   过了半晌,山峰那边,果然隐约传来了人的呼吸声,胡铁花掌心沁出汗,刀握得更紧。   呼吸声,脚步声渐渐近了。   他存心要将对方的头颅一刀砍成两半。   “嚓”的一声响起,胡铁花手中的刀就像遇到了湍急海浪的冲击,柔中带刚,汹涌之下,竟让他握住大刀的双手血管贲张起来,他也没有想到如水般的力道也会如此澎湃。   划拉两下,黑暗中数道寒光生起,胡铁花只觉双臂上传来噬人的剧痛,发出一声痛呼,不自觉垂下手臂,又立刻心道不好,寒光迎面而来,直刺他的双眼,   后面的楚留香失声道:“住手。”立下稳稳的指在了他的咽喉间。   胡铁花立刻喊道:“老臭虫。”火光一闪,姬冰雁亮起了随身携带的火折子,这下,两方人总算是看的清清楚楚了。   胡铁花见着好友,刚想上前迎去,却又被刺在咽喉前的寒剑吓得一身冷汗,再一看,持剑人竟是那位神水宫的司姑娘,他从未见过她动手,真是没想到武艺如此高强。   周遭人也颇为惊异,连使剑的一点红也不由得赞道:“好快的剑。”   但剑下的人显然更重要,楚留香笑道:“误会,误会啊,司徒姑娘,你还是先把剑放下吧。”   可顾睐却置若罔闻,她手中的剑也稳稳的落在胡铁花的脖间,没有动摇半分,只要她想,这时就算是水母阴姬来了,也不能阻止她杀了胡铁花,   场面立刻僵持了下来,楚留香的额头都起了一层微微的汗粒,他只能苦笑道,女人真是善变得很,方才一路走来,都是顾睐为他们保驾护航,可现在,他是真不知道顾睐在想什么了,他甚至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就怕一言不合,老胡的命就没了。   胡铁花忍不住先出言;“司姑娘,我老胡没怎么得罪你吧,你就这么把剑放我脖子上。”   顾睐发出冷冷的笑声,道:“你说你没得罪我,可我怎么觉得你得罪我的实在是太多了呢,不说别的,就冲你方才来的那一刀,就足以我要了你的命。”   “我,这,刚才是误以为来的是石观音的人,才会使出那一刀的,”胡铁花也急了,连忙解释道。   楚留香是看出来了,老胡怕是在私底下把她得罪狠了,狠下心对顾睐说:“司徒姑娘,你手下留情,这事算是我楚留香欠你一个人情。”   顾睐用似笑非笑的眼神转向楚留香,笑道:“香帅的人情的确值这个价了,不过。”她又看向胡铁花,冷声道收回了:“我的武功在你之上,杀你虽费些功夫,倒也不难,所以我只会放过你一次,下一次见你,休怪我无情。”   说完迅速将剑收回了剑鞘之中,走向来时的路,她的身影也渐渐消失在黑暗之中。   第31章 司徒静   在这样的地方,没有正确的路线是根本走不出去的,所以顾睐才会搭上一段路,有一点红在,不怕曲无容会不给带路,从她的房间到出谷的最短路径她已经记下来了.   阻止了一点红的左臂被砍的情节,顾睐一开始还是有点犹豫的,经历三世,她本为凉薄之人,又是明哲保身的态度,除非是与自身有关的剧情,否则她是不会去轻易搀和的。   除了孙秀青那一世,她都是秉持一个过客的态度,他人的喜怒哀乐,生死成败与她又有何关。   她从不喜欢因为喜欢或讨厌一个剧情人物,而去擅自改变他的人生轨迹,尤其在他们没有交集的情况下,她不是上帝,没有这个权利,也没有能力去判断他们做的选择是对还是错。   再者,改变剧情也不一定就是好事不是么,就说这次应该是一点红为救曲无容而失了左臂,也因此两人的感情得到进一步升华。可她一出手,可是让一点红少了个英雄救美的机会。   但她还是出手了,她也不会大喇喇的跟他们说,自己救了一点红一条胳膊,她只要但求无愧于心就好了。   曲无容和一点红这对恋人的感情在整篇楚留香传奇中都是极为罕见,令人感动的,曲无容可不会因为救命之恩而爱上他的,在顾睐看来这一份奇特的感情,虽是那麽淡漠,但在这样可怕的境地里,看来抑分外强烈,分外令人感动。   生亦何欢,死亦何苦。   顾睐内心的感慨也就持续了那么一会儿,   这时候,楚留香一行人应该已经碰到黑珍珠的人了,连带着也能碰到龟兹王了,龟兹王会杀了他的两个叛臣,安得山,敏将军和洪大臣,再然后石观音就会给他们下毒。   顾睐捋清好思路,算好自己要出去的时间,想好后她躺在柔软的绣床上,抱着剑闭上了眼睛。   虽还未到戌时,暮色却已很深,在沉沉的暮色中看来,这一片紫色的烟雾浓得就像是血一样。   顾睐慢慢走近了一个黄色的大帐篷,里面安静极了,只有淡淡的血腥味。   她掀开了帘子,一眼便见到了她此行的目标,倒在地上的龟兹王和琵琶公主,嘴唇上都泛着黑紫色,分明是中毒的迹象。   顾睐缓缓地走过去,没有去探二人的鼻息,她拔出剑,干脆利落的割破了两人的喉咙,任凭画眉鸟有再大的本事也救不了他们。   收起剑,她又慢慢走向门口,看都没看帐篷里另外的两个人,哪怕他们还半清醒。   顾睐挑开帘子的那一瞬间,风声骤响,一根箭破空飞来。顾睐偏过头,两指精准地夹住了箭翎,这是一只碧绿色的箭翎,上面还夹着一张纸条。   画眉鸟,顾睐见到这物什时就想到了此人,不过既然是她,顾睐便放心打开了纸条,上面写了楚留香与无花决战的地点,落款:画眉鸟。   这是把注意打到她身上了么,可是为什么不是像原著中柳无眉亲手杀了无花,而是将她引向了他俩对决的地点呢,这着实让她奇怪。   顾睐合上纸张,随手扔到了身后,她为什么要去呢,虽说无花是窃取天一神水的主犯,但她对追杀无花这件事可不是很热衷,反正还有正义使者楚留香代劳不是么。   顾睐走到一处石坳中,放出一支信号弹,白色的火焰在蓝天中绽放出巨大的花形,远处身在龟兹王都的娑娜看到此景,按捺住心中的兴奋,传令下去开始行动。   当第一抹阳光冲破沙漠上空的雾气时,周身的空气已经开始了急速的回温,顾睐走出昨晚栖身的石坳夹缝,远方传来一阵阵悠悠的驼铃声,还有马蹄声,   在大沙漠,代步工具绝不仅仅只有骆驼而已,马匹也是有的,只是在这里,马匹要珍贵的多,而能拥有大量马匹的势力也不多,顾睐知道的也就那几个了。   顾睐大步朝着驼铃声传来的方向走去,一支声势浩大百来人的马队很快出现在她眼前,几乎所有骑在马上的人都披上了黑色发亮的铠甲,这可不是普通的商旅,而是一支真正的军队,而且是属于新任的龟兹女王的个人军队,领头的人正是娑娜。   她已不再是以往的白纱打扮,而是一身金色的长袍,上面缀满了流光溢彩的宝石,脸上的面纱早已摘下,黑色的胎纹上已涂上了金粉,勾画出尊贵,不可侵犯的图案,也彰显了她如今的身份。   娑娜轻轻向后挥手,马队立刻停下,静待她的吩咐,连马蹄蹬蹬踏下所踩起的黄沙也落了下来。   她独自驾着马奔向顾睐,又一把利落的从马上跃下,落在顾睐面前,她的动作优美帅气,丝毫没有受到身上繁复华丽的长袍的赘累。   “你来了。”顾睐轻轻道,语气已是少有的温和,   “你要走,我当然要来。”娑娜笑道,心里却是止不住的激动,两人都没说计划的结果,可现在两个人都好好的面对面站着,已经说明了一切,成功的喜悦也只有她们自己能懂。   “不然这么大的沙漠,也是很难走的。”娑娜牵起她的手,走向为她备好的马匹。   “这已经到了附近的城镇边缘了,你回去吧。”顾睐握住她的手,轻声道。   “嗯,对了,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也没见过你的脸,若是有一日你出了事,我又怎么能知道呢?”娑娜回握住她的手,眼里泛起了不舍的泪意。   顾睐松开了右手,摘下了面纱,露出了一张清丽无双的面容,她的嘴角微微扬起,带着的是最真切的笑意。   “你真美。”娑娜白皙干净的手指抚上对方的脸颊,眼睛深深的望着顾睐,似乎要将她的面容铭刻在内心深处,最好永远也不要忘记。   “你也是,你现在也很美。”顾睐对上娑娜的眼睛,娑娜脸上浮上一片红晕,她明白顾睐的意思,她已经有了比任何容貌更为美丽的东西,权力。   顾睐靠近她的耳侧,压低声音到除了她们两个人,谁也听不到的地步,道:“我叫司徒静,安静的静。”   说完便抽出被握在娑娜手里的左手,拉起缰绳,扬鞭一下,奔向了炊烟袅袅升起的远处。   娑娜怔愣着骑马在原地不动,看着少女的身影越走越远,渐渐成了一个小黑点,珍珠般的泪水从眼角滑落,浸湿了披散在肩边的秀发,却无人能够看见。   太阳下,她扬起一个美丽的微笑,右手握成拳放在左胸上,凛声道:“司徒静,我的朋友,只要我还活着一日,我娑娜和龟兹王国永远也不会拒绝你的要求。”   “你说什么,有人给你和老胡服了解药,还有人杀了龟兹王和琵琶公主。”楚留香大惊道,他的好朋友姬冰雁和胡铁花还活着,他是再高兴不过了,可为什么龟兹王和琵琶公主又死了呢?   “嗯,给我们解药的是画眉鸟,杀人的另有其人,当时我闭着眼,没看见,但从致命的伤口看,是用剑的高手。”姬冰雁冷声道,他也想不大通,有人救人,又有人杀人,偏偏这两个人都不是石观音。   “龟兹王,琵琶公主,大公主,石观音。”楚留香双手合抱在胸前,在原地踱来踱去,   突然灵光一闪,道:“我想到了。”   “想到什么了?”姬冰雁和胡铁花连忙看向他,急声道。   “是司徒姑娘,杀他们的是司徒姑娘,大公主没死,还好好的活着,说不定,现在已经是龟兹女王了。”楚留香微笑道。   “原来是这样,石观音死了,龟兹王和琵琶公主死了,叛国的大臣和新王都死了,那么只有一个人有资格成为龟兹国的新王了,那就是一开始就失踪的大公主。”姬冰雁苦笑道,胡铁花听着也有些骇然。   姬冰雁冷冷道:“没想到,这些人都是为一个一直未曾露过面的女人做了嫁衣,只是,为什么司徒姑娘会帮她。”   “不知道,也许她们早就认识吧。”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笑道,“还有一件事,就是无花又跑了。”   “什么,他居然从你手下跑了两次。老臭虫,你可真厉害。”胡铁花大叫道,   “我不知道怎么回事,上次是被他假死骗了过去,这次,明明都把他给绑好了,可就是不知怎么地跑了,总觉得很奇怪。”楚留香摇摇头说。   “不管怎么说,能安然无恙,有得了苏蓉蓉她们的消息,已经很好了。”楚留香心态倒是挺乐观的。   “总算能离开这鬼地方了,一定要好好喝一顿才是。”胡铁花大笑道,另外两人笑着摇摇头,大漠的红日下,三人有说有笑的走向了远方。   第32章 司徒静   好不容易从沙漠跑了回来,姬冰雁是不打算跟他们一起去中原的,他的大半身家还在兰州,家里还有两个人在等着他,所以见楚留香已经没什么事了,他便离开了。   胡铁花很想说他真是没义气,但也拦不住他,只能在姬冰雁走后和楚留香埋怨,终归他心里是舍不得,他们三个好几年没见着面了,才相聚了没多久就又分开了,着实挺难受的。   楚留香瞧着是哭笑不得,有时胡铁花胡心肠要比那豆腐还要软。   姬冰雁走了没多久,他们又遇到了新的朋友,一对夫妇,李玉函和柳无眉,楚留香和胡铁花对这两人有些奇怪,但总归来说印象不错。   可没想到麻烦是接踵而至,甚至是暗器之王暴雨梨花钉,六大剑术高手的围杀都出现   了,就是楚留香顶着主角光环也是吃了不少苦的,让他没想到的要害他的人竟是李玉涵夫妇,而让他忧心的画眉鸟正是石观音的弟子,柳无眉。   他们夫妇俩心心念念的正是他的项上人头,说起来又是与神水宫有关,楚留香真心得觉得累,人家都是去找麻烦的,偏偏到了他这,就是麻烦来找他。   在柳无眉夫妇的哭诉下,苏蓉蓉几人也是有些心软,楚留香在心底长叹一声,又只好接过了去神水宫的事。   月亮悄悄爬上了山坡,温柔的月光倾泻而下,落在山坡上青绿的小草上似乎升起了朦胧的雾气,树上的知了也不怎么叫了,衬得这夜色越发的静谧。   唯一亮着微弱灯光的小木屋在夜色中反倒让人觉得安心,纸糊的窗上投下两个黑色的人影,一动也不动的坐了好久。   楚留香和胡铁花匍匐在不远处的树丛中躲藏着,眼睛紧紧的盯着屋子,这屋里的人正是被李玉函所请来的五大高手之二,其中一人是“君子剑”黄鲁直,在江湖上的名声是极好的,而另一人,一身黑衣,还戴着一张ren pi mian ju,很少言语.   这两人三更半夜的到这里来,而且行踪又如此隐秘,好像生怕被别人发觉,这又为的是什么呢?胡铁花和楚留香自然难免要觉得很奇怪。好奇心一上来,两人就蹲在这里快两个时辰了,黄鲁直和黑衣剑客似乎是在等人,胡铁花已经没耐心了,又不敢出声,毕竟屋里的两人武功都不在他之下,些许的动静怕是会让他察觉出来。   又过了半晌,那两人终于开口说话了,声音不大,却能让屋外的两人听得清清楚楚,只听黄鲁直道:“今天晚上,我本来不该来的……”   黑衣人抢着道:“我一定要你来,只因我一定要你瞧瞧她。”   他是背对着树丛中两人的,楚留香和胡铁花虽然看不见他的表情,可从他说话的语气中也能猜出他一定是兴奋又自豪的,楚留香不由得想,黑衣剑客要见的人,想必是个女人.   黑衣人转过身来对着黄鲁直,他那张死死板板,毫无表情的脸竟泛起了笑容,道:“你只怕平生也没有见过像她那么可爱的女孩子。”   黄鲁直也忍不住笑了,道:“那我是该来见一下的。”   “那是那是,这要等上五年才能见一面,是要让你好好瞧瞧才是。”   连楚留香也听得出来黑衣剑客的语气中是喜悦又带着些酸涩的,他不知道他们要等的人是谁,但一定是非常亲密的人,五年才见一面,对等待的双方是何等的残忍,又是什么样的缘故会让他们落到这份境地,楚留香不知道,可像他这样天性热爱自由的人,也会不痛恨这样冷酷的规定。   夜色渐渐浓了,黄鲁直和黑衣剑客已经等了大半夜了,黄鲁直知道好友现在已经没了和他聊天的心思,他打开窗户,又点了一根蜡烛,让屋里更光亮些,好让沉寂的等待要好受一点,或许还可以让上山的人看得更清楚一点,赶得更快一点。   也许是这光亮或者是黑衣剑客内心的希冀,他们等的人终于来了,   雪白的衣裳,如瀑及腰的长发,系在发间,腰上的银色丝带,在楚留香眼中是如此眼熟的打扮,是她,司徒姑娘,黑衣剑客要等的人竟是她。   纤细婀娜的少女缓缓走进屋来,在灯台上黄色灯火的映照下,少女皎皎的姿容,乌黑清亮的眸子,弯成月牙状的笑靥,却是他从未见过的天真快乐,楚留香都有些嫉妒能让她这么高兴的人的。   他心里有些酸涩,他也没用想到那么清冷的少女也会有魂牵梦绕的恋人,只是顾睐开口说的第一句话便打乱了他的心思,“爹,对不起,我来晚了。”   这声软软的,甜甜的,不知是心情作用还是其他的原因,在楚留香听来就如同细软的白羽,在心头微微扫过,在这恍惚的一瞬间里,他都忘记了她拿剑时那副冷酷的模样。   少女的话语带着说不出来的亲昵,因为黑衣剑客,正是她的亲生父亲,雄娘子,也难怪要在楚留香等人的面前乔装打扮隐瞒来历了,他见着顾睐,已经高兴不得了,哪还会怪她。   黑衣剑客和司徒姑娘竟是父女,司徒姑娘又是神水宫的人,那么一切也都说得通了,水母阴姬也的确像是会定下五年才准这对父女见一面的人,楚留香心中不禁升起对她的怜惜,花样般的年华,却要与亲人分离,忍受着那样的寂寞。   顾睐身在小木屋里,是听不到楚留香的心思的,不过就算她听到了,也不会说什么,楚留香他什么都不知道,又为什么要来可怜她。   雄娘子牵起她坐在身旁,一时激动都差点忘了身边的好友,黄鲁直是一点也不介意的,以他的厚道,甚至觉得自己实在是不该来,这本是他父女难得的相聚,应是说些私密话的时候,他在的话,总归还是有些不便的,看着好友一副傻爸爸的模样,黄鲁直都在想要以什么借口出去给他们留下说话的空间才是。   雄娘子是有了女儿,忘了好友,但这么一大活人站旁边,顾睐怎么会看不见,她笑了笑,眼睛看向了黄鲁直,雄娘子这才反应过来,颇不好意思的笑笑说:“你看我,连这都差点忘了,小静,来,这是我跟你说过的黄鲁直黄叔叔,你爹我最好的朋友。”   顾睐也是知道君子剑黄鲁直的,一个江湖上少有的好人,她起身正式向黄鲁直行叔伯礼,语气谦和的道:“司徒静见过黄叔叔。”   原来她叫司徒静,人如其名,楚留香暗暗想道,在他身旁的胡铁花倒是没有认出这是在大沙漠将剑架在了他脖子上的司徒姑娘。   黄鲁直连忙扶起她的手,温和道:“叫黄叔叔就好了,何必行此大礼。”   他对好友能有这样一个乖巧懂事又美丽的女儿而高兴,他的这位好友年轻时的确做了很多的恶事,但如今他也是真心认错,而且他也用了这么多年一直在赎罪,也许小静正是上天宽恕他所送给他的恩赐,一个真心疼爱女儿的人,又能穷凶极恶到哪里呢。   顾睐露出了甜甜的笑容,道:“应该的,这些年多亏了黄叔叔对爹爹的照顾,此恩此德实属难忘。”   雄娘子听了这话,忍不住转过身去,愿意被黄鲁直和女儿看到他在悄悄的拭泪,却不知窗外黑暗中有三个人正看得清清楚楚。   知父莫若女,顾睐与他父女一场,又怎会不知他心中所想,她轻轻拉了拉雄娘子的衣袖,雄娘子立刻转过身来,握住女儿的双臂笑着说:“小静,这几年在那里过的还好么?”可一说完,心中的酸涩又涌上心头,   只听顾睐淡淡道;“与以往也没什么差别,还不是那样。”   雄娘子垂下苦笑道:“我这说的又是什么话,你在那里又怎会过得好。”   说着又垂下了手,,喃喃道:“我实在对不起你,我本该带你走的,但我却是个懦夫,竟眼看着你去忍受那种要命的寂寞。”   顾睐轻轻笑了几声,拉住雄娘子的手臂,道:“不一样了,现在不一样了,我已经出来了,现在你想见我就可以见到我了,我来就是想告诉你这个好消息的。”   “你说的是真的么,我可以天天都看到你了么,这真是太好了。”雄娘子一把将女儿抱入怀里,轻轻摩挲着她如云的秀发,大滴滚烫的泪珠从他发红的眼眶里流出来,落在了顾睐乌黑的发丝间,这样温情的画面就是屋外的三个人见了心里都有些酸涩。   他又猛地握住顾睐的双肩,颤声道:“她真的准了么?她怎么会愿意放你离开,当初我那样求她,她都没有答应。”   雄娘子转念一想,愤然道:“难道她让你答应什么条件,还是要你做什么事情。”   “没有,什么都没有,我就是去找她了,跟她说我想离开,她就答应了。”顾睐轻描淡写的道,仿佛这并不是多大的一件事。   “怎么会,她什么时候会变得这么宽容了”雄娘子不解道,   “没什么好奇怪的,我要离开,她有什么理由留下我,我和她们总归是不同的。”顾睐淡淡道,见雄娘子还是一副忧心的样子,便又笑道:“别说这些让人不开心的事了,我现在这样你应该高兴才是,我想陪在你身边一段日子,好吗?”   这个“她”又是谁?为何让他们父女俩如此讳莫如深?楚留香感觉其中似乎是掩藏着一个极大的秘密。   “当然好,再好不过了。”父女俩和黄鲁直都做坐了下来,顾睐将大沙漠的事当作趣事讲给他们听,不可避免的提到了盗帅楚留香。   雄娘子在听到这人名字时,脸上露出古怪的表情,组织了一下语言教导女儿:“你爹我识人无数,像楚留香这种风流多情的我最清楚了,就会骗些小女孩,小静,你见他,可离他远些,你才十五,要是有喜欢的郎君了也先让爹掌掌眼。”   “嗯,我都听爹的。”顾睐乖巧的应道,全然没想到树丛中楚留香尴尬的脸色,和另外两人的忍俊不禁。      第33章 司徒静   “我听说先前江湖上闹得沸沸扬扬的天一神水杀人的事让神水宫的人找上了他。”黄鲁直想起了这事,便好奇问道。   顾睐笑了笑道:“这事吧,说来也可笑,我们从来也没怀疑过是外人偷的,无花的事,我们也清楚,只是牵扯到宫内的一些事,也就只好找个宫外的替罪羊了。”这事跟黄鲁直说说也没什么。   “神水宫找的替罪羊就是楚留香。”黄鲁直惊道,连着黑暗中潜藏的三个人的呼吸也开始变得急促不平了,他们实在没想到关于那件公案竟还能牵扯出这样的秘密。   “嗯,楚留香是再好不过的人选了。”顾睐不急不忙的为他们斟了杯茶,微笑道:“他的名气够大,足够吸引外界的注意,手上的功夫又够好,若还有人能从神水宫偷东西,那就非他莫属了,找其他人的话,江湖上的人又怎么会信呢?”   还真是麻烦找上门,祸从天降哪,楚留香不禁在心中苦笑道,胡铁花也气愤的攥紧了拳头,这群神水宫的娘们,自己惹的事,却要找别人担黑锅。   “这样做也太过分了吧。”黄鲁直仁义心肠,有些看不过去,出言道。   雄娘子听着倒没什么太大感触,他当年什么卑劣的行径没做过,若不是为了女儿积德,也不会在江湖上销声匿迹了,对这个自然是不以为然的。   “呵,在她眼里,除了……。”顾睐停顿了一下,又接着说了下去,“别的男人,连条狗不如,牺牲他的性命,来保全神水宫的名誉,自然是再好不过了。当然这也不主要是为了堵住江湖人的口,也是为了堵住宫内人的口,她总归是想面子上好看一些的。”   顾睐轻抿了一口茶水,又接着说:“这些事虽然隐秘,但宫主也没瞒我。去给楚留香定下一月之约的也是我,所以内里我也是清楚的。”   “那神水宫不是因失约之事要柳无眉杀了楚留香的?”黄鲁直叹了口气道。   “柳无眉,呵。”顾睐笑了出来,画眉鸟,柳无眉,真是不得不为楚留香这位主角掬一把泪,还真是被当做活靶子了。   “楚留香被她骗了,无非想诱他来神水宫自投罗网罢了。宫主是想杀他没错,毕竟他应该也知道无花是怎么偷到天一神水的了,宫主又怎会允许知道这事的人还活着呢。”顾睐的话里透出一股让人胆寒的杀意来。   不仅是楚留香和胡铁花心中大惊,就是另外躲藏的那人也内心惊惶不已,立即悄然离去,也亏得离得远,武功不弱,没引起其他人的注意,反正也是打定主意把这些事都烂在肚里了,索性那件烫手的东西也给楚留香了,日后就是楚留香来找他,他也做不知。水母阴姬就是有这样让人畏惧的能力。   “黄叔叔也不必为他担心,楚留香这人命大的很,就是雄踞沙漠二十年的石观音不也栽到他手上了,柳无眉,莫说别人,就是宫主也不相信她能要了楚留香的命。”   顾睐又想了想,又宽慰黄鲁直道:“哪怕遇上了宫主那样的高手,脱身也未必不可能。”   虽说现在她和雄娘子都没死,水母阴姬也没了心死之念,但若真对上了古龙的亲儿子,楚留香,还是两说。   见女儿对那楚留香如此推崇,雄娘子是有些急了,难道这朝夕相处,还真处出什么情来了,若换了水母阴姬,想必会乐见其成,还会因此放过这件事。   但雄娘子作为一个男人,怎会不清楚男人的心思,像楚留香这样的风流浪子,也许会倾心一时,但绝不会倾心一世,这话就是楚留香自己也不敢保证。   雄娘子忍住心中的焦急,放缓声音道:“小静啊,楚留香这人虽有不少能耐,但实在不是良配啊。”   顾睐听着有些好笑,他这是想到哪里去了?心里却是暖暖的,已经很少有人会这么关心她了。她也乐意做出一副听从教诲的样子。   夜色越发浓了,顾睐是连夜赶来的,不免有些疲惫,雄娘子也看出了女儿脸上的疲意,关切的问道:“小静,你也累了,还是先随我们回去休息吧,有事明天再聊。”   顾睐想想也是,便点了点头,说:“好,来日方长。”   三人的身影逐渐消失在夜色之中,树丛中的人才出来,又悄悄地从另一条小路下山去了。   夜间的树林阴暗交错,显出几分诡离莫测来,胡铁花想着如今的处境,越发的心惊,忍不住开口道:“我说老臭虫,你惹上的怎么都是些厉害的对头?”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笑道:“这我就不知道了,可连司徒静都对我这条命有信心,你总不会没有吧。”   说着这番话,心里却琢磨起其他事了,那三人的谈话其实涉及到的都是些似是而非的秘密,真正的底是一点也没透出来。   司徒静究竟是什么身份?神水宫宫中想要掩盖的究竟是什么秘密?那个“她”是水母阴姬,还是另有其人?一个又一个的谜团勾起他莫大的好奇心来,对于自身的性命之危倒没多大担忧。   胡铁花挠了挠头,也不得不承认道:“论武功,一百个你也不够水母阴姬吊打的,但论心眼,我长这么大,也没遇见比你还多的。不就是一条命么,老子我奉陪到底。”   胡铁花这一番豪言壮语让楚留香很受感动,但感动归感动,要说的还是要说,“老胡啊,这神水宫我怕是要去一趟的,你就不用去了。”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我像是那种贪生怕死,不讲义气的人么,这种事怎么能少得了我。”胡铁花的火气一股脑就上来了,一副楚留香不说出个什么来誓不罢休的样子。   楚留香觑了他一眼,笑道:“你不会还没认出来那位司徒姑娘吧。”   胡铁花目瞪口呆的道:“你是说大沙漠里的那位?不会这么巧吧,走哪都能碰上她。”   “除了那位,还能有谁,我说,你还是别去神水宫了,她都说了下次见你,一定要了你的命,你去了,我还得担心你的命。”楚留香拍拍胡铁花的肩膀,笑道。   “那这回,我俩都成了神水宫要杀的人了。”两人面对面,都哈哈大笑起来。能有这样的好朋友怎能不让人高兴。   楚留香和胡铁花这一生中,也不知经历过多少次危险了。   每逢他们知道有大事将发生时,一定会想法子尽量使自己的头脑保持清醒,精神保持轻松,尽量让自己笑一笑。   他们能活到现在,也许就因为他们无论在什么时候都能笑得出。   天亮了,楚留香和胡铁花回到客栈的房间没多久,可两人昨晚躲在树丛里大半宿,累得狠,一觉直接睡到了晌午,按理是要送去午膳的,可客栈里的店小二在门口打了几个转身,都还是没敢敲门,毕竟昨天听他们的谈吐,约莫是江湖中人,若是一不小心得罪了可有他好受的。告知了客栈老板,老板挥挥手说随他们,不要打扰了。   在两人醒来之后,神清气爽的洗了个澡,又吃了顿饭食,才得知丐帮的戴独行昨晚便退了房,连夜离开了。楚留香正奇怪是不是丐帮又出了什么大事,会让戴前辈连招呼都没跟他们打的离开了。   这时候,顾睐和雄娘子已经行在山路上了,春光明媚,适宜出游,   顾睐是打算好好陪雄娘子一段时间的,尤其是在神水宫内里的事务还没有处理完,宫南燕还没死的时候。在她对雄娘子动了杀心,又被水母阴姬知道了,宫南燕的死就是必然的,只是早与晚的问题罢了,顾睐暗暗勾起了嘴角。   那雄娘子对女儿的一番孝心自是全盘接受,连带着好友黄鲁直,一路上游山玩水,好不自在。   雄娘子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的快活了,曾经的他肆意妄为,孑然一身,莫说是他人的性命,就是他自己的性命也没多大珍视,可如今有了与自己血脉相连的女儿,又是如此的乖巧贴心,他巴望着自己能活得长长久久,能见到女儿嫁人生子,一生幸福。   三人路经一个繁华的江南小镇,听逢近几日便是花灯节,热闹非凡,于是决定在此盘桓几日。   当夜夜起时,各神庙街张灯、仕女游、放花爆、打秋千,歌声达旦。人声鼎沸,还有不少的少男少女出来游玩。   许是受武侠世界的影响,这里对女子的约束不是像真正的封建社会那般苛刻,少女少男们手中各自提了盏花灯,若是有看对眼的,便会交换花灯,互表心意,出了节,上门提亲的也不在少数,因此这里的花灯节很受欢迎。   先前黄鲁直在知道这风俗后就没想去凑热闹了,只留在了客栈休息。雄娘子担心初出江湖的女儿被什么欢言巧语的小白脸骗了,不顾好友的劝说非要跟着去,顾睐也没反对。   顾睐也买了盏合心意的莲花灯,她出众的容貌倒是招惹了不少郎君公子的注意,可碍着身旁一脸煞气的黑衣剑客,都没敢上前,也为她免去了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人潮一阵阵地涌着,马蹄下飞扬的尘土也看不清;月光照到人们活动的每一个角落,哪儿都能看到明月当头。   原来这灯火辉煌的佳节,正是风清月白的良宵。清风吹过,吹开了一片的火树银花,而且还从天上吹落了如雨的彩星——燃放的烟火,先冲上云霄,而后自空中而落,好似陨星雨。   顾睐沉浸在这一时的美景中,连爹爹雄娘子什么时候被人群冲散都不知道了,   此情此景,顾睐不禁想起了辛弃疾的青玉案元夕,“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说不清,道不明,个中欢喜悲苦,又有何人知。   就在顾睐在熙熙攘攘的人群流动中有些怅然之时,手上传来温热的触感,有人牵住了她的手,未等她反应过来,身子已被拉扯出了人流。   第34章 司徒静   转眼间,顾睐已被拉到了街角处,   她一抬眼,只见拉住她手的是个长得极其秀气,斯文的少年,华衣锦服,看起来也不比她大多少。   眼中漆黑一片,在灯火辉映下,蒙上一层浅黄的光辉,皎皎如玉的面容,嘴角微微翘起,似春风拂过般的温柔。   真可谓是陌上少年足风流,也能惹得诸多女郎红脸心动。   可顾睐的眼眸清亮见底,有的也只是欣赏,却无半分绮念。   放下心中惊叹之意,才发现手还被少年牵着,顾睐眉头微微皱起,正欲抽出手时,   “我能要你的灯吗?”   少年低低的声音响起,带着些许的颤抖,似乎都能听到他的紧张,顾睐也感受到他手心都沁出了些许汗意。   此时鼎沸的人声似乎离他们而去,唯独这不起眼的的街角处落得万籁俱寂一片,安静的都能听到少年的心跳声。   顾睐微微勾起嘴角,丝毫没有心软的抽出手,轻轻笑道;“我这灯是舍来许愿的。”   清浅的话里却是暗暗的拒绝之意。   少年脸上苍白了几分,垂下眼眸,更是惹人怜惜,微微一拱手,道:“在下冒犯了。”声音带着几分落寞。   沉默不过片刻,少年又低声道:“我知道这儿最好放河灯的地方,姑娘可愿随我来?”手中牵扯住的布帛在手心中摩挲着。   “嗯,多谢公子了。”顾睐想了想,还是同意了。   跟在少年身后穿过一条小巷,就有一条专门放河灯的江流,对岸充满了欢声笑语,而这边却是难得的宁静,一喧一静,似是一条江流隔离出了两个不同的世界。   顾睐走下青石台阶,月白色的裙摆轻轻扫过粗糙的石板,随着她的举动,腰间系着的银色丝带弯弯垂下,落在了地上,在月光的照映下,似有流光宛转。   顾睐解下花灯中的莲花盏,搁在了水中,不一会儿,莲花盏随着水流愈飘愈远,盏里的那簇灯火映在了她的眼中,也在她的心头轻轻荡开。   想起来最开始,是人们怕牛郎看不清夜暗的鹊桥,便在人间河流放灯,让牛郎认路快步与织女相会。   后来变成了,用以对逝去亲人的悼念,对活着的人们祝福。人们似乎总是喜欢将心意寄托在一些虚无飘渺的东西上。   顾睐收回了眼神,起来转身,却见少年递过来半枝红梅,修长白净的双指夹在黑褐色的花枝间,清冷的花香在静谧的夜里似有若无。   她看着这红梅,竟有些愣住了,思绪不禁越飘越远,一直飘到了冬日里那片香雪海,   白雪红梅,那些耳髻厮磨间的话语在记忆中已经模糊不清了,惟记得那比雪还要白的衣裳,比雪还要冰冷的乌鞘剑,似乎永远停留在了那个冬天。   少年依旧保持着这个动作,脸上温润的笑意未减半分,丝毫不介意顾睐的怔愣。   她低下眸子,也没问这样的时节少年是哪里寻来的梅花,不由自主的接过少年手中的梅花,放到鼻尖,细细一嗅,   这香,终归不是当初的那个香味了,顾睐脸上的笑意不免淡了几分。   只是,顾睐感到一阵眩晕,眼前的少年好像重叠成了两三个人影,在陷入黑暗之前只看见了少年嘴角上充满恶意的笑容。   再醒来时,顾睐就发现她的眼睛已被蒙上了丝带,四肢也被布带绑在了椅子上,在她想运起内力时,发现真气已被药物封住了。   尝试了几番没法突破,顾睐索性安心呆了下来,感受到地板下的摇荡,她推测自己应该是在一艘船上,没有听到风声和闻到海风的味道,意味着她在一个门窗都被封上的小屋里。   很明显她被人关小黑屋了,她想知道的是这艘船的主人是谁?要开往哪里?   她估摸着自己应该昏迷了至少一天,因为她已经感受到腹中的饥饿了,可是没有人出现,顾睐听不到任何声音,似乎绑架她的人已经忘记她了。   这样寂寞又充满黑暗的日子总是很难熬的,仅仅过去了几个时辰,她却觉得过去了好几天。   精神上的空虚是莫大的折磨,顾睐开始想一些能让她感到快乐的事。   她突然发现自己其实很幸运,轮回四世,她有了比普通人多更多的回忆,有让她不开心的,但这些都被她忘得差不多了,剩下的都是能给她带来幸福和温馨的回忆。   回想起那些瞬间,她仿佛能嗅到甜甜的花香,触摸到软软的花瓣,听到花开的声音,眼前漆黑的世界出现光亮,一切似乎都是那么的美妙。   她又想到了雄娘子和水母阴姬,想到了楚留香,阿塔,娑娜,他们还好吗?   雄娘子发现她不见了,一定会去神水宫找水母阴姬的,然后再是一番相爱相杀,最后妥协来找她,顾睐猜都能猜到。   另一边的事情也的确像她所推测一样,只是来找她的人既不是雄娘子,也不是水母阴姬,雄娘子既然进了神水宫,又怎会出得去呢。   楚留香想必已经去了神水宫,只是结果会如何就不知道了,阿塔又是否找到了一个她喜欢又喜欢她的人呢?娑娜过得可还好,又是否纳了几个漂亮的男宠?   顾睐一直想一直想,在想着他们的时候,时间总是过的很快,也过得很有趣。   “感觉怎么样?活在黑暗里的滋味怎么样”耳边传来少年的声音,比起先前的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此时的语气充满了恶意。   顾睐抿了抿嘴唇,声音有些干涩的道:“你是怎么知道我喜欢红梅的?”她没有回答少年的问题,而是又提出了一个她想知道的问题,会知道用红梅让她放松警惕,他原随云又是怎么知道的?   是的,原随云,若是之前她还会猜测其他势力的人,但会问出这样问题的就只会是他了。   武林第一世家「无争山庄」少主人。   「无争山庄」原东园原老庄主的儿子,文武双全,才高八斗,而且温文尔雅,品性敦厚,却是个瞎子。   但他还有另一个身份,蝙蝠岛的主人,蝙蝠公子。   蝙蝠岛,一个少有人知的销金窟,专门经营江湖上买不到的各种商品。这里没有奇珍异宝,没有酒池肉林,但是却有比这些都珍贵的东西。   少年也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他只是弯下身贴近了顾睐,勾起她脸颊边的几缕秀发,这里没有点灯,但对他来说无所谓,在他眼中美与丑没什么分别。   “是宫南燕。”顾睐忍住对他这般亲近的不适,冷冷道,   少年依旧没有开口,他白皙的手指缠弄着她墨黑柔软的发丝,一圈又一圈绕上去,又滑落下来。   不,不对,宫南燕出不了神水宫,原随云的手也伸不进来,中间还有一个人。   “是无花。”顾睐有些懊恼,没想到无花从楚留香手里逃了出来,又和原随云一伙,他究竟想干什么?难不成是想为石观音报仇?   少年听到她的话,先是松开了缠着她秀发的手,放到身后,轻笑了一声,道:“司徒姑娘比我想象中的还要聪明哪,聪明的我都对你有点好奇了。”   聪明,呵,若是真聪明就不会被他绑到这来了,顾睐心中郁卒道,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蒙上你的眼么?”   少年的声音低沉而深邃,却没想听见顾睐的回答,只是贴近她的耳侧,十分愉悦的笑道:“因为黑暗是我独一无二的世界。”   “黑暗对别人来说充满了危险,未知,恐惧。但给我的却是刺激,兴奋和无比的掌控力。”他的心情似乎也很愉悦,连带着说话的尾音都上扬了稍许。   “你看不见,是么。”疑问的句式,却是陈述的语气,顾睐的话尖锐而冷冽,似乎故意要在他的伤口上撒盐。   少年直起身子,偏仰着头笑了起来,笑声在小屋里回荡,却让人莫名的心惊。   突然少年收住了笑声,冷冷的道:“上天真不公平哪,人人都说我天纵奇才,只可惜是个瞎子。呵,瞎子又如何,我一样能做到瞎如蝙蝠。”   “上天从来都是公平的,他拿走了你想看到的,也拿走了你不想看到的,再公平不过了。”顾睐淡淡的道,   她不会同情原随云是个瞎子,人的眼睛能看到世界的缤纷,也能看到它的黑暗,惨烈。有些事,有些画面,看不到其实也是一种幸福。   人生来就不会是无缺无憾的,总是有不如意的,原随云并不值得她的同情,相信也不需要。   少年似乎也没有想到她会这么说,先是愣了一下,接着冷笑道:“你没有经历过这样漫长的黑暗,瞎子的生命中,本就只有黑暗,绝望的黑暗。”   “我没经历过,但我见过,他说过,你有没有听见过雪花飘落在屋顶上的声音?你能不能感觉到花蕾在春风里慢慢开放时那种美妙的生命力?你知不知道秋风中,常常都带着种从远山上传过来的木叶清香?……”   “我没有过这样美好的瞬间,但我见过这样快乐满足的人。”   顾睐轻叹了一口气,她突然想到她不能把原随云和花满楼相比,花满楼这样的人物本就世间少有,这样的胸怀即使是她也无法做到,   少年没有听到她的心声,从她说完这句话开始,屋子里就只剩下沉默了。   顾睐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离开的,只知道他走后就有侍女送来饭菜了。   花满楼和原随云,前者在黑暗中寻找光明,后者在光明中制造黑暗。   第35章 司徒静   星光很灿烂,夜里很安静,楚留香正在一个看起来无比的安详平和的地方,准确来说,是在平静的水底下。   只是他此时的心情是一点也不平静,他没想到自己阴差阳错的还是进了神水宫,若不是瞧见了两个划船而过的神水宫弟子,他甚至都不知道这是神水宫。   果然最毒妇人心,柳无眉拿曲无容和一点红的事又涮了他一把,现在他是只能进不能退了。   人家都说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可他现在一点也不觉得自己这是什么英雄行径。   他挺珍惜自己性命的,可现在再怎么欲哭无泪都比不上想办法向“水母阴姬”解释误会,然后离开这里,再也不要进来了。   他从来没有在水底潜伏这么长的时间,但他还没有感到任何的不适,他甚至不敢发出比蚊子更大的声音。   因为“神水宫”并不是传说中那么圣洁的地方,甚至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危险。   他想起无花手札中的记录过的那个尼庵,此时就在他眼前,尼庵中灯光黝暗,荧荧如鬼火,安静得听不到任何人的呼吸声。   他正忍不住要伸手去抓神幔时,一声叹息出现在他身后,幸运的是,来的人不是水母阴姬,而是一个白衣美妇,苏蓉蓉”的姑姑。   她不忍心为难楚留香,只是一个劲的劝他走,奈何楚留香执意要见到宫主,就在两人僵持不下时,门外传来一银铃般清脆的声音,   “三姐,你在么?”   两人俱是惊慌不已,“糟了,是九妹,你快躲起来。”白衣美妇惊惶道,   神水宫主若是知道她徇私通敌,那后果实是不堪设想。   可庵堂只有这么大,哪能里能将楚留香这么一个大男人藏起来,楚留香急道:“请前辈将您出来的那条秘道示知,让晚辈躲进去。”   白衣美妇顿脚道:“秘道、秘道,你就知道这里有条秘道,但你不知道,这秘道的枢纽就在宫主寝室中,只能由里面出来,外面的人根本无法进去。”   楚留香听了这话,一颗心已不禁往下沉。   就在他愣神之时,一白衣少女已经闯了进来,她瞧见了楚留香,大惊,又看向了白衣美妇,怒极反笑道:“我说三姐怎么不应我,敢情是私放了外人进来。”   白衣美妇低下头,喃喃道:“九妹。”   少女又看向了楚留香,喝道:“好大的胆子,连神水宫也敢闯进来。”   话未说完,一掌已劈了过来,楚留香躲闪过去,却又不敢出去,他知道他一出去,面临的就是神水宫所有人的追杀。   眼见楚留香危在旦夕,白衣美妇竟脱口道:“你不能杀他,他是少宫主的心上人。”   她这一句话直接震惊了对战的两人,楚留香立刻明白了苏蓉蓉的姑姑这是在借口为她开脱,停下手没有说话。   九妹早在她话刚说完就收了手,看向白衣美妇,惊道:“你说什么?”   白衣美妇也知道她的话已经起作用了,九妹心有忌惮,就不会再对楚留香动手的,那这个谎就得圆下去,若说错了一句话,不只楚留香要死,她也活不成,想起宫里的那些酷刑,她都不禁为之胆寒。   白衣美妇扯了扯手中的帕子,定下心来,笑道:“我说他是少宫主的心上人,他来这是来找少宫主的,我不过是拦着他,可没想对他动手呢。”   “你说的可是真的。”九妹听了她的话,心中也有些胆怯,又抿着嘴问道。   “真的假不了,你若知道他是谁,就不会怀疑我的话了。”白衣美妇嫣然笑道,   “他可是楚留香,大名鼎鼎、风流倜傥的盗帅。”   听这话,楚留香再看九妹的神色,已是十成信了九成,他不禁嘴角微微抽动,他怎么不知道他的名号在这种事上还能起这么大的作用,他应该感到自豪么,呵呵。   白衣美妇又冷笑道:“哪怕他闯了神水宫,也不是我们可以动的手,自有宫主亲自处理。”   “那好,就带他去见宫主。”说完九妹从腰间取出一枚银哨子,放到嘴前吹响,接着外面传来一阵似有似无的悠扬乐声。   不一会儿,四五个白衣少女疾步走了进来,见到楚留香,也是纷纷大惊失色,欲要拔剑之时,九妹沉声道:“他就是楚留香,是宫主要见的人,立即将他绑了,随我去见宫主。”   她没有说出白衣美妇的话,因为她知道此事非同小可,在宫主没有任何指示的情况下,自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白衣美妇暗暗松了一口气,总算是暂时保住了楚留香的一条命,她面上淡定自若,背后早已沁出了一身的冷汗,好在只浸湿了里衣,也不怕会被人发现。   她是没法跟过去了,只好背后使了个眼色给他,让他自己保重。   楚留香自然收到,只是他郁闷的是苏蓉蓉姑姑口中说的与他有情的少宫主是谁啊,他不认识啊,这戏该怎么串啊。   待见到楚留香和九妹等人的身影已离去后,她美丽的眼睛里,浮现了痛苦之色,黯然道:“蓉儿,我能做的都做了,接下来的,我实在也无能为力,只能靠他自己了。”   若是苏蓉蓉也在这里,她也会为楚留香而担心,却会坚定的告诉她姑姑,她相信楚留香一定能活下来。   九妹等人将他带到一处湖岸边,这里的警戒明显要比其他的地方严些,他们一来这,四面忽然出现了十余条白衣人影。   有的站在树梢,有的随风飘荡,就像是一群黑夜的幽灵,都死死的盯着楚留香的一举一动,异样的沉静,令人窒息,弄得他浑身不自在。   湖中央有两块巨石,两块巨石并没有完全合拢,中间还有一线空隙。   楚留香正觉得奇怪时,巨石缓缓向两边移动。   平静的湖面上,忽然有一条水柱冲天而起,升起三丈后,才四下溅出,就在这水柱的顶端,竟盘膝端坐着个白衣人。   除了九妹,其他的白衣女子都退了下去,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了这如镜的银湖,湖上的莲座,座上的法相。   楚留香瞧着这七宝琉璃莲台和庄严的法相,忽然想到无花手札中写过水母阴姬是一个虔诚的居士,果不其然。   九妹冷眼扫过楚留香,厉声道:“见到宫主,还不速速参拜,”   楚留香微微一笑,既然是来解释的,自然不好失礼,拱手行礼道:“楚留香见过神水宫宫主。”   “你就是楚留香,那就带他去水牢便是。”水母阴姬淡淡道,似乎觉得这是一件大不了的小事,无需她亲自出面。   楚留香没想到水母阴姬如此霸道,什么来由都不问,直接想送他去水牢,听名字就知道不是什么好地方。   没等他开口,一旁的九妹就急声道:“宫主,楚留香此人还有其他事需要您定夺。”   说完她心里也有些胆颤,水母阴姬向来不允许他人反驳她的话,可是这事又是如此重要,她就是硬着头皮也要开口了。   水母阴姬也没想到九妹会出声护着楚留香,沉默片刻,便开口道:“是什么事要本宫亲自处理。”   她的声音不急不缓,但九妹跟了她这么多年,怎会听不出来这是要发怒的先兆,若她真说不出个一二来,那她就要和楚留香一起被投到水牢里了。   她咬了咬嘴唇,拜倒在地低头道:“三姐说他是少宫主的心上人,而且此番闯进宫是为了见少宫主。”   她话里也指明这事是白衣美妇告诉她的,若出了什么事,她的好三姐也托不了干系。   九妹的话也让水母阴姬愣了一下,随后她的目光又冷冷的扫向了楚留香,道:“她说的可是真的?”   楚留香被她威严的眼神扫过,内里有些心虚,习惯性摸了摸鼻子,想到此番已是骑虎难下了,只好强作镇静的道:“是的。”   他这一承认,水母阴姬的脸色立刻和缓了下来,竟是有些温和的道:“原来是小静的心上人,我本派她去找你问天一神水的事,没成想,想来在沙漠里你俩又朝夕相处,倒是处出了一段情来。”   楚留香听了她的话,心中大惊,原来苏蓉蓉姑姑给他扯来的挡箭牌少宫主居然就是司徒静。   他心中立马浮现出司徒静两番出剑时冷酷的眼神了,要是让她知道了他扯的这份弥天大谎,这剑绝对立马要落到他脖子上了。   可是还有点不对劲,水母阴姬为何没有因为司徒静触犯宫规,与外人相恋而要他的命,态度反而一下子便这么快。   少宫主,还有小木屋里司徒静父女说的那番话,司徒静话里的一些欲言又止。   不对,都不对。   一切都明白了,司徒静是水母阴姬和黑衣剑客的亲生女儿,所以她才会说她与其他的弟子终归是不同的,可水母阴姬不是厌恶一切男人么,居然也会喜欢一个男人,还为他生了个女儿,又舍得让他离开,只是留下了女儿在神水宫里。   楚留香感到整个人都不好了,他抬头看到水母阴姬看他想看女婿的眼神,楚留香咽了咽口水,努力做出镇静的样子,他知道一旦水母阴姬发现他在说谎,他的下场绝对是生不如死。   丈母娘看女婿,自然越看越顺眼,水母阴姬想着楚留香年少成名,样貌武功样样出色,难得的青年才俊,也配得上她的女儿,小静又喜欢他。   虽说有些风流名声,等他俩成了婚,若是他敢在外头招惹,又或者有女人敢碰他,她自是有惩戒他们,要他们痛不欲生的法子,她的女儿怎能受人欺侮。   想起小静,水母阴姬暗暗叹了口气,这些年,是她这个做母亲的对不住她,宫南燕已经被她处理了,如今自是要千倍万倍的补偿她,只是不知她又是否还会认她这个冷漠的母亲。   水母阴姬想了许久,旁人也不敢打扰,等她放下心中所想,看向楚留香,微笑道:“既然小静喜欢你,那你就是自家人了,天一神水的事也没什么大不了,现在重要的是你和小静的婚事。”   说完她又转头看向九妹,道:“命令全体在外弟子,速召少宫主回宫。”   楚留香听到水母阴姬的话,整个人都木了,咋这么快就进行到成亲了呢,他和司徒静还什么都没开始呢,他心中猛抓狂道,神水宫太可怕了,我要回家。   水母阴姬和九妹自然听不到他的心声,就是听到了,也有法子叫楚留香乖乖留下来当个听话让司徒静欢喜的新郎,能让司徒静看上他,是他的福气,还敢拒婚。   就在九妹领命要退下时,那似有似无的悠扬乐声忽然变急,如雨打芭蕉,珠落玉盘,铮锵不绝。   这正是神水宫的传声之法,意味着有人闯入被发现了。   第36章 司徒静   楚留香正奇怪会是谁闯入了神水宫时,忽见两条人影箭一般自远方山谷的入口处窜了出来,两个人的轻功都是第一流的身手。   这两个人似乎并不想隐藏自己的身形,入谷之后,立刻就展动身法,向湖岸这边扑了过去。   两人并立站在湖岸边,水母阴姬一挥手,方才追捕他们的弟子和九妹全部退去。   楚留香一看,竟是黄鲁直前辈和司徒静的父亲,黑衣剑客。   他偷偷瞅了眼水母阴姬的脸色,果然冷的跟冰霜一样,直直的看向黑衣剑客,一旁的黄鲁直早就被她当作无关人士了。   楚留香暗道不好,旧情人相见,就跟仇人见面一样,大打出手都是轻的,就怕炮火殃及了他这条池鱼了,楚留香慢慢往边上缩,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互相凝视的两人没去注意他的动作,而发现的黄鲁直也没出声,虽然不知道楚留香为何会出现在神水宫,但他也在做同样的动作,好友的家务事,自是不好牵扯其中。   若非担忧好友的安危,他也不会来这儿。   原来那日花灯会时,雄娘子被人击昏了,醒来时身在一条小巷子里,还是黄鲁直担心他们一直没回来,出来找才发现他的。   雄娘子一清醒,就想到坏了,女儿不见了,而且很有可能被人绑了。   可是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击昏雄娘子,又敢绑架神水宫的人,绝非善类。   雄娘子想想,还是跑来神水宫找水母阴姬一起找女儿了。虽说不怎么情愿踏入这儿,可女儿的安危最重要。   水母阴姬看着他,看了很久,心里不知在想着什么,雄娘子见了她,心中本就心虚,水母阴姬不开口,他更不敢先说话了,气氛一下子沉寂下来了。   突听阴姬道:“你既已发誓永不再入神水宫,现在为何又来了?”她的语气里充满了怨毒。   “我是为了小静来的。”雄娘子鼓起勇气说,   “小静,为了她,你当初既然能为了自由抛弃她,现在却说为了她而来。”阴姬冷笑道,   “我知道,当年是我对不起你,对不起她,这么多年我一直在后悔,很多东西失去了才知道珍惜,才会后悔。”雄娘子低下头攥紧了拳头,沉声道。   “后悔,后悔什么?”阴姬的声音突然变得尖锐起来。   雄娘子猛然一抬头,怒道:“我后悔放弃了我的女儿,没有尽到一个做父亲的责任,让她,让她在这个鬼地方呆了十五年。”   水母阴姬被他的话一下子激起了怒气,冷冷笑道:“父亲,你从来都不是,她是我的女儿,自然要留在这里,她会是神水宫的少宫主,会继承我的一切。”   “留在这里,你要让她才十五岁的年华就留在这里一辈子,忍受着这种要命的寂寞,你怎么能这么狠心。”雄娘子悲声道,   “我狠心,再狠心也比不过你。”水母阴姬语声激动的道,   躲在了边上的楚留香听着这场情人大撕逼,突然觉得自己很有可能无法活着走出去了。   不过他二人的对话倒让他有些同情司徒静,有为了自由抛弃女儿的父亲,因为情伤对女儿不管不问的母亲,司徒静没有扭曲报复,实在是个奇迹。   楚留香不知道的是,在原本的轨迹中司徒静的命运就像他所推测的一样。   水母阴姬的眼睛也似乎有些潮湿了,雄娘子也不说话了,楚留香也没有想到独步武林,不可一世的“水母阴姬”也会被情所困,为情颠倒。   过了半晌,阴姬缓缓道:“你总该知道,我是再也不愿见到你了。”   雄娘子偏过头去,低声道:“可我总归是想见你最后一面的。”   “见我做什么,你不要再用你的花言巧语来骗我了,你以为我还会顾念往昔的情分放你走,进了神水宫,你就休想再离开了。”水母阴姬恨恨道,   楚留香听了这话,暗道肯愿意和他说这么多话,而不是一掌把他给劈了,要说没有情分谁信啊,当然这话也就在肚子里说,要真说出口,任他是谁,水母阴姬也会劈了他。   雄娘子温柔地看向阴姬,叹道:“进来了,我就没想过再出去了。”   阴姬没有说话,眼泪却已流下面颊,她颤声道:“你这样的一个薄幸人,居然也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我说过我后悔了,后悔离开你们了,我也要为了我所犯下的过错补偿,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了,你还愿意么?”   雄娘子说出了一番深情的话来,没人能知道他竟是真心还是假意,楚留香只知道水母阴姬已经被他打动了。   阴姬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说了一句:“小静是我的女儿,我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害她的。”   雄娘子黯然道:“你愿意承认她是你的女儿了,你不是一直不肯放下圣女的架子么?圣女又怎么会有孩子呢。可怜我们的静儿,长这么大,没有爹,没有娘,孤孤单单的一个人。”   “这些日子我已经想了很多了,为了你,为了静儿,圣女又有什么用呢。”   阴姬幽幽叹息了一声,宫南燕已经被她亲手杀了,只因她动了不该动的心思,这么多年了,真正被她挂在心上的不过他们父女二人罢了,其他人又怎么能比得上他们。   见两人这么快和好了,楚留香有些惊讶,但很快不是惊讶的时候了,因为炮火转移到他身上了。   水母阴姬笑道:“这些年我们是亏欠了她,幸好她如今也找到了自己的幸福,说起来,你可见过小静的心上人?”   “心上人,小静哪来的心上人?”雄娘子大惊道。   随着他话一脱口而出,楚留香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了,他们父女俩这段时间一直在一起,必然是知道他是假冒的,这下可不好了。   谁料水母阴姬又笑道:“女儿大了,自然有心事,不愿告诉你,这不,他都为了见静儿冒死闯到神水宫来了。”   她的素手一指,指向了强作镇静的楚留香,他微微一笑,面对黑衣剑客。   楚留香的心跟做过山车一样,刚放下又提起来了,只因雄娘子见了他,大叫道:“小静跟我说了,和他……”   “好了,我知道你舍不得女儿,可我已经定下了他俩的婚事,并且派人去召静儿回宫了。”   听了这话,雄娘子脸色难看的说:“小静失踪了,我之前还和她在一起,结果就被人打昏了,小静也不见了。”   “什么,竟然有人如此大胆,绑架我的女儿。”水母阴姬怒不可遏的道,   “现在重要的是小静现在在哪儿?”雄娘子急声道。   水母阴姬轻轻敲了敲莲台,数十名白衣女子突然出现,“传令下去,搜寻少宫主的踪迹。”   “是,弟子领命。”说完白衣女子全都退下,   水母阴姬又看向了楚留香,道:“既然小静不见了,作为她的未来夫婿,你就去找吧。”   水母阴姬是很相信他的能力的,也认为他在找人这事上很有天赋,他总是能在遇到各种意外状况之后达到正确的目的地,如今出了这样的事,自然不能浪费他的这种天分了。   楚留香能说什么,他只能笑呵呵的接过这个任务,听着阴姬又冷冷的说了一句:“若是她有事,你也就随她去吧。”然后顶着雄娘子针扎般的眼神离开了。   走的时候还听到雄娘子也想跟着去找女儿,阴姬冷冷道:“进来了,你还想要出去。”雄娘子一下子就变鹌鹑了。   楚留香默默为他点了根蜡,又为自己点了根更大的白蜡烛。   远在大海上漂着的顾睐是不知道楚留香的点蜡之旅的,她只知道那天说过话后,原随云就让人解开了她身上绑着的布带。   只是眼睛蒙没蒙住都一样,因为屋子里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顾睐全身虚弱,只得靠在木门的旁边。   好几天原随云都没有来见她了,她一个人呆在黑暗里,安静的只能听到自己的声音,不过她宁愿休息,也不想自己跟自己说话。   一日三餐都会有人送来饭菜,即便这样也透不进一丝的光亮,蝙蝠公子又怎会允许他的地方有光呢。   也许连原随云都不明白她为什么能在黑暗的地方里这么冷静,其实是因为顾睐知道原随云不会杀她,绑架她不过是因为原随云已经知道了她是水母阴姬的女儿,想利用她做些事。   这样想,她也没什么好害怕的,天塌了,还有高个子顶着呢。这个高个子人选有水母阴姬,还有楚留香。   楚留香和原随云终究是要正面对上的,而胜利的也绝对会是楚留香,正如古龙借楚留香之口所说--"邪必不能胜正,强权必不能胜公理,黑暗必不会久长,人世间必有光明存在"。   每个人做错事都会受到惩罚,都要付出代价,这是陆小凤曾经说过的,却也是古龙想说的。   楚留香只要一天是站在正义的一方,他就不会输,即使是石观音,水母阴姬这样的对手也一样。   第37章 司徒静   这阵子,江湖上的风声是越发紧了,比之先前天一神水杀人案更叫人胆战心惊。   不少人还没来得及为大沙漠的女魔头石观音之死而庆贺正义力量的又一次胜利,比石观音更可怕万分的神水宫却在江湖上展开了大动作。   江湖四处可见神水宫弟子的身影,一向超然于世俗的神水宫如此大的动作让江湖人再一次见识到它的恐怖,它对江湖势力的渗透之深已经胜过了诸多的势力,若真要论起来,众人认为恐怕也只有屹立数百年的武林世家无争山庄能与它分出高下了。   可近五十年来,当今的山庄主人原东园生性淡泊,极少在江湖中露面,更不要说与水母阴姬争较长短了。   以往人们虽对神水宫讳莫如深,畏惧万分,但也因神水宫中人极少出世,亦多有侠义之举,十多年前更是诛杀了黑白两道都欲除之而后快的恶人雄娘子,受到推崇。   可今时的所为让不少有识之士猜测究竟是出了什么事,中原的江湖都快被神水宫给翻遍了。   渐渐也有人看出了一些苗头,神水宫在找人,可找的又是什么人呢?   神水宫是一点消息都没漏出来,这摆明了是神水宫内部的私事。   江湖上大多数的人是既好奇又不敢往下深究,都张望着形势,人在江湖漂,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心里头都有点谱。   只是让他们更奇怪的是,盗帅楚留香居然也在帮神水宫找人,而且神水宫对他的态度都暧昧,虽有些说不清道不明,但至少也都是善意。   楚留香和神水宫的人吸引了江湖上几乎所有势力的关注,也达到了某些人想要的效果,在楚留香他们若无所知的情况下,一股背地里的势力在不断暗潮汹涌。   时间都快过去大半个月了,可楚留香和神水宫的人居然都一无所获,这简直叫人大大吃了一惊,江湖上的风吹草动都没有躲过神水宫的耳目,有人的地方就有她们的消息来源,即便是这样,她们想找的人,哪怕是具尸体,也还是没能找到。   楚留香几乎都可以想象水母阴姬的怒火,他想的也没差,还在神水宫内驻守的弟子们每天都过得胆战心惊的。   他也在寻摸着,这有人在的地方都找不到,那就在没人的地方了,比如人烟罕见的沙漠,又比如无边无际的大海,这其实是最好藏人的地方了。   在沙漠深处里呆个十天半个月,没找着说不定自己都出不去了。换言之在海上漂个个把月,只要食物准备充足,在没有准确方向的情况下是找不到的,毕竟一条船,一个人,比起大海来说太小了。   这两种地方都有可能,神水宫的人去了沙漠和其他地方,楚留香的直觉告诉他是海上,而他的直觉往往能在意想不到的地方帮助他做出准确的选择。   而还在海上漂着的顾睐可就没想这么多了,许是原随云的目的已经达到了,顾睐也勉强得到了自由,能够不用再在哪个小黑屋里呆着了。   可这都漂了半个月了,这海上的风景看来看去也都是这个样,她就是想逃,总不可能跳海里给游回去吧,更不用说她身上的药还没解,正受制于人呢。   跟楚留香想的也没多大差,这船上的仆人跟死人差不多,都活得跟个行尸走肉一样,不说话,只听话,唯一算是个活人的原随云就是绑架她的凶手,这秘密是怎么也泄露不出去的。   顾睐也着实是佩服原随云的智谋,能让这船在漫无边际的大海上漂上十天半个月,从不靠岸,任凭神水宫再通天,这一时半会还真找不着她,而这一时半会想必也足够原随云的那些谋划了吧。   她倚在船边的木栏上,平视这大海,其实海上很少出现风浪,至少顾睐被从小木屋里放出来之后,就没见到过,真的说来即便是被关在里面的时候,这船也是平稳的很,   海水看来看去也都是一个颜色,这时节,连盘旋轻掠海面的白鸥也看不到了,而她仰着头,张开一只手放在眼前,阳光从指间落下,落在了她的脸上,形成光影交错的形状。   她心中不由得感叹一句,作为一个被绑架而来的人质,她可是少有的容易满足的,哪怕一点点阳光都足够让她心情愉悦了。   这一点想必原随云也是承认的,但她却也是最难搞的人质之一了,他可没能从她嘴里挖出一点东西来。   聪明,心理素质强大,没有什么欲望,这样的人,很难从他们身上得到什么东西,只有他们愿意给的,没有能强迫得来的。   原随云很少遇到这样的人物,他一手建立了蝙蝠岛,实至名归的销金窟,利用江湖人为名为利为仇等各种心态,出卖情报或者武功秘籍或者活人,一可以牟取暴利,二可以掌握这所有买家的这些秘密,从而进一步可以作为要挟的资本。   要知道这些秘密一旦被发现是可以让这些江湖人身败名裂的。   他见过的无数大人物私下的丑恶嘴脸,和肮脏的秘密,结义金兰的兄弟也可以背后插刀,多年情义的师徒也可踏着对方的鲜血博得名声,情深意重的夫妻也会大难临头各自飞。   没有什么是永远存在的,除了所谓的利益,原随云与他们最大的不同,就在于,他们会成为利益的奴隶,而他却会用利益来驱使他们。   原随云自幼就在黑暗中生活,从建立自己的势力起,他所见到的都是这世上黑暗的一面,   然后他开始创造黑暗,他让蝙蝠岛上的人活在了黑暗里,又引诱了无数人心中黑暗的一面,枯梅大师是一个,金灵芝也是一个,还有许许多多在蝙蝠岛交易过的人。   可这样的黑暗已经让他厌倦了,也让他不满足了,所以他要策划一个惊天动地,将整个江湖都拖下水的大案。   他不会去想这样的后果,他的妄为,任性,不,这并不是一时的肆意妄为,为了这个完美的计划,他已经花了太多的精力了。   救走无花,借他这条线与宫南燕合作,当然宫南燕已经死了,一个死人对他也没什么作用了。再接着用宫南燕透露的秘密绑架了司徒静,环环相扣,若有一步出了差错,他都难以脱身。   幸运的是,他成功了,成功的让神水宫吸引了江湖的所有注意力,虽然楚留香的出现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但他也并不认为仅仅一个楚留香能毁掉他的全盘大局。   他是极其自负的,他的才华也足以让他自负。   想利用司徒静做的事已经做完了,但他还是没有放了她,反而让她得到了一定的自由,这与他原本的计划是有些小偏差的。   他虽然不想承认,但他内心里还是想要留下她的,他从未见过这样的人,她的情绪很少会为别人而出现强烈的波动,而她本人又是那样的干净,干净的让他想要勾出黑暗的颜色来。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呢,他在心中低声道,   既然弄不清楚,那就留下来好了,留下来证明一下他究竟是对的还是错的。   轻柔的海风吹过桅杆,吹起她月白色的裙摆,顾睐抹下飞扬起来的裙摆,仰头看向桅杆的上方,   这也是这艘船的独特之处,它没有帆,也可以稳稳的漂在海面上,甚至于只有流动的海水,而这艘船却始终未曾动摇过。   没有帆,也就没有风吹过帆时呼呼的声响,只有黑黝黝的船架,看起来阴森又可怖。   这时船的另一头的甲板上传来清韵的歌声,无花的琴艺妙绝天下,但很少有人知道原随云能与之媲美,即使看不见,也能想象到他醉人的风采,   原随云的琴音不为任何人弹,只为他自己,他有如斯才华,却很少显露在人前,很明显,他喜欢孤芳自赏,也正因如此,他只相信自己。   一曲终了,他走了过来,走在木板上,却没有发出一丁点的声音,这并不是因为他的武功极高,而是单纯的不愿听见别的声音。   从黑暗的船舱中走出来,就想从茫茫的黑夜里来,带着一份说不出的空虚、落寞,他的笑容却仍是温柔而亲切。   此时他的举止带着世家百年沉淀下来的高贵与优雅,让人自惭形秽。   顾睐见过的人不多,却也不少,原随云这个人很秀气,很斯文;他的言辞淡雅,举止潇洒;一言一行如精雕细刻般恰到好处。   他像个贵公子多过像个江湖里的人,顾睐想起在她还是孙秀青的时候,第一次见到陆小凤,他就说过顾睐像个大家闺秀,像个不在江湖的人。   顾睐想若是陆小凤见了原随云,恐怕也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不像个在刀口舔血的人,却做着在刀口舔血的事,这本就是一种悲哀。    第38章 司徒静   “你在看什么?”原随云清越的声音响起,他的笑容温柔而亲切,就像是在询问他的友人。   顾睐松开了扶着木栏的手,直起了身子,她并不想在原随云的面前放下任何的警惕心。   “看我能看到的东西,大海,天空,船,还有你。”顾睐淡淡道,   “那,好看吗?”原随云微微笑道,   顾睐轻轻叹了一口气,语气依旧淡淡道:“有的好看,有的不好看,只要没有闭上眼睛,就无法看不见。”   “那你为什么不闭上眼睛,这样就不会难过了,不是么?”原随云的语气里充满了真诚,就像是在给他的好朋友一个合适的建议。   顾睐看着他,沉默了许久,原随云虽然看不见,却不代表他发现不了顾睐在看着他,瞎子的感官总是要比正常人敏锐的多。   他脸上的笑意更甚,似乎在为她的沉默而感到愉悦。   顾睐偏过头,低声道:“不是闭上眼就看不到的,心也能看得见,也能告诉自己。”   原随云的脸上露出了奇特的笑容,道:“你不怨?不恨么?”   宫南燕告诉他的秘密中就有司徒静的身世,亲身父亲是恶贯满盈的采花大盗,又为了自由抛弃她,母亲对她不管不问,在压抑冷酷的神水宫里过了十五年,她难道就没有一点点的怨恨么?   这样的问题,顾睐也有问过自己,可是答案也很简单,她也同样将这个答案告诉了原随云   。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妙色王求法偈》。”原随云博学多闻,很快便答出了此句的出处,只是他不解为什么司徒静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顾睐轻轻道:”没有真正的爱,又哪来真正的恨呢。"   她对水母阴姬和雄娘子有的只是对生养之恩的感激,她能给与的本就不多,何故还要再要求更多呢。   原随云听懂了他的意思,随即却嘲讽的回了一句;“早知因爱生忧怖,无奈人间梦未稀。”   如果世人都像你一样,又哪来那么多的爱恨情仇呢?   顾睐摇了摇头,她与原随云的观点不和,谁也无法说服谁,也就没有必要再说下去了。   两刻钟后,她与原随云面对面的坐在了船舱里的一间耳室里,摆在他们之间的是特制的棋盘,原随云提出邀她手谈一局,顾睐并没有拒绝。   棋盘上已摆好了棋子,是局残局,棋子无法取下,但可以移动,划动的声音便可告知原随云棋局,耳朵代替了眼睛。   顾睐突然想到有人说过眼睛生来就是为了修正人们前行的方向,而很多时候,我们的眼睛是我们的负累,我们看见了太多不该看见的东西,造成了错误的选择,也在错的路上越走越远。   她轻轻划动其中的一枚白子,人生如同一盘棋局,能够修正的也未必是眼睛。   顾睐的棋艺在她还是林家小姐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学了,在古代士大夫的生活中,有人生八雅,琴、棋、书、画、诗、酒、花、茶 ,不仅是士大夫,连带着贵族小姐也是必须学会的。   她虽在庵观中修行,但应有的教养也是没能落下的。再者林家后期愈发的昌盛,能给与她的资源也一应都是最好的。   她习棋多为修身养性,并无多少争胜之心,却也是浸淫了数十年,对上天纵奇才的原随云也是游刃有余,一下子,棋盘上的战局也有些争持不下。   厮杀也已进入了白热化阶段,可原随云看来还是那么潇洒,那么镇定,对一切事仿佛还是充满了信心。   顾睐轻轻笑道:“总会有出人意料的一步,能起到改变局势的作用。”   原随云冷冷笑道:“你是说楚留香,还是说我会输。”   顾睐不语,又划动手下的白子,原本深陷颓势的一片白子瞬间起死回生,反过来围死了黑子。   “似乎对他很有信心,为什么?”原随云冷冷道,   “还是你喜欢他,爱情产生的信任总是牢不可破的。”   她顿了一下,接着说:"楚留香的武功不是最厉害的,但他的运气很好,而且他往往能抓到对手的弱点。”   比如说石观音,又比如水母阴姬。   “而他自己却没有弱点,没有什么能从内心上打败他这也是他比他所有的对手都要强大的一点。”   顾睐拨开最后一枚白子,胜负已定。   原随云已经不再关注棋局,他脸上的笑意都收了起来。   顾睐没有看他,她似乎还在回味方才的棋局。   他脸上出现了嘲讽之色,“没有什么人是不可打败的。”   顾睐抬起头,看向他微微一笑道:“你说的没错,没有人是不可战胜的,你也一样。”   原随云的眼眸中依旧是漆黑一片,漆黑的让人有些害怕。   海上的阳光洒在身上,暖暖的,懒洋洋的,舒服的叫人睁不开眼,   若是没有神水宫的事,楚留香真想好好的在这船板上睡上一觉。   船的主人是他的好朋友,“快网”张三,他要出海,就一定要找条好船和一个信的过的朋友,“快网”张三就是再好不过的人选。   他的船不大,甚至看起来破破烂烂的,可船上每一根木头、每一根钉子都经过仔细的选择,看来虽破旧,其实却坚固无比,只要坐在这条船上,无论遇着多么大的风浪,楚留香都绝不会担心。   张三在船上生起了炉火,又叉起了一条鱼放在火上烤,鱼身上的油滴发出滋滋的声响,微微焦香的味道愈发的浓郁了。   胡铁花忍不住的在一旁不断催促着,楚留香听了摇摇头笑了,张三烤鱼的最大诀窍就是专心,自然不会理他,可谁家胡铁花就是个没耐性的人呢。   说起来胡铁花对神水宫算是避之不及,怎么会和他一起呢,就为了一个女人,   人皆道英雄难过美人关,这个女人不仅是个美人,还是只母老虎,高亚男。   胡铁花在海上见到了蓄发的华山掌门,高亚男的师父,枯梅师太,可高亚男像是不认识他的一样的走过去,接着她们一行人又在海上起火的大船上失踪了。   究竟是什么样的事会让枯梅师太冒蓝老太太之名,又会让高亚男假装不认识胡铁花。   胡铁花不明白,就跑来找能弄明白的人,楚留香。   楚留香只知道事情很麻烦,也很危险,危险到高亚男宁愿让胡铁花生气,也不希望他参与其中。   可高亚男出了事,胡铁花再混蛋也不会不管不问的。   “我说老臭虫,你怎么也跑到这来了,也是来吃张三烤的鱼的?”胡铁花一边接过张三递来的香喷喷的烤鱼,一边揶揄道,   “先前和神水宫的人在江湖上搞出那么大的动静,这会怎么倒有闲情了?”   楚留香苦笑了一番,他听得出胡铁花话里的不满,开始为了楚留香瞒着他们闯进了神水宫而提心吊胆的,没成想完完整整的出来了还和神水宫的人混在了一起,还真是在哪都能混得好。   胡铁花心里都有点酸溜溜的,感觉原本约好一起打副本的,结果好兄弟丢下自己跑到敌对阵营了。   “司徒静不见了,找你干嘛,还整出这么大的幺蛾子?”胡铁花大咬了一口鱼腹上的肉,吃得满嘴油光,有些含混的问道。   张三依旧在专心烤他的鱼,他烤鱼的时候,就算天塌下来,他也不管的,无论有什么事发生,他也要等鱼烤好了再说。   楚留香有意避开了胡铁花提出的第一个问题,他假冒司徒静的未婚夫这件事说出来对她一个女孩子家的名声总归是不好的。   “司徒静是神水宫少宫主。”   “什么,少宫主,那神水宫的人怎么会让她一个人跑那鬼地方去。”胡铁花瞪大了眼,惊道。   原本以为只是普通的神水宫使者而已,结果是未来的神水宫继承人,前一个,已经不好惹了,后者,他总不会该要挖个坑把自己给埋了吧。   他怎么想的,也就怎么说了出来。   “那我不会以后要被神水宫所有人追杀吧。”胡铁花垮着一张脸,郁闷的道,   “不行不行,我得在这之前把天下的好酒给多喝一些才是,这样死了也不会有什么遗憾了。”   他又一大口饮下带来的好酒,配上焦香热乎的烤鱼,也是快活似神仙哪。   楚留香摸摸鼻子,苦笑道:“放心吧,要追杀肯定是先追杀我,你还排在后头呢。”   他不由得又想起司徒静清冷的面容和水母阴姬霸道绝情的性格,还真是母女啊,对待敌人都是那么的冷酷。   听了他的话,胡铁花倒是觉得奇怪了,“这怎么说,你和神水宫现在的关系不还挺好的吗?”   说着胡铁花又想起了什么来,“对了,你还没说司徒静不见了,神水宫的人找你干嘛呢。”   击就中,楚留香还想着绕过这个话题来着,可直肠子的胡铁花大喇喇的就给问出来了。   他不禁心中郁卒道,胡铁花这人,说他聪明,有时傻得什么都看不出来,说他傻,楚留香觉得他自己现在比他还要傻。   楚留香半天开不了口,胡铁花也是看出来点不对来了,抓着他不放,非要知道个缘由不可。   “额……,这个嘛……”楚留香支吾了半天,难得有些脸红。   胡铁花见了更瞧见了不得了的事来,更加好奇了,急声道:“扭扭捏捏的,怎么跟个女人似的,还是不是个老爷们了。”   胡铁花都把话撂这份上了,楚留香也是无可奈何,把他进神水宫后被发现,苏蓉蓉的姑姑谎称他是司徒静的心上人的事说了。   倒没提及水母阴姬,黑衣剑客,司徒静三人的关系,毕竟牵扯到别人的秘密,终归不好对人说的,即便好友胡铁花也一样。   就像当初他也没有将石观音的秘密和死因说出来,人生既然充满了爱,他们为什么一定还要苦苦去追寻别人一点小小的秘密?   如他所料,胡铁花听了是哈哈大笑,笑得直捂着肚子,楚留香的笑料可不常见,但今年好像特别多。   “那你不成神水宫的上门女婿了,不,不对,前提是司徒静没有先戳死你,哈哈。”胡铁花好不容易抓住个机会,可得好好幸灾乐祸一番。   他随手擦了擦眼角笑意流出的眼泪,眼珠子又转了转,凑到楚留香面前低声说;“其实吧,这事也不是没什么转圜之地,只要你发挥你的魅力,再来个英雄救美,让司徒静真的喜欢上你,那不就假戏成真了么。”   楚留香一把拍上他的脸,推了出去,笑道:“你这出的什么馊主意呢。”还英雄救美,司徒静哪是那么容易追到的,况且这事本就是他理亏在先的。   “诶。我可没胡说,别以为我瞧不出来,在大沙漠里的时候,你对她不还有那么些心思么,琵琶公主一大美人对抛你的那些个媚眼可全抛给瞎子去了。我开始还奇怪了,什么时候这么正人君子了,司徒静解下了面纱我才明白,感情那么一个比琵琶公主漂亮一百倍的大美人在身边,你哪还见得着别的女人啊。”   楚留香听了他这一番话,顿时哑了声,胡铁花这话还真没说错,对司徒静,他也确实有些绮思,比她美的,也不是没有,石观音就是一个,但像她那么独特,清冷的女子他是从来没见过。   他想,若是司徒静肯多笑笑的话,有几个男人能拒绝她。   楚留香又叹气道;“我就是再喜欢她,也没想过要成亲啊。”   留香是真的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他会成家立业,有自己的子女,这一天对他来说还是太遥远了。   胡铁花撇撇嘴,道:“你们都说我伤女人心,可你也没好到哪里去,为什么还有那么多的女人喜欢你。”   说完,张三的鱼全都快烤好了,两人也没再接着这个话题,大口吃鱼,大口喝酒,人生行乐,重在当下。   第39章 司徒静   石头是死灰色的,冷、硬、狰狞。   怒涛拍打着海岸,发出怒吼一般的声音,宛如千军呼啸,万马奔腾。   岛的四周礁石罗列,几乎每一个方向都有触礁的船只,看来就像是一只只被恶兽巨牙咬住的小兔。   无论多轻巧,多坚固的船,都休想能泊上海岸。     天地间一片肃杀,楚留香等人都不禁打了个冷战,裹紧了身上的衣服,真是比石观音的迷魂窟、水母的神水宫都要险恶的地方,感觉一旦踏上这座岛,就走上了不归路。   这个地方越可怖,也越让他们觉得心惊于蝙蝠公子的厉害。   楚留香一行人按照金灵芝所说的,从一块屏风的岩石后由一条钢索吊着的滑车滑下去。   里面是无尽的黑暗,而且没有一点声音,他们的身子在下沉,心也跟着一起沉下去。   未知的黑暗总是最让人恐惧的,哪怕是已经来过一次的金灵芝,在黑暗中也有些喘不过气来,手心里满是汗。   当默数到五十时,众人一齐跳了下去,但是他们不知道的是下面已经为他们准备好的陷阱。   胡铁花和张三一跃而下,便被人点住了周身的穴位,而楚留香一跃下滑车,立刻就觉得不对了,他的直觉总是能救他的性命。   果然胡铁花的一声短促的痛呼声证明了他的直觉,他背上已浸出了一身冷汗,若是他反应慢了那么一步,恐怕就要和胡铁花他们一样了。   越是危急的时候,楚留香反而越冷静,现在就只有他自己一个人了,他必须要找到真相,才能救得了胡铁花他们。   他就像一只壁虎一样紧贴在石壁上慢慢的攀爬着,额头上不断地渗出豆大的汗水,他的身边只有黑暗,一点点的光亮都没有,这样的黑暗几乎会把一个人弄疯的,   可楚留香能忍受得住,因为他的心中有光明,有希望,有这些,即便是在这样艰难的情况下,他也能笑得出来,能笑得出来就代表情况还不是那么的糟糕。   攀爬了数十丈后,楚留香将耳朵贴在了石壁上,最先听到的是自己的心跳声,砰砰地作响,他很少听到自己的心会跳得这么快。   他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待他的心跳稳定后,他听到了女人娇柔的笑声,传杯弄盏的声音。   他奇怪的是,在和女人欢笑饮酒的绝对是男人,可他却听不到一点男人的声音。   当他正想冒险滑下,到有笑声的地方去时,一阵悠扬清韵的琴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如江上的清风,海上的明月,   楚留香没想到这里也会有如此美妙的琴音,但在下一刻他的心仿佛沉到了谷底,   因为,他听过这样的琴音,在海上,一个惊才绝艳,却罪恶滔天的人弹过的,   是无花的琴音。   楚留香肯定他没有认错,在大沙漠里无花不见了,可他却出现在了这里,好好的在弹琴。   他想必心情很好,能见到楚留香如此狼狈的样子,或许他更高兴的是楚留香就要死了,就要消失在这世上了。   楚留香定下心神,再贴到石壁上倾听,果然,除了琴音,就再也听不到别的声音了,他已经找不到能够离开的地方了。   四周一片漆黑,再美妙的琴音在此时也成了可怕的催眠符,要将他拉向无底的深渊。   一曲终了,无花轻轻叹了一声,浅浅的叹息在这样的安静中任谁都听得见。   原随云嗤笑了一声,道;“你叹息做什么,莫不是猫哭耗子,假慈悲?”   无花微微一笑,依旧是当初风神俊朗的妙僧无花,那副高洁悲悯的模样就像是从心底发出来的一样。   “总归是该送他一程的,他是可敬的朋友,可敬的敌人。”   “为什么你们一个两个都那么推崇他,楚留香再厉害,他也只是个凡人,他也会死的,也会被人杀,这就是江湖。”原随云傲然道,   无花默然半晌,屋子里一片黑暗让人瞧不见他的神色。   “世上最了解你的人,绝不会是你的朋友,一定是你的仇人,因为只有你的仇人才肯下苦功来研究你的弱点。我已将楚留香这个人从头到脚,从里到外都彻底研究过一遍,世上再也没有一个人能比我更了解楚留香的武功和弱点,可是…”   无花的音调突然上扬了好几份,声音也变得狰狞起来,   “可是,我还是输了,而且输给了他两次。”   “可他是必须死的。”原随云冷冷道,   “当然,为了我们的计划,他必须死。”无花一字一字的道。   “何况他杀了我的母亲,她就是再不好,我也是要为她报仇的。”   血浓于水不是假的,石观音对他没有感情,他也时时防备着他的母亲,但该做的他还是要做。   无花的一生毁就毁在了这一点上,如果他不知道的父亲天枫十四郎的死因,他就不会对自己的恩师生出痛恨之心,放下欺师灭祖的大罪,他做这一切,更多的就是想要报复。   “做大事的人是不该被感情牵着走的。”   “那你为什么还把司徒静带到了蝙蝠岛?”无花起身来,看向他。   “你明明知道这样做会带来的后果。”   “我要做什么,你不用管。”原随云冷声道,他从来就不喜欢别人质疑他的决定。   莫说无花,就是顾睐也不明白原随云对她的态度,她只是在船上又被迷晕了,然后打包带到了蝙蝠岛。   待她醒来的时候,人就已经躺在了一间石室里,这里的装饰很精致,柔软的地毯,华丽的床帐,更重要的是镶嵌在石壁上的夜明珠。   在夜明珠的辉映下,石室里的一切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顾睐不由得心生奇怪,原随云不是一直要求“绝对的黑暗”么,那在蝙蝠岛上又怎么会有这样的地方.   顾睐还发现身上的毒已经被解了,连她的剑也被放在了她旁边。   她是越来越奇怪原随云究竟想干什么了,她也很想知道无花和原随云会怎么对付楚留香,相信会很精彩,只不过她是看不到了。   她继续回到床上休息,以求能尽快恢复体力。   待她再次睁开眼时,石室的门被人推开,原随云走了进来,他的脸上依旧是温润的笑意,他缓缓走到床边,拉起顾睐的手,笑道:“司徒姑娘,拍卖会快开始了,我让你见见这最动人心的时刻。”   顾睐没有出声,事实上,他那一手直接按住了她的命门,果然,哪怕恢复了功力,她也不是原随云的对手   她低头淡淡道:“那就多谢蝙蝠公子了。”原随云听了她的称呼,也没觉得惊讶,以司徒静的聪明,猜到他这个身份也属正常。   两人一前一后的走过石道,路上竟是一个人也没见到,连巡逻的人都没有,这条路似乎是他的专用道路,也就意味着原随云他很自信这条路除了他没人能走得进来,也没有人能走得出去。   按胡铁花的话来说,楚留香他总能在最危险的时候,想出最绝的主意。   这次也一样,他如愿以偿的来到了蝙蝠岛的拍卖场,这里一片漆黑,但却有很多的人,很多人的说话声,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想必这些人都是来蝙蝠岛交易的江湖人,而且地位势力都不低。   他注意到这里其实是有三层,一二层都是请来的客人,只有第三层是没有人的,应该就是为那位蝙蝠公子准备的,而且设计的很巧妙,第三层上说话的声音下面却听不到。   因为这一层特别高,就像是个戏台,只不过坐在戏台上的并不是唱戏的人,而是看戏的,换而言之,站在下面两层看戏的却成了唱戏的人,唱的是他们见不到光的秘密,而这些秘密都会被蝙蝠公子一个人所掌握。   突然说话声停了下来,只听到黑暗中一道清俊的声音响起,声音仿佛很遥远,但每个字听来都很清楚,而且谁也不知道这声音是哪里来的。   楚留香可以断定此人就是蝙蝠公子,因为只有他才有资格让所有客人安静下来。   果不其然,声音再次响起,蝙蝠公子缓缓道:“我不远千里,将各位请到这里来,虽然未必能令各位全都满载而归,至少也得要各位觉得不虚此行。”   众人都议论纷纷,能来此地就是因为这里有他们想要的东西,自然也希望能顺利进行。   蝙蝠公子敲了盏小钟,又道:“好,现在拍卖立刻开始,一切价高者得!”   人。   这一次蝙蝠公子要出售的竟是人。   世上还有什么比人更有趣的货物呢?可以是无价之宝,也可以是一钱不值。   楚留香心中突然升起了不好的预感,果然,蝙蝠公子冷冷道:“第一人是胡铁花,底价五十万两。”   楚留香顿时明白这是冲他来的,只有把混进来的人先解决了,蝙蝠公子才能安心拍卖,可他不能退缩,不然胡铁花就要从花蝴蝶变成死蝴蝶了。   他立刻高声道:“我要活的,我出一百万两!”   蝙蝠公子突然纵声大笑起来,道:“我猜得果然不错,无论价钱多高,必定有人会出价的。是吧,楚留香。”   什么,楚留香,他竟也来了这里,众人皆大惊,站在蝙蝠公子原随云旁的顾睐倒是很好奇接下来的发展,蝙蝠传奇的大致情节早就不记得了,能看个现场版感觉也不错。   她侧身看了眼原随云,黑暗中他的神色看不清明,但顾睐能感觉得到他的自负,建立在自信之上的自负。   黑暗中突然响起了脚步声,楚留香似乎故意将脚步声走得很重,一步步慢慢的走着……   众人都被这种紧张的气氛所感染,连呼吸都不由得屏住了。   突然之间她又想到了一个人,无花,他现在又在哪。   楚留香现在光明正大的出现在了拍卖场,原随云能猜到,他也能猜到,他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杀了楚留香的,他们究竟想做什么?   第40章 司徒静   空气中仿佛突然发出了一种浓烈的酒香。   众人都没有在意这个特别之处,突听蝙蝠公子道:“楚留香,他们都说你很厉害,也很幸运,我也很想看看。”   蝙蝠公子的话在众人听来是对楚留香的挑衅,而听在楚留香耳里却是另有深意.   然而,他已经没有时间去深思了,突听“蓬”的一声。火星一闪,再一闪!突然闪出了一片耀眼的火光!   顿时室内一片光明,众人皆大惊,呼喝声不止。而就在那一慌乱时刻,顾睐就被拉进了暗道,也就没能知道接下来拍卖场上发生的事情了。   而黑暗转向光明后,楚留香只看到一张巨大的虎皮交椅,就放在第三层石台的中央。 方   才蝙蝠公子就站在那里,可现在却没有人,连他的徒弟丁枫也失了踪影。   所有交易场上的人都在瞧着楚留香,包括倒在虎皮交椅旁边,被点了穴位的胡铁花和高亚男,他热切地看着楚留香,就像看着美女一样,楚留香都被他这目光瘆的起了鸡皮疙瘩,他是不知道胡铁花受了多大罪,在胡铁花看来,这里就是人间地狱。   幸好他一直相信楚留香。   楚留香连忙解了两人身上的绳索,又看向了众人,他的目光却在移动着,慢慢的从每个人脸上移过,忽然笑了笑,道:“各位果然都是名人,这里的名人倒真不少。”   他心里不禁有些好笑,尤其在一切结合了他的推测的情况下。   但该说的还是要说,更何况现在蝙蝠公子才是最大的敌人。   在他说出一旦交易,蝙蝠公子就拿捏住了他们的把柄之后,众人都恨不得活撕了蝙蝠公子。   谁想一辈子成为他人的奴隶,供人使唤,原本来这是为了保住秘密,没想到倒成了主动拿出了自己的秘密。   偏生所有人里,愤怒的有,惊慌的也有,却独独只有一个人始终淡定自如。   楚留香目光忽然凝注在他脸上,道:“却不知花公子是否也要我将蝙蝠公子的名字说出来”   此人便是送楚留香一行人来蝙蝠岛的花公子,花玉童,有名的富商之子,为人谦和有礼。   花玉童微微颔首道:“不用了,我就是。”   他这一承认随意的就像是在说今天天气很好一样,更是震惊四座,一个瞧着手无缚鸡之力的贵公子,竟做得出如此残酷、如此可怕的事。   胡铁花首先迎了上来,他的武功明显不敌蝙蝠公子,可他这样做所有人都清楚他的目的,不过是为了能让楚留香看清他的武功套路。   花玉童笑了笑,缓缓道:“你大可不必这样,我所习有巴山顾道人的‘七七四十九手回风舞柳剑’、少林神拳,少林的‘降龙伏虎罗汉拳’、弹指神通,武当的‘流云飞袖’、风萍掌,辰州言家的‘僵尸拳’、中原彭家的‘五虎断门刀’、北派正宗‘鸳鸯腿’……”   众人皆骇然不已,不仅是为了他所习各门各派独学之多,更是因为他如此自负于自己的武功。   楚留香心中那份奇怪的感觉又浮现出来,可这时胡铁花已经向花玉童袭了过去,刹那间,两人已过了三十多招。   就在众人紧盯着二人对决时,第二层石台上,不知何时也燃起了一圈火。   一阵风起,所有火焰突然间全部熄灭!那种令人绝望的黑暗又来了。   众人都想要抓住花玉童,慌乱之下反而给了他可乘之机。   接下来的发展如同楚留香所计划的一样,却是超出了胡铁花的想象,枯梅大师也是幕后之人,而高亚男欺骗了他们,华真真早与楚留香结盟,方才照亮拍卖场的火就是她放的。   当所有人重新见到阳光时,还来不及平复内心的激动,便因高亚男的一句话发起了内讧。   等到楚留香和胡铁花、华真真、金灵芝再出来时,就见到了最温柔、最美丽的阳光下,发生的最丑陋、最可怕的事。   死人,他从来没见过这么多的死人,这些人中有他认识的,也有他不认识的,有他的敌人,也有他的朋友。   只有那位一身月白色衣衫的“蝙蝠公子”站在悬崖边上,他缓缓转过身来,满是笑意的看着他们,在这样血腥的场面下,他依旧是纤尘不染,一派高洁的样子。   楚留香心中全是愤怒,可他不敢轻举妄动,因为他知道“蝙蝠公子”绝对还有后招,不然也不会特地留在这里等他们。   金灵芝突然跳了起来,猛冲过去,狂呼道:“带我走,带我走,我不想死在这里,我要死也得跟你死在一起。”   她是蝙蝠公子的人,她想活着,想离开这里,没有人会阻拦她,甚至连看都没有人看她。   可就在他们眼前,金灵芝扑上了他,两人就从几丈高的礁石上跌了下去。   海浪卷起了他们的身子,撞上另一块岩石。海浪的白沫立刻变成粉红色,鲜艳得像是少女颊上的胭脂。   无论什么事都有结束的时候,但更多的时候,你以为这根线已经放完了,它却没有结束。   他死了,所有人都松了口气,只有楚留香,他心底奇怪的感觉越发强烈了,好像少了个人,是谁?   楚留香感觉整个人都被泡在了冰水里,从头到脚都被冻住了,是无花,无花在哪呢。   开始串联起他觉得不对的地方,花玉童介绍他的武功,还有他和胡铁花过招。   有一个地方很错,大错特错,他想明白了,少林神拳,弹指神通,风萍掌,这个本就是无花的绝学,他说出这些招式来,不是因为自负,而是想混淆视听,隐瞒自己的身份。   楚留香与无花交手数次,又怎会不清楚他的武功套路,可他直接将他的武功招式混在了诸多门派绝学之中,又让所有人误会他是蝙蝠公子,这样即便他使出这些招式来也不会让楚留香生疑。   他骗了所有人,包括金灵芝,所以如今剩下的唯一一个知道蝙蝠公子的人,金灵芝才会抱着他跳崖。   真正的蝙蝠公子还在这座岛上,可他却从始至终都没有见过蝙蝠公子的一面。   他的身后传来一阵不轻不重的脚步声,是两个人的。华真真和胡铁花回头一看,脸都吓白了。   一男一女,牵着手,很像是一对璧人,可男子的脸上戴着黑色的蝙蝠面具,来的正是原随云和顾睐。   顾睐也没想到再一出来,就见到这副场景了,看来楚留香又被骗了。   男子悠悠道:“真是一场不可多得的好戏啊。”   他话一出口,胡铁花都僵硬的说不出话来了,他怎么会忘记这个声音,在拍卖场上,蝙蝠公子。   楚留香转过身来,目光扫过两人,又在顾睐身上停留了一会儿。   他叹了一口气,道:“我也没想到会有这样的结果啊,还有,终于见到你了,蝙蝠公子。”   “楚香帅来此做客,不知可否尽兴啊,若是招待不周,那是鄙人之过啊。”   原随云的话里极尽讽刺之味,气得胡铁花恨不得直跳起来,华真真一把拉住他的手臂,示意他不要妄动,又将目光投向了楚留香,她是个聪明有胆识的姑娘,她也相信楚留香会有办法的。   可楚留香真的有办法么?他微微笑道;“如果我没猜错,点火前和点火后其实是有两个蝙蝠公子,只不过是一真一假,你才是真正的蝙蝠公子,而死去的是假扮成你的无花.”   这场火即是帮了他楚留香,却也给了蝙蝠公子一个很好的机会,成于此,败亦于此。   “可我机关算尽,却绝没有想到金灵芝会背叛我。”   原随云恨恨道,他是没有想到,他原以为他将金灵芝掌控的很好,金灵芝也很听话,可是她的所作所为就像是在他脸上狠狠地打了一巴掌。   “爱情的魔力总是难以想象的。”楚留香笑着看向了胡铁花,胡铁花心中也不知是什么滋味,他甚至不知道金灵芝是不是喜欢他。   原随云牵着顾睐的手慢慢走向了金灵芝和无花跳下的地方,他松开了一直牵着顾睐的手,挥挥了挥手。   他身后三丈外一块最大的礁石后,立刻就有条小船摇了出来。   摇船的是八个精赤着上身的彪形大汉,轻轻一摇桨,小艇就箭一般窜出,手一停,小艇就戛然顿住。   他回首笑对楚留香,道:“你的确很厉害,这一局,我没有赢,相信我们还会有见面的日子。”   说完也不去看楚留香等人的脸色,侧身看向了顾睐,“你和我一起么。”   顾睐轻轻摇了摇头,莞尔一笑道:“不了,我想很快就有人来接我了。”   这是她从出现在楚留香等人面前说的第一句话,也是意味不明的。   原随云听了她的回答,也没有什么不悦,微微颔首,“你是对的,没有人是不可打败的,希望下次能再见到你。”   然后转身向后纵身一跃,跳到了小船上。不过片刻的时间,小船已消失在了他们的视线中。   楚留香看着他离开的身影,脸色有些惨然,蝙蝠公子输了,难道他就赢了吗?张三死了,高亚男死了,英老前辈也死了,所有的证据都消失了,而蝙蝠公子还在,那蝙蝠岛这样可怕的地方就永远也不会消失,还有更多像东三娘一样的人受到迫害。   第41章 司徒静   顾睐找了块靠岸的大礁石坐下,看着日已西斜的大海,海浪拍打着礁石,激起一连串银白色的泡沫,潮起潮落,永远也不会,停歇。   她没有在意身后的几个人,或许楚留香要想想要问她的问题。   胡铁花想着她和楚留香还有很多事要解决,也没有出声,华真真与她并不相识,又见楚留香两人对她的态度很特别,也就沉默了下来。   楚留香思索了一番,才憋出了一个问题,“你知道蝙蝠公子是谁吗?”   “不知道。”顾睐很干脆地回答了一个错误的答案,楚留香的眼光在她脸上扫过,看不出来他是相信了,还是不相信,反正结果也没分别。   “那……”楚留香刚想问她被劫持的事时,海面上驶来了一艘大船,两人都止住了声,看向行来的大船。   胡铁花和华真真脸上都有些欣喜,在这样一个地处偏远的海岛上,没有船是很难离开的。倒没察觉到楚留香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了,顾睐瞥了一眼他,不禁觉得有些奇怪。   不用他们呼喊,大船就有目的的驶向了蝙蝠岛,这时细心冷静的华真真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了,这艘船为什么要来这?难道是原随云叫他们来的?难道又是一个陷阱?   她想起原随云走时那位蓝衣姑娘说的那句话,莫非这艘船是为她而来,她立刻看向顾睐,想要问个明白,却看到顾睐已经站起身来,走到岸边上,   那艘大船上也下来了数个白衣女子,都齐齐拜倒在顾睐面前,尊敬有礼的喊道:“属下见过少宫主。”   华真真这时才看清了她们的打扮,竟是神水宫的人,那蓝衣姑娘被她们称做少宫主,不就是神水宫的继承人。   华真真心中骇然,又见楚留香、胡铁花两人都没什么反应,说明他们都知道蓝衣姑娘的身份,华真真不禁有些恼意。   这边顾睐已经知道水母阴姬定下了她为少宫主的事,虽然不解她这样做的缘由,但也没说什么,正打算离岛时,其中一位女弟子有些急声道:“少宫主,不和姑爷一起回去么。”   “姑爷?”    顾睐微微挑了挑眉,转过身来,只见楚留香已背过身去,胡铁花脸上笑得很开心,甚至有些幸灾乐祸,华真真是什么也没听懂。   “你说的姑爷是哪位呀?”顾睐心思转了几回,便想明白了其中的道道,她笑意盎然地看着楚留香,不错,假冒都冒到我身上了,呵。   刚出声的女弟子显然察觉到顾睐的语气有些不对劲了,好像是生气了,怎么办,她不会是惹少宫主生气了吧?   心里再怎么紧张,她还是低声道:“启禀少宫主,是盗帅,楚留香。”   “哦,你说的是他啊,那就不用管了,我们走。”   顾睐扭头就要离开,呵呵,她原本只是想到岸再派条船来接他们,可是现在让他们自己想办法吧。   “是。”几名弟子都自觉站在顾睐身后,随她离开。   “司徒姑娘止步。”   楚留香连忙追上顾睐跑到她们面前,苦笑道:“司徒姑娘,此事实在是情非得已啊,要解决还是等我们回来中原再好好说嘛。”   顾睐翘起来嘴角,眼睛也弯成了月牙状,一脸的笑意盈盈,道;“楚香帅如此这般聪明绝顶,想必一定能找到回去的方法的,再说楚香帅的闭气功夫超群,游也是能游会去的吧。”   楚留香心中叫苦,司徒静这是软硬不吃的,神水宫人又多,高手不知有多少个,这下真是麻烦了。   顾睐又轻笑道;“关于蝙蝠公子的事,我只知道你们之间还远远没有结束,当然前提是你没有困死在这座岛上,江湖其实很小的,相信你们很快就能见面了。”   说完顾睐就干脆利落地离开了,带着她的船,一起离开了。   第42章 高寄萍   顾睐站在船头,远远望着蝙蝠岛在她的视线里消失,天空蓝的如同洗过的一样,干净澄澈,海面平静的如同她此时的心情。   蝙蝠岛的故事结束了,但蝙蝠公子、楚留香,他们的故事还远远没有结束,也许是邪不压正,抑或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但这些都和她没有什么干系了。   顾睐从没有这么狼狈落魄过,这一世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而且还是占了这个名叫高寄萍的女孩的身子。   她看着这副面黄肌瘦的身子,不禁有些苦笑,零散的记忆让她知道现在正处乱世,君主无道,朝廷式微,每逢乱世必有灾祸,而往往遭殃的就是普通的百姓,手无缚鸡之力之力,身无万贯家财,有的只是几亩薄田,靠着老天爷赏脸过日子,就像原主的家庭一样。   天灾人祸一来,就要背井离乡逃荒,家人都死在了路上,原主靠着一股坚持和狠力熬了过来。   可人力很难胜过灾祸,一场风寒,她就被扔到了死人堆。   这世道,人命甚至不如草芥,至少草芥还能吃,啃树皮,吃观音土这样的事太常见了。   感染风寒,却没有得到救治,甚至饥寒交迫想必原主就是挨不住才去了的,也让顾睐占了她的身子。   她其实宁愿和前几世一样,也不想半路穿了过来,这会让她感觉自己就像是一缕孤魂,游荡在人世间,无所寄。   顾睐现在最需要的是找到足够的食物,她醒来时,风寒已经好了大半,可她这身子已经两天没有进食了,虽然人的潜能能够支持七天不进食,但顾睐真心没打算去验证一下。   事实上在旱灾的大面积出现的情况下,她现在所在的这片土地完全就是寸草不生,土地干涸的都裂开了,狰狞可怕,也让无数生活在这里的百姓感到绝望。   顾睐一直往东边走,一点能填饱肚子的东西都没能看到,她看到的最多的就是死人,但她宁愿饿死都不会去碰死人肉,人食人,才是一个民族最大的悲哀,顾睐能接受杀人的现实,也能接受人人并不平等,甚至男尊女卑,但这个接受不了。   她已经饿得没有多少力气走路了,她想或许要躺下来休息一下,才能走到更远一点地方。   这里没有锦被裘毯,身下的石子反倒是硌得慌,但她一向分得清,前世是前世,今时是今时,前世的富贵名利,带不到今世来。   所有人们都说,喝了孟婆汤,过了奈何桥,前生今世两不相干,一切重新开始。   顾睐似乎没有那么幸运,她没有喝过孟婆汤,却又走过了奈何桥,她想或许是某位不知名的少司命的一时失神,造就了她这样的经历。   但她比她想象中的要更懂得让自己快乐,轮回或许不会休止,但每一世她都希望能以自己的意志而活着。   也正因如此,穿到了这个才八九岁大的女孩身上,尽管处境很艰难,但她也会努力的活下去。而且是以高寄萍的名字活着。   她已经夺走了高寄萍的身份,在这个世上的存在,不能在让她失去这个名字,而且以后的日子里,她相信世人都会知道高寄萍这个名字,让她的名字变得有意义,或许是她唯一能为这个女孩所做的。   天色都渐渐变得昏黄,肚子里饿得咕咕叫,   顾睐感觉眼前都出现幻觉了,好像有一只肥肥的烧鸡在天上飞,等等,好像是有东西在天上飞,不是金黄色的,而是白色的鸽子。   顾睐顿时有了力气,眼明手快地抓了地上的一块石子,两指勾起来用力一弹,“噗”的一声,鸽子扑哧了几下翅膀,应声掉下,顾睐连忙爬起来,跑过去捡起重伤狼狈的白鸽,心里头倒是挺高兴的,这下子伙食不就有了。   勉勉强强生起了火,再将拔了毛的鸽子架在在了火上烤,虽说没有油,没有盐什么的,但在已经饿了两天的顾睐眼里,却是难得的美味。   好在她还留有自制力,在几天水米未进的情况下,吃这种油腻的食物是很容易引起胃病的,因此她也只是吃了一小半,稍稍垫了下肚子。   总算是暂时解决了目前的最大问题了,顾睐现在的心情显然很好,却注意鸽子的右腿绑上了一根细小的竹筒。   顾睐一下子就明白了,难怪这样荒凉的地方也会有养得这么好的鸽子,原来是用来传递消息的啊,就是不知道是什么消息了,   她可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吃了人家的鸽子,还偷看了人家的密信,她看得正大光明的。   竹筒边沿上用蜡封好了,传信的人绝不是属于小势力的,这恐怕就是她第一次得以窥探这个世界的势力了吧。   顾睐抽出里头的纸条慢慢展开,上面只有一句寥寥不过十几字的话,顾睐只注意到了其中出现的一个名字:老伯。   顾睐隐约记起这好像是她曾看过的古龙的又一部小说里的人物,能被她还能想起这个名字来的话,那这个老伯绝对是小说中很重要的人物了,所以又是一个武侠世界,或许她也能做点什么的。   看完她就将纸条扔进了火堆里,等它完全化为灰烬,又把吃干净的骨架也扔了进去,她可不想留下任何的把柄线索什么的,尤其在对方势力不明,自己还很弱小的情况下,这样做才最安全。   做完这一切,顾睐又撕下了一块衣布,将剩下的鸽肉给包了起来揣在怀里,继续往前走,若是不出意外的话,她接下来的日子就不用担心伙食了。   第43章 高寄萍   当顾睐吃掉第十三只烤鸽时,她由衷地感激这个武侠世界飞鸽事业能发展的这么好,也为她的短期生存提供了这么大的贡献。   不过说实在的,天天吃也是很腻的,她都走了这么久了,连城镇的的影子都没看到。   而在这些天里,她仔细检查了自己的根骨,不算好,但这对她来说也算不了什么,她重新修习了神水宫的心法.   这是能最快让她成为顶尖高手的唯一方法,   因为信鸽带给她的最重要的信息,就是这个武侠世界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危险。   她之前经历过的两个古龙武侠世界里,江湖与平民是分开的,也许普通百姓在茶余饭后会闲聊江湖里最近又出了什么新鲜事,但这些事也只是聊聊而已,与他们的生活毫不相干。而参与江湖仇杀的人也一定是与江湖扯上关系的.   或许古龙想说的就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一旦沾上了边,就再也脱不开身了。而在这个世界里,江湖的存在得到进一步的放大,已经没有普通人的说法了.   作为一个江湖人,你甚至不知道,在你家门前叫卖的小贩会不会别人派来监视你的探子,你也不会知道,在你常去的酒楼里的小二会给你的酒杯抹上无色无味的毒药。   没有人是值得真正信任的,权力,财富,是这个江湖所追求的。   顾睐一如往常经过死人堆时,却发生了让她始料未及的事,   一只沾满泥污的小手从累成了一座小山的尸体里伸出来,若是别人见了想必会惊慌不已,而顾睐只是默默的走到离他有十丈开外的地方,再冷冷地看着。   这小子怕是闻到了她怀里半只烤鸽的味道才会想要爬出来的吧。   有什么好害怕的,论诈尸,她才是好不好,谁见过已经冰冷的尸体变回温热,尸斑逐渐退去的场面,这才叫惊悚呢。   只听见尸堆里微弱的求救声,“救我,救……我,求求……你。”   顾睐双手合抱放在胸前,没有任何表情。   似乎因为没有得到回应,或许是外面的人已经走了,也不奇怪,谁还会愿意去救一个累赘呢,男孩在心里悲哀的想到,自己也快要死了吧,就像得了肺痨的弟弟一样,突然断了气,死的很平静,也许是不用再受那么多的苦了,沉沉地睡过去。   就在男孩正要闭上眼时,只听见一个清冷如水的声音响起,“如果你能在半盏茶的时间里爬出来,我就救你一命。”   男孩甚至再想他是不是出现了幻觉,可他心里重新点起了炽热的火焰,对活着的渴望,能活下去,谁会愿意去死呢。   他不知道顾睐说的半盏茶的时间是多少,他只知道他一定要拼尽全力爬出去。   顾睐看着他连半盏茶的时间都没到就爬了出来,也不惊讶,若身下是深渊,哪怕眼前出现只是一根稻草,也会愿意去抓住的。   依稀能辨别出这是个比她还小的男孩,他已经累趴在地上,大口喘着气,连抬头看她的力气都没有了。   顾睐从怀里取出还温热的烤鸽,蹲下来递给他,他脸上虽沾满了泥污,但他眼睛里透出了欣喜若狂。   顾睐在他啃咬鸽肉时顺便摸了摸他的筋骨,按骨龄来说应该有六七岁了,但瘦的就像个才四岁大的小孩,顾睐心中不可置否地想到,   但手下突然一顿,原本随意的神色也变得正经起来,难得这么好的资质啊,而且适合用剑哪。   不要以为在武侠世界里好根骨一抓一大把,像三英四秀,峨眉高徒,论资质就比不上眼前的小男孩,假以时日,悉心教导,也不难成为像中原一点红级别的高手。   不过这和她又有什么关系,她没想要见猎心喜就收什么徒,师徒可不是谁都当得起的。   男孩已经吃了个干干净净,连骨头都给咬碎了咽下去,现眼巴巴地看着她。   顾睐没管他是什么想法,直接起身就走,她只说过救他一命而已,现在给了他吃的,让他不至于饿死,就已经救了他一条性命了,他俩非亲非故,顾睐为什么要带上他,带上一个麻烦。   不过还没走几步,那个小男孩就跟了上来,顾睐转过身,道:“你跟着我做什么?莫不是要我养你?”   男孩听了这话,涨红了脸,低声道;“我会报答你的。”   “报答?我想我并不需要。”顾睐轻笑道,倒不是她看轻了他,她很清楚,只要给他成长的机会,他绝不会只是一个默默无闻的小人物,但和她没有关系。   男孩听了她的话,有些羞愧地低下了头,很显然,这样的话放在这时候就只是一句空话,对方又怎么会傻的为了一句空话而带上他,   这世道,善良与愚蠢往往是对等的。两人想法虽然是天差地远,但对结果的看法却是惊人的一致。   顾睐看着他这般局促的模样,偏着头笑了笑,清铃般的笑声反倒是让男孩心情更加紧张了。   她随意地说了一句毫不相干的话,“你叫什么?”   男孩一愣,又立刻反应过来,“我,我叫孟星魂。”   孟星魂,这样一个才六岁大的小孩竟也能清晰的说出自己的名字,   既然这样,“那就跟上吧,我不会等你,你要学会跟上我。”   顾睐说完就转身走了,孟星魂睁大了眼睛,刚想说什么,又看到顾睐已经走的远了,立刻追了上去,跟在了她背后。   顾睐一点也没有照顾孟星魂年纪小的意思,她依旧是不急不缓的走着,因着身傍武功,所以身后的孟星魂想要跟上不是很轻松。   带上一个孟星魂的后果就是又多了三个跟屁虫,叶翔,石群,小何,顾睐在死人堆里又捡了这三个小孩。   叶翔、石群比孟星魂稍大一点,小何的年纪要小得多,才四岁,所以只记得自己姓何,不过他很机灵的说以后叫他小何就好了。   他还很懂得亲近讨好顾睐,用自己年纪小的优势,在四个人中获得更多的食物和好处。   叶翔性子倔强,石群憨厚,孟星魂心善敏感,也是他先发现了叶翔三个人的,虽然没说话,但顾睐也看得出来他是希望她能救他们的。   而顾睐愿意带上他们的原因也很简单,因为她想起来这部武侠小说的主角就是孟星魂,想来她,叶翔,石群,小何,也是其中的人物。   她现在很有兴趣,在有她的插手下,这部她已经忘记了剧情的小说会变成什么样。   没有教给他们武学心法,顶多只是一些简单的拳脚功夫,足够他们打鸽子了。   她也只教了一遍,能学多少就看他们了。他们四个人的资质都不差,最好的就是孟叶两人,石群,小何次之,但差也差不到哪,都是能到一流高手的资质。   而这几人中,虽说顾睐教的只是粗浅的功夫,但他们都很认真的练习,连一向偷懒耍滑的小何都扎扎实实地扎马步,看来他们比她想象中的要更认识武功在这个世界的重要性,顾睐坐在树干上,看着他们打鸽子,心中默默地想到。   带着这四个小孩,顾睐又走了十来天,才终于看到了城镇,进了这所城镇,孟星魂四人都睁大了眼睛,连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了,   城镇里和外面简直是天差地远,到处飘着酒香和热食的味道,这里的人们富裕而安乐,好似完全不知道离他们几百里处的地方发生着怎样的惨状,顾睐心中讽刺道。   他们一行人穿得破破烂烂的,很容易引起人们的注意,不过看着他们嫌恶的眼神,恐怕是把他们当作乞儿了吧。   孟星魂,叶翔他们几个都低下头,心中有些羞耻感,却看到顾睐神情自若地走在前面,一身的风华气度就是这身破衣也遮不住,在他们眼中,顾睐的一切都是神秘的,武功,见识,气度,他们只知道顾睐和他们不是同一类人。   第44章 高寄萍   显然他们一行人的打扮很难找到能住的地方,到了晚上才找到一家小庙暂时落脚.   这是个城隍庙,小而且有些破旧,也没有庙祝来打理,自然香火不盛,也很冷清,但供奉台上还是摆着一些水果祭品的.   四个孩子经历过那么多,对神灵也没什么敬畏之心,直接上手拿起来吃了.   小何机灵,先拿了个大红的苹果,扯着一块还算干净的幔帐擦了擦,就捧到了顾睐面前,眼珠子圆溜溜的,咧着嘴笑道;“高姐,你先吃。”   高姐,是他们自己主动叫的,顾睐只告诉他们她姓高,其他的什么也没说。   小何这孩子心眼其实比另外三个人加起来还要多,他知道只有顾睐同意,他们才能留下,也知道顾睐才是最能依靠的,所以一路上可以说是不遗余力地讨好顾睐,简称抱大腿。   不过他嘴再甜,再贴心,顾睐对他们四个都是一视同仁,不冷不热的。   也正因如此,他也没有想排挤孟叶他们,再者也是孟星魂发现了他,他再怎么也不会不识好歹,他其实心眼也挺实,对于与自已有恩的人还是一根筋的。   顾睐笑了笑,接过他递来的苹果,小何脸上笑容更大了,又一蹦一跳的跑回去了,却发现桌上的水果已经没有了,立马苦了一张脸,   旁边的叶翔走了过去,默默地兜里拿出一个梨,语气没有任何波动地道:“给你留的。”   小何一笑,眼睛弯成月牙状,一把拿了过来,大咬了一口,嘴里含混着说谢谢。   四人倒有几分其乐融融的,顾睐看了看,心里笑笑,也没说什么,咬下一块苹果肉,在这庙里四处看看.   刚进来没觉得什么,可待久了就察觉出不对来了,这么繁华富裕的城镇为什么又会有这样又小又破的庙,没有庙祝,还有供品摆着.   顾睐伸出手抹了抹桌台,没有灰尘,有人定期打扫,太不合常理了,但再不合常理的事,也会有一个合常理的原因。   而这个原因,顾睐想她应该已经知道了,即然这样,那这里恐怕不该待下去了。   她转过身来,刚想告诉孟星魂四人现在离开,就看到他们已经扯好了庙里的桌布,幔帐,铺好在了地上,连着顾睐的那一块地方都铺好了。   顾睐有些讶异,这几个小子现在动作这么快,还这么麻利。   她不知道的是,正因为她的诸事不管不理,对他们也都是放养的,找食物她也不亲自动手,只会教他们一些功夫,让他们自己去打鸽子,抓鱼。找住的地方她也只管找到就行了,其他的他们自己搞定。   这样下来,孟星魂,叶翔他们也就只能自食其力了。   小何见顾睐看了看他们铺好的简陋的床,立马跑了过来,眼睛亮晶晶的,就等着顾睐夸他们呢。   顾睐捏了捏自己的下巴,微微一笑道:“那就这样吧。”说完就躺到她的那张床上了。   小何听了有点摸不清楚头脑,回头与叶翔,孟星魂,石群对视了一眼,他们也就耸了耸肩,高姐的心思本来就难懂的很。   到了子时时分,门口突然传来几人的高声,还夹杂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孟星魂,叶翔他们一向警戒心不低,睡得又很浅,所以立刻就醒了。石群还推醒了熟睡的小何,小何睁开惺忪的睡眼,刚想说什么,就被石群捂住了嘴,孟星魂指了指门口,小何立马安静下来了,石群也把手放了下来。   庙门上了锁,让几个孩子稍稍放下心,小何抬头,四处张望了一下,又轻声道:“高姐呢?”   石群三个醒的早的人都摇了摇头,他们醒来的时候就没有看见高姐了。   这时脚步声已经走到门口了,只听见一个粗犷的男人声音道:“哪来的小兔崽子,跑咱们窝里来了,还敢在里头给锁上了。”   另一个沉稳的声音响起,“老三,拿你的刀把这给劈开。”   “好咧,看我的。”   “拿稳点,到时还要用这刀把那小兔崽子给剐了呢。”   屋外至少有四个人,而且还带着武器,听口气绝非良善之人,他们几个小身板的还不够人家塞牙缝呢,这下真糟了。   孟星魂几人跑到祭台桌子底下,有桌布遮掩住,但外面的人真的进来,一搜就能发现他们,可现在也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几个孩子再一次有了无力的感觉,因为没有能力,所以无法保护自己。   门外响起了拔刀的声音,可是又突然戛然而止,接着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了,   是那几个恶人么?   可是为什么只听见一个轻轻的脚步声,又停在了桌子前,   “出来吧。”是高姐的声音,小何第一个掀开桌布爬了出来,扯住了顾睐的袖子,往身后瞧了瞧,门又被关上了,这是怎么回事?   叶翔,孟星魂,石群三个也出来了,一脸疑惑地看着顾睐,还没说什么,顾睐就先开口了,“我很累了,门外的你们就自己埋了吧,别引起别人的注意就行了。”   说完顾睐双手合搭在脑门后,走到自己的床去了。   小何见孟星魂几个都没什么动静,忍不住跑到门口去了,轻轻地打开了两指宽的间隙,一看,脸都吓白了,腿一软直接坐在了地上。   孟星魂几人忙上前扶起他,也正好看见了门外的骇人情景,那几个恶人都没能进来了,因为他们都死了。   他们几个虽然都见过不少死人,甚至就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但也没有见过杀人后的场景,那些尸体都还带着余温,刚刚听到他们的声音,不过一刻钟都不到的工夫,就死了。   孟星魂几人现在的心情很复杂,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高姐做的没有错,甚至是救了他们,虽然这或许并不是她的目的,她只是想安静的找个地方休息而已。   但高姐救了他们也是事实,如果她不在,那他们就已经死在了那几个不认识的恶人刀下。   杀人,这或许在这个世界是一件普通的事情,也是他们要活下去,不得不面对的。   小何很快就调节好了自己的情绪,他才四岁,比起另外三个人更像是一张白纸,是非黑白的界限他并不清楚,他只知道高姐救了他们,高姐很厉害,那些人想杀他们,那就是该死的。   他的目光在转来转去,突然眼睛一亮,看准了几个地方,站起来走过去,拽下了那几个人的钱袋,打开一看,都是黄澄澄的金子。   他从来没见过这么多的金子,够他们住大房子,每天都吃饱饭了,他高兴的一蹦一跳的,就是踩着了尸体也没在乎,高兴完了还跑到孟叶石他们炫耀他多厉害。   三个半大的孩子沉默了一下,石群开口说:“还是先听高姐的,把他们给埋了吧。”孟星魂和叶翔都点了点头,小何无所谓,反正在他看来,高姐说什么都是对的。   四个孩子忙活了大半天,才把四具尸体都埋在了庙旁的大树下。等他们弄好后,天就已经亮了。   顾睐走出庙门,迎着晨光伸了个懒腰,看他们都弄好了,还撒了一层泥沙在上面,普通的百姓也看不出来,心思还比较细,她的嘴角微微勾起。   小何见到她出来了,立刻跑到她面前从怀里掏出了四五个钱袋,笑道:“高姐,这些都是从身上弄下来的,全是金子啊。”   说着小何还舔了舔嘴唇,这下他们可就有钱去昨天看见的大酒楼吃顿大餐了。   顾睐瞄了几眼,看来这群强盗是刚处理好赃物啊,昨天她就发现了那个庙其实就是一贼窝,神像后面的石墙还有几个夹层,应该也放了不少的财物,庙弄得这么不起眼就是为了不引人注意,没成想被他们给撞上了。   只是倒霉的是他们罢了。顾睐随便取了一个钱袋,又淡淡;“剩下的你们自己带身上吧,我会离开一段时间,你们自己照顾自己吧。”   小何先急着开口了,“高姐,你要去多久?我们在哪等你么?”   顾睐随意的答了一句,“谁知道呢,至于地方,就这吧,我会回这来的。”   说完顾睐就走了,就留下四个孩子站在庙门口,小何第一个跳出来说;“我们先去大酒楼吃大餐吧。”   孟星魂几个人也感觉肚子饿了,都点了点头,而他们不知道的是像他们这样的孩子带着几袋金子过街会是多么愚蠢的事情。   而这些顾睐就没管这么多了,很多事情都是他们要自己认识的。   顾睐先去了一家街角的成衣店,买了大包小包的衣服,有男女,小孩,老人的衣服,老板还以为是给家里人一起买的呢,她就掰了一小块碎金付账,另外她又去了药店,买了不少常见的药材,找了个僻静的地摆弄了大半天,一个模样清俊的书生就出来了。   这便是顾睐从雄娘子那里学来的易容之术,虽然没有足够的材料制作人皮面具,但单单这些也足以应付了。   她又买了匹马,骑上它直接出了城,走了两天又到了一个更大的城池,城门口还有守卫守在那,顾睐付了二十文钱就被允许进去了,找了家茶楼在大堂里坐下,又问小二要了壶茶和两样点心,边吃着边听着旁人的谈话。   如今她的神水宫心法已修到了小成,旁人的话语也逃不过她的耳朵,果然,他们聊的都是些江湖上的事情,比如说老伯和大鹏王大力赈灾,江湖上是赞誉一片啊。   顾睐在心里笑了笑,人家这叫有远见,牟图长期利益,殊不知通过这次饥荒,他们又收购了多少的土地店面,还有小地方的势力,更为重要的是又得到了多少的可以培养的人才,底下的人也对他们更为信服。   这些信息对她都没有多大的用处,正准备离开时,一句话引起了她的注意,   “你说了么?……”“是啊,真是可怜哪”“别说了,那不是我们能惹得起的,还是快走吧。”   他们的小声谈话不知不觉地飘进了顾睐的耳朵里,顾睐微微一笑,看来她知道该做什么了。      第45章 高寄萍   暮色渐渐沉了下来,路上的行人匆匆而过,偶尔对挂着白幡的府门瞥了几眼,脸上闪过同情之色,但也不曾多说几句,毕竟这世道,不是人人都有同情的资格的。   顾睐将牵来的马匹系在了门口的大树边上,随后只身进了现在只剩一片萧然的宋府。   据她打听来的消息,宋家只是一个小有身家的乡绅,家主宋老爷膝下只有一个女儿,却在外出时遭逢不测,遇上了石王孙,出去的时候还是好好的,回来就只有一具受人侮辱过的尸体了。   可出了这样的事,却连官府都不愿受理,更不用说有人出来主持公道了。   就在于石王孙这人靠水路发财,还集结了不少的江湖好手,创立了这一带的大帮派巨鲨帮,谁会为了一个小小的乡绅得罪一帮之主呢。   石王孙也不认为宋老爷有本事能报复得了他,所以也就安慰地送了二百两银子,二百两银子,也就买了一个女孩子的性命,也买断了宋老爷的希望。   出乎许多人的预料,宋老爷在事后只闹了一次,之后就专心打理女儿的葬礼,所以很多人,包括石王孙,都认为宋老爷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甚至有好事者劝他收养个儿子继承家业,   但是他们不知道的是,有些人的恨意是不会显露在脸上的,而这样的恨意往往是超出人们想象的。   顾睐想或许宋老爷就是这样的人,她慢慢地走进灵堂,没有人拦住她,宋小姐死后,宋老爷就遣散了所有下人,一个人为他的女儿守灵。   灵堂里有一身白衣的憔悴老人,默默地烧着纸钱,即使听到顾睐的脚步声,也未抬起头来看一眼,这就是那位丧女的宋老爷了。   顾睐开口说了第一句话,“我能为你女儿报仇。”   宋老爷黯淡浑浊的眼睛突然间有了神采,他没有看来的人是谁,也没有问是不是真的,能愿意说出这一句话的已经是一种勇气了。   他只是低声嘶哑道:“我需要付出什么?”他相信没有什么事是不需要代价的,只是这样的事,他什么都愿意给。   “我要你手上的所有地皮。”宋老爷虽然只是个小乡绅,万贯家财也算不了什么,可顾睐看中的就是他家几世盘下来的地皮,她想要发展自己的势力,地盘是少不了的。而宋老爷自然点头应允。   两天后的早晨,石王孙的属下来敲门时,迟迟无人应,便大胆破开了门,却发现了石王孙的尸体倒在了地上。   他死的时候神情很意外,像是不敢相信对方会杀他。且又是一掌致命,所有人都怀疑是他的几个心腹之一动的手,这一下,帮里的人群龙无首,又互相猜疑,乱成一团。   没人理会一个小乡绅宋老爷的事,主要是石王孙欺男霸女的事没少做,像宋老爷这样的苦主实在是太多了。   顾睐则一人敲响了宋府的门,开门的是宋老爷,他的神情很平静,没有太多的悲伤,也没有太多的欢喜,即便是仇人石王孙已经死了,但他的女儿再也回不来了。   他递给顾睐一个盒子,顾睐没有打开看,也没有说什么,就转身离开了。   到了数十里之外,顾睐找了个地方歇息后才打开了盒子,里面放着厚厚的一沓地契,还有其他的财物,顾睐低下眼眸,这与之前说好的不一样,恐怕这里头是宋家的全部财产了吧,而宋老爷既然这么干脆地给了她,想必现在已经去陪他女儿去了吧,宋老爷一死,石王孙究竟是谁杀的再也不会有人知道了。   杀手这一道向来为江湖人所耻,为人畏惧而鄙夷,也被视为奸邪一道,而作为一名真正的杀手,他不能有名,不能有姓,只能生活在黑暗里,所以很多人认为只有疯子才会干这一行,   但近两年来,却出现了一个高调的杀手,不,准确来说是一个杀手组织,天一楼。   天一楼楼主是谁,没有人知道,但若说起天一楼曾刺杀过的人物,几乎可以轰动整个江湖,山西秦家家主,万鹏王手下原怒鹏,崆峒派大弟子,过江盐帮帮主,明月楼老板。   这些人的势力加起来,跺一跺脚也足以让整个江湖震一震了,却是那么轻而易举地被杀了。   天一楼是尸体旁留下的名帖上的三个字,用得名帖不过是大街上四处能买到的素白名帖,一张也就两文钱,如今却成了不少江湖人脑袋上悬着的利剑,连带着价钱也上涨了不少。   没有人知道天一楼的杀手武功有多高,因为永远是一招毙命,死去的人表情总是不可置信的,天一楼就像是幽灵一样掠杀性命,并不断地扩大势力。   顾睐摩挲了几下手中的薄纸,上面只有一个名字,一个即将死去的名字,素白如玉的手指在墨迹上划过,她的嘴角轻轻翘起,   这是一双很美丽的手,也是一双很年轻的手,却收割了不少人的性命,建立了令人闻风丧胆的天一楼。   杀手,也是顾睐做出的选择,在这个世界里,想要真正地得到自由,不受人摆布,那就是建立自己的势力。   顾睐从来就不是长袖善舞的人,若是从经商或者其他的路子开始,对她来说,时间是远远不够的,而杀手,贩卖情报这是来钱最快的两条路子,也因而成为她的选择。   雄娘子独步天下的易容之术和神水宫绝妙的轻功,二者结合在一起,足以让她在短短两年内成为扬名天下的杀手,同时建立一个真正的杀手组织。   高调,在有易容之术的条件下,再高调也不过分,反之,越高调,越能从这江湖中杀出一条血路来,也让老伯和万鹏王心生忌惮,她现在缺的只是人手和时间了。   她又一次回到了最开始出发的这个小城,她想知道那四个孩子究竟还在么,这两年,她也招揽了不少的人手,但像叶翔,孟星魂,石群,小何这般资质的可以说是少之又少。   她才十五岁,或许还有还有很长的时间去寻找中意的人选,但培养总是更需要花时间的,顾睐想再来看一看。   来到原先小庙的住址,小庙已经被拆了,还建了个小湖,顾睐想想也是,毕竟已经过去两年了,时过境迁,那伙强盗已经死了,这样的小庙也没有什么必要留着了,只是这样的话,那四个孩子也很难找到了。   顾睐心中失望倒也说不上,毕竟也没抱有太大希望、   正当她转身欲离开时,瞧见了原来庙前那棵大树下好像刻了几个字,她蹲下身来扒开覆在面上的一些落叶,果然是有几个字,还是孟星魂他们留下的,城郊西山,木屋。   孟星魂他们识字这事顾睐是知道的,否则他们也不会清楚记得自己的名字,在这个时代,贫苦人家的孩子能识字已经是很了不起了,这也是顾睐看重他们的一点,她还让他们几个教小何认字呢。   顾睐先是拿石块磨掉了上面的字,然后才赶去了西山,不管结果如何,留下这个地方被人知道总是不好的。   待顾睐找到他们的时候,天色已经晚了,看到顾睐,小何第一个奔了上去,激动地说:“高姐,你回来了。”   顾睐轻声答了一句,“嗯。”抓了抓小何的头发,又看了看他们,他们的模样变了许多,都长高了,连最矮的小何都长到她腰间了。   孟星魂,叶翔,石群他们也迎了上来,看得出来也是很高兴的。寒暄了几句后顾睐就坐了下来,听他们说起这段日子的经历。   原来那天他们拿着金子去酒楼时,就被人给盯上了,穿得破破烂烂的,却身怀重金,怎不引人觊觎,接着就有人说他们偷窃,那些来历不明的金子就是贼赃,孟星魂他们也没有办法说清金子的来历,就被投入大牢里了。   在牢里可是受了好大一番苦,最后还是连夜爬窗逃了出来,出来后他们又回了那座小庙,结果意外地发现了神像后的夹层,不过这次他们学聪明了,只取走了部分金银,剩下的留在了原处,再在城里散播了神像后藏金的事。   像他们所期望的一样,好多人跑到庙里去找,还找到了,于是吸引了更多的人,一时间城里头都乱开了,衙门的大牢里逃了四个“小偷”的事也就没人在意了。   后来他们在西山山郊合力盖了间木屋,四个人都住了下来,而那座小庙又被那些淘金的人给推倒了,他们担心顾睐回来的时候找不到他们,就在大树上刻了那几个字。   对于顾睐她的经历她只是简单说了几句,都没说到重点,倒是小何忍不住先开口了,“高姐,你这次回来是带我们一起走么?”   孟星魂他们也竖起了耳朵想听顾睐的回答,毕竟顾睐这一次去了太久了,久到他们都觉得顾睐可能不会回来了。   顾睐轻轻摇了摇头,没等他们脸上浮现失望之色,她又道:“你们现在不好么?平平安安的,跟了我,你们可能没有机会再用拥有了。”   她话一说,孟星魂几人都变了脸色,但小何没管他们想什么,直接出声道:“我才不怕呢,我可不要窝窝囊囊的过一辈子。”   小何是不怕,无知而无畏,更何况他一向都大胆的很。但孟星魂他们不同,他们都听懂了顾睐的意思,跟着她或许很危险,但也有可能成为像她一样的强者。   而强者意味着什么,意味着能拥有保护自己的能力,不会再有当初无力的感觉。   顾睐笑了笑,轻声道:“我一向尊重别人的选择,只希望无论选择什么,你们也不要后悔。”   孟星魂他们还是跟顾睐走了,很简单,他们没有过去,所以希望能拥有现在和未来,更何况他们还想报答高姐。   顾睐为他们找了一处僻静的地方,现在的他们最大的也才八、九岁,正是学武的好时候,而天一楼在这两年内已经积累了相当的财富,只要有钱,不用担心找不到合适的武学心法。   顾睐没有教他们自己的武功,而是为他们选择了这个世界的武学,叶翔和孟星魂要学的是剑,他们天生是练剑的资质,但能否成为一名真正的剑客就要看他们自己的心性了,为石群选择的是拳法,他适合走刚猛一道,而小何适于轻巧型的功法,所以练的是鞭法。   顾睐为他们提供了他们需要的一切资源,她也很想看看他们四个人究竟能成长到什么地步。   十年后,江湖已经变了很多,主要的两大势力为孙玉伯和万鹏王,而像天一楼,这样的势力却是处在了黑白两道之间,亦正亦邪。   一畦菊花开的正盛艳,而老伯在悉心的侍弄这他的花草,如同对待他的儿女一般,尽管他现在拥有这世上几乎没有人拥有的一切,但他还是老了,已经没有了二十年前,十年前那样的冲劲。   他毕竟不是一般人,所以他也在承认这个事实,他把他更多的希望放在了他唯一的儿子孙剑和最得力的手下律香川身上。   他弄完了他心爱的花草,就坐在了旁边的摇椅上喝茶,天一楼,老伯在心里咀嚼了这三个字,一出道以杀手为买卖,却又在最张扬的时候转做了其他类似于贩卖情报的买卖,之后很少再接刺杀的任务,势力扩展之快也是出乎他的意料啊。   这让他不禁想要见一见那位神秘的天一楼楼主了,传闻中的千面公子,易容兼轻功的绝顶高手。   老伯是个很爱交朋友的人,在他眼中只有两种人,朋友和仇敌,只在于他愿不愿意给与对方选择的机会了,而天一楼楼主,老伯希望会是一个可敬的朋友,他实在是不希望此人会成为他和万鹏王之间最大的变数。   第46章 高寄萍   这是个很美丽的地方,流水潺潺如星河流淌着,月光温柔地倾泻而下,   律香川静静地走在在一名白衣少女的身后,少女脸上带着标准的笑容,脚步轻得一点声响都听不到.   他不慌不忙地跟着少女的脚步,心中却是不敢松懈半分,对于老伯吩咐的事,他总是准备着以全身每一分力量去做,这也是他这些年来从未让老伯失望的原因。   这里就是江湖上的天一楼,一个以杀手起家的势力却建立在这样一个风景如画的地方,也是让人意外啊。   他来这里,只是为了送一张请帖,一张老伯大寿的宴会请帖。   老伯想见一见天一楼的楼主,就一定是发生了对老伯来说很重要的事,懂得老伯的心意不多,但律香川就是一个。、   少女将律香川领到湖边,便行礼退下了,他微微一笑,轻轻颔首,他从不会忽略任何人,律香川并不像女人他比女人更好细更小心,更谨慎。   可惜从头至尾,这位少女都没有对律香川说过一句话,有过多余的表情,足以看出天一楼楼主的驭下手段,他不知道的是,顾睐喜欢用女子作为属下,因为对女人的诱惑往往比对男人的要少得多。   他往湖面上一看,就看见了水中央精致的香榭,不一会儿,一位粉衫少女划着一叶轻舟从水上香榭而来,待她稳稳地靠了岸,轻身跃上来,柔柔地屈膝行礼,律香川以温和的笑意相迎,粉衫少女驾着小舟,送他上了香榭。   一登上香榭,律香川才开始认真扫量里面的布置,无一处不尽显华丽,精致,更像是女儿家的地方,越往里走,装饰越显奢华,可以看出主人家爱好享受。   与老伯不同,老伯低调,他的地方虽大,但处处简朴,比起玉石金银,他更喜欢鲜花,所以他住的地方就是座花海,一片花城.在不同的季节中,这里总有不痛的花盛开他总是任在花开得最盛的那个地方。   就在律香川微微思量之间,粉衫少女已将他带到了天一楼楼主见他的地方。粉衫少女掀起一片淡紫色水晶的珠帘,侧身示意请他进去。   律香川顿了顿,又慢慢地走了进去,只见一张宽大舒适的躺椅,一名白衣胜雪,面如冠玉的青年侧卧着,他的身下是纯白,没有一丝杂质的狐皮毯子,三名花容月貌的少女或站或坐的侍奉在他旁,一个眼神都没有投给他,   这名青年其实就是扮作了男装的顾睐,正笑意盈盈地看着他,似乎等了他许久,律香川却感受到了一股压力,近年来他在孙府的地位已日益重要,权力已日渐增大,已经很少有人能给他这样的压迫力了。   他突然意识到天一楼楼主比他想象中的要可怕的多,但他还是从袖中取出一封大红色的请帖,并恭敬地奉上,道:“这是老伯命我送来的,希望楼主能到时前往。”   顾睐身边的一名绿衣少女起身来,取来律香川手中的请帖,顾睐轻轻打开,漫不经心地扫视了几眼,道:“素闻老伯欢迎所有人参加他的宴会,无论是贫?是富?是尊贵?是卑贱?只要去了,就是他的客人。我说得可对?”   律香川微笑道:“那是自然。”   他的脸上似乎带上了自豪而骄傲的神情,老伯是他最尊敬的人,对他而言,顾睐对老伯的赞誉,就像是对他的赞誉一样。   顾睐扬了扬手中的请帖,轻笑道:“那为何还要来给我送请帖?”   律香川身子向前微倾,略一拱手道:“老伯希望能与楼主交个朋友,命我前来这也是老伯的诚意。”   “你倒是够坦诚。”顾睐直起身子,右手支着下巴,淡淡一笑道;“替我向老伯回一句话吧,到时定当前往。”   律香川得了她的应诺,随后就在侍女的牵引下离开了。   思索许久后,顾睐走到窗边,挥一挥手,对身后的侍女道:“叫小孟,叶翔,石群,小何过来见我。”   “是。”侍女应声退下。   不过片刻,孟星魂四人都进来了,这些年。他们的成长很迅速,不过二十的年纪,已是一流中的高手了,尤其是孟叶二人,所以这几年他们也为顾睐做了不少事。   “高姐,找我们是为何事?”年纪最长的石群率先开口,   “老伯想要见我。”顾睐背对着他们,淡淡道,   “老伯?”四人互相对视了一眼,这几年,他们在江湖上闯荡,也不是没有听过这个名字,   它只是一个尊称,对一个人的尊称,“老伯”的真名是孙玉伯,但很多人更喜欢称他为老伯,因为这个可以表示对他的友爱和尊敬,从中足以见到孙玉伯的江湖地位之高了。   可这与天一楼又有和何关系呢?没等他们想明白,顾睐就说了一句更让他们震惊的话,“我打算带你们去。”   “高姐,这……”这些年来,他们在天一楼做事,身份一直都是隐秘的,他们也做好了成为一辈子的影子的准备,可现在高姐却要让他们走到台前,他们心中虽然欢喜,却也摸不准高姐的意思。   “怎么,不愿意么?”顾睐转过身来,挑了挑眉道。   “一切都听高姐的。”小何甜甜地笑道,“嗯,你们去准备准备吧,过两天我们就出发,还有,在外头就不要叫我高姐了。”   “那叫什么?”孟星魂疑惑问道,   顾睐的两指轻轻敲打了窗台几下,轻声笑道:“就叫老板吧。”   这个时节开得最艳的就是菊花,所以老伯就在菊花园里接待他的宾客。客人们已如潮水般自四面八方涌来有的带着极丰盛的厚礼,有的只带一张嘴和一片真诚的贺意。   老伯对他们都一视同仁,却不会冷落任何一个人,而今天来了一个特别的客人,天一楼的楼主,还有四个年轻人。   其他的宾客显然感到很惊讶,一是为天一楼的楼主竟是一个如此俊秀的青年,二是为他竟也会来祝贺老伯的寿辰,不过愿意来祝贺老伯三日,并带上厚礼的人,想必是老伯的又一个朋友了。   老伯的朋友很多,而且你永远也不知道他下一个交到的朋友会是谁。   老伯看了看礼单上的名字,高季,孟星魂,叶翔,石群,小何,不说天一楼楼主的名字很陌生,就是他带来的四个年轻人,他也未曾听说过,可像这样的年轻人,一旦出现在江湖上,就绝非无名之辈。   顾睐依旧一副男子打扮,一身深紫色的衣衫,手中一把千金乌木扇,尽显名士公子风流,她敢说寻常的男子都不一定有她这般潇洒大气。   尽管他们一行人显得有些特立独行,但她始终淡定自如,即便是见了老伯,她合起折扇,微笑道;“高季不才,见过老伯。”   嘴上虽是恭敬之语,面上却丝毫没有放低自己的态度,老伯的儿子孙剑明显看不惯顾睐的的态度,他不能忍受任何人对老伯无礼,而他从不会掩饰自己的喜怒。   孙剑直接一跨步横在顾睐面前,但孟星魂等人的速度显然比他更快,孟星魂和叶翔的剑鞘挡在了孙剑面前,让人觉得只要孙剑再往前一步,他们手中的剑绝不会留情。   第47章 高寄萍   一时间,气氛似乎紧张了起来,老伯却又哈哈大笑起来,笑得就像邻家的老伯伯,和蔼可亲,在看着调皮的侄子玩闹一样,同时也打破了僵硬的氛围,道:“高老板,真是年少有为啊。”   顾睐握住手中的折扇,微笑道:“怎比得上老伯年轻时的半分呢。”   说完顾睐就瞥了叶翔和孟星魂一眼,两人立刻收回了剑,退到她身后,低头不做声了。   律香川也知情识趣地把孙剑拉了下来,又出言道;“老伯,宴会已经准备好,可以开始了。”   老伯满意地看了他一眼,道:“那就招呼客人入席吧。”   又转向顾睐道;“高老板,请吧。”   顾睐自然不会拒绝。   就在宴会即将开始时,外面传来一阵骚动声,还有人在惊呼屋内后花园闯来了个怪物。   老伯作为主人,是一定要去看看的,顾睐皱了皱眉,低声对后面的四个人说:“我们也去看看。”   进了后花园,就看到一个就像是个怪物的人,他他全身上下几乎已没有一处完整的地方。他头发大半都己被烧焦,脸也被烧得变了形,一双服晴,赤红如血嘴唇干裂得就象是久旱的泥土。   他冲进来,声音嘶哑地叫喊着,他在叫着“老伯”。   孙剑认出了他,惊道:“铁成钢。”   他已认得铁成钢很久但现在却几乎完全不认得这个人了。   铁成钢的眼里有激动,悲痛,和绝望,这样的眼神让人心惊。   这时又闯入了三个人,黄山三友,他们坚持说铁成钢是杀人凶手,而铁成钢却激动地道他们才是凶手,他还有证据证明,老伯站出来愿意为他们主持公道。   黄山三友惊怒之下,竟直接攻向了老伯和铁成钢,律香川只是稍稍抬手,攻向老伯的一人就倒在了地上。   顾睐眼神往身后一扫,给叶翔使了个眼色,他会意出手,他的剑是那样的迅速,冷漠地割破了另一人的喉咙。   而出人意料的是不知从哪冲出一个暗灰色的人影,击向了最后一个人,他只说了一句话,“谁对老伯无礼,谁就死”,说完黄山三友的最后一人就成了死人。   在场几乎没有人看清他的动作,也没有看清他的面容,他就已经消失在人们的视线中了。   顾睐和老伯在书房谈了许久,出来时两人都是相谈甚欢的模样。   她招招手,便叫孟星魂几人一起回去了。   他们这辆马车是经过特别而精心设计的,上面铺着柔软的垫。车身的颤动也特别小。睡在车厢里几乎就跟睡在家里的床上同样舒服,而且还很大,就是再让几个人上来坐也是绰绰有余的。   顾睐并不愿意在能满足的情况下委屈自己,所以她现在的一切都是极尽享受的,钱挣来就是用来花的,不然她辛苦这么多年干什么呢。   顾睐上了车,看见几人神色有异,便猜到他们想必是有事想问她了,莞尔一笑道:“有事就说吧,这里也没别的人,就叫高姐吧。”   孟星魂迟疑地开了口,道:“高姐,那个灰衣人是什么来历?”   其他几人心中也都有此问,实在是他的出现太让人心惊了。   顾睐拿着折扇拍打了几下手心,道:“我只知道他叫韩棠,是老伯的人,至于他的来历,这世上就只有老伯一人知晓了。”   她又笑了笑,道:“谁若想杀了老伯,就一定要先杀了他。”   “有人要杀老伯?”孟星魂几人有些惊讶,   顾睐毫不在意地道:“这有什么奇怪的,只要在这江湖上,就会有想杀他的人,无论他的地位有多高,财富有多少。”   她又有些没好气地道:“不然你们以为老伯为何邀我来这,还特地让律香川送请帖。”   孟星魂沉声道:“有人给天一楼下了单子,请天一楼的杀手杀老伯。”   他在天一楼呆了这么多年,也知道一些事情,这些年楼里的主要营生转向了贩卖情报,各种生意之类的,但并不代表就不接杀人的单子,只是接的少了,价钱也高了。   “嗯。”顾睐轻轻点了点头,   “那老伯也知道这事?他这是什么意思?”小何忍不住开口道。   “嗯,所以就这事想见我一面。”   她没有说他们谈了什么,也没说下单子的人是谁,她既然没说,他们也不会去问的,因为高姐会不喜欢的。   显然他们的态度让顾睐很满意,她一满意了就又多说了几句话,“小孟,你知道我为什么没有叫你出手,而是让叶翔出手吗?”   几人没想到高姐突然说起了这件事,孟星魂低声道:“因为他的武功比我高,他的剑比我更快。”   顾睐看着他的眼睛,冷冷道:“那是因为我看见了你脸上的愤怒与同情。”   “对不起,我不应该感情用事。”孟星魂低下了头,不敢看顾睐的眼睛。   她又冷冷道:“感情在大多的时候会误事,但是却也能变成出可怕的力量,就像爱意和恨意,永远也不要低估它们。”她难得耐心的说了几句,但能理解多少就看他们自己了。   顾睐一行人走了没多久,律香川就进了书房,只见到老伯负手站在了窗边,   今天老伯比很多人都要忙,因为他见了很多人,也接受了很多朋友的请求,而他已经吩咐了许多人去解决他朋友的困难,包括他的儿子。   现在他要律香川进来,或许是要将一件更困难的事交托给他,若是那样,律香川会很高兴,因为这表示老伯看得起他。   老伯转过身来看着他,道:“你觉得高季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律香川沉吟了一下,道:“很可怕的一个人。”   老伯又道:“你指的是那方面?”   “武功,心智。”律香川的回答很简洁,   “可惜他晚生了二十年,不然他的势力会是今日的二十倍。”   老伯叹了口气,他发现自己真的老了,江湖上已经出现了这样出色又年轻的人物。   “论心智,他若是六十岁的人,我不会奇怪,可他连三十都不到,就有这样的心智,实在是可怕啊。”   “我们也没有查到他的来历,只知道从他十三岁就突然出现在了江湖上。”律香川有些沮丧,   “所以这样的人若是不能成为朋友,就一定要早早地拔掉他。”老伯沉声道,   “那我们是不是……”律香川出言道,   老伯一挥手,淡淡道;“晚了,天一楼的势力已经深深地扎根在底下了,如非必要,不可与之为敌。”   “是。”律香川应声道,他知道在除了孙府,老伯还有别的势力和消息渠道,自然得到的讯息比他多。   老伯又突然想起了那四个年轻人,问道;“你可曾听说过这几人?”   “没有,不过有几人和他们有些相似,上月狂狮雷云可能就是孟星魂和叶翔两人中的一个杀的,还有西北那有相貌与那位小何相似的人。”   律香川说的是猜测,但他既然敢在老伯面前说,就至少有了七成的把握,而七成就足以让老伯相信了。   “那你注意到他们的武功套路了吗?”老伯语带深意地问道,   “孟星魂和叶翔使的是剑,那位石群用的是拳法,小何应该使用的是鞭法。”接触虽不多,但律香川看得很清楚,他一向很谨慎细致。   “那与高季的武功比呢?”   老伯一句话惊到了律香川,他略一思索,又沉声道:“虽然不知高季的武功,但绝不是那四人会的任何一种。”   没人知道天一楼楼主真正的武功,因为见过的人都死了,而且身体表面无伤痕,体内五脏六腑俱破裂。   “你觉得高季这样做是为了什么呢?”老伯微微一笑,问道。   “是为了不让那四个人成为他的影子。”律香川想了想,道。   “你说的是一个原因,可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一旦他们背叛,高季随时都能杀了他们。”   律香川不禁为之胆寒,高季知道他们的所有武功,可他们对高季一点也不了解,一旦动手,就会死无葬身之地。   “所以他的确很可怕。”老伯淡淡道。   “那,老伯您为何还要见他?”律香川忍不住问道,他知道老伯从不会做无意义的事,所以今天也一定有他的理由。   老伯的脸突然沉了下来,道:“因为我收到一个消息,有人给天一楼下了单子以十万两黄金来杀我。”   律香川这才真的吃了一惊。无论淮想来杀老伯,苦不是疯了,就一定是真的胆大包天。   “那高季可有说什么?”   “他当然什么都没有说,他是个做买卖的,就一定得讲信用,否则以后的生意都不会好做了。”老伯摇摇头沉声道,   律香川没有再出声,他知道老伯一定会有他的动作,他只要按着老伯说的去做就好了。   老伯又开口道:“去库房取十五万两黄金给天一楼。”   律香川沉思了片刻,明白这是让天一楼不要再接这样的单子,可是为什么又多出了五万两来呢。   顾睐看着送来的装了八口大铁箱的黄金,心中不禁冷笑道,老狐狸。   第48章 高寄萍   可事情进行的时候总是会有出人意料的变故,   比如说,孙剑死了。   老伯唯一的儿子死了,死在了铁成钢兄弟的葬礼上,这本是老伯为万鹏王设下的局,却反过来要了他儿子的性命。   律香川从未见过老伯有流泪的时候,可是这一次,他见到了,他甚至能想象老伯撕心裂肺的痛楚。   老伯也是人,他不是神,所以他无法掌控一切,他也会有判断错误的一刻,而这一刻,害死了他唯一的儿子。   律香川垂下了头,等待着老伯的心情平静下来,他只说了一句话,   “会是天一楼下的手么?”   若是这样,天一楼与老伯本就脆弱的关系将彻底破裂。   老伯死死地按着书桌,他的眼里还泛着血丝,却依旧冷静地道:“不会是天一楼。”   他转过身来,冷冷道:“我花了五万两黄金向天一楼买下了孙剑的命。”   律香川不可置信地抬头,原来那多出来的五万两是做这用的。   “想要我的命很不容易,但想要孙剑的命就容易多了,我不可能不防着这一点。”   可是,他还是没能防住,而且最大的错误就出现在他的组织中,一旦其中出现了背叛,那么所有人都有可能是那个背叛的人,而只有一个人完全他可以相信。   他骤然发出简短的命令。“去找韩棠!”   顾睐折起底下人送来的密信,轻轻叹了一口气,上面只写了一个人,孙蝶,有可探寻到的过往和与叶翔,孟星魂的结识。   叶翔,已经彻彻底底的废了,一笔情伤就让他再也拿不起手中的剑了,也毁了他与孟星魂之间的多年兄弟情谊。   而他们四个人又想要瞒她到什么时候呢,这虽说是他们的私事,她也没有特地派人去看着他们的一举一动,可是这样的事,她不问,底下的人也会主动地告诉她的。   没过多久,小何就来找她了,原原本本地说出了这件事,她原本还猜测第一个说的人会是石群呢,毕竟四个人中他最为稳重,现在看来,或许他已经被孟星魂和孙蝶的爱情给感动了。   小何说完,还有些惴惴不安地瞄着顾睐的神色呢,没想顾睐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嗯,好了,我已经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小何有些惊疑不定,但也不敢再说什么,就离开了。   就在小何走在路上,琢磨着高姐是怎么想的时候,刚好碰见了孟星魂,按着路线,想必他也是要去找高姐的。   小何冲着他大声道;“我已经全都告诉高姐了。”   “哦,是么,那我见她时,就不必多说了。”孟星魂的声音里满是疲惫,这些日子他也憔悴了不少,和叶翔的关系破裂也是他不愿看到的。   小何听到他说的话,突然愤怒了起来,“你究竟是怎么了,为了一个女人,什么都不要了,现在还要去见高姐,你是连命都不要了么?”   孟星魂努力扯出了一个笑容来,道;“我现在很清醒,我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我想要和小蝶去过平凡的日子,可你不会不知道,我们欠高姐的,这辈子都还不清,所以我是一定要去见高姐的,哪怕她要我的命,我也会亲手给她的。”   小何摇着头,喃喃道:“你真的是疯了,我现在真恨不得杀了那个女人。”   他的语气突然变得狠戾起来,孟星魂很清楚他不是在说什么气话,他是真的动了杀意。   孟星魂淡淡一笑道;“她死了,那我也活不成了。”   小何怒极反笑,道:“那你就去见高姐好了,看在我们多年的情分上,我会为你收尸的。”   孟星魂依旧微笑道:“那就真是太好了,好在我还有一个愿意为我收尸的人。”   小何静静地看着孟星魂瘦削的身影消失在道路的另一端,突然,他的眼泪不自觉地流了下来,而且越流越多,流满了他的脸颊.   孟星魂进来的时候,顾睐还捧着书站在窗边看,即便听到了他的脚步声,也没有抬头看他一眼。   孟星魂隔着翠色的纱帘轻声道:“高姐。”   他的声音带着些许的嘶哑和颤抖,身姿却站的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挺拔。   顾睐将书搁在了桌上,缓缓走向他,站在他面前淡淡道;“你能来见我,说明你已经下定了决心,是么?”   她的眼神是那般的清冷,深邃,好像你的所有秘密放在她面前都将无所遁形,孟星魂忍不住低下头,他不敢看高姐的眼睛,因为他怕看了会退缩。   高姐之于她们,就像是老伯之于律香川,他们都是那么的高大,让人不敢攀越。   “是的。”这两个字用尽了孟星魂全身所有的力气,如果这里不是高姐的地方,他一定会忍不住瘫坐在地上。   “你想和那个女孩子一起去过平凡的日子。”顾睐淡淡道,神情有些怅惘,   “我明白,作为一个无亲无故的孤儿,无论是爱人抑或是被爱,都是莫大的幸福,而追求幸福的人,谁也不能去苛责他。”   孟星魂只觉咽喉仿佛被又甜又热的东西塞住连话都说不出,他突然很后悔,后悔要对高姐说离开,他只觉得自己就是一个混蛋,一个无情无义的混蛋,可他还是要说,因为小蝶在等他。   “你要和她共度一生,甚至要做她孩子的父亲,可你真的了解她么?”顾睐道。   “她有过什么样的过往我也不在乎。”孟星魂的眼神溢满了柔情,他的心情也平静了下来,   顾睐神情缓和了下来,道;“你能这样说,我很高兴,我没有教出一个混蛋来。对于你喜欢的那个女孩子来说,你会是一个很好的丈夫、父亲。”   说到这里,顾睐又停顿了一下,“即使你这样说了,我还是要问一句,她是不是告诉你,她叫杨蝶。”   她冷冷道,眼神像一把寒冽的利刃在他脸上划过。   孟星魂脸突然涨红了起来,他激动地道:“她是个单纯善良的女孩子,她不会的,不会的……”   她不会是别人派来的细作,她对他是真心的。孟星魂他不会怀疑小蝶,但同样他也不会怀疑高姐情报消息的真假。   顾睐摇了摇头,平静地道:“你没说错,她的确是个好女孩,但我要告诉你的是,杨姓是她母亲的姓氏。”   孟星魂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高姐想说的是什么?   “她的父亲姓孙,所以她应该叫孙蝶。”顾睐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   孙蝶,她的父亲姓孙,难道?孟星魂不可置信地抬起头,道;“孙玉伯,她是老伯的女儿。”   “嗯,只是几年前因为不名誉的原因被老伯赶出了家门。”顾睐点点头道。   孟星魂又突然想到,既然小蝶的父亲是老伯,为什么又会被人欺侮,他抿了抿嘴唇,道:“高姐,那你知道那个男人是谁吗?”   他的声音中止不住地压抑,并不是因为他嫉妒,而是因为他愤怒痛恨那个男人伤害了小蝶。   顾睐摇了摇头,道:“连老伯都查不出来的事,我又怎么会知道,况且这事对老伯来说是一个抹不去的污点,他只会将它瞒得严严实实的。我的手还没那么长,伸不进老伯的后花园。”   孟星魂攥紧了拳头,又无可奈何地松了下来,他没有能力去找到那个男人,狠狠地揍他,为小蝶报仇,那他就只能加倍地爱小蝶,爱她的孩子。   顾睐掀开了纱帘,走到他身边,淡淡道;“既然你已经做出了选择,那就和我走吧。”   去哪里?孟星魂心中不禁产生了这样一个疑问,顾睐似乎看出了他心中所想,微微一笑道:“自然是去见老伯,你要带一个女孩子走,就应该先告诉她的父亲。”   孟星魂的眼睛湿润了起来,因为他意识到,高姐没有怪他,甚至愿意放他离开。   “可是,他会同意么?”孟星魂忍不住担心起来,老伯是小蝶的父亲,若是得不到他的祝福,他和小蝶一辈子都会留下遗憾的。   “这个就要看你的了,你用你的真心爱着孙蝶,就应该用真心去打动她的父亲。”   顾睐的眼里泛起了笑意,又转而道:“况且,老伯不仅不会阻止你,甚至还巴不得你带着孙蝶走得越远越好。”   “为什么?”孟星魂忍不住惊道。   “因为孙剑、韩棠死了。”顾睐的语气变得严肃起来。   “虽说是万鹏王的人动的手,但谁都能猜得出来,老伯的组织已经出现了缺口,他的情况现在是越来越危急了,若他对孙蝶还有那么一丝的情分,就不会让她在牵连其中。”   顾睐的叙述简单而平淡,而孟星魂却听到了里面的万分凶险。   地是平的,没有坟墓。老伯叫人将一畦菊花移到这里。   他亲手埋下第一株,他知道菊花在这块地上一定开得比别的地方更鲜艳。   因为这块地很肥。   菊花种下去的时候,老伯脸上带着笑容可是他的心却在绞,他唯一的儿子,他最忠实的朋友,就都理在这块地下。   和过去一样,他死去的朋友,亲人都埋在了他的花园里,这是任何人都不知道的一个秘密。   他们的尸体在地下腐朽,却滋养了这些花,所以他就像对待亲人一样悉心地照顾着这些花,看到它们开得好,就像是知道了那些死去的人灵魂已得到安息一样。   等到他将所有的菊花都种下后,他的心情才真正得到平静,却听底下的人说天一楼楼主登门造访。   究竟是什么样的事情会让他在这个时候来造访,就在顾睐和孟星魂走进他的后花园时,他心中已转过了好几个猜测,但没有一个是对的,顾睐要说的事情完完全全出乎了他的意料。   第49章 高寄萍   “高楼主今日到访不知所谓何事啊?”老伯微笑道,   “来找你的人不是我,而是他。”顾睐看向了孟星魂,淡淡道。   老伯有些疑惑地看着孟星魂,他的记性不差,更何况他对这个年轻人印象很好,如果他不是天一楼的人,他一定会留下他,而且用不了多久他就可以成为一个很得力的助手。   但除此之外,老伯实在是想不到他和这个年轻人还有什么交集。   孟星魂身材依然笔挺着,他的眼睛在暮色里发着光,亮的惊人,   他已走到老伯面前,凝视着他的眼睛,道;“我是来带你女儿走的。”   老伯脸色忽然变了,厉声说道“我早已没有女儿。”   说完他又猛然转头看向顾睐,他不能不怀疑两人的别有居心,而她只是专注地凝视一朵将要绽开的鲜花,好似没有听到他们的对话。   孟星魂沉默了半晌,道;“即便你不愿意承认她,但她是你唯一的血脉,这一点怎么也改变不了。”   老伯握紧了拳头,霍然道;“你以为我不会杀你?”   “你当然会,但我却不愿意死,我要活着,为她活着。”他迎上老伯满是怒意的目光,老伯的怒容虽可怕,但他却全无惧色。   老伯的手忽然放开,目中的怒意也消失。   他冷冷道:“你是因为她是我的女儿才认识她的?你知道她的过往?”   孟星魂的目光真诚而无惧,道:“我认识她的时候,并不知道她是谁,我只知道,我想做她的丈夫,她孩子的父亲,当我要离开的时候,老板告诉我她是你的女儿,她说我既然要带走她,就应该告诉她的父亲。   她以前的遭遇越悲惨,以后我就会对她越好,何况以前的事都已过去了,我根本就不想知道。”   老伯深深看了他一眼,神色也缓和下来,道:“你很好,我相信,你也会对她好的。”   孟星魂逼视着老伯一字字道:“我不在乎,为何你是她的父亲,你却要苦苦地逼她。”   老伯低下头,目中露出痛苦之色,喃喃道“我只恨她为什么一直都不肯说出那孩子是谁的?”   孟星魂轻声道:“每个人都有不可告人的苦衷,为什么要苦苦追寻他们的秘密呢。”   老伯长长叹息一声,黯然道;“也许我真的老了,过去也做过许多的错事,我已经没有儿子了,她毕竟是我的女儿,你带她走吧,走得越远越好,你要让她好好地活下去……”   孟星魂只觉一阵热血冲上咽喉,热泪几乎夺匪而出,过了很久才能哽咽着道“我,不会让你后悔的。”   他还有很多话要说,但现在并不是一个很好的时机,他深深地望了一眼老伯,转身向花园的出口处走去。   老伯看着孟星魂的背影,想到他的女儿,这少年是个可信赖的人,只要说出的话,一定能做到。   他目中不觉现出了温暖的笑意,他虽然老了,但他还有女儿,女婿,还会有下一代。   路很长,存黑暗中显得更高。   他不禁轻轻叹了口气“他们的确还有段很长的路要走。”   “只希望他们莫要迷路。”顾睐不知何时走到他身边,淡淡道,   老伯转过身来,看着她的眼神也变得温和,道;“我应该感谢你,给了我一个好女婿。”   顾睐冷冷道:“这笔生意,我不但没赚,反倒是赔了两个得力的身边人。”   老伯依旧是笑意盈盈地道:“连我也没想到,你会这么轻易地放他走。”   “留得住他的人,也留不住他的心,更何况也有这么多年的情分,我终归会宽容一些的。”   顾睐轻轻叹了一口气,十年的相处,她没必要为了这件并不算是背叛的事而去毁了他。   “你比我想象中的要心软的多,这在江湖上可不是件好事。”老伯半是劝诫,半是感慨地道。   “你说我心软,那老伯你又何尝不是?”顾睐嘲讽道,   “陆漫天背叛了你,甚至还想要你的命,你不还是给他留了个全尸,甚至还为他准备了隆重的葬礼,这可不像老伯你往日对待叛徒的作风啊。”   就像谁也没想到陆漫天会是老伯十几年的好朋友,属下,老伯也没能想到陆漫天会背叛他一样。   老伯淡淡道:“只因为他是我的朋友。”   他深深叹了一口气,又道:“也许我真的老了,老人的心肠总是越来越软的。”   他深深地看了顾睐一眼,笑道;“我是老了,但你还年轻,年轻人心肠总会硬一些,你会心软只因为你是个女人。”   老伯一句话就暴露了顾睐的秘密,可顾睐表情并没有多少的波动,老伯能查出这件事,她并不意外,再说她是女人这件事对她现在所拥有的一切会有影响么?答案是不会。   她冷冷地看着老伯,什么也没说。   “不过你是个有本事又聪明的女人,比许多的男人要强的多。”老伯缓缓道,   “你是想说我做的最聪明的一件事就是没有接下陆漫天下的单子。”顾睐毫不示弱地道,   “你说得没错,他是很聪明,计划也很周详,但他只配做帮凶,还不够资格作主谋。所以才会被主谋人杀人灭口。”老伯冷冷笑道,   他要陆漫天去找他的另一名心腹易潜龙时.就已知道陆漫天出卖了他。因为易潜龙突然失踪的消息.本不该有别人知道.但万鹏王却好像比他先知道。为的就是让江湖中人都知道孙玉伯已孤立无助,这样他才有可乘之机,取代老伯的地位。   权力往往会诱惑人们舍弃掉许多珍贵的东西,拼了命的往上爬。   “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主谋人的信息?”顾睐眯起了眼睛,冷冷道。   “如果可以,那就再好不过了。”   老伯脸上恢复了先前的笑意,若万鹏王是眼前的猛虎,那这个主谋人就是他背后正死死盯着他的毒蛇,让他一刻也不得放松。   “这个我真不知道,你要明白,我得力的四个手下一下子失了一半,对我的影响也不小啊。”顾睐半开玩笑道,她和老伯的谈话可都是七句真,三句假。   “像你这样的人,总会给自己留下一些底牌的。”老伯笑笑道,   她没有否认老伯的话,的确小孟四人哪怕都走了,她的势力也不会减损半分,她转而引到老伯身上说,   “这样的人,是真正的赌徒,这也是我真正拒绝陆漫天的原因,像老伯您这样的赌徒,在别人都以为你已输光的时候,但其实多多少少还留着些赌本的。”   老伯但笑不语,顾睐心知,话也只能说到这里了。   顾睐回到水榭时,就看到孟星魂站在门口等着她,   她淡淡道;“我以为你已经走了。”   “我想回来再见你们一面,或许这一去就再也没有机会见你们了。”孟星魂嗫嚅道,他的眼睛似乎笼上了一层化不开的忧伤,   顾睐不用想也能猜到,“你去见过叶翔了。”   “嗯。”孟星魂低下头,显然对叶翔心有愧疚,   只听顾睐道:“你不用担心,石群和小何会照顾好他的,即便他成了个废人,我也会让他舒舒服服地过一辈子。”这对她来说,算不了什么,叶翔过去为她做的事也足够偿还了。   孟星魂浑身颤抖了一下,激动地压抑不住自己的心情道:“谢谢高姐。”   “你走之前去账房那领笔银票吧,毕竟是要做个养家的男人的,你总不希望孙蝶跟着你吃苦吧。”   孟星魂的心里充满了温暖,他发现他的人生其实是这么美好的。   顾睐又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意味不明地道:“你若还肯听我劝,就今晚带孙蝶离开,走的越远越好。”   孟星魂点点头应允,他虽然不明白高姐的意思,但他相信高姐不会害他的。   云淡星稀,夜已将尽。   但树林里,一个穿着黑色斗篷的人一直站在那里,哪怕夜里的露水已经浸湿了他的衣襟,他没有一点不耐,相反他很有耐心,他都等了那么多年了,又怎会等不了这几个时辰。   树林里响起了轻微的声音,是靴子踩过树枝的声音,斗篷里的人嘴角微微翘起,他要等的人来了。   他缓缓转过身来,月光的辉映下,来的人正是天一楼的楼主,顾睐,她并没有做什么掩饰的,大方方地出现在了这里。   “东西带来了。”温润的声音在斗篷里响出,顾睐也不多说,从袖中取出一个白玉的瓷瓶,斗篷人也没做什么试探,直接接了过来,小小的一个瓶子入手竟有三百斤之重。   “这里面的量有多少?”斗篷人只问了一句,   “这里面只有一滴。”清冷的声音在月光中更显寒冽,   “一滴?够么?”斗篷人有些怀疑道,   “一滴就足够了,更何况你只有一次机会,多了也没什么用。”说完顾睐转身就向树林外走去了。   斗篷人珍而重之地将瓷瓶收入怀中,看着顾睐离去的身影,冷冷道;“一次机会就够了。”   凌晨时分,斗篷人站在小路旁,从薄雾中看过去,依稀可以看到一栋小小的屋子,红色墙暗灰色的屋顶,建造得很精致。   屋子外有个小小的花圃,有几朵花正盛开,却看不出是茶花T还是菊花。   听不见声音,也看不见人窗予里仿佛有盏孤灯还未熄灭。   他一如以往地走进去,在要推开门时顿住了,里面没有人,   他的眼神晦涩不明,他冷静地推开门,屋里的灯还亮着,这说明屋里的人是在晚上离开的,   他又慢慢走到厢房里,房里只少了几件衣服,她连那些珠宝首饰都没有带走,是真的想要摆脱这样的生活。   一道悚人恶毒的声音从他嘴里发出,他喃喃道:“你们一定要后悔我虽不杀你们但总有一天要叫你们后悔,为什么不早点死掉,我要叫你们活得比死还痛苦十倍。”   他语气中虽充满了怨毒,但却还是很平静。在这种时候,还能保持平静的人,就表示只要他说出的话一定做得到。   第50章 高寄萍   暗器巳射入了老伯背脊   自欢乐的巅峰突然跌入死亡,那种感觉很少有人能想像得到,   就算老伯都不能。   但现在他却已感觉到就算感觉到也形容不出。   忽然自高楼失足,忽然自光明跌人黑暗的无底深渊….。就连这些都没有老伯现在所体验的感觉更可怕。   因为他已看到站在他床前的赫然竟是律香川。   正是他最信任的人.他的朋友,他的儿子。   律香川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冷冷地看着他,忽然道:“我用的是七星针。”(原文)   他脸上突然显露出奇特的笑容,“但我用的不是七星针的毒,你常说我的七星针已可算是天下暗器第一.连唐家的毒砂和毒蒺藜都比不上,因为那两种暗器还有救七星针却没有解药。”   老伯很想说一句:“你几时听我说错过一句话?”但他发现自己竟痛苦地连声音都发不出,仿佛每一寸皮肤,每一条血管都爆裂开的感觉,剧烈地疼痛让他第一次感受到深深的恐惧。   律香川仔细地看着他扭曲的表情,想要深深地记住这一幕,   他又缓缓道;“这一次你说错了。你可还记得与我说的高季杀的那些人,身体表面没有一丝伤痕,体内五脏六腑全部破裂。这种毒药叫天一神水,任你武功再高,一滴就足够要了性命,我只是抹在了七星针上。”   律香川说完最后一个字,就亲眼看着老伯断了气,无论老伯先前为自己准备了多少条退路,现在都没有用了。   他慢慢走出了门,老伯死了,他有很多没有事情说,但他还有很多事要做。   时近傍晚,且绵绵地下着雨,水榭台下的乌色梁木缠住丝滑的流水。水面上莫名惊起的鸟儿,振翅飞向天际。   顾睐一袭紫衣伫立在阁楼上,心中少有的安宁平静,   她创立天一楼以来,费了不少的心思,她其实很少愿意去为一件事情花这么多的心思,也许她是受到了高寄萍的影响,她的野心,不甘始终残留在身体里,直到天一楼成为江湖上的一流势力,这些情绪才渐渐消散。   在外人看来,她只是变得更有人情,更心软罢了,唯有她自己知道,她没有过去那么在乎了,在乎天一楼,在乎她一手培养的那些人。   但在她真正对这些失去了兴趣之前,她希望能找到一个能接任这一切的人,或许是小何,或许是石群,甚至其他人,都可以,只要她愿意。   夜里的雨下了许久,既然没有消息,那么就意味着律香川已经成功了,是的,从头至尾,和她达成交易的就只有律香川一个人。   因为老伯的死对她显然来有价值的多。   律香川还没有成长到老伯的那个地步,也正是如此,他需要顾睐,屠大鹏的帮助,或许老伯没有想到律香川会背叛他,也没有想到与律香川结盟的不是万鹏王,而是屠大鹏。   律香川的上位唯一会对她有不利影响的就是孟星魂了,小蝶跟孟星魂走了,律香川就绝不会放过他,只希望孙玉伯在死前能够聪明一点,不要透露他们的归隐之处,也希望孟星魂他能听她的话走得越远越好。   孟星魂离开了她的组织,获得了自由,平静,但同时也失去了顾睐的庇佑,他或许知道,但却不明白这个的重要性。   太阳已经升起,温暖的阳光洒在身上,可孟星魂的心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来的寒冷。   他原以为他可以帮到老伯,却发现老伯已经死了,等他再回来时,小蝶死了,叶翔为了保护她也死了。   孟星魂知道是谁杀了他们,是律香川,那个欺负了小蝶,背叛了老伯的男人。   他像条死狗一样躺在泥沙上,一直躺到夜里,等到星光升起,一如以往美丽灿烂,可他看不到任何的希望,只感到了深深的悲哀。   从最幸福到最绝望似乎就只是那么短短的一刻,他的脸伏在泥土上泪浸湿了泥土。他有泪本不轻流,宁死也不愿流泪但现在却己伤心得几乎完全绝望.   顾睐冷冷地看着跪在门前的孟星魂,他已经在台阶前跪了一天一夜了。   小何和石群已经赶到了这里,他们也知道叶翔死了的事实,还来不及为叶翔悲伤,他们更担心顾睐会如何处置离开组织又擅自回来的孟星魂。   活着的人总是要比死去的人更重要,这是他们在江湖所必须学会的一件事。   “为什么要回来?只是为了要报仇么?”顾睐冷冷道,之前放他离开已经是她留给他的最后一点宽容了。   孟星魂抬起头,他眼中的冷漠谁都看得见,他知道,即便报了仇,小蝶,叶翔都不会再回来,复仇对他来说还重要么,他再也回不到过去了。   他已经变了,以前那个善良敏感的孟星魂,随着孙蝶、叶翔一同死去了,活下来的只是一具叫孟星魂的行尸走肉,或许他还有一个名字,叫韩棠。   顾睐转身走向阁楼里,她想,孟星魂已经成为她手中最锋利的一把刀,刺向律香川,刺向万鹏王,刺向任何一个对她不敬的人,他也会是最好的一个杀手。   小何番外   我是家里最小的孩子,从小就知道会哭讨巧的孩子有糖吃,所以哥哥姐姐在吃馍馍的时候,我在喝鸡蛋汤。   但没想到到后来我连馍馍也吃不上了,饥荒,大片大片的饥荒是所有人的噩梦,我或许应该庆幸我的父母没有易子而食,而是选择了抛弃。   在一天夜里,月光很温柔的时候,我偷偷睁开眼,看见了我的父母带着最大的哥哥走了,走得很决绝,我没有跳起来,抓住他们的衣袖,像过去那样哭着闹着要他们带我走,不仅仅是因为我已经饿的没什么力气了,而是我知道他们不会像过去那样顺从我的要求。   我不知道为什么,也不会去想为什么。   我蜷缩在哪里,躺了很久,是两天,还是五天,我不知道,只知道最后有一双同样小的手把我拉了出来,他就是孟星魂,我并没有多感激他,因为真正救我的人是高姐。   我像一条死狗趴在地上,只听到一道冷漠的声音:“你叫什么?”我叫什么,已经不记得了,爹娘很少叫我的名字,也没有人会去问一个四岁大的孩子他的名字,我只知道我姓何,可我不想放弃这根或许可以改变我人生的稻草。   “我姓何,我叫小何。”那是我第一次见到高姐,那一天我永远也忘了。高姐带着我们四个孩子走了很久的路,也教了我们许多事,能够生存下来的方法。   后来高姐走了,我们第一次为自己的愚蠢付出了代价,也告诉了我们,外面的世界有许多比饥荒更可怕的东西,比如人心。   是怎么从大牢里逃出来的,我记得很清楚,我们一起杀了那个狱卒,之后在很长的日子里,我都还记得他的血肉在我嘴里撕咬的血腥感。   高姐在离开两年后回来了,我一直都知道高姐长得很美,却没有见过她这么美的时候,就像是她就应该穿着这么漂亮的衣服,用着漂亮的东西,一切都要漂漂亮亮的。   是高姐带我们进了江湖,我是发自内心的感激她,并从未后悔过,无论是在与人厮杀,千里奔波,不得安歇,还是在叶翔死了,孟星魂疯了的时候。   是的,孟星魂疯了,他成了一个真正的疯子,冷漠地拒绝所有人的靠近,只听从高姐的命令。   我一直是不理解孟星魂的,为了一个才相处了几天的女人,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他和叶翔把这个叫做爱情,那么爱情真是伤人哪,伤害了我们相依为命的情谊,也伤害了高姐对他们的信任。   高姐对我们四个人的意义是特别的,谁也无法想象在那样的日子里她能带着四个半大的孩子走了出来,所以孟星魂有一句话没说错,我们欠高姐的,这辈子都还不清,哪怕这些对高姐来说算不了什么。   我们也害怕高姐会对我们失望,可那样的眼神从未出现过,哪怕是孟星魂的离开又回来,叶翔的死,她眼中没有可怕的猜忌,而是冷漠,不在乎。   我突然担心会不会有一天,高姐又像当年一样离开,要过很久才会回来。   我恐惧,担忧,却做不了什么,就像我没有办法阻止孟星魂和叶翔爱上孙蝶一样,我同样无法阻止高姐的离开,只是,这一次,她还愿意回来么。   第51章 龙葵   这一年,姜国迎来了难得的风调雨顺,战事休宁,这让姜王和离后,还有诸位大臣都满心欣慰。   正是风和日丽的一日,王宫在时隔多年后迎来了新生儿的啼哭声,   “娘娘,这真是一个漂亮的小公主。”一旁伺候的侍女敛衽轻笑道,   “是啊,能为陛下生下这么漂亮的孩子也是我的福气啊。”离后敛起袖子,遮住嘴角的笑意,温柔道。   姜王疾步走进内室,在床前停下,挥了挥袖让侍从侍女们都退下,又弯身坐到了床边,拥住离后,温和道:“梓潼,劳累你了。”   “能为陛下绵延后代本就是臣妾的责任,更何况,陛下待我情深,后宫唯我一尔……”   姜王抚上她的手,轻声道:“休要再多言,此生有你一人足矣,儿女双全幸哉。”两人双目一视,满室内温情脉脉。   离后又看向怀中正熟睡的婴孩,睫毛长长的,像蝴蝶的翅膀一样颤抖着,白净的脸颊,看得两人心中都柔软了一角。   “陛下,要为小公主取何名?”离后看向他,询问道。   姜王看着她,脸上泛起温柔的笑意,道;“你最喜葵花,给我们的女儿取名为葵,可好?”   “诺。”离后莞尔一笑,又轻轻抚上婴孩的脸颊,柔声道:“葵,我的小公主,龙葵,希望你能永远像葵花一样笑得灿烂美丽。”   “我要见妹妹。”一个穿着蓝色骑装的小男孩从侍从们的阻拦中闯了进来,   “太子殿下,娘娘还在歇息呢。”侍女屈膝行礼道,   “那我悄悄去看妹妹,不会打扰母后的。”龙阳扬起头,认真道,他才刚刚下了课,还没见过妹妹呢。   “这……”侍女迟疑了起来,若是吵醒了小公主,恐怕离后会怪罪她啊,   “我都说了,你还不退下。”龙阳端起了一国太子的架子,直接唬住了侍女,吓得她连忙跪下,不敢再出言阻拦。   龙阳放轻了步子,慢慢走进放置小公主的内阁,他踮起脚尖,才能看到摇篮里的妹妹,她还在睡觉,没有睁开眼睛,也就没能看到自己,龙阳心里有些失望。   不过很快他就被其他吸引了注意力,妹妹软软的,香香的,龙阳忍不住戳了几下妹妹的小脸蛋,还一戳一个坑。   身后忽然传来了轻轻的笑声,龙阳往后一看,是母后,他有些心虚,连忙拱手行礼,端端正正地道;“儿臣见过母后。”   “龙阳来看妹妹了?”离后轻轻摸了摸龙阳的头,微笑道。   “嗯,我想看看妹妹的样子。”龙阳眨了眨眼睛,道。   “那龙阳喜欢妹妹吗?”离后蹲下身来,与龙阳一齐高,   “喜欢,龙阳很喜欢妹妹。”龙阳狠狠地点了点头,又拉了拉离后的袖子,道:“母后,妹妹有名字吗?”   “有啊,妹妹叫龙葵,葵花的葵。”离后整了整龙阳因为奔跑而有些歪了的发冠,温柔的道。   “那妹妹长大后我要送给她很多的向日葵。”龙阳握紧了拳头,就这样稚嫩地许下了一生的承诺。   顾睐意识到自己又一次转世了,这一次她又成了刚出生的婴儿,她像一个正常的婴儿一样睡觉,哭,吃喝。   她看不见外面的世界,却能听到飘扬着的风铃声,那种青铜之间古朴的击荡声,还有空气中散发的向日葵的芬芳,带着温暖的阳光的味道,一切都是那么的安宁祥和.   而且她这世的身份似乎挺尊贵的,一举一动都有着专人侍候,他们走起路来,还会注意不发出太大的声响吵到她,说起来话来轻声细语,隐约能听到“小公主”、“离后”这些字眼,是皇室么,那真是天底下最尊贵的地方了。   顾睐不知道的是,姜国只是一个小国,她是姜国这一代最后一位公主。   现在她只为每天来找她的熊孩子烦恼,这个熊孩子叫龙阳,是姜国的太子,也是她此生的兄长。   龙阳对这个刚出世的妹妹显然很喜爱,但能不要总戳她脸蛋么,顾睐郁闷的鼓起了脸蛋,不过谁会懂婴儿在想些什么呢,顾睐只能更郁闷了。   但她没想到的是,她一流露出不悦的情绪,龙阳就缩回了手,小声说:“妹妹不喜欢这样么?”   顾睐黑漆漆的眼睛盯着他,他好像明白了顾睐的想法,露出洁白的牙齿笑道:“那王兄以后不这样了。”   她一下子愣住了,呆呆的样子看得龙阳心里蠢蠢欲动的,忍住要戳脸蛋的欲望,他吧唧一下亲在了顾睐脸上,亲完后还笑嘻嘻地说:“龙葵要记得王兄哦。”说完龙阳不舍的离开去上武术课了。   顾睐不自觉抚上刚被亲到的地方,龙葵,好熟悉的名字啊。   “妹妹,你藏好了么?”俊秀的锦衣少年双手蒙在眼上,额头靠在红色的宫柱上,大声喊道,   不过十三岁的年纪,少年眉目间已初具风华,清朗的声音在画栋雕梁里回荡,却没有人回应,龙阳放下手,走过眼花缭乱的宫柱,楼廊,以他对龙葵的了解,她一定会藏在出人意料的地方。   待他走到宫苑里,转了几个来回,都没能找到龙葵,他只好认输道:“龙葵,王兄输了,快出来吧。”   “抬头看。”熟悉的声音在他上方响起,龙阳抬头一看,只见龙葵就坐在树上最高的枝干上,因还未及笄而梳的双丫髻,蓝色的裙摆自然垂下,两条腿不停的晃荡着,带起树叶沙沙的声音。   若是姜王离后,或是其他的侍从见了,早就急得不行了,可见到的是龙阳,他素来是知道妹妹龙葵的喜好,她喜欢高的地方,安静的地方。再说,一切不有他么,他会照顾好妹妹的,保护她的。   虽然他一直很奇怪,妹妹一个人是怎么上去的呢。   “从这里看,多美啊。”龙葵,不,是顾睐,她扬起笑容道。   “那你现在要下来了么,妹妹。”顾睐扶着树干站了起来,龙阳已经张开了双臂,高声道:“跳下来,王兄会接住你的。”   “是么,”顾睐歪着头,轻声道,“你真的会接住我么?”   龙阳站在树下,阳光洒在他身上,看起来温暖极了,他坚定的眼神在太阳下闪闪发光,耀眼而夺目啊。“当然,你相信王兄,无论什么时候王兄都会接住你的。”   龙阳的话刚说完,顾睐就闭上双眼纵身跳了下来,扑了龙阳满怀,顾睐双手抱住他的脖子,一睁开眼,闯进眼帘的就是龙阳如太阳般温暖和煦的笑容。   “龙葵,你看王兄这不就接住你了么?”龙阳一点也没有责怪她不顾危险突然就跳了下来,就像他说的,无论什么时候他都会接住龙葵的,他的妹妹。   “你不想玩捉迷藏了。”龙阳看出她的漫不经心,有时候对她心思比父王母后还要懂,   “嗯。”顾睐随意拍了拍身上沾染的灰尘,这种小孩子玩的游戏,若非龙阳难得提议,她怎么提得起兴趣来。   “那我们去看向日葵,好么?”龙阳牵着顾睐的手,走在树下。   离后喜欢葵花,这是姜国上下都知道的事,姜王与离后情深,所以为离后在宫中种下了大片的向日葵,每天迎着朝阳而生长,盛开的灿烂而温暖。   “喜欢葵花的是母后,又不是我,有什么好玩的。”顾睐扯了扯衣袖,不咸不淡地道。   “那龙葵喜欢什么花?”龙阳被反驳,也不气馁,反倒感起兴趣来,   “我喜欢的……”顾睐偏着头,稍稍思索了一下,道:“我喜欢的花,在姜国不会开的。”   在姜国不会开的花,是在古书籍记载上看到的么,龙阳埋头想了想。   顾睐看着他这么认真的去想她的话,不禁有些好笑,姜国地偏南方,多潮湿温和的气候,一年四季如春,怎么能种的了那样的花。   不过,在姜国王宫的日子,还真是难得的平静,尽管外面战火连天,但姜王是个好君王,也是个好父亲,在他的庇佑下,龙阳和她才能过得这么无忧无虑。   “有了,龙葵,跟王兄走。”龙阳牵着她的手,飞快向宫室外跑去。   “太子殿下,公主。”一群内侍和侍女在身后追赶着,脸上止不住的焦急,龙阳和顾睐坐在倒放的木屉上,抓住两侧的横木顺着宫室前长长的阶梯,飞快的滑下,   “妹妹,不用怕,王兄会保护你的。”   龙阳握住她的肩膀,肩上传来的温热烫到了顾睐心里,她松开手,像天空中的飞鸟一样张开双臂,享受风划过的速度。   “妹妹。”顾睐打断了他的话,笑道:“王兄不是说会保护我么,那无论我做什么事,你都会保护我的,是么。”   龙阳也松开抓住横木的手,紧紧地抱住了顾睐,“嗯,王兄会的,王兄会一辈子保护龙葵的。”   欢快的嬉笑声飘荡在姜国王宫的上空,敲打在红色的琉璃瓦上,就像是最美的歌声。   第52章 龙葵   姜国式微,又有杨国在外虎视眈眈,也让国家处在了多事之秋。   这些事情无论是姜王,还是龙阳太子,都没有想告诉顾睐的意思,在他们心目中,龙葵只要继续当她无忧无虑的公主殿下就好了。   他们不说,顾睐也就当作不知,只是开始向离后学习刺绣,当年离后因刺绣而名动天下,后被纳入后宫。已是许多年没有碰过刺绣了,但是唯一的女儿想学,离后又怎会不应。   顾睐上手很快,就连离后也不禁赞叹她于此道之上的天赋,顾睐只是但笑不语。   龙阳听说她喜欢上刺绣,还特地送了一个礼物,广袖留仙裙。   时年,杨国会师进攻姜国,姜国不敌,向齐国求助,齐国国君以离后手绣一副江山社稷图为代价,姜王应允,齐国出兵保卫姜国。   两年来,为完成此图,离后积劳成疾,顾睐不是没想过代她完成,可齐王已要求离后手绣,顾睐也只好作罢。   最后离后还是没能完成这副江山社稷图,黯然离世,齐国收兵不愿相助,而那半幅江山社稷图则被顾睐收进了她的宫室。   离后的死对姜王的打击最大,没过多久他便将王位传与太子龙阳,随离后而去。   偌大的王宫一下子变得空荡荡的,只剩下龙阳和顾睐两个人。   而龙阳肩负起姜国上下的责任,每日忙于朝政和战事,陪顾睐的时间也少了许多。   等他好不容易空出时间来,满心愧疚地过来看顾睐,顾睐显然没有预料到龙阳的到来,   “你怎么消瘦了这么多?是侍女们疏忽了么"龙阳有些心疼地摸着她越发苍白的脸颊,侍女和侍从们听着哗啦一下全跪倒在地,   顾睐淡淡笑道:“他们侍候的很好。”   “那我怎么听说这些日子你都一个人在宫室里,都没怎么出去?”龙阳没想到他不在的这几个月里,顾睐过的如此孤单,他不禁有些自责,父王母后去世了,他是妹妹唯一的亲人了,都不能陪在她身边。   “只是因为外面天气冷了,不想动了而已。”顾睐解释道,见龙阳仍是皱眉,也猜到他的心思,莞尔一笑道:“我没有怪王兄的意思,王兄如今事务繁忙,龙葵也不愿自己的事打扰到你。”   “便是再忙,王兄也不会忘了龙葵的。”龙阳轻轻抚上她的头,笑道。   就像姜王过去一样,龙阳也要披上盔甲走上战场,而顾睐能做的只有站在城墙上,远远地望着他们的离去,她会武功,却无法决定一场战争的胜败。   无论是谁,总会遇到一个人,一件事,而感到深深的无力。她是如此,龙阳也是如此。   终于,事情走到了最后一步,杨国围困姜国都城,姜国已孤立无援,龙阳不顾祖训,打开王室历代相传记载魔剑的手卷,并召集方士,铸造魔剑,想要借助魔剑之力以解姜国之困。   铸造室内,龙阳沉声问道:“此事如何?可有几分把握?”   方士捋了捋清疏的长须,道:“回太子殿下,相传魔剑一出,江山变色,乾坤逆转,定可解姜国之围。”   龙阳打断了他的话,道:“这些我都清楚,我只想知道铸造魔剑还需要什么?”   方士接着道:“铸造魔剑需要节令、时序、天象的配合,且不能中断,剑未铸成,城绝不能破。”   “需时多久?”龙阳看向方士,眼神坚毅道,   “一百八十三天。”   “好,这一百八十三天里我会不惜一切代价,坚守姜都城。”顾睐躲在石柱后面,听着他们的话,眼里晦明一片。   龙阳不知道自己已经厮杀了多久,身上沾满了敌人的,还有自己的鲜血,无数痛嚎悲鸣在他耳边响起,他只能不停的杀,他要守住姜都城,那里有他想要保护的人。   “太子,太子,援军来了。”副将杀退四五个敌兵,冲了过来,扶住他,   是援军么?”龙阳紧紧抓住副将的胳膊,急切地问道。   “是的,太子,是齐军,齐军来了。”   齐军,他们怎么会来?龙阳将长剑插在地上,支撑着自己不会因体力不支而倒下。   再一看,的确是举着齐国军旗的军队阻挡了杨军的进攻,真是太好了。龙阳还是因失血过多而昏迷倒在了地上。   等他再醒来的时候,顾睐正悉心为他擦拭着额角的汗水,“王兄,你醒了。”顾睐脸上不禁露出欣喜之意,将他扶起来,靠在枕头上。   “我睡了有多久?”龙阳的声音还是有些虚弱,顾睐拿来一杯水给他服下,又轻声道:“王兄你已经睡了两天了。”   “那杨军……”龙阳一听他都睡两天了,立刻担忧起战事来,急得掀开被子想要现在就下床。   “你别急,杨军有齐军应付,你还是多休息休息。”顾睐连忙阻止了他的举动,温声道,   “齐军……”龙阳想起他昏倒前发生的事,又不解道:“齐军怎么又会突然出兵相助?”   “是我将齐军请来的。”顾睐正襟危坐的回答了他的问题,   “龙葵,你怎么会……”   “我绣完了母后的江山社稷图,虽然不及母后之艺,却也勉强能请得齐君暂时出兵。”顾睐很坦诚地告诉了龙阳,这也解释了为何这两年她都甚少出宫室,又为何会无缘无故地消瘦憔悴。   龙阳想怪她却又不忍心说责怪她的话,母后是因何而亡的,他们兄妹都清楚,可如今妹妹却也要走这条老路,都是他没有能力保护她们。   顾睐握住他的手,道;“我只求得齐王出兵护卫我姜国一百八十三天,一百八十三天后……”   “一百八十三天后,魔剑炼成,我们就再也不用担心杨国敌军来犯了。”龙阳激动地抱住她,眼里止不住的灼热感,一切都有救了,他从未发现过,希望如此美好。   “是啊,一百八十三天后我们就再也不用担心了。”顾睐靠在他的肩上,回抱住他轻声道,   月色如水,透过窗纱洒在了床边的帷帐上,顾睐守到龙阳真正熟睡后才起身离去。   她缓缓地走进王宫重地,铸剑室,避过了所有守卫的将士,找到了正守着炼剑池的方士大人。   方士见到顾睐很是惊讶,连忙行礼道:“公主殿下怎会连夜来此?”   “我为魔剑一事而来。”顾睐淡淡道,   “这……不知太子殿下可否知道?”方士低头询问道,   “他不知道,这件事他也不应该知道。”顾睐的话一语双关,听得方士心惊,   “你清楚我说的是什么事情。”顾睐冷冷道,“魔剑岂是轻易能铸成的,它需要王室处女之血来祭炼,也就是说一百八十三天后唯有我以身相殉,才能炼成真正的魔剑。”   这也是历代君王封存魔剑的原因,活人祭剑,天理不容,可不这样,又如何能让魔剑出世。   “公主。”方士惊声道,他不知顾睐为何会知道此隐秘之事,   “你既然没有一开始就告诉王兄,想必也是担心他会放弃这唯一可以救姜国的法子,你是我姜国的好子民,我想你应该知道怎么做。”顾睐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道。   “公主的意思是?”方士不忍道,   “我既然来此,就已决意殉剑。但我不希望王兄在此之前听到任何的风声。”顾睐决然道,若龙阳知道此事,一定会不顾一切地阻止她,可这不是她想见到的。   “公主大义。”方士闻言凛然,甘心对其行跪拜大礼,又道:“在下知道如何行事,还望公主放心。”   “你知道就好。”顾睐转身看向了烈火灼灼的铸剑池,眼中没有一丝的犹豫。   “魔剑铸炼一事进行可否顺利?”龙阳急声问道,现在已是第一百八十天了,铸炼已到了紧要关头,不容有任何的闪失。   方士拱手行礼道:“一切顺利,原本还差的最重要的引子也已寻到。”   “这样就好。”龙阳舒了一口气,欣悦道,他没有去问这引子是什么,既然能找到便好,   “魔剑铸成,击退杨军,你就是我姜国的大恩人,请受龙阳一拜。”龙阳正欲对其一拜,却被方士扶住,道:“铸成之后,再谢我也不迟。”   只是到那时太子您不但不会谢我,反而会恨我,但为了姜国,我也只能这么做了,公主能为国以身殉剑,我区区一条性命又有何惜。方士见太子龙阳满心欢喜,心中决然道。   第一百八十三天,齐军依约退兵,杨军一鼓作气,势要拿下姜都。   龙阳闯进了铸剑室,急声道:“如何,今日可否铸成。”   方士颔首道:“是的,今日便可。”龙阳还想说些什么,身边的副将疾步走了进来,对他耳语道;“太子,城门危急。”   “什么,”龙阳大惊道,转头又看向了一片烈火中的魔剑,下定决心对方士道:“我今日一定会死守城门,铸剑之事拜托给你了。”说完对方士一行礼后就快步随副将离去。   方士望着太子龙阳离开的身影,捋了捋长须,道:“公主殿下,太子已经离开了。”   话音落下,顾睐一袭蓝色宫裙从隔间里缓缓走了出来。她淡淡道;“还要多久?”   方士屈身行礼道;“随时都可以。”   “那很好。”顾睐漫不经心地道,好似即将赴死的人不是她一样。   她缓缓走向铸剑池的高台上,强烈的灼热感扑面而来,身后的方士低头不忍心道:“公主殿下,可有什么话要留下。”   “没什么好说的。”顾睐顿了顿,又叹了一口气,道:“告诉王兄,好好活下去,我不希望我的牺牲毫无用处。”若她的死让龙阳一辈子活在痛苦中,那绝不是她想要的。   顾睐站在铸剑池的高上,看着火中伫立的那把妖冶锋利的魔剑,它能救姜国,能救她的王兄,不是吗?没想到她也没比龙葵好多少,终究要走到这一步,但这一次由她来保护龙阳,她的王兄,做那个在身后紧紧抱着她,坚定道无论她做什么都会保护她的少年啊。   永别了,我的王兄。顾睐一如当日在树上纵身跳下一样,只是这一次龙阳不能再接住她了。   在她跳入烈火的那一瞬间,铸剑池火光大盛,连方士也不免被迸发出的火焰惊到退后数丈远,只见熊熊的烈火在血肉的浇灌下缠上魔剑,一时间精光大盛,魔剑破屋而出,无数气流被它卷起,方士喃喃道:“魔剑,铸成了。”   站在城墙上的龙阳,不知为何有种心神不宁的感觉,突然间,周围的将士们大叫道:“魔剑,看,魔剑出世了。”   龙阳顺着他们声音的方向望去,只见一柄缠绕着蓝色气流的大剑腾空而起,这就是传说中的魔剑。   顿时江山变色,天地间风云突起,数十万杨国大军灰飞烟灭,所有的姜国军民大声欢呼,姜国有救了,他们胜利了。   龙阳忍不住,高举姜国的军旗,大笑,可是,龙阳的眼角湿了一片,他颤抖着抚上眼角,是泪水,为什么,他会有种莫名的心痛感觉,好像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姜国九十八年,太子龙阳铸魔剑以抵杨军进犯,魔剑出世,二十万杨国大军灰飞烟灭,姜国得以解困,史称天剑之变。   第53章 龙葵   烈火焚烧之痛深入骨髓,身上每一寸皮肤都被烈火而缠绕,在这极致的痛苦之中,顾睐也失去了知觉,她看不见的是,从魔剑中发出数百条黑气所形成的锁链,紧紧缠上了她的魂魄,将其带入剑身之中。   此后三百年里顾睐长宿剑中,幸有龙阳太子为其供奉香火,魔剑借助愿力为其塑剑灵之身,也加快了她醒来的速度。   姜王宫在多年后毁于内乱,与魔剑长埋地下,而后姜王宫被发掘,魔剑也得以重见天日,可其本为凶戾之器,主杀戮,剑灵虚弱,无法主掌魔剑,致其以鬼力扰乱人间,后被蜀山掌门所俘获,决意关押在锁妖塔内。   魔剑被镇压,顾睐又怎会没有感觉,她被魔剑强行唤醒,来到这锁妖塔里,这里阴暗一片,寒冷彻骨,只听见无数的鬼哭狼嚎,更有妖力肆虐。   她初来乍到,自然引人注目,那些个中低级的妖怪见她娇弱可怜,想要欺凌于她,顾睐冷笑一番,她虽沦落至斯,却也不是他们能欺负的主。   她闭上双眼,心中默念,双手合十拊掌,从指间散出无数微弱的光芒,芒点直直刺向奔她而来的精怪,一触碰道便发出痛嚎,一些弱小的妖怪瞬间灰飞烟灭,那些远观的妖怪见她法力之高强,不是好欺之人,就纷纷散去。   顾睐收回法力,毕竟她不过三百年的念力,借助魔剑之力才能有如此之威。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一身,原先的衣裳被烈火所焚毁,露出了白皙的肌肤,她心下一动,集起念力幻化出一身她记忆中的蓝色宫裙。   施完法力,顾睐只觉一阵眩晕,心道不好,便立刻飞身寻了一处不易察觉的地方,暂作歇息。   恢复了几刻,顾睐探察了一下自身的情况,不禁有些怨怼,魔剑这么早将她强行唤醒,她转为剑灵不过三百余年,能有多大的本事应付这锁妖塔里的万妖,可魔剑怕受万妖觊觎,特地将剑灵的她拉出来,以护卫它不受浊杂妖气污染。   好在魔剑还知道她是剑灵,会用它本身的灵力反馈给顾睐,让她能迅速恢复元气。   只是在锁妖塔这样的地方,努力增强自己的实力才是第一要事,   顾睐盘膝坐在魔剑边上,闭上双眼,开始领悟魔剑给与她的剑术法诀,此魔剑本为神将飞篷的佩剑,剑中拥有着偌大神界的剑法奥秘,她为剑灵,主修念力,而她要做的就是如何将念力与剑术结合在一起,便可主掌魔剑,发挥最大的威力。   顾睐持剑反手一拍,便将一头红发,面容诡异的男子重重拍向了铜墙之上,红发男子忍不住倒地,吐了一大口血。   顾睐见此景,冷哼了一声道:“你不是要称万妖王么?救这点本事还要我归顺于你。”   这红发男子不知是抽了什么疯,竟气势汹汹地跑来自称是万妖王,还要招降她,若是刚入锁妖塔的她,也就只有跑路的份,可现在她已在此又修行五百年,拥有了强大的念力,又成功的掌控了魔剑,没有她的允许,谁也无法使用魔剑,这所谓的万妖王放在她面前,也只有被打的份。   红发男闻言连忙跪倒在地求饶,“小的怎敢称是万妖王,只有龙葵大人您才配得上这样的称号。”   周围的众妖也都是吃软怕硬,强者为尊的性,也纷纷称是,既然顾睐打赢了万妖王,那她就是锁妖塔内新的万妖王。   “那你就记好你的话。”顾睐看着他冷笑道,红发男子和众妖齐齐拜倒在地,高呼道:“拜见龙葵女王。”声音响彻了整个锁妖塔,   顾睐一摆手,众妖立刻停了下来,她冷冷道:“从此我居锁妖塔最高一层,无我命令闯入者,杀无赦。”   说完御起魔剑,飞至锁妖塔最高一层,这里很少有妖怪进来,因为放着神界第一将飞篷将军的佩剑,镇妖剑,神剑之威,寻常妖魔不敢轻犯,   但他们不敢来犯还有一个原因,那便是这镇妖剑下封印着妖界之王天妖皇,正是这几年被蜀山借镇妖剑将其关押于此。   顾睐冷笑一声,运起全身念力灌注魔剑,持魔剑反身一斩,将其头颅斩下。   这天妖皇在被镇压的同时,也在利用镇压剑暗中修习仙界法术,若得一日破开封印,绝对是她的最大威胁,既然这样,还不如趁着他正虚弱,借仅次于镇妖剑的魔剑之力将其斩除。想必这天妖皇死的也很不甘心吧,死在她这么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人物手中。   不过这锁妖塔里总算是对她没了威胁,这五百年来,她一直勤学苦练剑法和念力,在锁妖塔里日夜不分的战斗,才有今日的实力。   就这样又过去了三百年,就在顾睐如往常练习剑术时,锁妖塔里又来了新的住客,   这些年蜀山不断将为祸人间的邪灵妖魔关押至此,其实并非是蜀山中人无法解决,而是许多妖魔只能镇压,不能斩除,幸而镇妖塔为邪灵聚集之地,蜀山中人不得轻入,否则容易走火入魔,不然被他们发现了天妖皇为顾睐所杀,也是会引起动乱的。   被关入此地的妖魔虽多,但像这个新的邪灵被直接关到了最高一层的也实属少见,能被蜀山掌门这么重视的,顾睐也有些好奇,   虽然对他们将这个东西随随便便就扔到她居住地方的旁边有些不满,还真是什么东西都往镇妖塔里扔,也难怪这里的环境越来越恶劣。   她放出神识一探查,就知道它是个什么东西了,剧中后来的终极大反派,邪剑仙。   顾睐叹了一口气,算算时间,龙阳的转世景天应该也出世了,呆在这里这么多年,她对过去已经忘却很多了,龙葵是靠着能再见王兄的执念才坚持下来,而她呢,她有的只是不想死的执念罢了,都这么努力的生存下来了,若是随随便便的去死了,她得多不甘心啊,顾睐无可奈何地想到。   当她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时,那个东西开口说话了,“你在想你的王兄么?”   顾睐看着这么一团紫气在狭小的空间里横冲直撞的,还口吐人言,虽然知道这是仙侠位面,但还是有些不习惯,她也没搭理他。   邪剑仙倒是故意挑起话端,道:“你贵为王室之女,为国大义以身殉剑,化为魔剑剑灵,本功德加注一身,如今却被那些个道貌岸然的蜀山中人关在这暗无天日的塔里,你就没有一点点怨恨么?”   顾睐无聊的扯了扯腰间的丝带,道;“你不用在我身上白费力气了,这话你要是放在一千年前说呢,我可能还会动容一下,可都呆了这么多年了,什么怨恨,不甘,又有什么意思呢。还有……”   顾睐又斜了他一眼,嘲讽道:“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的跟脚,生为邪灵,游离于六界之外,以世间之恶念为食,壮大自身。”   邪剑仙被噎了一口,好半天才开口说话,“你既然知道这个,就应该明白只有我俩联手,定可破除这镇妖塔的封印。”   “就你现在这连化形都做不到的程度,还指望我会和你联手。”顾睐冷冷笑道,话里说不出的嘲讽,   邪剑仙又羞又怒道,“只有给我一点时间,让我吸取这塔内的万妖邪念,这小小的封印怎会困得了我。”   这邪剑仙倒自傲的很,虽说他也的确有自傲的资本,让蜀山掌门长老等人都耐他不得,但顾睐还是毫不留情地道:“这镇妖塔的确是邪力聚集之地,可就算你再怎么费力,想要破除这蜀山历代苦心修建的镇妖塔,还是等上个百来年吧。”   顾睐自从到了这第一层,也不是没想过破除封印,离开镇妖塔,但蜀山数百年来传承哪里是那么好对付的,不然也不会被称为人间第一修仙门派了。   “一百年对我们这样的存在又算得了什么,你就真不考虑与我联手,等到有一日超脱于六界,成为六界最强者。”   邪剑仙一番话说的豪气干云,但顾睐一点兴趣都没有,她打了个哈欠,道:“那你就等你的那一百年吧。”   一百年,蜀山的那群老家伙会干等着他跑出了,什么都不做么,果然是刚出世,真是天真哪。   顾睐说完就屏蔽了他的声音,设下结界,自己休息去了。   邪剑仙在原地止不住的怒骂道:“愚蠢,真是愚蠢的女人啊。”   之后的日子里,邪剑仙在不断吸食下层妖灵的邪念的同时,又在不断的撩拨顾睐,毕竟在他看来,顾睐如今是镇妖塔里的最强者,若能得到她的帮助,或是诱出她的一点恶念,绝对能大大增强他的力量。   可无论他怎么说,顾睐都不为所动,时间长了,他也急了,怒道:“龙葵,你是块石头吧,什么感情都没有,就只会抱着你的那把剑。”   “你说的没错啊,我可是一块一千多年的石头啊,所以啊不可能从我身上获得任何的恶念,死了这条心吧。”顾睐语气不咸不淡地道,   邪剑仙是真被她激起了火气,道:“你一个人怎么可能没有感情,只要有感情就会有恶念。”   “你说错了一半,我已经不是人了,我现在是剑灵,和人已经不属同一个世界了。”   说完又再次屏蔽了邪剑仙的声音,继续练自己的剑,最近又有了新的领悟呢,没空和邪剑仙瞎BB,她这种说完就走,不管不顾的习惯,每次都气得邪剑仙直跳脚,却又打不过顾睐,只能无可奈何的生闷气了。   顾睐倒无所谓,就邪剑仙这唯恐天下不乱的天性,要他安静听话根本不可能,没几天就要在塔里蹦跶一下,这不,这一天到头又在那编排蜀山掌门的事,   “那群道貌岸然的老头子,为了什么天下安危,违背门规修炼剑术,将我放出后才知道闯出了大祸,可笑他们觉得不光彩,怕丢人还不敢向隐世高人求教,才想出这样的法子将我关押在这里,这就是世人眼中那些个高高在上的道长仙人哪。”   “你说他们都是些老头子,可你是他们五人的邪念,若一日修成了人形,不也是副老头子的样子。”顾睐话里话外给他挖了个陷阱,就她几世的阅历,想要捅把刀,简直是轻而易举。   邪剑仙这次倒学聪明了,咬牙切齿道:“你不还是一千多岁的老太婆。”   “这没办法,作为剑灵,我的样貌始终维持在死的时候十七岁的少女模样,你还是想想等你修成人性,一脸褶子的老头样吧。”   捅刀再次成功,看着邪剑仙半天气得说不出话来,顾睐莫名感到有些愉悦,当然这样的情绪邪剑仙是感受不出来的。   在这时,镇妖塔突然震动起来,四角上的巨大锁链也受到波及,剧烈摇晃起来,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   顾睐抬头一望,塔底被打开,只见风云突起,黑色的气流不断翻滚着,一个身后带着巨大黑翼,头顶双角,一脸桀骜的男子站在塔顶之上,   这是,顾睐心下一惊,是他。   第54章 龙葵   魔尊重楼,顾睐心中了然魔尊来此的目的,心下一动,化作一道蓝光跳进魔剑之中,   重楼破开镇妖塔的封印,无数妖魔倾涌而出,一时间塔里也陷入混乱,而顾睐的动作在混乱之中显然也没有被察觉到。   在她有意无意之下,重楼挥手间,便将这封印在镇妖塔里七百多年的魔剑取了出来。   蜀山禁地发生这么大的动静自然惊动了蜀山弟子,重楼耳尖微微一动,心中划过不屑,立下飞身而去。   不过片刻,蜀山掌门清微安抚下众弟子,命他们自行收妖后,便前往追赶魔尊。   重楼心下不耐,便停了下来,倒想听听清微有什么话说,任他再怎么能言善辩,这魔剑也休想拿回去。   清微捋了捋长须,淡然一笑,要与重楼定下三百天之约,重楼不可置否地答应了。   清微走后,重楼勾起嘴角,傲然一笑,他清微有什么资格让他履行诺言,再者人间安危与他堂堂魔界之主又有何干系。   他轻手抚上魔剑,飞篷,我已为你找到了比武的佩剑,这一次,我一定要与你打个痛痛快快。   重楼忽然眼神一暗,微微皱起了眉头,他抚过剑身上蓝紫色妖冶的花纹,   此剑?   有灵。   他想起他去寻飞篷转世时听到的故事,此剑乃龙阳所铸,那这剑灵想必就是那位殉剑的姜国公主了。   这剑他既然想要送给飞篷的今世,景天,那剑灵一事就由景天处理好了,若他连这小小的剑灵也降服不了,那也没本事与他一战了。   魔尊重楼很快就把这样一件对他来说微不足道的小事撇到了一边,去寻找飞篷的今世景天去了。   他没怎么当回事,倒让剑内的顾睐心中一紧,殊不知当重楼冷傲的眼神在魔剑身上扫过时,顾睐差点就忍不住要跳出来与他一战了。   不过也幸好她忍住了,要知道她现在的实力虽已今非昔比,但真和魔尊重楼对上,恐怕也是毫无胜算,只有跑路的份了,不,逃都不一定逃的了,重楼擅长空间法术,不仅能够轻易往来六界,就连空间被扭曲的“神魔之井”,他也能来去自如。想想还真是可怕啊。   顾睐蹲在剑里,偷偷窥探着重楼被景天的无赖死要钱的行径气得直冒火,他引以为傲的宿敌经历生老病死成了这么一副烂泥扶不上墙的模样,是人心里都不痛快,而他不痛快的方式就是上来就打。   幸好景天口中的白豆腐前来救场,不过也顶不了多少,这不都被打得吐血了,这时也该她出手了,能总不放着景天挂了吧。   她运起念力,剑随心动,变成极宽大的样子,载起两人,迅速飞往蜀山。她可是用上所有的念力逃跑了啊,一进入蜀山界限,她就力竭的失去了知觉,连魔剑也变成了原来死气沉沉的模样。   景天和徐长卿两人也直接从空中被摔了下来,幸好两人命都够硬,不然说出去救世主一不小心给摔死了,那可就好笑了。   景天他一点都不觉得好笑,虽然还有白豆腐当人肉垫子他摔得可够呛,他拍了拍屁股上沾上的草泥,猥琐地凑近插在地上的魔剑,   “你说你究竟是个什么东西?还能变大,还能飞的,要不你再变变,把我俩给载上去。”   景天说着又戳了戳魔剑,只是它纹丝不动,看着就只是一把漂亮的古董剑,“我说,你送佛送到西啊,这还在蜀山山脚底下呢,总不会要我一个人把那白豆腐给背上去吧。”   景天哭丧着脸,可魔剑是一点反应都没有,“行行好吧,我的小祖宗。”   景天求了半天,见一点也不给他面子,就气道:“你不给我面子是吧,那我可就不要你了,把你一个人扔这里,哼。”说完景天就背起徐长卿,往山上爬去了。   不过没一会儿,景天又回来了,拔起魔剑,没好气地道:“看在你也救过我的份上,暂时就不把你给扔了,当了也能值几两银子了。”说完就只好仗着剑一步一个脚印地爬上去了。   等顾睐再次醒来时,景天他们已经回了永安当,景天正忙着安慰突遭大难的雪见,把魔剑给留在了永安当。   顾睐从魔剑中飞身而出,又是正值夜间,永安当里的人都歇下了,顾睐一人走在当铺里,去了这里的库房,不怎么意外地见到了一件旧物,广袖流仙裙。   原来那个不腐不化的传说竟是真的,想来当年龙阳费了不少的心思才为她准备了这份礼物吧。顾睐素手一挥,便换上了这件广袖流仙裙,嘴角微微翘起,难得有些欣悦。   又听见永安当门口传来的走动声,心下一动,再次化作一道蓝光飞入魔剑之中,目前她没有想要与景天见面的想法,景天,终究不是龙阳。   “我说,要不是徐大侠出现,你早被那群流氓给打成猪头了。”雪见双手叉腰,数落着景天。   “猪婆,我挨打还不是为了你啊,我还以为他们欺负你呢,不识好人心,猪婆。”   景天特意加重了“猪婆”两个字眼,让原本听他说是为了她才被打心里有些甜意的唐雪见火气又上来了,“你说什么。”   雪见俏眼一顿,景天依旧是不怕死地道:“我说猪婆,这两个字你没听懂吗?唐猪婆。”   “啊--我要杀了你,死菜牙。”雪见又嚷嚷地锤打起了景天,两人在永安当的门口打做了一团,   徐长卿一路上都在安静地做他的美男子,一点也没管两人打是亲,骂是爱的模式,但当他走到永安当的门口时,却停了下来,甚至还皱起了他那好看的眉头。   连一旁打玩的景天雪见二人也注意到他的严肃模样,唐雪见停下来询问道:“徐大侠,怎么了。”   “你管他,永安当好好的,能有什么事,他就这个样,整天都神神叨叨的。”景天整整被雪见差点扯坏的领子,撇了撇嘴道。   “你知道什么,人家这叫高人风范,哪是你这种凡夫俗子能比得上的。”这俩人是三句话有两句是在拌嘴,活脱脱地欢喜冤家。   徐长卿从腰间拿出罗盘,算了算,不免有些释然,道;“景兄弟说的没错,是我多虑了。”   “你看他自己都承认了。”景天嘴贱地挑衅雪见道,果不其然又是一个爆栗,   “我说你一个女人,这么凶干嘛,小心嫁不出去。”景天捂着头痛呼道,   “我,我嫁不出去,干你什么事。”唐雪见有些心虚地道,她心里也有些希冀景天能说些什么,   “你嫁不出去,我怎么跟唐堡主交待啊,再说了,我少收了多少的聘礼钱啊。”   说到后面景天小声道,可还是被雪见听到了,她气得都快炸了,“你,你怎么就知道钻钱眼里了啊。”说完气得自己跑房里去了。   景天半天不知怎么回事,一手搭在徐长卿的肩膀上,叹道:“还真是大小姐脾气啊,谁会这么傻娶她呀,白豆腐,你说是不是啊。”   徐长卿斜了他一样,也自顾自地回房去了,景天整个人都被吓到了,这白豆腐刚刚,居然翻了个白眼,还是对他,我草,这怎么一个两个的都奇了怪了啊。   顾睐从头到尾看完了他们的谈话,不禁轻笑了几声,今晚的月色真美啊。   一大清早,永安当现任老板文昌就嚷嚷开了,“我的广袖流仙裙啊。”   那原本还是我的广袖流仙裙呢,被扰了清梦的景天没好气地想,当然也不敢说出来,毕竟他现在还是人家的小伙计,   “你们都起来了啊,那正好,我们现在就出发吧。”徐长卿走进来,看着景天,茂茂他们一开口道。   “是你,一定是你偷了我的广袖流仙裙。”文昌兰花指一翘,指着景天道,那副娘娘腔的样子看得几人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谁偷你东西了,你没证据,就不要信口雌黄,还有,老子我今天就不干了。”景天一脚踩在凳子上,气势汹汹地道,他现在可有白豆腐做靠山,还怕他一个小小的当铺老板。   “没我同意,你还敢走,我……”文昌刚想说什么,就被徐长卿放在桌上的一袋黄澄澄的金子给闪瞎了眼了,忙赔笑道;“走吧走吧,广袖流仙裙也不要你赔了。”   景天看着那袋金子虽有些心疼,但能为茂山、必平、丁伯他们换得自由也值了,可还是好心疼啊,景天心中痛哭道。   就这样一行四人,一个五毒兽,再加一个剑灵,就踏上了寻找五灵珠的旅途,虽然最后一个的存在谁都不知道。   第55章 龙葵   景天一行人走走停停,顾睐在魔剑中也看了一路的戏,偶尔驱使魔剑相助,却始终没有在他们面前出现过。   他们一路历经艰险,总算是集齐了四颗灵珠,只差被封印在紫萱之女青儿体内的水灵珠了,而长卿始终未能赶回,景天热血上涌,自告奋勇,要替众人入锁妖塔。   而进入锁妖塔后不久,景天和雪见两人突然听到两个小妖说话,原来所有妖怪都借着邪剑仙的灵力集中到第二层,随时准备冲出塔去。   两人心道不好,赶去了第二层,万妖齐聚,见这两个凡人闯入,便围住了两人,张狂地讨论是生吞还是活剥。   景天虽然愤怒不已,却也知道自己处境堪忧,只能将雪见护在身后,就在这时,魔剑大发威力,直接灭杀了围在他们最前面的妖灵,众妖面面相觑了片刻,竟没有一个敢攻上前来。   原来是顾睐驱使魔剑大开杀戒后,又完全释放了她的威压,她在锁妖塔里称王数百年,积威甚重,众妖又早已熟悉她的气息,便知景天雪见是她所护之人,又怎敢轻犯。   景天、雪见是什么也没搞清楚,刚刚还对他们凶神恶煞的万妖,这会又对他们恭恭敬敬起来,还请他们上座。   “你说他们这是怎么回事啊,不会是有什么别的企图吧。”雪见扯了扯他的袖子,小声道。   景天倒是个心大的,二话不说直接享受起来了,嘻笑道;“没准他们是被我虎躯一震给震到了,乖乖拜倒在我脚下。”   “就你,还虎躯一震,震得到谁啊。”雪见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道。   “你别不信。”景天说完还指了指两个娇俏的小女妖,说:“过来,给我捶捶肩膀。”   雪见目瞪口呆地看到那两个女妖还乖乖听话走了过来,给景天锤肩膀,她震惊完又气愤地掐了一把景天的腰,咬牙切齿地道;“你要谁给你锤肩膀啊。”   “轻点,轻点,我的姑奶奶,你快松手,你们快走,我不要你们锤了。”景天大挥手道,两女妖也依言退下,不过这次雪见注意到她们走的时候还对魔剑行了个礼,   “诶,死菜牙,我好像发现他们为什么对我们这么恭敬的原因了。”雪见松开揪着他的手,耳语道。   “你知道什么啦,女人头发长见识短的。”景天揉了揉刚刚被掐的肉,呲着牙道。   雪见大力拍了拍他肩膀,道:“说什么呢,我是真看到了,他们好像怕你的这把剑哦,它一出手,那些妖怪么好像认识它。你这剑什么来历啊?”   “你问我,我怎么知道,是重楼拿一文钱跟我换的。”景天没好气地道,   “再说了,这一路来,你不是不知道,这剑时灵时不灵的,偏生还有个性,又不听我的话,要不是看在它关键时候没掉过链子,不然我早把它给扔了。”   说着作势要把魔剑给丢到一边,没成想所有的妖魔都盯着他的动作,一时间,景天和雪见尴尬地笑了笑,立刻将剑收回,还做出爱心呵护的样子,以示他们和这把剑的感情很好,果然众妖都收回了看他们的眼神,自己做自己的了。   景天扯着笑,干干地对雪见说:“还真被你这个乌鸦嘴给说中了,他们真的是看在这把剑的份上才对我们这么友善的。”   “那现在该怎么办啊,死菜牙。”雪见也同样干笑道,   “当然是抱着这把剑不撒手啦,要是让他们知道我们来这的……”景天眨了眨眼睛,雪见秒明白,他们要是知道自己两个是来阻止他们出塔的,魔剑也保不住他们。   “白豆腐,怎么关键时候出状况,还不来啊。”“是啊,徐大侠怎么还不回来啊。”两人头靠在一起,哀嚎道,   这两个家伙,没这本事,还敢来锁妖塔这样的妖邪聚集之地,顾睐没好气的想道。   终归锁妖塔被五灵珠重新封印,景天等人又踏上了为青儿寻找海底圣灵珠的旅途,海底城里,他们看到了那些曾经经历过的过去。   而顾睐却在他们等待溪风的时候,悄悄去了画壁那里,也不知是怀着怎样的心情看到了那些在王宫,她还是姜国公主的回忆,还有她死后的一切。   顾睐这次再进入魔剑后就再没有怎么出来了,直到景天,雪见,紫萱,还有蜀山长老,重楼他们对战邪剑仙的时候才从魔剑中出来。   景天只见蓝影一闪,从魔剑中走出了一位气质卓绝,高贵典雅,且身着广袖流仙裙的蓝衣少女。   她只望了他一眼,而那一眼神宁静而忧郁,   邪剑仙显然认识她,大笑道,你终于肯出来了。   顾睐微微有些惊讶,邪剑仙化身人形竟是位邪气俊美的黑衣青年,想来是记得她说的那些嘲讽他的话,这邪剑仙倒挺在乎自己形象的。   邪剑仙傲然笑道:“龙葵,当日我说的话仍然算数,从今天起你我携手,结合天下邪念,超越六界,成为天地最强。”   顾睐对他的招揽只是笑笑,一句话也没说,就直接凝聚所有念力,散成千道剑光向邪剑仙冲杀过去,围成天罗地网将他围困住,   邪剑仙大惊道:“龙葵,你疯了,为了一个凡人,竟是要拼上你的千年修为。你会死的,你这个疯女人.”   不说邪剑仙没反应过来,就是景天等人也愣在了原地,顾睐大声喊道:“景天,趁现在,杀了他,拿你的镇妖剑杀了他。”   话未说完,她的嘴角已渗出鲜血,邪剑仙现在果然已不是她能抗衡的了的,景天用尽全力,集齐所有人的力量,将镇妖剑插入了邪剑仙的心口,伴着不甘的痛嚎,邪剑仙最终形神俱灭。   而顾睐却也受到了最大的反噬,倒在了地上,她甚至看到了自己的身体正化为虚无。   景天跑了过来扶起她,也看到了她正变得透明的身子,他看向清微,紫萱和重楼他们,急声喊道:“你们快救救她,邪剑仙说她会死的。”   “是啊,紫萱姐姐,你是女娲后人,一定有什么办法可以救救她,是么。”雪见扯着紫萱的胳膊,焦急地道,是这个女孩在关键时刻帮了他们,雪见做不到眼睁睁地看着顾睐死去。   紫萱有些不忍地别过头去,不忍心看到他们满怀期待的眼神,不仅是她,就连蜀山掌门清微,重楼他们也沉默不语,事实上,他们都很清楚顾睐的来历。   还是紫萱开了口,她面露悲哀地看着倒在景天怀中的顾睐道:“她是活了千年的不死人,方才受到的反噬只会让她灰飞烟灭,没有任何办法的,即便是六界之力,也救不了她。”   景天闻言心中一阵绞痛,看向怀中的顾睐,为什么他会如此心痛,从来没有过的,明明只是一个素不相识的女孩子。   顾睐只是虚弱地笑了笑,抬起手,摸了摸景天的脸,道:“对不起,真的对不起。”留下你一个人,让你承受比原来更多的痛苦。   顾睐看到她的指尖已化成了蓝色的小光点,要结束了么,那真好,对她来说,也是解脱啊,千年来困在魔剑之中,过着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终于可以放开了啊。   她扬起最后的一抹笑容,在景天怀中灰飞烟灭,景天看着手中只剩下那身广袖流仙裙,突然抱住衣裳痛哭起来。   顾睐的事,景天他们后来才知道的,景天也终于明白为什么他会那么的难过,甚至是心痛了,   原来在过去的那三百天里,他曾与他的妹妹,那么亲近过,她一直都在他身边,默默的守护他,却从未想过要打扰他现在的人生。   可是他什么都不知道,他不知道他的妹妹在那么可怕的地方忍受了数百年,也不知道她甚至没有办法出现在太阳底下,当他和雪见,茂茂,白豆腐嬉笑时,他的妹妹就宿在剑中,默默地看着他的幸福。   一个人没有过去,就已经很可悲了,可他的妹妹连一个能期待的未来都没有。   对不起,妹妹,对不起,龙葵。   景天一个人坐在永安当前的台阶上,想了很多,他明白自己其实根本就不是救世主,至少,他连自己的妹妹都救不了。   雪见默默坐在他身旁,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轻声道;“龙葵,她不会怪你的。”   “我知道,她不会怪我,她永远也不怪我,可我忘不了她的死,忘不了我曾遗忘,忽视过她,她明明就在我身边,明明我每天都能看见她,可我没有叫过一声她的名字,她一个人孤单地活在黑暗里。”景天的声音嘶哑而颤抖着,   “这不是你的错,我们都有错。”雪见握住他的手,激动地道。   她曾与我们一起并肩战斗过,她曾保护过我们每个人,我们却从未注意到她的存在。   “我不是一个好哥哥,或许龙葵也觉得即便我是龙阳的转世,也不是龙阳,龙阳不会忘记她,不会让她死掉,我不是龙阳,我没有保护过她。”   景天抬头看着天空,雪花片片地飘落,是那么的美,可太阳一出来,就化成了水,在阳光下消失的无影无踪。就像龙葵,她是那么美丽,却默默地活着,又默默地死去,在这天地间消失的了无痕迹。   第56章 叶琦菲   顾睐从头疼欲裂中醒过来,一睁开眼,看到的竟是草长莺飞,流水咚咚的春日盛景,暖暖的阳光落在脸上,丝毫不觉得刺眼,她好像,已经很久没有见过阳光了。   顾睐有些愣神,身后传来一道沧桑的男人声音,“你醒了?”   一身斗笠掩住了男人的身型,铁制面具牢牢地扣在脸上,缓缓走向了靠在大树下的顾睐。   顾睐闭上眼,虚弱地道:“我要喝水。”   “你这小丫头,我救了你,不先谢我救命之恩,反倒提要求。”男子勾起嘴唇,轻笑道。   “你救我自有你的理由,愿不愿意给我拿水也随你的便。”顾睐抿了抿嘴唇,道。   她现在没心思去探究男子的身份和意图,因为上一世的灰飞烟灭让她的灵魂已变得非常的不稳定,若非这个宿体和她的灵魂很合契,否则怕是会走火入魔的。   凡人走火入魔也造成不了太大的祸患,但她这修行过千年的灵体一旦入魔,很可能对这个灵气淡薄的世界造成很大的影响,如某些地方生与死的界限会模糊,时间会放缓,天灾人祸降临,若是这样不但此界的天道会驱逐她,就连她自己也道心也会崩溃。   “倒是个伶牙俐齿的小丫头。”   说着,斗笠男子就从背后取出一个特制的竹筒,他走到顾睐面前,蹲下来,将竹筒递给她,又笑道:“我本想喂你,但想来你也不愿与我这个意图不明的陌生人亲近,所以还是你自己来吧。”   顾睐淡漠地看了他一眼,拿过竹筒,一饮而下,男子饶有兴趣地看着她,又道:“你也不怕我在水里下毒。”   顾睐听着什么话也没说,放竹筒,继续闭上眼睛,男子又说了几句,顾睐一点也没理睬他。   再醒来时,已经到了晚上,他们还是在荒郊野外,斗笠男也没有要送她去城里去看大夫的打算,不过就算看了大夫,也检查不出什么,顶多是心脉极弱之类的断言。   顾睐看着斗笠男生起的篝火,在火焰的映照下,她的眸子亮得惊人,稚嫩的脸颊倒是不怎么被人注意了。   斗笠男看着靠在树下的小女孩,心中奇怪又好笑,他记得救下她的那一刻,她正发着狂,小小的身子,拿起剑来,劈砍着身边的一切,连他都不禁为她的剑术心惊。   不过三四岁的年纪,对剑气却是收放自如,就是本人的意识不清,假以时日,绝对能超越剑圣,成为新的剑术大家,好在当时没有其他人,他直接将她劈晕了,但他身上的衣服却也被她的剑气所毁。   带她来这后,一把脉,却发现了更可怕的事情,她的心脉极弱,这样的人竟能随意放出剑气,实属世间罕见。   斗笠男突然有了一种强烈的想法,他也直接告诉了顾睐,“我想收你为徒。”   “哦。”顾睐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句,连看他一眼都没看。   斗笠男有些挫败,毕竟这样有天份的徒弟实在太难寻了,“你是因为不信任我的实力,所以不愿意。”   “不是。”顾睐简洁的只回了两个字,   “成为我的徒弟,你可以站在这世上势力的巅峰。”斗笠男诱惑道,他说的不假,他如今的地位早已是巅峰的九人存在。   “没有你,我也可以做到。”顾睐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斗笠男那一眼的傲然所震,   他心中不由得苦笑道,她说得没错,像这样天分极高,又不被资质所限的人,哪怕是再普通的剑术,放到她手中,依旧是万人莫敌。   虽然他的收徒的请求被顾睐所拒,但他爱才之心不改,盘桓数月每日将他的武学教与顾睐,也许他心里也是希望顾睐可以改变想法吧。   一日,他突然开玩笑道:“你一个五岁大的孩子,这么老成做什么?”她的天份极高不假,但她对世事的淡漠,还有她身上连一丝寻常儿童的生气都没有,这也是他所忧心的。   “你怎么知道我才五岁,也许我是已经活了一千多年的老妖怪呢?”顾睐认真地看着他,道。   斗笠男看着顾睐那黑漆漆的眼睛,低头笑道:“就算你是活了一千多年的老妖怪,现在也是重新开始,所以你在这世上只有五岁,五岁的孩子还有一个可以走得很远的未来。”   未来?顾睐偏过头去,继续练她的剑。   他又忽然问道:“你还记得你是谁么?”   顾睐顿了顿,手中剑也没停下,道:“不记得了。”不仅是过去的她,还是这一世的她,都不记得了。   斗笠男也沉默也下来,他想起昨晚收到的消息,叶琦菲,藏剑山庄三少爷叶炜和霸刀山庄柳夕的女儿,   一年前母亡,父为其白头,叶琦菲在那日后便失踪了,就是藏剑山庄和霸刀山庄合力也遍寻不到。究竟那几个月里她去了哪里,经历了什么变故,才会有他看到的陷入癫狂,神志不清。   斗笠男有些不愿再探查下去,笑道:“既然忘了,那就不要再去想了。”   “嗯。”顾睐随口道,   “既然如此,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我的提议。”斗笠男沉声道,   “嗯?”顾睐收了剑,有些疑惑,他似乎要说些别的,   斗笠男低下头,顾睐意识他在看着自己,“九天中的每个人都会放弃自己在世俗中的名字,接受自己上任的名号,以中古九天自称。你愿意成为我幽天君的继承人,让我将幽天君的名号传给你。”   斗笠男,不,是幽天君无名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或许别人会觉得很可笑,他拿这么一件重要的事情跟一个才虚岁不到五岁的幼女说,但他可以肯定的是自己再也找不到比她更好的继承人了。   “放弃自己在世俗中的名字,抛弃在世俗中的过去,如果是这样,我答应,既然我已经忘记了,那么干脆丢掉好了。”顾睐嘲讽地笑道,   他以为在夜里收到传信她不知道么,还问她这样的问题,看来她的身份还挺麻烦的,那么他口中所说的九天无疑是一个很好的选择,她没有必要拒绝。   “那很好,从现在起,你就是我的继承人,我不仅会教导你武学,还会告诉你我们幽天一脉的责任。”   责任,听到这个顾睐有些皱眉,不会是她想的那种责任吧,   果然,幽天君无名道:“九天暗中掌控天下兴衰,皇权更替,武林大事,意建立天下大同世界。”   “大同世界?九天脑子没摔坏吧,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顾睐皱眉道,她不会是被骗了吧。   “额,这个只是终极目的,眼前主要是维持江湖和朝廷的平衡,减少动乱。”幽天君抽了抽嘴角道,   “九天中的九个人并不一定都是高手,甚至我们当中有人根本不懂武功,但是,我们九个人的力量足以颠覆整个江湖,甚至是整个天下。我们世代相传,暗中掌控整个武林和朝廷的势力。”   “这太危险了,一旦九个人中有一个人变质,想要颠覆天下,很容易不是么?”顾睐再次对九天的势力提出质疑,   “额,这种事也不是没有发生过,就是前朝的隋文帝,本来是九天之一,却为了皇位意图毁灭九天。但却被九天察觉,解决这次祸患之后,九天就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凡九天者,不得为帝。”   “哦。”   顾睐有些无所谓地点点头,反正在她看来,拥有这么美好得可以说得上是愚蠢的目的,又掌控着这么危险的力量,她真的没什么好说的了。   “我想问,九天是什么人创立的?”顾睐有些好奇这样才高志大的人物。   “第一代九天是魏晋南北朝时的人。”幽天君如实回答了他的继承人的问题,哦,这就难怪了,魏晋的那些清谈的名士啊,难怪会提出这样不切实际的目标。   幽天君可能也想到自家继承人心里的嘲讽了,有些尴尬地笑道:“其实吧,我们幽天无名一脉一向是最神秘的。”   “最神秘?你是说?”“比如历代无名的传接也不需要通告其他九天成员,他们也不知道我们的真实身份。更重要的是我们掌握着隐元会的力量。”幽天君有些傲然道,   “那会否出现假冒的事?”顾睐质疑道,   “这个不用担心,变天君善算,若出了这样的事,他也会第一时间察觉,而且九天每三年会有一次会面。”   幽天君又有些赧然道:“一般这样的会议与我们幽天关系也不大,自有玄天苍天,均天他们去谋划,我们就只有出个面就好了。”   刷存在感,顾睐立刻想到了这几个字,所以最神秘就是指很少和九天的小伙伴一起玩是吧,甚至是换人了,九天的其他小伙伴也不知道。   不过这样也好,想来幽天君其实对这种事情也挺兴趣缺缺的,她也不用跟着去当什么救世主,真是太愚蠢的宗旨了。   第57章 叶琦菲   又是一年枫叶飘红的日子,顾睐骑着一匹据说可以识途的老马走在山间的小路上,   她打扮的模样可以说是可男可女,一头扎起来英姿飒爽的马尾,暗红色的额带系在光洁的额头上,一身黑底红色的骑装,放在这天宝盛世的大唐,绝对可以说得上是朴素了。   现处天宝四年,也是她正式继承幽天君之名的第一年,前任幽天君在将《九天兵鉴:武典》部分,《九天兵鉴:天伦》之《史》六章全部传授给她之后就离开了,   而武功方面,顾睐比他想象中要更可怕,七年,他已经没有什么可教了。   顾睐慢悠悠地骑着,她是一点也不着急,即便以她这速度,天黑之前是绝对到不了城镇的。   不过顾睐的运气还好,找到了个茶棚歇脚,不大不小的茶棚,支了三个木桌,都有人坐着,一对看起来憨厚的夫妻忙活着给客人倒茶。   顾睐翻身从马上下来,茶棚里人都注意到了她,毕竟一个十一二岁大的小姑娘,穿着朴素简单,却敢独自一人骑着匹老马行走在这山道上,不得不说很奇怪。   顾睐没在意他们落在自己身上的眼神,自顾自地把老马牵到树边给系上,系完还摸了摸老马的头,这一路来跟着她也是受苦了,她没准备什么江湖人常喂给马的皇竹草,百里根什么的,只是放着它随便啃点路上的野草。   本来就已经很老了,现在是又老又瘦的,可怜兮兮得顾睐都难得升起了愧疚心。   还是到了城镇上买点买点马草吧,顾睐顺顺老马的毛发,心里默默想到。   她转身向茶棚走去,见着三个桌子,两个都满了,左边的桌子上是三个江湖莽汉,看起来并非良善人,中间桌子边上坐着的是一家三口,就剩下的一个桌子上只坐了一位白衣黑发的少女。   顾睐第一眼看到的是放在桌上的无鞘双剑,冰心彻骨,可以说得上是一对好剑,自古好剑配英雄,她一眼看过去,这少女使的剑术也绝不低。   顾睐大步走过去,在桌前停下,微笑道:“姑娘,不介意我拼个桌?”   少女放下茶杯,微微一抬头,她本是忆盈楼的燕秀小七,因故脱离了师门,如今一人漂泊在外,她为人敢爱敢恨,但凭自己喜恶行事。   见顾睐小小女孩就孤身行走,不禁想到自己,眼中闪过一道黯然,又很快收了起来,对顾睐轻轻笑道:“小妹妹,坐吧。”   小妹妹,她也没比她大几岁吧,顾睐也没在乎这种称谓的问题,直接坐了下来。   可还没等她凳子坐热呢,林子里传来一阵铁骑马蹄声,众人放下茶杯看去,顾睐也不例外,只见一群骑着高头大马,身着铠甲蒙面将士的兵马迎来,顾睐只觉奇怪,这怎么不像是朝廷的军马,倒是凶神神恶煞的番邦兵。   另外两桌的人和茶棚的老板夫妻见了大惊,道:“狼牙军。”然后连东西都来不及收拾就慌乱的跑了。   顾睐看向对面的白衣少女,疑惑道:“狼牙军?”   少女娇美的姿容上露出嘲讽之色,“狼牙军,安禄山的麾下,嚣张跋扈,鱼肉践踏百姓也是出了名的。”   她的声音不高,却也足够领头的狼牙军听到了,果然,他们往这个方向过来了,顾睐饶有兴趣地看向少女,只见她拿起双剑,大步昂然地走出茶棚。   也是这个时候顾睐才看清楚她的装束,白色的长披风下是黑色的皮裤,遮不住白皙的大长腿,顾睐不禁吃了一惊,她知道大唐风气开放,但还没开放到这种地步吧,原谅她从在这个世界清醒开始,就在人迹罕见的地方呆了七年,还没真正接触这个世界呢。   小七嘴角微微一勾,人已经腾空而起,快如闪电,十余丈的远近,她一掠而过,双手挥过几个转身,所有狼牙兵身上绽开血花,悉数倒地。   顾睐微微挑了挑眉,没想到出来遇到的第一个人就是这样的高手。小七收起剑,转过身来,却看见顾睐正笑着瞧她,不像寻常的女孩躲了起来。   她心下一惊,看来这女孩想必也是武林中其他门派的人,就是没穿门派的制服罢了,不然也不会放心让她随便一人出来,于是笑道:“你不害怕么?”   “没什么好怕的,他们打不过你,更打不过我。”顾睐淡淡道,话里却是不容置疑的霸道。   小七皱了皱眉,她并未看出这个女孩子有任何的武功底子,要么女孩是在骗她,要么她的武功已远在她之上,无论是那种,都让小七不得不提起防备之心。   她一拱手抱拳道,“燕小七就此别过。”   “燕小七,不知此行去处?”顾睐从桌上取来茶壶,为自己倒了杯茶,她坐了这么久,一口水都还没喝过呢。   “天下之大,燕小七哪里都能去?”燕小七道。   “那就是不知道会去哪了。”顾睐嘴角微微翘起,“那就和我一起去长安吧。”顾睐二话不说,直接定下了两人的行程。   “不要先急着拒绝我,反正我们俩都是没有去处的人,或许还能搭个伴。”不等燕小七拒绝,顾睐就先开口道。   燕小七看着只比她矮了半截的小女孩漆黑清亮的眸子,突然就哑了声,又为她的那句“我们俩都是没有去处的人”而心软,要不就一道吧,反正她也是要去长安的。   小七本就是果断的性子,便干脆道:“好。”顾睐微微一笑,低头看着手中的茶杯,映出她眼里的笑意。   不过燕小七却是很快就后悔了,因为顾睐走得比她想象中的还有慢,足足花了半个月的,她们才到长安城郊,明明她们当日相遇就在去往长安城的官道上。   燕小七不止一次想提出让顾睐加快点脚步,可一撞上她的似笑非笑的眼睛,就说不出话来,她燕小七长这么大,还没有遇到过这么让她憋屈的人呢,偏生还是个小姑娘,或许是那个童颜的老怪物也说不定,她也没摸过她的骨。   她正憋屈的慌的时候,又有一股狼牙军撞枪口上了,燕小七二话不说,直接就上了。   可这一伙狼牙军却个个并非良善之辈,都是不下当年庞龙武的人物,又人多势众,燕小七一人显然不敌,渐渐落入下风。   顾睐前倾靠在马头上,抓了抓马的耳朵,耳语了几句。   只见狼牙军的头领斧头一挥,燕小七双剑交叉迎上重重落下的大斧,顾睐眼睛一眯,揪下一撮马毛,含剑气发出数百根毫毛,形如闪电直直射向数十名狼牙兵,   不少人被射中眉心,脖间,睁大双眼倒地而亡,而其他人用宽大的铁盾抵挡,不料毫针竟能穿破铁甲,刺入他们的喉咙。不过眨眼间的功夫,所有狼牙兵都倒下。   燕小七只见手上一轻,眼前的铁甲大汉就摔下马去。她茫然地站起身来,转过来看向一出手就逆转了形势的顾睐,顾睐对上她,露出了甜甜的笑意。   她没有说谎,燕小七的武功比不上她,凡习武之人,都听说过,一旦功夫到了深处,飞花摘叶皆可伤人,但很多人都没见过,所以只把它当作了传言,燕小七也一样,可今日她见到了,飞花摘叶不仅能伤人,甚至可杀人。   燕小七张开嘴,刚想说什么,就听见铁骑铮铮的踏声,燕小七回头一看,脸上露出少有的紧张之色,道:“糟了,是天策府。我们得快些走了。”   她话还没说完,顾睐就拽着她飞身而走,不过几个转身,燕小七就已经看不到身后的天策军了。   如此轻功,比之雁落平沙更高,燕小七觉得她有必要将顾睐当作前辈了,说不定还真是某位高人一时无聊扮成了这种小女孩的模样。这一个想法让她在很长时间里都对顾睐的话持郑重的态度。   不过她们的马呢,燕小七弱弱地问了一句她眼中的顾前辈,此时她们已经在长安城里最大的酒楼包厢里头坐下了。   “马啊,”顾睐夹了一块桂花卤,放进嘴里,脸上露出少有的满足之态,咽下去后才道;“这你不用担心了,我的老马能识途,过两天就会找过来的。”   “那我的呢?”燕小七又大胆地问了一句,那是她从忆盈楼出来之后就一直跟着她的里飞沙,若是可以,她还是不愿舍弃它的。   “你的啊,估计也没我的那匹老马有经验,应该就在天策府的马厩里,你随时可以去领的。”   说完顾睐就专心对付菜肴去了,说实在的,这时候的长安城真不愧是天下第一大城市,甚至为海外诸国所推崇,无论衣食住行都是最精美的。   燕小七闻言又哑了声,还是算了吧,她刚刚杀了狼牙军,不对,明明是顾前辈杀了他们啊,可是知道的人都肯定认为她参与了的,毕竟她与狼牙军的恩恩怨怨,朝廷和江湖上的人都知道,   她要是去天策府要她的马,岂不是自投罗网,还是让里飞沙在天策府的马厩里好好待一段时间吧,想想天策府的伙食也不错,   燕小七如此安慰自己道,也放心地吃起了饭,说起来这顿饭钱还是她付的呢。   对此顾睐摊摊手,表示谁让她是个刚脱离荒郊野外生活的人呢,前任幽天君除了给她必要的隐元会信物之外,就什么也没给她了,在他看来,这些事情顾睐都是能解决的,所以顾睐拉上了一个刚脱离师门的燕秀,这些也都不是问题了。   就在两人还很愉快地用餐时,由于她们要的是带窗的包厢,就听到窗外传来人群攘动的声音,虽隔着窗,但以两人的功夫也不是问题。   顾睐推开窗子一角,只见是个某觐见朝廷的队伍,带着兵马和大批的贡品,为首之人骑着高头大马,一脸大胡子,样貌颇有些番邦风,金腰带缠在腰间,显其重要的地位。   顾睐还没看完,就听见筷子折断的声音。   第58章 叶琦菲   顾睐回头一看,正是燕小七一脸怒容的瞧着窗下的那名领头之人,她微微一挑眉,将窗子给放了下来,道;“你与他有怨?”   燕小七秀眉微蹙,道;“此人便是安禄山。”   “哦。”顾睐摩挲了一圈手中的杯子,忽然开口道:“我们混进去吧。”   燕小七瞪大了眼睛,仿佛没能理解顾睐说的话。   “你不说话就是同意了,走吧。”说完顾睐就站起身来,燕小七刚想说些什么就见着顾睐已经快走远了,赶紧追了上去。   可当她走到酒楼门口的时候,却看不见顾睐的人影了。   燕小七想了想,抱着剑站在了门口,过路的人就只见一名素衣少女抱着双剑站在门口,浑身散发着冷峻清雅的气息,让人不敢亲近。   要说顾睐去了哪里,她其实是去了隐元会的总部,隐元会,天底下最大的情报组织,没人知道它是什么时候成立,也没人知道它的内部情况,就连很多隐元会成员也不清楚自己的组织是什么样的。   在隐元会中,只要你能付出相应的代价,就能知道几乎所有你想知道的事情,但其实这样一股神秘的力量就掌握在九天之一幽天君一脉手中,成为九天调动天下资源的利器。   即便是朝廷倾尽全力也休想找到隐元会的所在,而事实上,隐元会的总部就设在天子脚下,都城长安之中。   顾睐继承了幽天一脉,也自然要接收隐元会。   在长安城里,隐元会所在的地方十分的隐秘,甚至是京兆牧也不知道长安会有这样的一个地方的存在。   隐元会总部分为地上地下,顾睐直接往地下走去,地下的天字阁室内储存了近百年内天下发生的所有事情,无论大小 江湖朝廷。   顾睐目光扫过一排排,一列列封好的格子,两指在格间迅速划过,分别抽出数具卷轴,翻开看了下去。两个时辰后,顾睐才将其悉数记下。   这个世界并非大唐正史,又有别于一般的武侠世界,江湖与朝廷牵扯过深,这对两方都不是一件好事。    “一教两盟三魔,四家五剑六派”,一教本来指的是当年搅得整个中原武林动荡不安的明教,然而随着明教大举西迁,这天下第一教的称号却落在了红衣教身上。   两盟说的是浩气盟与恶人谷这两大势力,而浩气盟正是为了抑制恶人谷的势力扩张而产生的势力,两人就好似黑白两道的领袖组织,泾渭分明。   三魔分别指的是雪魔王遗风、剑魔谢云流、琴魔高绛婷。据卷上记载,他们无一不是性格怪僻却又武功高强之人,做事毫无正邪之分,全凭个人喜好率性而为,让人又敬又畏。   顾睐只觉得能有“魔”之称,背后一定就有一堆的糟心事,事实上,他们的经历比她想象中的要糟心多了。   “南叶北柳,西唐东杨”,四大世家指的是藏剑叶家,霸刀柳家,长歌门杨家和唐门唐家,顾睐当时粗粗看过,就直接看下一卷了,殊不知四中有二与她相关。   少林寺,纯阳观,丐帮,万花谷,七秀坊,天策府,并称江湖六大派。   顾睐在知道这个的时候,心下一顿,天策府,作为一支进入江湖的官府力量,显然处于一种很尴尬的境地:对内,是混迹江湖的武林人士;对外,又是大唐官府的维护者,两边都对他们敬而远之。又有先朝武皇所设的神策军与之针锋相对。   不过以燕小七的避让看来,天策府的形象倒也不错。   顾睐找到自己想要的情报后,又去了人字阁,这里记录了几乎天底下所有人从一出生到现在的事情,她陆续抽出了燕小七,安禄山,还有前任和现任九天的卷轴。   陆续看过之后,顾睐就放了回去,就在她正欲离开时,脚下一顿,转身向人字阁内最深一层,抽出一封紫色卷轴,这个记下的就是现任幽天君,也就是她在这个世界的一切。   日已渐渐西沉,长安城夜里是有宵禁的,所以街上的行人越来越少了,而燕小七一直抱着她的双剑,站在原处,竟是从来也没动过。   “你等了很久了?”身后响起顾睐的声音,燕小七转过身,就看到顾睐不知何时换了一身大红色的衣裙,孑然一人站在长安城的落日下,竟显出几分诡魅来。   燕小七走到她身边,点点头,其他的什么也没说,两人并肩走在长安城的街道上,   这座集齐了世间繁华的古老都城也就只有在这个时候才会显出几丝落寞冷清来,落日的余晖拉长了两人的身影,顾睐忽然开口道:“你可知道我方才去做了什么?”   未等燕小七开口,她就轻笑了一声,道;“我啊,去看了一些有趣的东西。”   顾睐转过头来看着她,道“你为什么执着于剑?公孙一脉的技艺,本是广涉琴棋书画、歌舞杂艺,涵盖甚多,女子对此等华美技艺本应心向往之,为何,你只要剑。”   燕小七并没有去看顾睐,她的目光投向前方,脚步不急不缓,道:“这个问题很早就有人问过我了,我不知道答案是什么,只知道心有所动,就自然去做了,这也许并不是执着。”   “你说的没错,人最不该执着的就是去一遍一遍的寻求所谓的答案,这世上的一切事情,有多少是有答案的呢。你既这样想,就最好不要放下你的剑。”   “顾姑娘,你也用剑?”燕小七疑惑道,   “不,我只是,和剑待在一起的时间久了。”顾睐眼里出现了奇特的光彩,燕小七看不懂,见顾睐没有多说,也不会去刻意追寻答案,   “你且随我来。”顾睐眼睛微微闪动,透着意味不明的笑意。   燕小七跟着她的脚步,到了一处隐秘的地方,直到看到顾睐拿出两套安禄山亲兵的兵服时脸色一片囧然。   “顾姑娘,这是……”这是何意啊,   “你不会以为我在醉仙楼说的话是开玩笑吧。”顾睐眨眨眼睛,看起来就是一个调皮的小女孩在为自己的计划沾沾自喜,但燕小七却能感受得到她是说真的,真的是要混到安禄山的身边,还要跟着他进皇宫觐见陛下。   燕小七自认是少有的狷狂之人,最是不耐繁文缛节,可没想到顾睐竟是比她大胆得多。   “安禄山此人阴险狡诈,怕是会被他认出来。”燕小七抿紧了嘴唇,道。   “这个我早有准备。”顾睐从屋子里又拿出了瓶瓶罐罐,摆在桌上,道:“有这些东西,单相貌,安禄山绝对认不出来。不过……”   顾睐眯起了眼睛,有些冷然道,“若是你自己漏了马脚,那就不关我事了。”明明是她把燕小七给拖进这淌浑水来的,却要这样地撇干关系。   燕小七只觉手心一冷,更是沁出了些许的冷汗,心里却是莫名地激动起来,这很危险,很大胆,但那又怎样,她燕小七无须畏惧任何人,安禄山是如此,这金銮殿上的大唐皇帝亦是如此。   “什么时候?”燕小七直截了当地道,   顾睐依旧笑意不改道:“现在就可以开始了。”燕小七不知道的是,无论她的选择是什么,结果都一样,既然已经上了顾睐的贼船,就休想再下去了。   龙御宝盖招风雨,金阶玉梯朝天起,碧树银台千载立,弱柳残垣君王礼。   九天宫阙烟霞来,皇家千门次第开,美酒珍馐万国贺,韶光同赴凤凰台。   杨玉环被册封贵妃的盛大典礼上,皇宫乃至长安展现了它最为繁华的一面,这几乎是所有人乐意见到的,皇宫乃至长安展现了它最为繁华的一面,唐朝最为鼎盛的时刻即将来临,而这殿上又有多少人知道,祸患在一开始就已经种下了,顾睐跟在身后跪下,冷眼看着安禄山垂下的眼眸中那被挑起的野心之火,心中嘲讽道。   只是这场朝见,还远远没有结束。   燕小七举着杯子,站在在宴席之外,看着这么一片歌舞升平的景象,她从未直面过大唐最为尊贵的这处地方的盛宴,她面前的这些人都是拥有着能影响这个国家乃至这片土地上的百姓的命运,   可即便是他们的这位大唐皇帝,眼里只看得见对贵妃娘娘的一片柔情,又想到他对安禄山这等小人的宠幸亲近,她心中不禁有些冷然,幸好她所假扮的这名亲兵本就是沉默寡言之人,也就不容易被人识破。   就在她心思纷杂之时,手被制住,整个身子被迅速而又悄无声息地拉出亲兵之列。   难道,是被发现了,燕小七心中惊道。   一拉出殿外,燕小七见不易被人察觉,立刻反手欲制住此人,却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点住了几处穴道。   第59章 叶琦菲   “是我。”顾睐在清辉的月光下眉眼笑得弯弯,燕小七见是她,心下松了一口气。   顾睐随即解开了她的穴道,又道:“你无须这么紧张,论单打独斗,这宫里也就一个高力士武功在你之上,不过他的职责是护卫皇帝,轻易不会出手,至于安禄山,他身边的史朝义和令狐伤都不在。”   “西域第一剑手令狐伤?”同为用剑之人,燕小七对他也有所耳闻,自然也有些好奇,   “你打不过他。”顾睐直白地道,   “不过他现在在高丽,再说安禄山轻易不会将他带长安来的。”   顾睐说着又将燕小七带到了一处别具华美的宫殿,“这是哪里?”燕小七皱了皱眉头,道。   “杨妃的寝殿。”顾睐微微一笑道。   “我们来此做什么?”燕小七越发不能理解她的意图,眼里充满了迷惑,而顾睐取出一条嵌满了各色宝石的金腰带,在手上扬了扬。   燕小七大惊,道:“是安禄山的腰带。”   “你说要是唐皇在杨妃的寝殿里发现了安禄山的腰带,他会怎么做呢?”顾睐在月色下姿容如玉,弯起来的眉眼,嘴角上笑意盎然。   “无论唐皇有多宠幸安禄山,他都不会容忍到这种地步。”   “我们不能这样做。”燕小七面色凝重地道。   “为何?你不想替你两个师姐还有你自己报仇么?唐皇一日宠幸他,狼牙军就能作威作福一日。”顾睐的语气充满了蛊惑,   可虽说燕小七一向爱恨分明,嫉恶如仇,却还是忍不住道;“这样岂不是诬陷了杨妃。”   “你倒是善心的很。”顾睐漫不经心地道,又语气一转道:“但你也太小看杨妃这个女人了,方才你在殿上也曾见过她,感觉如何?”   “国色天香。”燕小七实话实说道,   “但你难道就没见过比她更美的女人?”顾睐道。   “这……”燕小七也不得不说,比杨妃更美的她不但见过,还不止一人,谁叫她从小长在七秀坊,又与万花谷,长歌门多有往来,单论她的几位师姐,那都是各有千秋的绝色佳人,比之杨妃甚至更甚一筹。   “看来你也明白,能走到今日三千宠爱集于一身,这可不是个好易与的女人呢,再说先发现这金腰带的可不一定是唐皇哦,而宫里头是没什么事情是能藏住的。”顾睐轻笑道,这个坑是专门为安禄山准备好的,他不跳,顾睐也会推他一把的。   顾睐将金腰带递给燕小七,燕小七沉默了一下还是接过去了,又一个人悄悄进了偏殿。   顾睐对着月光又伸了个懒腰,心道,我倒要看你安禄山还忍不忍得住。   做完这些事后,两人又继续混在了安禄山的人马之中,总不能刚干了坏事就溜,那不就一下子被发现是她们干的了。   夜间,安禄山驻兵扎营在长安城外,他的人马虽嚣张跋扈,但在他面前却是顺从听话的很,而且守卫森严,十步一岗,百步一哨,即便是这样,还是有一个神秘人悄无声息地走进了安禄山的大营中。   顾睐掩住自己的声息,躲在营外听着营内的侃侃而谈,眼睛微微闪动,他们九天里的同伴之一,这位出生大唐皇族的均天君究竟想做些什么呢?   同是夜里,杨妃一身袅袅,后面跟着不少的宫女侍从,众星拱月般缓缓走进了寝殿,   “今儿个是娘娘你的大喜日子,宴后陛下定会来寻娘娘的。”身边的贴身女官讨巧道,   杨妃嗔道,眼里说不尽的媚色潋滟,更是含着几分自傲,   生男勿喜,生女勿悲,独不见她杨玉环,贵妃之尊。   一想到这句坊间盛传的民谣,她不禁以袖掩口,放声大笑起来,情绪畅然之下推开了在前面开路的两位侍女,一挥袖坐在了床上,头上的步摇璎珞摇晃,荡出清脆的声响。   杨妃的手抚过床榻,突然手下触到了不平滑的一处,她惊得花容失色,连忙起身退后,身后的侍女扶住她,疑惑道:“娘娘,怎么了?”   杨妃抓住身后宫女的手腕,惊慌道:“快去掀了这床面,看看底下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杨妃是又惊又怒,心道定是宫里那些看不得她好的那些人,想了什么下作的法子来害她。   侍女依言掀开了床面,竟露出了一条珍贵的金腰带,她们都去过今日的宴会,瞧得分明,这正是那安禄山安大人白日里佩戴的腰带,怎会出现在了这里。   殿里的众人都立刻跪下,不敢去瞧贵妃娘娘的脸色,他们只担心自己见到了这样的一幕,还能不能活着走出杨妃宫。   只听杨妃冷冷道:“绮兰,你去将皇上请来,说我有要事,其余人……”杨妃冰冷的目光扫过他们,道;“全都给我留在这里,没我的吩咐,谁都不许动弹。”   “诺。”除了那名为绮兰的女官欣喜地出了宫殿,剩下的人都心知逃不过一死了,也没想反抗,毕竟手无缚鸡之力,又怎么逃得出去。   杨妃身子挺直地坐在床榻上,她深知接下来还有一场战要打,而安禄山,她眼中闪过一丝狠色,无论是否与他有关,都不能放过他了。很多男人不知道,女人有时比男人还要狠,还要果断。   安禄山被宣召进宫之后,顾睐和燕小七就干脆离开了,也没做什么掩饰,毕竟以安禄山的聪明,很难想不到是有人混进了他的队伍,若他真的狠心到底,为了取信唐皇,陪他进宫的所有亲兵一个也活不了。   唐皇那里他能脱身,那杨妃呢,女人比男人可要记仇得多,而杨妃又身处后宫,本就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这么一闹,杨妃不恨他才怪,没了宠妃的好话,唐皇冷淡他也是迟早的事,而他又能忍受权力的流失多久呢?   顾睐在想均天君在一边帮他,而她又在另一边拆台,真是有趣啊,这样的九天,真能还能走得下去么?   离了长安已经很远之后,燕小七就与顾睐告辞了,毕竟做了这事,若是被查到,怕是会连累师门,她现在就只想找处地方暂时隐居,躲个几年再说,也正好借这个机会潜心领悟她的剑术。   顾睐没有阻拦,燕小七不说,顾睐也是要与她分离的,她从没想过接下来的许多路程一直带上个同伴,那么就让她自己好好见识一下这个世界吧。   顾睐吹了几声口哨,一马儿长啸飞奔而来,至她身边,还亲昵地扯了扯她的衣袖,这就是那日与她分离的那匹老马,现在看起来却是要比当初跟着她的时候圆润俊健得多了。   顾睐摸了摸马头,笑道:“看来这几日你过得还不错。”老马鼻子哼了几句,似是又赞同之意。   天策府庭院里,一清朗俊秀的少年郎正哭丧的脸对着被破开了一个大窟窿的墙壁,阳光透着树叶洒下,皱起来的眉头也遮不住少年的意气飞扬。   “唉。”少年这已经是第十九次叹气了,他过于白净秀气的面容放在外面只会让女郎们心疼不已,可谁教这里是威声凛凛的天都之狼,天策府呢。   “啪”的一声,一把骨扇砸到了俊秀少年的脑门上,少年吃痛地叫了一声,回头一看,罪魁祸首竟是府里的诸葛朱剑秋,原为诸葛亮第十代重孙,智谋极高,江湖上盛传“天下三智,唯逊一秋”中的“一秋”指的就是他。   “朱大哥,你砸我干嘛?”少年脸一鼓,委屈道。   “我砸的就是你,让你好好看着那匹马,你却把它给放跑了,还弄出那么大一窟窿,出这事你不补救还在这发呆,不砸你砸谁啊。”朱剑秋没好气道。   “可这事真不能怪我啊,那可是踏炎乌骓,万金不换的汗血宝马,我就想摸摸,可没成想突然之间它就跑出去了,追都追不上了。”少年委屈道。   朱剑秋拾起他的骨扇,又冲着少年狠敲了一下,道:“还说呢,我天策府的男儿,居然连匹马也追不上。”   “就是府主,也不大可能追得上么。”少年小声道,朱剑秋又瞪了他一眼,那眼神分明是道还敢再多说,少年乖乖地低下头,不再说话。   朱剑秋摇了摇手中的扇子,道:“你闯的祸就自己收拾吧,马和人怕是寻不到了,这窟窿你就自己一个人补吧。”少年惊得一抬头,刚想张嘴说什么,又看见朱剑秋冷恻恻的笑容,连忙点头称是。   朱剑秋走后,少年认命地搬来砖头泥浆,修补墙壁,修补之间心思不禁又飘到了那匹马儿上,真正的好马,踏炎乌骓啊,想来它的主人定是个人中豪杰,才配得上这样的好马。   第60章 叶琦菲   顾睐驾着马儿一路南下,经江宁、和州、宣州,一路而来的风物人情与她即是陌生又是熟悉。   这里的山也好,水也罢,与当初所见似乎并未有什么不同,不禁勾起她几分追忆,只是风光依旧,却只留她一人独赏,千年的时光真的磨去太多东西了。   顾睐也就感慨了一会儿,便顺着自己的心意游玩起来,吃喝玩乐上顾睐是最不愿意委屈自己的了,至于这费用自有隐元会承担,情报来钱不要太快哦。   没过多久,不说顾睐自己,就连她骑的这匹老马也圆润了一圈,而她也到了龙门,九天今年约定见面的地方。   龙门,   顾睐敲了敲发黄发旧的木门,吱呀一声,门从里面打开了,一名揉着惺忪睡眼的小伙计走了出来,刚想说些什么就瞧见了顾睐腰间一块红绳拴着的玉佩,龙凤相扣,中间雕刻一个小小的篆体“幽”字。   原本还有几分慵懒的小伙计脸上一片肃然,恭敬地抱拳向顾睐行礼,道:“幽天君,主人已恭候多时了。”   顾睐压低了斗笠的帽檐,遮住了眼里的清明一片,声音难辩男女地道;“带路吧。”   小伙计领着顾睐走进了后院,步至最里面的一个小屋时,步履缓了下来,错身让顾睐走了过去。   顾睐推开门,屋内围坐在一张长木桌上的五个人都看向了进来的她,顾睐脚步不急不缓,从容地走向了还空着四个位子中离她最近的。   她戴斗笠,脸上又戴着一副铁制的面具,一身黑衣让人看不清她的身形模样。另外的六人也不觉得奇怪,以往的幽天君都是这样的打扮,没人知道她的底细来历,所以也是最神秘的一员。   坐在头首的一名有些发福的中年人起身,清了清嗓子道:“既然幽天君已经到了,那我们就开始吧。”   他话音刚落,顾睐就感受到,四周本是隐匿着的暗卫悄无声息地退去。   她皱了皱眉,又看了看还空着三个个位子,出声道;“为何还有两人没来?”   中年人解释道;“变天君的行踪暂时丢失,旻天君缺席,炎天君暂时闭门谢客,所以此次我们只有五个人。”   “变天君和炎天君也就算了,这旻天君也太我行我素,任意妄为了吧,未免太不把九天的事务放在眼里了。”一身暗红色长袍的老人颇有些不满地道。   顾睐瞥了他一眼,心下便知是四大商会的掌门以及黑市的控制者,九天财源之一的朱天君卢延鹤。   一名乔装的也非常俊美的男子出言道;“旻天君未至,必有其缘由。朱天君何必在背后议论他人。”   顾睐见除了这朱天君和皓天君出言争辩,其余九天都是默不作声地不作任何言论,看来朱天君对旻天君的不满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倒是这皓天君,居然出言相助,顾睐不禁心中有些好笑。   皓天君是当年武林第一奇男子,侠客岛之主方乾,却因半招输于旻天君,“剑圣”拓跋思南,而遁走海外,极少来中原了,而几乎无人知晓的是,正是方乾与炎天君,霸刀山庄庄主柳风骨共同推荐剑圣成为九天之一的旻天君。   九天之中也有不少事啊,顾睐垂下眸子不语。   站着的中年人打了个和场,屋内又恢复先前的沉默,中年人环视了一下四周,开口道:“诸位,老师在两年前故去,所以由我继任阳天君。”阳天君,周墨,天下钱庄大老板,另一九天金钱来源。   其余九天,包括顾睐在内都没有对周墨的继任说什么,毕竟除非九天人员意外身亡,没有提前找好继承人,又无后人,才需要另外的九天中人寻找新的九天,而周墨是前任阳天君已经准备好了的人选,他们自然没有任何异议。   作为此次会面的主持人周墨真正开始今日会面的主题,“均天君,你来说吧。”   “嗯。”先前一直沉默坐着的年轻男子站起身来,看向众人道;“贞观乃至天宝,天竺番僧多次想在中原建一座佛庙,幸而朝廷也明白天竺僧若是在中原有个立足之地,那随之连锁而起的风云或将不可预料,因而这么多年来番僧建庙的也仅仅是个执念罢了,但前几月,当朝皇帝批下了御旨准了在洛阳脚下建造伽蓝寺,让天竺僧正式的进驻洛阳。”   均天君,当朝玄宗之孙,建宁王李倓,是九天在皇族和朝廷安插的主要人物。   另一年轻男子玄天君李复皱了皱眉,道:“均天君可知其中缘由?”   李倓有些尴尬地笑了笑,道;“此事是有杨国忠提出的。”   众人心下了然,不过是帝王爱美人,爱屋及乌,宠幸皇亲国戚罢了,九天众位也没对那杨国忠说什么,毕竟对他们来说,这样的人物实在是太微不足道了。   李复又道;“天竺僧的进驻洛阳想必会给给少林带来了极大的压力,而番僧一直对大唐虎视眈眈,恐会肆虐中原呢。我们需要加派人手盯着战宝迦兰,盯着番僧的一举一动。”   “玄天君说的没错,我等定不会让中原为其所乱。”主持之人阳天君周墨礼敬道。   顾睐不经意地看了均天君李倓一眼,有了先前他与安禄山的会面,顾睐不得不怀疑他提出让九天关注天竺僧的意图了。   玄天君李复作为九天中的鬼谋,一向是九天中的策划行动者,接下来他又道:“我从幽天君那得来的隐元会情报,浩气盟发出了长空令,想来会与恶人谷又有一战,还有红衣教最近也是蠢蠢欲动,加紧了在各地的传教控制。剑魔谢云流似乎欲归中原……”   在顾睐听来,还真是三年一度的总结会啊,她反正有斗笠遮着脸,假寐着也没人注意。   九天其他人没有在意幽天君的沉默寡言,因为以往幽天君也很少参与他们的谈论,他手上的情报早已在会面之前送到了各位手上。   九天的会面谈话并未持续太久,毕竟大家都不大喜欢废话,所以很快就结束了。   顾睐拉下帽檐,就只身离开了。   朱天君卢延鹤,阳天君周墨和均天君李倓一出门,就不见了顾睐的踪影,朱天君不悦道:“这回幽天君怎么走得这么快,我们几人居然都没能追得上他,看来以往是小瞧了他啊。”   阳天君周墨也应和道:“谁说不是呢,可我们要算计旻天君,“剑圣”拓跋思南,总不能少了隐元会的情报啊。”   均天君李倓微微思索,又道:“不急,我们日后再想法子联系幽天君,只是旻天君绝不能留。”   三人互相对视了一眼,点点头称是。   而在另外两人没有看到的地方,朱天君卢延鹤,不,是假扮成卢延鹤的波斯沃教暗星长老穆玛依眼中闪过狡诈之色,剑圣一死,掌控九天指日可待。   顾睐结束了与九天的会面之后,便继续往南而行,一路下来到了黄山附近,原本只是想暂时歇歇脚,黄山虽风光甚好,她却没想要上去一瞧,只在山脚下向当地人讨了杯茶水喝。   就在这时,来了位打着伞的黄衣女子,冰肌玉骨,肤清盛雪,乍看宛如玉雕一般,轻声细语地询问了当地人上黄山的路后,就看见了坐在一旁的顾睐,不知为何心中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女子心下有些奇怪,又细细瞧了几眼,思索着自己是否见过这个女孩子。但立刻就发现自己这样冒昧地瞧着人家的相貌实在是无礼,不禁有些赧然,脸上更是显出几分红晕来。   顾睐见状只是笑了笑,她倒没想到在此见到了藏剑山庄的人,叶婧衣,藏剑山庄大小姐,去年二月十五离家久去不归,竟是游历风光到了这里。藏剑中人寻她寻得可紧呢。   顾睐微微一笑偏过头去不再看她,反正她既不缺那点赏金,又不愿与藏剑再有和牵扯,就当今日没见过这个人就是了。   叶婧衣赧然之下又见她不过十二三岁的模样,同她一样独身在外,不禁有感,刚想出言相邀顾睐与她一道,有她在或许能护她几分,却见顾睐只身上了马,扬长而去,叶婧衣愣在了原地。   离去的顾睐不知道的是叶婧衣黄山此行会遇到一生钟情之人,甚至令她从此数年陷身囹圄。   顾睐没有骑马走多远,因为天色渐晚,她就随便寻了一家旅店暂时住下。   到了夜晚,顾睐听见楼下有些吵闹,倒是搅扰了她休息,她心下有些不耐,打开门走向楼梯,瞧见了大堂里的一对陌生的男女,而其中那女子竟是她白日里所见的叶婧衣。   更引起顾睐注意的是,无论是叶婧衣,还是她身旁那位剑眉星目的魁梧男子的境况都不大好。一个好似旧疾复发,一个是身受重伤。   店里的小二已经去叫大夫来了,旅店老板有些害怕地躲在柜台里,毕竟那男子的伤势像是江湖仇杀啊,若是惹了些恶人来可就糟糕了。   两人眼中都是止不住的对对方的担心,顾睐倒有些分不清是英雄救美,还是美人救英雄了。   她缓缓走下楼梯,叶婧衣一抬头对上了她的眼睛,眼中闪过一丝惊喜,却又充满了担忧,道:“小妹妹,是你啊,你还是先回房去吧,不要出来了。”她对顾睐还是很有好感的,或许她打心里认为顾睐不会伤害她。   第61章 叶琦菲   “他快死了,这里最近的医馆来回至少要半个时辰,他怕是撑不到那个时候了。”顾睐走到两人面前,语气平淡地说出这个事实。   “你是什么人”还吊着一口气的卫栖梧强撑着支起身来,用魁梧高大的身子挡在了叶婧衣前面,冷冷地看着顾睐。   他可不是叶婧衣这样涉世未深的单纯少女,一个才十二三岁大的小女孩见到这样的场景还能如此镇定,甚至可以说得上是冷漠了,这可绝对不会是个简单的女孩。他倒不是怕是来寻他仇的,就怕连累了身后的,那位面对强敌追杀还能冷静地将他藏起来的少女。   “我是谁,你不需要知道,我只是不愿见到她死了而已。”   顾睐两指按在卫栖梧肩膀上,竟是毫不费力地推开了这个七尺男儿,走到叶婧衣面前,她从腰间取下一个红色的锦囊,松开系着的红绳倒出一粒黄色的药丸来,递给了叶婧衣。   “你的病我没法治,但这药你服下可护住心脉。”   卫栖梧见她举动,顾不得腹间已渗出鲜血的伤口,急声道;“叶姑娘,小心为上。”   叶婧衣听他的话一时间竟愣住了,然后又回过神来,温柔地笑道:“卫大哥,我虽然与这位小妹妹不相熟,甚至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但我相信她不会害我,也请卫大哥看在我的份上,信她一回。”   顾睐听了神情丝毫未变,依旧是淡淡的笑意,倒是卫栖梧脸上微微动容,对顾睐的脸色也好了许多,道:“我愿信姑娘一回,拜托姑娘了。”   顾睐对他态度的转变,面上也没说什么,心里倒是生了些趣味,这侠盗卫栖梧什么时候因为一句话对个不知底细的人放下心防了,又微微觎了叶婧衣一眼,心下便是了然了些,倒有些意思。   叶婧衣见卫栖梧再没有展露出对顾睐的敌意,脸上也不免透出喜意来,情绪激荡下竟是又引出了刚刚被压制的心疾来,她一时气喘之下,竟向后倒下。   见此状顾睐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卫栖梧大惊之下爆发出最后的几丝气力将倒下的叶婧衣接入怀中,撞击之下本就深受重伤的他也倒在了地上,就是这样他也很好的护住了叶婧衣,没让她受到一丝伤害。   这下两人都倒在了地上,差不多都是半死不活的了,那个胆小的旅店老板更是早早地趁着没人注意溜到后院去了。   顾睐递药的手还没收回来,就说了一句话,什么都还没做呢,想救的人和没想救的人就都离见阎王又近了一步,这下就是店小二和大夫骑着里飞沙赶过来,也救不了了吧。   她不禁有些小尴尬,脸上也难得显出几抹红色来,她可是难得一次想出手救人的,就遇到这情况了。   顾睐摇摇头,轻叹了一口气,走过去,蹲下身来点住叶婧衣的穴位,让她将药丸服下,又按住她的右手腕,将几丝灵力输入她的心脉之中。   这药是从隐元会那拿来的,隐元会的换取,情报不仅可以用金钱,以物换取也是可以的,不过在这种情况下,用来的交易的物品都是十分稀有珍贵的,好比这护心丹。   顾睐本没想要带上的,毕竟她也用不着这东西,然她的直系属下特地献上的,她也就无可无不可了,没想到也有点作用。   她见着叶婧衣脸上不复方才的苍白,逐渐恢复的红润,心中微微颔首,下次可以去隐元会的宝库多瞧瞧,听说九天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珍藏,有的甚至是积攒了数百年的,或许会有她也为之感兴趣的东西。   不知是这药的效果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好,还是她的那几丝微薄的灵力起来作用,叶婧衣很快就醒来了,她先注意到的不是自己的身子居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恢复到了先前的状态,要知道她每每发作此病,都需“圣手孤针”盛长风施针数个时辰,这样的手段,就是博闻广记得万花谷也闻所未闻。   叶婧衣没有想到这一点,只因为她一心挂在了身受重伤还将她护在怀里的卫栖梧身上。   显然这个时候卫栖梧就剩一口气了,叶婧衣心焦之下转过头来看向了顾睐,她秀眉紧蹙,眼中满是忧愁,贝齿轻咬住下唇,看着顾睐,欲言又止。   她是希望顾睐能施救卫栖梧的,但人家已经好心救了她,在顾睐没有流露出任何想出手救卫栖梧的意愿时提出要求也太过得寸进尺了。   叶婧衣是知道这江湖上神医不多,但大多性子怪癖,不愿多出手的,或许顾睐也是一个,但卫大哥的伤不能拖了,就是可能会冒犯了顾睐,她也是要开口的。   当然她第一个字还没说出口,顾睐就先说了,“他的致命伤是极阴邪的一掌,要救他我需先封住他几个穴位,但那需要备好的长针,我没有。”   顾睐双手负在身后,神色淡淡的,她的灵力也是也是极阴柔的,不适合帮他驱逐那一掌留在他体内的内劲,连护住心脉都做不到,只能采用一般针灸的方式,可惜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有长针如何施针呢,看来也是这卫栖梧倒霉,阎王也要收他的命。   至于叶婧衣,顾睐看了她一眼,生死有命,也不要太放在心上了。   顾睐心里暗叹道,正欲离开时,就听叶婧衣突然道:“小妹妹,我有个法子,你看成不成。”她的声音带着颤抖,又有些焦急。   顾睐疑惑地看向她,只见她干脆地拔下了发间的流星簪,本来她头上的簪子就不多,这一弄一头黑色如缎的秀发散落在肩上,叶婧衣毫不在意她的狼狈,只是满怀希望的递过簪子,期待着顾睐的回答。   顾睐接过簪子,看这簪子尾部又细又长,没有让叶婧衣失望地道:“可以,你将他扶起来,我要封住他背上的几个穴道,时间可能会比较长,你扶着他不要动,动了穴位就可能有偏差。”   叶婧衣点点头,按着顾睐说的做了,顾睐也难得认真起拿着细长的簪子找好穴位按下,因为簪子毕竟不比专用的医针,可以刺入穴位,所以顾睐需要按住穴位慢慢摩挲,才能封上穴位,再以针灸引出他体内混乱的那股内劲,这所花费的时间显然要长得多,待她做完这一切后,叶婧衣的额头也不免渗出了薄汗。   顾睐又道:“他的刀伤敷上些金疮药,再行调养就好了。”叶婧衣听了点点头,见卫栖梧的呼吸恢复正常时她就已经放心了,对顾睐的感激也是油然而生。   见顾睐转身就要回楼上去,叶婧衣失声道:“小妹妹,你叫什么?”她居然到现在都还不知道救命恩人的姓名,想来也是有些羞愧。   顾睐回头看了她一眼,眼里有些什么闪过,但太快了以至于叶婧衣没有察觉到,顾睐嘴角微微翘起,轻声道;“我姓顾。”   说完就头也不回地上楼回房去了。   顾睐一人静静站在窗前,选择这家旅店的主要缘由就是因为庭院里的种的几棵梨花,这个时分,春寒料峭,树上的片片梨花倒开的甚好,   尤其是在这样冷清的夜里,白色如雪的梨花,浅浅淡淡,却开得动人,   晚风吹过,将枝头的梨花吹落,颇有些清冷孤寒的感觉,但顾睐想,楼下还陪伴着对方的两人应该不会有这种感觉了。   顾睐挥手间取来一片叶子,抹了一下放在唇间,轻轻吹出,清韵悠悠,沉静如水在宁静空荡的夜里响起。   楼下大堂里,叶婧衣正温柔地用手巾擦拭卫栖梧额角的汗水,却忽听见柔和的曲子在夜色想起,她听不出这美妙的声音是从哪里响起的,像是在远处的悠扬,又似在耳侧响起。   叶婧衣没有听过这样的曲子,只觉得听着心里柔软了一片,这样的乐声,真的很温柔啊,她想能奏出这样音乐的人也是个很温柔的人啊。   浅浅淡淡的,轻轻拂过心头,叶婧衣的眉头也随之舒展开来,甚至露,出了温柔的笑容,她抚上卫栖梧的脸,看着他英俊沉睡的脸庞,想起今日与他度过的时光,温暖萦绕在胸怀,她轻声道;“卫大哥。”   歌声中有欢愉,也有悲伤,是来自于分离,还是寂寞,清浅的歌声断了又续,续了又断,似是顾睐的心意。   欢愉,悲伤,都是曾经在心间久而不散的,如今剩下一片寂寞的曲声,飘忽而不可寻的。   直到几抹红色染上了东方的天际,曲声才渐渐停下。   卫栖梧醒来时,就见到叶婧衣靠在一侧秀美的睡颜,心也软了下来,他不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只知道他做了一个很美很美的梦,梦似乎还在继续,他希望不要停下来。      第62章 叶琦菲   等到顾睐下楼的时候,就见到两人温情脉脉的画面了。   她特意放重了脚步,叶婧衣立刻发现了她,脸上的红晕还未散开,卫栖梧也有些尴尬,他这样一个风里来雨里去,漂泊江湖的浪子也会有这样温柔的时候。   顾睐只是吩咐小二给她上些早点,就在大堂里用餐。   待她坐下来后,卫栖梧首先抱拳一鞠躬,道:“昨日多谢顾姑娘救命之恩,此恩在下……”   顾睐随意地一摆手,道“你无须多言,会有你还恩的时候。”虽然她不觉得这个时候会有到的一天。   叶婧衣莞尔一笑,并未言语。昨日白天里只是匆匆一面,晚上再遇是事态紧急,直到现在她才细细瞧了瞧顾睐的相貌,突然心下一个咯噔,她知道为什么觉得顾姑娘让她觉得熟悉了,因为她的眉眼中竟是与那个人有些相似的.   她惊得一下子站起身来,引起顾睐和卫栖梧的注目.   卫栖梧眼里满是担忧地道:“叶姑娘,怎么了?是发生什么事了么?”   顾睐也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叶婧衣勉强笑了笑,道:“卫大哥,我没事,只是想到早上醒来来没洗漱呢,我这就上楼去了。”说完叶婧衣便神色匆匆地上楼去了。   卫栖梧虽机敏过人,但在心仪的女孩面前,也是猜不透对方心思的。   叶婧衣看顾睐的目光并不隐秘,但也没什么奇怪的。顾睐也只是对她的反应看了一眼,见没什么要紧的事就转过去用她的早点去了。   待她用完后,叶婧衣才姗姗来迟,她已换了一身白色多层百褶的修身长裙,腰间还配上了一把银白色的长剑,她脸上有些歉意地看着卫栖梧桌上还未动过的早点,明显是为了等她才留着的。   叶婧衣一坐下来就盛了碗粥,轻轻放在卫栖梧面前,道;“卫大哥,你的伤还没好,多用些粥吧。”   卫栖梧怎会拒绝她的好意,还温和地笑道:“多谢叶姑娘。”   顾睐见他俩周围都快冒粉红色的泡泡了,深深觉得自己继续呆在这里有些多余了,打扰人家恋爱是要被驴踢的,她想着还是回房收拾下东西离开好了,本来也只打算留宿一宿罢了。   这时,旅馆走进了一个二三十岁,清瘦的男子,店小二迎上前去,点头哈腰道:“公子,大打尖还是住店啊。”   男子一摆手那双眼睛似一把利刀一样在旅馆内扫过,竟是落在了卫栖梧的身上,看到他腹间缠着的白色纱布和还苍白的脸庞,随即发出尖利刻薄地笑声,道:“卫栖梧你也有今天啊。”   顾睐瞥了他一眼,原来是隐元会上记录的恶人谷柳公子,他虽行踪隐秘,一向蒙面不示于人前,但以隐元会的力量,记下他的真实相貌也不是难事。   柳公子是个贼,却是江湖上有名的大盗,恶贼,据说世上没有他打不开的锁,没有他看上却拿不走的东西。   而他之所以被列为十大恶人就在于他有个可怕的习惯,他深入藏有奇珍异宝之所在,只为取走其中某件喜欢的物件,但得手之后不求悄然离去,偏要将其间所有值钱物品毁坏一光。   就是皇宫内院也被他窃过,毁过价值连城的贡品,可他却未曾从卫栖梧的手上讨过什么便宜,此次见卫栖梧至此地步,自然是要奚落一番。   可未等他再说些什么嘲讽的话,眼睛就落在了叶婧衣,不,是她的剑身上。   以柳公子的眼力,自然看得出此乃绝世神兵,一时起了觊觎之心,再者卫栖梧受伤,又有谁能阻得了他。只见他双手摊开成掌,向叶婧衣腰间袭去,势要取下此剑。   卫栖梧,叶婧衣反应不及,柳公子见神兵唾手可得之际,心生喜意,耳尖却听到似有什么尖锐之物破风而来,心中只有一个急迫危险的声音喊道,快逃。   柳公子最相信自己的直觉不过了,瞬间身子向后倾去,原以为脱离了危险,右手上传来钻心的痛感,巨大的冲击力竟直接将他撞击到墙上。   在叶婧衣他们看来,只见方才心生歹意的柳公子右手被一根普通的木筷生生钉到了墙上,心下骇然地站起身,连话也说不出来了,直到柳公子发出痛呼声才回过神来。   哪里来的木筷?   两人朝着木筷飞来的方向看去,顾睐依旧悠闲的饮着茶,只是桌上点心盘子边上唯剩一只筷子单单放着。   能简单将一只普通得随处可见的木筷将柳公子这样的一流高手钉在墙上,这会是多么深厚的功力,却出现不过豆蔻年华的少女身上,卫栖梧心中一片狂涛骇浪。   叶婧衣虽不知道这有多厉害,谁教她的那几位非凡的兄长也能做到,但只她是做不到的,不免有些羞愧,纵然她长年疾病缠身,却也未曾落下习武,叶家的四季剑,浮萍万里轻功,哪个未曾习过,没想到今日却是连她的小侄女也比不过。   在感受两人不同的目光后,顾睐轻轻放下茶杯,转过头对他们露出了一个甜甜的笑容。   在刚刚那样狠戾的举动过后,卫栖梧只觉得背上一寒。   但看在叶婧衣的眼里,那就是小侄女再纯真可爱不过的笑容了,她看得心里都软了一片,哪还记得现在凄惨不过的柳公子。   说到柳公子,顾睐眼神一冷,看着右手鲜血直流的柳公子,警告道:“不要去惦记不该属于你的东西,尤其是在我的面前,柳公子。”   见顾睐没有再理会他的意思,柳公子不敢流露出任何愤恨的情绪,立刻拔下插在右手上的木筷,捂住伤口往外逃去。   但无论是他自己,还是卫栖梧,都知道这件事这件事不会那么结束的,柳公子可不是什么心胸宽广的人,看他仅仅是因为在这江湖上与卫栖梧并排就心生妒意就知道了,而这次顾睐伤的还是他的右手,吃饭的家伙。   卫栖梧看得分明,那根木筷可是穿透了他的右手,还击碎了部分的指骨,柳公子跑得快,也是为了回谷里寻肖药儿,来治好他的手。   卫栖梧有些担忧地看向顾睐,见她一点也没有放虎归山,留下心腹大患的感觉,倒是悠闲自得的很,卫栖梧心下哂笑,以她的本事,又怎会将柳公子这样的人物放在眼里。柳公子若是聪明一点,也不会再自找麻烦。   叶婧衣有些不好意思,早知道大哥为她铸炼的这把剑是绝世好剑,还拿出来惹人觊觎,若非顾睐相护,怕是保不住了。   她又未曾掩饰自己的情绪,顾睐也自然心知她的想法,淡淡道:“他只是不该近你身三尺之内。”   “为何?”叶婧衣不知她为何说这话,不解道。   顾睐微微一笑,道;“个中缘由,这位柳公子的同行,江湖人称‘长风万里’卫栖梧应该知道吧。”说着还看了卫栖梧一眼,   “卫大哥?”叶婧衣朝他看过去,她是更加不明白了。   卫栖梧迎上叶婧衣疑惑的目光,不禁摸了摸鼻子,苦笑道:“叶姑娘,可是三阴逆脉之体?”   “你怎么知道?”自出庄来,她一直掩饰着这个秘密,以健康的样貌出现在别人面前,她实在不知为何被认出来,也不知与此事有什么关系。   卫栖梧继续解释道:“三阴逆脉之人极为稀少,虽短寿却适合用做试药之人,所以多有像肖药儿这样的怪医在江湖上悬赏此人。而像我和柳公子这类行盗之人,识别无数珍宝奇物,一旦靠近三尺之内,便可发现你身上的特别之处。”   卫栖梧在说到自己的职业时并未有什么这样,反而多了些洒脱侠气,再说他一向以仁义君子不取、老弱妇孺不取、善长人翁不取、家徒四壁不取为训,他在江湖上的名声也不差,被称为侠盗。   叶婧衣心下也有些释然,原来这才是父亲兄长他们不愿自己出庄的缘故,没了藏剑的庇护,她这般羸弱的身子又怎么护住自己呢。   卫栖梧又转首看向顾睐,微笑道:“就是不知顾姑娘如何知道这么多的事了。”   不仅是他和柳公子的身份,还是三阴逆脉的秘密,顾睐这样一个来历不明的小女孩知道的也太多了。   当然他心中的来历不明放在叶婧衣面前就算不论什么了,若他真的说出这话来,叶婧衣也顾不得什么其他的,抢道;“她当然是我们大藏剑山庄的人了。”   顾睐只是挑眉看了他一眼,又转头对叶婧衣淡淡道;“既然你已经知道了,这外面你就不应多留,回藏剑山庄吧。”说完就自顾自地回房去了,只留下叶婧衣和卫栖梧满腹心思在原地。   顾睐收拾好东西去牵马时,却又遇到了叶婧衣和卫栖梧,两人见到她似乎也不奇怪,叶婧衣先开口道:“小妹妹,我们一起走吧,出了黄山地界再分别。”   卫栖梧在她身后,一言不发,他是不明白叶婧衣为何这样做的,但他有意护送叶婧衣离开,自然以她的意向为主,顾睐倒也没想刻意和他们分开,所以也不可置否地同意了。   与叶婧衣一道其实也是个不错的主意,一路上,叶婧衣讲述了自她离家后的所见所历,江南风物,万里山河从她嘴里娓娓道来更是分外有趣,动人,就是顾睐也不禁被她给说得动心了。   然而一处出黄山地界,顾睐还是毫不留情地与他们分别了。   叶婧衣神情落寞地看着顾睐离去的方向,卫栖梧见状欲言又止,不知说些什么好。   叶婧衣抚上腰间用布包好的长剑,思绪却不禁飘到了九年前的那个春日,   离家五年,不知音信的三哥终于回来了,还带回了他的妻子,柳夕,和他们三岁的女儿叶琦菲,可父亲却始终不愿让二嫂进叶家的门,她也被藏剑山庄的弟子阻在了院子里,说是不许她去求情,叶婧衣不知父亲为何如此无情,宁愿叶家的血脉流落在外也不愿意接纳二嫂。   后来她才得知二嫂自尽于霸刀山庄,二哥也一夜白头,为此四哥硬闯霸刀山庄,力尽才离去。而从那一日起,她才三岁的小侄女,叶琦菲,就从此失了踪影,两大势力遍寻江湖,甚至出求助了隐元会也没有用。   叶婧衣没想到这次她的冲动离家竟是遇到了失踪多年的侄女,她绝不会认错的,虽然没有见过二嫂的模样,但琦菲眉眼间也是能依稀瞧出二哥的样子来,当年二哥,二嫂两人都是江湖上出了名的俊男美女,其风华也是倾倒过一片人的。   叶婧衣她不知道琦菲这些年经历了什么,但在外面终归是苦的,所以她是一定要尽快回庄,告诉二哥和其他兄长、父亲他们的,只有他们才能让琦菲真正愿意回到藏剑。   第63章 叶琦菲   顾睐一人行走,反而更为自在,她没有去思考叶婧衣在想些什么,终归与她无关。现在和她没有关系,将来也不会有。   晴空万里,草长莺飞,顾睐坐在小河边上,马儿在身后的草地上悠闲地啃着草芽,清风送来河的那一头浣纱女的欢声笑语,在这样晴朗的日子里听着很是让人心情舒畅。   顾睐手里拿着一根长长的柳条,悠闲地挑起水面的片片涟漪,就是有鱼儿游过来了,也得给她吓走了。   正在她难得心情好的时候,发生了意外的变故,原本少女娇俏的欢笑声戛然而止,甚至传来了一两句惊叫声。   顾睐皱了皱眉,那些人朝这边走过来了。   一群红衣的男女肆意的走了过来,身上的大红色如火焰般炽烈,配着银色黑色的长链,更是透出一股子妖邪之气来,红衣的女子领在前头走着,跟在后面的红衣男子肩上各扛着一名昏迷的少女,应该就是先前在河那边的浣纱女。   顾睐挑了挑眉,她这是撞见掳掠妇女了。为首的红衣女子也看见了她,脸上一喜,挥手对身后的人说了些什么,从那些人里头又出来几个手里拿着长链的露着上身的红衣大汉。   半盏茶的时间过后,周围一片横尸遍野,顾睐一点怜香惜玉之意都没有地一脚踩在为首红衣女子的俏脸上,   女子惊恐地睁大眼睛,她没想到在这样偏僻的地方遇上如斯高手,明明他们都是避开了名门大派的势力范围诱拐妇女的。   顾睐可没心思探究她在想什么,弯下身来冷冷地道:“你们是什么人?”   长靴下踩着的女子,叽里咕噜地说了几句,似是西域那边的语言。   顾睐冷笑了一句,踩着靴子对着她的脸又碾了几下,红衣女子哀嚎了好几声,顾睐又冷冷道;“说汉语,我就不信你们一句都不会。”   不会还敢这么光明正大地掳掠妇女,还想借着装傻充愣逃过她的讯问。   听见她的话,红衣女子脸上不复方才的惊恐,反而眼里透出噬人的目光,活像是想要将顾睐给吞了,充满了愤恨之意。   顾睐嘲讽的笑道:“怎么,不想装了。不想装就好好回答我的问题,你们是什么人。”   女子瞪着她,眼神一滞,竟是服毒自尽了。顾睐倒有料到她会这样做,但也没有去阻止。   死人是不一定就能保住秘密的,顾睐把手伸进她腰间探了探,取出了一块六芒星的令牌,原来是红衣教的人。   顾睐想了想,也没当回事,把那几位被昏迷的少女弄醒后就离开了。   顾睐走进了附近的小城镇,却意外地看到有不少的红衣教的人出入,想起玄天君李复先前所说的,红衣教的势力已经开始渗入内地,并且开始加大对信众的控制。   当时他还说了什么来着,顾睐咬着指头回想着,想起来了,似乎是红衣教会有大动作。   据隐元会记载,红衣教教主阿萨辛本为袄教三大长老之一,所以红衣教与明教同为波斯祆教分支,在明教败退西域后,逐渐取代了它的位置,隐有中原第一大教的势头,自然也不会被九天忽视它的存在。   只是同明教一样,红衣教也一向为江湖人所耻,阿萨辛采取控制教众信仰和思想的方式扩张自己的势力,而其教义以女性为尊,视六芒星为吉祥图案。   像顾睐之前在河边见到的掳掠少女,只是他们的一种手段,更多的是采取斩情缘再加蛊惑的方式去诱骗女子入教,当然这样费心的显然是他们更看重的人。   显然此地不宜久留,正当顾睐打算离开时,却看到一队红衣人走了过来,顾睐闪身躲入巷子中,侧身一看,那红衣教众竟簇拥着一顶大红色挂着金铃的轿子,   而轿子里坐着一位十一二岁的小姑娘,宽大的皮裘裹住了她娇小的身子,神情冷漠,不言不语,   但就在顾睐看向她时,她似乎也感觉到了什么,转过脸来看了看,却没有发现什么奇怪的。   轿子边一位骑着高头大马离她最近的白衣白发的女子见状也停了下来,问道:“有什么事么?”   女孩顿了顿,摇摇头道:“什么事也没有。”   白发女子听了也不再言语,反正她只要完成将这女孩安全送回红衣教的任务就好了。   藏剑山庄里,“你说的是真的么?真的见到琦菲了?”   面容清朗的白发男子抓住叶婧衣的胳膊,眼中闪过不可置信的光芒,   “三弟,冷静一点,听小妹慢慢说。”说话的正是藏剑山庄的二庄主,叶婧衣的二哥,叶晖。而他说话的人就是他的三弟,叶炜。   叶炜松开了抓住叶婧衣的手,面上仍是止不住的激动,他是这样,叶晖等人又好得了多少呢,藏剑叶家这第三代唯有叶琦菲一人,众人自然是重视不已。   叶婧衣温柔地笑了笑,道:“二哥,我不会认错的,那孩子眉眼中可是有二分像你的。还有……”   她从袖中取出一样画轴来,道:“我已将她的模样摹了下来,二哥,你可一观。”   叶炜平素里拿剑再稳当不过的手此时却是多了几分颤抖,他在害怕,少时意气江湖的无双剑,中年悟透寂剑的他,竟也会有害怕的时刻。   这一刻,就是他当初武功尽废都未曾有过的。而他所有的害怕,都只是害怕会是又一次的失望,他与夕妹的女儿,他一生最大的牵挂,竟是整整九年都未再见过。   叶炜颤抖着从叶婧衣手中接过画卷,慢慢展开来。出现的少女,一颦一笑,举手投足,五分像极了柳夕,九年过去了,他心里是从未忘却过那位与他在西湖初见的女子,她和她的母亲长得可真像啊,弯弯的眉毛,清亮得能望到心里的眼睛。   叶炜的眼睛有些湿润了,他合起了画卷,双手放下来,默默地别过头去,他骨子里的骄傲还是不愿让兄长妹妹看到他心中的痛苦,可同为一家人,又怎会不知道呢。   叶婧衣在心里暗叹了一口气,道:“二哥,现在最重要的事是接琦菲回来啊。”   “对,小妹说的对,接菲儿回来。”叶炜攥紧了双拳,眼里发着光芒道。   坐在正堂上的黄衣白发的俊美男子,眼里如古井平淡不动,嘴角一直噙着笑意,他就是藏剑现任庄主,叶英,在这时却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三弟,或许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未等叶炜开口,叶婧衣倒是抢着道,“大哥,您怎么这样说,菲儿是我们叶家的血脉,怎能让她一个小女孩独自流浪在外呢?”   她一向是再敬重大哥叶英不过了,可事关琦菲这个小侄女,她是一定要据理力争的。   “说起来,小妹,你的禁闭好像是今天开始的吧。”   叶英嘴角的笑意温暖的能融化人心,却是看得叶婧衣忍不住低下了头,嗫嚅道;“大哥,我知道错了,可琦菲的事,我怎么说也是她的姑姑,不能不关心啊。”   叶晖凝着眉,沉声道:“大哥,是不是有什么事,是我们不知道的?”   他这话一出,叶炜大惊,看向了叶英。   叶英却缓缓道:“三年前,我得到过一个消息,霸刀山庄的柳老爷子,也就是琦菲的外公,接了一个小女孩进庄,并且没有对外声张此事,所以很多霸刀的人都不知道。”   “大哥你是说……”叶炜忽然神情激动起来,道。   “嗯,那个女孩与琦菲的年纪差不多大小,但我始终不敢肯定她就是琦菲。再者柳老爷子把她藏得很紧,所以我也没有告知于你。”叶英叹了一口气,道。   “柳五爷还是不愿原谅我么?”叶炜一手抚上了额头,神情悲伤地道。   “柳五爷是否相阻,这并不重要,最重要的在于琦菲是否真正愿意回到藏剑,回到叶家。”叶英淡淡笑道。   “这……”   叶婧衣哑了声,她突然想到,既然顾睐知道那么多事,未必不知她的身世,若是知道却没有在她面前表露出一点亲近的意思来,她对藏剑,对叶家的态度,可想而知。   叶英站起身来,缓缓走向叶炜,拍了拍他的肩膀,温声道:“总是会有办法的,只要我们愿意去努力。”   叶炜默默地点点头。   叶英又忽然转向了叶婧衣道:“小妹,话说送你回来的那位卫侠士,我似乎还未曾见过谢感他一番哪。”   “大哥,这……”叶婧衣红晕浮现在了脸上,女儿心思谁都看得出来。   看来,他们藏剑过了这么多年来终于是碰上一桩喜事了,叶英听着屋檐外喜鹊的叫声,嘴角有微微上扬了几分。   混进红衣教的地方,对顾睐来说,算不上一件太难的事,等她摸到她的目的地时,击昏了白日里说话的那名白衣白发的女子之后,她悄无声息地走进了女子守卫的房内。   里面的装饰一如红衣教的喜好,大片如鲜血般大红色,华丽的金银挂饰,而屋内最里面,那位白日坐在轿子中的少女正背对着顾睐的方向站着,似乎等了她许久。   而顾睐一进来,她就转过身来,看着顾睐,脸上露出难得欣悦的笑容,道:“我就知道你会来的。”   第64章 叶琦菲   半晌后,两人都坐在了床边沿上,幽暗的烛火不停的浮动着,,周围安静的只听得到两人的呼吸声,少女眸子清亮地看着顾睐,道:“外面的人呢?”   “我都处理好了,不会打扰到我们的谈话的。”顾睐微微一笑道。   “那就好。”少女轻舒了一口气,点点头道。   顾睐眼里微微闪动,看着少女的眼睛,道:“你似乎一点也不奇怪我会来找你,甚至早就在这里等好了。”   顾睐敢肯定白天里少女根本没有看到她,她也没有泄露一丝的踪迹,少女却仿佛算准了她的到来。   少女迎上顾睐似笑非笑的眼神,抿了抿嘴,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从怀里取出了一块黄绳拴着的玉佩,龙凤相扣,中间雕刻一个小小的篆体“变”字,递给她。   顾睐放心接过,仔细辨别了真伪后,又递回给少女,难得地严肃道;“你果然是赵家的人,神算变天君一脉。”   少女收起玉佩,又对上顾睐的眼睛,凝声道;“我是赵涵雅,变天君是我爷爷,但他已经去世了。”赵涵雅的眼里闪起了点点泪光。   “你是说,变天君死了,为什么九天其他人不知道这件事?”顾睐蹙眉道,数月前的九天之会,变天君下落未明,竟是已经死了。   “因为杀死我爷爷的就是九天之中的人。”赵涵雅激动地哽咽道,“他们杀了我家所有人,我爷爷,我爹娘,还有赵府的其他人,只有我一个人逃了出来。”   “为什么认为是九天的人?”顾睐沉声道,她虽对九天事务漠不关心,但变天君被杀一事着实是非同小可。   “因为我爷爷算出九天之中有人背叛,之后就被杀了,爷爷在死前将我托付给了柳爷爷。”赵涵雅忍住泪水,一字一句地道。   “你是说炎天君,霸刀柳家柳老爷子。”顾睐冷静地道,   赵涵雅点点头,顾睐右手捏住下巴,抵着头细细思索了一下,难怪九天之会变天君的行踪暂时丢失,同时炎天君暂时闭门谢客。   顾睐忽然又抬起头,看着赵涵雅,道:“既然是九天之中出了叛徒,你又怎么会如此信任的把这些事都告诉我?”   顾睐倒是不介意以最大的恶意去猜测他人,毕竟素昧相识,赵涵雅一点也没有在意她的质疑,迎上她的目光,道:“因为在你来之前,我已算了一卦,是卦象告诉我的。”   “你继承了神算身份?”顾睐有些讶意,赵家一脉继承变天君已有多年,但现任变天君之子没有继承赵家的血脉天赋一事,九天中也是略有风闻,还以为变天君会找新的继承人,却没想到在赵家的血脉天赋出现在了隔代的身上。   “但我只卦出你是九天中人,会帮我的,所以我在这里等了你很久。”赵涵雅神情恳切道。   顾睐摆摆手,道:“先不说这个,我想知道,既然炎天君将你藏起来了,那你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赵涵雅低头,咬了咬嘴唇,道:“因为我想报仇,所以偷偷地跑出来了。后来红衣教将我掳来这,阿萨辛说他愿意帮我。”   “你信他?红衣教教主阿萨辛?”顾睐冷冷道,   赵涵雅依旧低着头,道:“我知道他是想利用我,但红衣教的人对我看守的很紧,很难逃出去。”   “既然变天君去世,你是他的后人,又继承了赵家天赋和信物,那你就是新任的变天君,懂得分辨他人的话就好。”顾睐提醒她道,   “那你要带我离开红衣教么?”赵涵雅道,   “我原意是想带你离开这的,但听了你的话后,我改变主意了,你不但不能离开,还要继续呆在这里。”顾睐冷静地道。   “这是为何?”赵涵雅不理解她话中的意思,很是疑惑,   “你认为以凭你一个人能离开偌大的霸刀山庄么?”顾睐质疑道。   “你的意思是……”赵涵雅突然想到一个不可能的可能。   “柳老爷子是故意让你离开霸刀的。”顾睐沉声道,却是万分的肯定。   “怎么可能?柳爷爷对我那么好,他是爷爷最相信的人,不可能这样做的。”赵涵雅眼里充满了不可置信,她卜卦神算无人可比,但人心计谋是卦象所卜不出来的。   “正是因为他对你好,想要保住你,才会睁着眼闭只眼地让你离开。”顾睐冷声道,   “他恐怕是知道霸刀将你藏起来的事情已经泄露出去了,而只要有第三个人知道,那么九天中的那个叛徒也一定会知道。能将变天君一家神不知鬼不觉几近灭门,又不为九天所知的人,会放过你么?所以霸刀反而成为了最明显,也最危险的地方。”   赵涵雅已经被震惊的说不出话来了,沉默了半晌,只说了一句,“那我该怎么办?”   “像我之前说过的,留在这里,红衣教虽是邪教,但就现今来说,对你是最安全的地方。”顾睐冷静地分析道。   赵涵雅也清楚这是对她最好的选择,也默默点了点头。   顾睐见她一个小女孩身世悲凉,还要无奈呆在这样的险恶之地,不禁有些感叹,便道;“你也不用当心在红衣教里孤立无援,接下来我跟你说的话,一定要记住。”   赵涵雅愣了一下,连忙点头。   “若是有事,你可以去找,她是我们设在红衣教的探子;丽雅莎,也是看守你的沙利亚的亲生妹妹。还有一个人,六圣女之一的唤晴,她与隐元会有过交易,在一定的情况下,她会帮你的。”   赵涵雅看向她,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已经记下了。   交待完这一切,顾睐便离开了红衣教的营地。   楼下的人们来来往往,有沿街叫卖的小商贩,与他们讨价还价的妇人,走街串巷的郎中,街角聚在一起嬉戏的垂髫小儿,再热闹的人声也打搅不到顾睐的思绪。   她一早让隐元会查下去,变天君一家满门被灭的事也就瞒不住了,她顺带好好整顿了一下隐元会的人,虽说此事也怪不得他们身上,但没有及时掌握这样的事情,也是能力的问题。   不过由此也能知道,杀了变天君的也只有九天中人了,只有九天的势力才能瞒住隐元会的耳目,阻止他们追查下去。   顾睐不禁在心中嘲讽的一笑,真是玩得一把好手,她虽然不在意他们怎么乱,但乱到了她的头上,可就不会这么轻易结束的。   以变天君的那一卦,九天中出现了背叛者,顾睐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均天君李倓,凭他想要和安禄山联手,反叛李唐江山,明晃晃地与九天宗旨相悖。   但顾睐第一个排除的也是他,因为变天君被杀的时候,李倓还未继承均天君之位,以他一个皇子的身份,还远远做不到这种地步。   那除了李倓,又会是谁呢?同理,阳天君周墨也不可能,朱天君卢延鹤,皓天君方乾,旻天君拓跋思南,玄天君李复,每一个看起来都不可能,可每一个又有他的可能性。   顾睐在想着她应该做些什么时,隐元会又传来了新的密报,有西域明教之人在中原秘密打探一把刀的主人,   而那把刀的名字为“吞吴”。   藏剑山庄的剑冢之中,一位银发,精神矍铄,身子挺立的老人坐在中央的剑碑边上,假寐着眼,他的脸上虽带着时间留下的数道痕迹,浑身却是带着一股杀伐与儒雅并存的尖锐之气。   他突然睁开了眼,眼里依旧清明一片,不似寻常老人的浑浊痴呆,雄浑沉稳的声音响起;“你来了。”   叶英慢慢地从剑冢的门口走进来,嘴角间仍然是化不开的温柔笑意,似春风拂面般让人心醉。   他轻声开口道;“见过父亲。”   “你一向很少在我静修时来剑冢,说吧,究竟是什么事会让你亲自过来告诉我。”说话的老人正是藏剑的上一任庄主,叶孟秋,也是叶英等人的父亲。   叶英淡淡一笑,微微一拱手道:“父亲说笑了,我要告诉您的是琦菲一事。叶琦菲,三弟的女儿。”   叶孟秋听到他唯一孙女的名字,顿了顿,语气也未有变化地道;“你们找到她了,那就把她接回来吧。”   说着,叶孟秋又深深叹了一口气,道:“总不能让叶家的嫡亲血脉流落在外的。”   “父亲……”叶英刚想说些什么的时候,又被叶孟秋给打断了,“你们是怕当年的事会重演,还是心中对我的做法有怨。”   “父亲说的这是什么话,当初的事,虽然不知您那样做的原因,但无论是三弟,还是我们,心中从未怨过您半分。现在最重要的,还是琦菲的事,不是么?”叶英嘴角已经挂着温柔的笑意,缓缓道。   听着叶英的话,叶孟秋脸上的肌肉颤抖了两下,眼中闪过一丝几乎无法捕捉到的黯淡,他慢慢站起身来,道:“唉,你说的没错,带琦菲回来吧,叶家始终是她的家,我也从未否认过她是我的嫡亲孙女这一事实。”   说完,叶孟秋提着剑,向剑冢深处走去,他的背影已不再像是当年一庄之主的豪气干云,反而多了几分暮年之人的落寞。   叶英“望”着父亲的离去,默然不语。   第65章 叶琦菲   昨夜晚间新下了一场雨,阶前铺就的青石板还未干透,透着丝丝的湿气。   扬州城的码头上,一带着灰色斗笠的男子乘着一叶轻舟,稳稳地停在了渡口,他轻身一跃而下,不做任何停留,直奔扬州城去,也未管身后的小舟,会有人来善后的。   清晨尚早,街上行人不多,还算宁静,男子只瞧了眼头上的“烟雨楼”牌匾,便迈步而入。   一早等候柜台前的掌柜翘了翘嘴上的八字小胡,颠了一下圆滚滚的肚皮,恭敬迎上前,领他去了楼上的密阁。   男子进门后,掌柜就在外面轻轻将门给合上了。   瞧见顾睐坐在窗边,静静地看着窗外杨柳如烟的风光。男子取下了斗笠,露出一张七分俊美三分妖邪的脸,可如今却是平生了几分严肃来。   他单膝跪下,沉声道;“烟,见过会长。”   不灭烟,江湖传言七星战十恶,烟影不相逢。   烟影二人分别为恶人谷和浩气盟的情报暗杀总管,但除了隐元会,没有人知道烟影其实是同一个人,还是隐元会的总管,九天安插在恶人谷和浩气盟两大势力的重要人物。   在推动浩气盟的成立这事上烟,以及他背后的隐元会,九天都出了很大一把力,这样做只是为了遏制恶人谷的势力进一步扩张,在一定范围内达到平衡的制约。   平衡,各自制约,这也是九天在掌控天下大事的主要准则。一旦出现破坏这一规则的人,九天就会毫不留情的扼杀在襁褓之中。   顾睐转过身来,半靠在黄花梨木椅上,缓缓道:“你倒是来的不慢。”   “最近恶人谷在这边有些事要处理,所以收到会长的天机令就立刻赶过来了。”烟沉声道,不敢有任何的放松。   “那你知道前些天我在隐元会的动作了。”顾睐漫不经心地道,   “隐元会办事不力,我有错在身,还望会长惩处。”   因着变天君之死这事,顾睐在隐元会大动干戈了一番,也给所有人一个警醒,会长在隐元会的事务上虽然很少出面,但并不代表她会容忍手下的一丝差错,尤其是做了不该做的事。   “这事也怪不到你身上,你在恶人谷和浩气盟两边跑,也着实是累得慌。”   烟听了这话心中非但不喜反是一惊,又听顾睐语气和缓地道:“但,这样的事,我绝不容许有下一次,否则你这个总管也不用来见我了。”   “是。”烟没有把她的话当作气话,因为他很清楚,这位的手段绝不会比上一位的宽容。   “把变天君死亡一事继续瞒下来,能瞒多久瞒多久,重新安排一下在各位九天天君身边的探子,要是最心腹的人手,不要引起他们的注意了。”顾睐眼中微微一闪,手指不断地敲打着红木的书桌,嘴里下达一连串的指令。   烟只顿了一下,对于其余九天的事稍稍有些迟疑,但还是很快接下,毕竟他是幽天君的人,其他天君的利害与他无关。   顾睐并不打算将变天君之死的事公布,在没有确定好嫌疑人选之前,还是先缓缓吧,再说现在有对她更为重要的事。   “吞吴一事,截下西域明教的人,封锁所有消息,我希望除了我和你之外,不会有其他人知道。”   “是,我知道该怎么做。”烟低头道,也没有提出任何问题,否则也不会在隐元会总管一位上呆了这么多年了。   顾睐又忽然道;“从今日起,有任何九天中人相约,都不用告诉我了。”   说完这些事,顾睐又看向了窗外,眉间眼底的神情辨不分明,心中念起了这几个字:吞吴,柳浮云。   黄沙漫天,附近的戈壁滩一眼就能望得过去,柳浮云,不,他现在叫做何方易,他坐在高高的山头上,一个人闷不做声地喝酒,时而有些迷惘的望着远方的红日,没有人会不知趣地打扰他,只因他是明教左护法。   山坡后面就是明教的大营地,自明教在光明顶一役后败退西域,便在这里扎下了营,一扎就是几年,教主陆危楼不是没想过卷土重来,杀回中原,恢复往日荣光,然光明一役后,明教势力大减,他也不得不暂时放下心中所图,养精蓄锐。   知父莫若女,陆危楼的女儿陆烟儿有心相助,便将注意打在了何方易身上,她只知何方易来自中原,早年失忆,为明教教众烈火旗旗下火炮手杨青所救,自名何方易,武功智计均是出类拔萃,深受她父亲陆危楼的赏识,短短数年,便升至左护法,他来教之时,随身佩戴着一柄大刀,不似凡铁,其刀法霸道刚猛非常,威力太大,故以萧代刀,即便如此,他依旧是西域第一刀。   陆烟儿有心助他恢复记忆,便遣人带此刀前往中原,未想引来了她也没有预料到的人物。   “何兄,怎么一个人在喝酒?”一青衣瘦削的男子,手里提着一壶酒,走到何方易身旁坐下。   何方易只抬头看了他一眼,见来人原来是右护法,沈酱侠,便回头继续喝他的酒了。   沈酱侠心中一哂,倒也没怪他的无礼,只是拿起酒坛子倒头大饮了一口,笑道:“何兄,中原有句话说的真好,酒可解百愁,忘千忧啊。”   半天没有搭理他的何方易难得地点了点头,   沈酱侠心下又是一叹,他知道何方易是失忆过的,把前半生几乎都忘了个干干净净,而他自己却是想忘也忘不了,那些快乐的痛苦的,始终挥之不去,   所以何方易迷茫他的人生,他却沉浸在悔恨痛苦之中,一个失忆,一个失意,谁也不比谁好了多少。   醉眼朦胧间,沈酱侠低声念了那个名字,烟儿,念完,又是仰天大笑,将酒坛中剩下的那些酒一次性饮了个痛快。   酒坛坠落摔在地上,发出的碎裂声音,已醉倒瘫软在地上的沈酱侠没有在意,静静地喝着酒的何方易也没有看它一眼。   谁都有他的过去,而他的,究竟是快乐还是痛苦呢。   顾睐一袭白色长袍骑着马,走在来往的商旅必经的丝绸之路上。   若有人走近看了,就会惊讶于她的白色长袍上竟未沾染上一点沙土,其实这也并不难做到,只要将真气附在衣服上,纵是黄沙漫天,也沾染不了半分。   但又会有谁愿意将保命对敌的真气浪费在这种无伤大雅的小事上呢,所以也就顾睐会这么大方了。   顾睐来西域,只为了寻一个人,吞吴的主人,柳浮云,也是她的舅舅。   是的,是她的舅舅,而不是所谓的原身的,那次在无名身边醒来时,她以为自己是又一次附身在了别人身上,还不禁庆幸这具身体与她魂魄的极其契合,事实上,这就是她的身体,她就是真正的叶琦菲,叶炜的妻子柳夕怀胎十月生下的孩子。   而这次转世,因为灵魂的虚弱,几世的记忆都被封存起来了,她也因此像个平凡的婴儿度过了三年,那三年里,她对叶炜,柳夕的感情都是真心的,对这位总会记得她生日,送给她贴心的布娃娃的舅舅也是濡慕的。   若非没有后来的事,她或许能像个正常的人,有正常的父母,亲人,朋友,甚至爱人,平凡而快乐的过完一生。   想到这里,顾睐不由得低低笑了一声,是笑自己的天真,还是笑世事的无常,命运的捉弄,她已经分不清了。   就像那天下的雪很大,她还是个孩子,还会躲在娘亲柳夕的怀里,不明白为何爹会和总对她笑的舅舅争吵起来,也不明白为什么娘亲的脸色会是这样的苍白。   雪下的好大啊,娘亲的泪水流到了她的头发里,之后又发生了什么,她只看到娘亲将她推开,然后眼前一片血色,好多的血啊,,浸湿了地上的白雪,也沾湿了她的衣角。   她只感觉到脑袋里好像有什么东西炸开了,她猛地推开了身后的护卫,向门外跑去,她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只是一直跑,一直跑。   好像这样跑下去,就能将脑袋里,身体里发疯的东西甩掉,她没有甩掉,甚至她自己也疯了,她无差别的攻击身边的所有东西,她从不知道自己竟然会有这么大的力量,可她也已经来不及去想这个了。   她只知道,脑海里,身体里的每一处都在疯狂的嘶吼着,好痛,为什么这么痛,为什么停不下来。   一千多年的记忆和魂魄所带来的巨大灵力让她的身体和精神一时间都无法承受,若非幽天君及时将她打晕,她迟早会精神崩溃而亡。   可醒来后,庞大的记忆将原本的回忆压了下去,让她产生了这样的误会。   是什么时候,这份记忆又复苏了呢,是她在长安查看她的卷轴,还是在后来的日子里一点一点地恢复呢。   顾睐望着天边的斜阳,不禁有些恍惚,究竟什么是真实,什么是虚假呢,她那几年的情感不假,现在是她,记忆被封存的如新生般活着的那几年也是她。   顾睐的眼角有些干涩,也许这么多年过去了,流泪或许对她来说都是一种奢侈。曾经陪伴过她的人都离开了,只有她还活着,还要继续走下去。   也许当初龙阳也是这样的心情,死亡并不可怕,活着的人才更痛苦,也才更需要勇气。   残阳已染红了天际,近乎血色,路上的商旅都纷纷扎营过夜,有些经验的都知道在夜里行走是最危险的,而顾睐依旧是骑着马儿,踏着黄沙。   像她一样孤身出现在戈壁滩中的不多,而她恰好看到了一个,一头飘落至腰间的银发,俊美无双,而又冷漠异常的男子,深邃迷人如绿宝石般的眼睛,一身银白色的长袍,黑色带金的腰带。   这样出色得让人无法忽视他存在的男子正负手站在马的旁边,看向顾睐的方向。   第66章 叶琦菲   顾睐勒住了马,身子微微前倾靠在马上,静静地等着对方的动作。   银发俊美得不似凡人的男子,握住手中的剑,向顾睐走过来,道:“令狐伤,素闻顾姑娘剑术非凡,愿领教一番。”   他的声音冷漠地似机械般不近人情,像他这样的人向来是不愿多说的,说这一番也只不过是因为对方是顾睐而已。   夜幕已经渐渐降临,戈壁上的寒气弥漫,月色清霜洒落在两人周围,   令狐伤浑身的战意已然升起,满身的锐气甚至可以冲破周身的寒意,直刺向顾睐这里。   顾睐轻轻笑了一声,偏着头道;“你这好生不知礼的家伙,一个大男人欺负我这样的小女孩,说出去也不怕堕了你西域第一剑术高手的名头。”   令狐伤冷声道:“论武功,你可不在我之下,何来欺负之说。”   说着他已拿起他的剑,指向顾睐,道:“休要多言,拿出你的剑。”   顾睐听了他的话,先是一愣,后又笑得乐不可支,银铃般的笑声回荡在戈壁滩的上空,却让令狐伤周身的冷意更甚,“你是认为我不配与你一战么?”   顾睐止了笑声,看向令狐伤道:“我有没有这样认为先不说,你要与我比剑,可我身上没有一把剑,你还要与我比什么呢。我进西域这么久了,你连这个也没有打探到么?”   顾睐又反问了他一句,令狐伤有些哑然,又皱起极好看的眉毛,道:“这的确是我的失误,然……”   他握紧长剑,剑身上寒光一闪,“你我一战,势在必行。”   顾睐脸上笑意褪去,渐生的是刺骨的冷意,道:“既然如此,休怪我无情。”   话音刚落,令狐伤持剑疾步向顾睐奔来,光华一转,剑已刺向顾睐眉心,只见她双脚勾住缰绳,反身一转,跃至半空中,再如雁影落沙,重重踩在令狐伤的剑上。   令狐伤只觉手上一僵,但往日养成的习惯让他未将此不适之感表露在脸上。   顾睐踏在剑上,脸上满是嘲讽之色,月色皎皎,而原本洁白如雪的长袍此时竟多了几分诡异之感。   顾睐冷冷道:“你莫非以为我只会剑?”   令狐伤心下一惊,立即将长剑抽出,顾睐双手合十,瞬间结成数十种手势,竟似乎不在乎令狐伤重新掌握回手中长剑。   待令狐伤再回神看向她时,顾睐素手已结成莲花形,他惊异地感觉到,周围十丈内沙土下的寒气都聚集到她手中,幻化成一朵冰心莲花。   顾睐看着他,微微一笑,“千重莲花掌。”并随手将手中冰莲挥出。   千重莲花掌,是水母阴姬在领悟佛法是所得,聚集周围所有水分寒气,凝聚成冰心莲花,这一式是顾睐为数不多所记得的神水宫绝学,足见其厉害之处。   散发的丝丝寒气的冰心莲花在抛出的瞬间又散成片片近乎透明的莲花花瓣,一看之下,居然有千瓣之多,在清冷的月光下,竟显得梦幻迷离,似真似幻。   令狐伤心神却未被其扰乱,持剑劈开飞来的每片冰心花瓣,一剑相抵,却无法支撑,每片花瓣看似轻盈娇小,飞来时却有千斤之重。   他挡得了两片三片,八片九片,也挡不住成百上千的花瓣,当第十九片花瓣如利刃般割破他右边的脸颊时,他已支撑不住地单膝跪在了地上,但他手上的剑却未有任何的松懈,随之而来的第二十三片,第二十四片划过他的右臂和左腿。   不过眨眼的功夫,他脸上就多了四道割痕,而身上已是遍体鳞伤,就是令狐伤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被多少花瓣划过。   而又是一片花瓣尖锐地穿过他的左胸时,他几乎能清晰地感受到一片冰冷与心脏擦肩而过,接着汩汩血流破洞而出,银发已被染成黑红色,银白色的长袍变得破烂不堪,   令狐伤此时此刻就像是刚从血水里捞出来的,倒在地上,自习剑以来,他未尝一败,没想到今日竟会败得如此之惨。   花瓣还未飞完就被顾睐收回袖中,她轻身回到马上,牵着缰绳慢慢走到令狐伤身边,冷冷道;“我不管你身后的人是谁,但你现在应该很清楚我不是你们可以算计的人了。”   说完顾睐便驾着马儿施施然离开了。   对她来说,若非想让令狐伤给幕后的人带句这话,她可不会这样轻易放过令狐伤,至于这戈壁滩夜晚骤冷,寒风侵袭,又或是血腥味引来的狼群,就不在她的考虑范围内了。   若是死了,那就是他这个西域第一剑术高手,狼牙军的逐日长老也就这点能耐了。   顾睐走了,令狐伤几乎脱力般躺在黄褐色的沙土上,原本俊美无比的脸庞如今在四道细长的割痕下竟显得分外狰狞,平视着深邃如墨色般的夜空,一轮近乎玉盘似的明月高挂在天上,清辉洒落在他身上,却是多了一份清寒孤凉。   他不禁心中嘲笑道:中原有这样的高手,他的那位好义兄居然还做着吞并中原的白日大梦。终究会落得个自取其辱的下场。   夜色愈发浓了,寒气渐渐逼近,令狐伤却丝毫也没有在意在没有真气护体的情况下如何能度过戈壁中漫长的一夜,只因他算着他的人也是时候来了。   然而来的却不是他预料的那个人。   宽广的地平线上出现了一个黑点,黑点逐渐拉长,成了个纤细窈窕的人影。   令狐伤听见了细细的踩在绵软的沙土上的脚步声,他有些吃力地将头转过声音传来的一侧,纤长的人影在清辉下露出她姝丽无双的容颜。   明教的总坛的会客厅里,一身着黑金色长袍,白发雪须,深沉高挺的五官却显出俾睨天下的霸气,他便是明教教主陆危楼。   而此时他颇为忌惮地看着坐在下首悠闲饮茶的顾睐。   这时一红色波斯长裙并蒙着面纱的窈窕女子,缓缓走了进来,身上的金铃铛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看见顾睐这个陌生女孩也不奇怪,毕竟教主经常会接见一些外来势力的人。   她先是对着上首的陆危楼盈盈一拜,道:“烟儿见过父亲,不知父亲召我来所为何事。”   “明教圣女陆烟儿。”顾睐轻轻搁下茶杯,翘起嘴角看向堂中央的红衣少女,陆烟儿。   陆烟儿见顾睐提到她,眼波闪动,显出不解之色,欲看向父亲陆危楼询问缘由,却见顾睐似流云行水地起身来,走到她跟前,嫣然一笑道:“那把刀是你让人带去中原的?”   陆烟儿正好对上顾睐似笑非笑的眼神,笑意却远远不见底,陆烟儿一惊,即便是她修习了《断情典》数年,也不禁被顾睐眼中深邃如墨的冷意吓得后退一步。   见状陆危楼立刻起身,道:“烟儿,你先退下。”陆烟儿连忙行了个礼,有些落荒而逃地离开了。   顾睐收回放在她身上的眼神,淡淡道:“陆教主,真是爱女心切啊。”   “顾姑娘何必跟个小辈计较,有什么话同我说便是了。”陆危楼冷冷道,话里透出几分不满之意。   “陆教主说的是,那我们就好好谈一下吞吴的事吧。”顾睐语气淡淡地道,又重新坐到座位上。   “何护法的事是我处置不当,还险些因烟儿私自行动,惹下祸事。但何护法入教时,本教主是真不知道他霸刀柳家二少的身份,只以为他是个落魄受了些坎坷的江湖人,因缘际会之下到了明教。再者我明教收人,向来不闻过往,只要是忠心于我教便可。”   陆危楼语气中带了些无奈的意味来,吞吴这把刀是柳浮云行走江湖的标志不假,但这把刀先是柳老庄主柳风骨爱物,而柳风骨盛名之时陆危楼连袄教长老还没当上呢。   而陆危楼率明教横行与于中原时,未与柳浮云这等小辈逢面,柳浮云也不是到处跑的性子,所以江湖上虽知道柳家二少刀法威力无穷,其他知之甚少。   陆危楼也没想到女儿这么热心地去帮忙,却招惹了隐元会的高层来。   顾睐只是表露出隐元会高层的身份,就足以让他慎重待之,要知道江湖上没有一个门派势力敢在明面上得罪隐元会,除了那个只听从圣令的天策府之外。   再说了当年天策府用尽全力,顺藤摸瓜,一直往上追到第十七个人,但还是以目标被暗杀而告终。   而结果天策府也受到沉重打击,没有人会怀疑此中没有隐元会的暗手,隐元会也有自己的办法去警告那些妄图打自己主意的人,一旦发现有门派或者个人对自己不利,关于对方大量的隐秘情报就会如流水般涌出,而且没有人怀疑情报的真实性,因为这是由隐元会提供的。   陆危楼不但不愿得罪隐元会,反而更想通过隐元会的途径重回中原。   “顾姑娘。可要去见一见何护法。”陆危楼轻捋雪须,道。   “我既来此,总归是要见他一面的,叨扰几日,陆教主不会介意吧。”顾睐微微一笑道。   陆危楼放缓声音,道:“顾姑娘远道而来,又是本教贵客,理应多留几日才好。”   两人脸上全然是宾主尽欢的笑意,内里却是各怀鬼胎。   顾睐又怎会不知陆危楼的心思,不过陆危楼压根想不到,天策军能突袭明教,一战成名,靠的可不仅是明教叛徒萧沙,还有隐元会的情报。   就是说,光明寺事情,其实是九天暗中推动的!而除了双方,没人会想到隐元会会和天策军联手,所以从来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有的只是永远的利益。   而明教当年过于嚣张,且四处树敌的行径已明显触及了九天的底线,自然落得个墙倒众人推的下场。顾睐看着杯中漂浮的茶叶,漫不经心地道。   第67章 叶琦菲   灰色的大雁低低地飞过,留下听起来悲凉的长鸣,黄色的小山坡上,坐着两个喝着闷酒的男人。   与身旁喜怒无常的沈酱侠喝醉了常发酒疯不同,何方易只是静静地喝酒,迷茫而冷漠的眼神,像是被无形的布遮住一样,看不到过去,也看不清未来。   在听了被教主派来的属下鹭影的话,他微带醉影的眼睛突然变得锐利起来,“你是说我有故人来此,想要见我一面。”   连正喝着酒的沈酱侠也被这话吸引了注意力,何兄的故人,那不就是知道他过去的人。   “是,教主让我转达此话给何护法,还请护法前往总坛会客厅。”   鹭影说着这话,心里头也捏了一把汗,就怕何护法心里一个不如意,怪罪于他。   “既然是教主的话,我自是要去一趟的。”何方易放下酒坛,站起身来,道。   “何兄若是愿意,可否让我一同前往?”沈酱侠忽然道,对于教主这莫名其妙的一句话他还是有些担心的,毕竟是处了这么久的好酒友。   “这又有何妨,你去便是。”何方易淡淡道。   事实上,对有关他过去记忆的事,他也只是兴趣尔尔,原因无他,没有任何感觉罢了,对自己的记忆没有留下任何的感觉,更何况是人呢。   行至明教总坛的会客厅,何方易没有任何踯躅,步伐不急不缓地走了进去,沈酱侠在他身后四五步开外,也跟了上前。   何方易平淡的眼神落在了正中央负手背对着他的纤细少女,说是少女,却身着一袭水色的青衫,明明是男子宽大的衣衫,但穿在她单薄的身子上却丝毫没有不适之感,就像是她天生就是那么一派风流洒脱,颇有广袖随风而扬的淡然大气。   何方易忽然间生了些紧张感,步子也慢慢停了下来,不再上前。他努力压下心中的慌乱之感,开口道:“不知是哪位故人要见我?”   “是我。”没有丝毫语气波动而又空灵的少女的声音响起,他眼前一片青色划过,少女转过身,露出清丽绝伦,看在他眼中却是无比熟悉而刺眼的容颜。   少女脸上没有他记忆中清婉明媚的笑靥,有的只是平淡到面无表情的沉默,不同的还有那少女如漆黑深邃如墨色般平静的眼睛,而那双眼睛正静静地看着他。   尽管明知不是记忆中的那个人,他还是忍不住颤抖道:“小妹。”   “我不是小妹,我是柳夕的女儿,舅舅。”   当顾睐平静地说出“舅舅”两个字时,何方易双膝“砰”的一声跪在了地上,那双拿起大刀斩杀无数敌人的大手捂住了双眼,晶莹近乎透明的泪水从指缝间落下,他此时既不是那位性烈如火的柳家二少,也不是明教位高权重的护法大人,有的,只是一个痛失亲妹,迷惘地过了十年行尸走肉的柳浮云。   沈酱侠见此大变,心中已了然大半,能让好友何方易如此痛苦的记忆,必是那痛入骨髓的人间惨剧。   他沉默地站在一旁,顾睐没有介意他这个外人的存在,也没有去劝慰柳浮云,内心深处的痛楚又怎是他人几句话能道得清,抹得去呢。   人生不如意之事常八九,可能与人言者不过二三,而这二三又是经历了多少的百转千回后才能用着极为平淡的语气道出来的呢,没有经历过,他人又能体会多少呢。   何方易,不,是柳浮云,缓缓道;“没想到浑浑噩噩地居然就过了十年,琦菲,我的外甥女,一晃眼,也长这么大了,我这个做舅舅的却什么也没为你做过……”   说着柳浮云面露愧色,心中一时悲喜交加,不知该说什么好。   顾睐难得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道:“舅舅,何必这样说,这么多年了,能有相逢之日已是幸事。”   说这话时两人已走在了明教的营地里,并肩聊着。   柳浮云有些犹豫地道:“琦菲,你……这些年,不知是在霸刀,还是……在藏剑?”他心里有些不愿提起藏剑,但那里住着的都是外甥女琦菲的亲人。   顾睐低低地笑了一声,复又淡淡地道:“我没有呆在霸刀,也没有回藏剑。”   “那你一个人……”柳浮云急声道,心中想道藏剑也就罢了,为何也没有留在霸刀。   顾睐打断了他的话,淡淡地道:“我在外面,过得很好。”   随后柳浮云也的确看到了他的外甥女过得不错,因为连圣女陆烟儿见她都是带了几分敬意。   “顾姑娘,看来已是见到了想见的人了。”   陆烟儿可不是偶遇了他们,而是听从父亲陆危楼的吩咐,又听教中弟子说他们两人出了会客厅在这里才赶过来的。   “能见到舅舅,也多亏了陆教主和圣女从中穿针引线,还请圣女替我向陆教主转达谢意。”顾睐露出公式化的微笑道。   柳浮云也应和着一拱手道:“霸刀柳浮云见过圣女。幸得上天垂怜,已恢复记忆。”   “舅舅?柳浮云?原来……”陆烟儿一惊,不由得有些失声道,她没见到沈酱侠,也没能来得及听到第一手消息,甚至连何方易的身份也不知,突知此消息,不免有些失措。   但多年圣女的生活养成的习惯让她很快收回了有些失态的表情。   她嫣然一笑道:“亲人相逢想必有很多话要说,烟儿就不打搅两位了。”陆烟儿盈盈行了一个礼,便离开了,她可是要快点告诉父亲这个惊人的消息。   顾睐对暴露叶琦菲的这个身份不以为然,既然柳浮云的身份已被揭露了,她这个亲近柳浮云,年纪又刚刚好的也就只有柳浮云的外甥女,藏剑山庄的孙小姐叶琦菲了。   不过揭露了又如何,该做什么还是要做什么的。   她的这些心思也不过一闪而过,很快就消散了。   柳浮云见陆烟儿离去后,立刻转头看向顾睐,道:“为何圣女会称呼你为顾姑娘?”   顾睐对上他的眼神,他眼中温暖如橘黄色的灯火,闪烁着对她满满的关切。心中不禁一暖,这世上能这么不带任何目的单纯关心她的人也只有他了。   念及至此,顾睐放缓了声音道:“顾睐,我在外行走的名字,至于藏剑和霸刀,我只是不想住在那里罢了。”   柳浮云愣了一下,看得顾睐自始至终都挺直着的身子,又扬起温暖的笑容,道:“琦菲你既然不想住在那里,就不住好了,只要你过得开心就好。”   顾睐心中一软,柳浮云只会单纯地在乎她的高兴与否,而不会去在意此举不认亲族有什么不好。   哪怕她连霸刀也不愿呆,也会说她高兴就去做好了。   顾睐此世性子乖戾,也不禁为此动容。历经多世,能真正在乎她感受,听从她心意的人又有多少,西门是一个,龙阳也是一个,还有的就是柳浮云了。   心中就是有再多的情绪激荡,顾睐也早已学会隐藏,她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嗯。”   柳浮云一点被顾睐似乎毫不在意的话语弄得丧气,反倒来了兴致;“那,琦菲,我是叫你琦菲,还是小睐。”   顾睐微微一笑道:“舅舅喜欢叫哪个,就叫哪个好了,名字对我来说,都没什么区别。”   说到话尾,带着一丝一闪即逝的黯淡,一向粗犷豪迈的柳浮云自然也没有注意道,他宽厚粗大的手掌覆在顾睐的头上,八丈的高大身形让他轻而易举地做到这个动作,就像是对待小孩子一样,亲昵地揉了揉她的头发,道:“那舅舅就叫你琦菲好了。”   戈壁滩明媚得甚至有些刺眼的阳光下,他的笑容,动作,无一不是那么的亲切自然,这让经过的明教弟子惊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这还是他们那位高傲冷漠的左护法大人么,他今天出门的方式不对吧。   顾睐莞尔一笑,轻轻点了点头。   戈壁滩夜里的星空是极美的,大片的荒无边际,顾睐和柳浮云坐在往日里他经常呆的山坡上,   “舅舅不准备回霸刀了么?”顾睐轻声道,   “琦菲你又不在那里,我回去又做什么,再说,现在有大哥打理霸刀山庄,而我不愿再多渉中原武林的事务。这里虽然不如中原繁华,却也乐得自在。”柳浮云温和地笑道,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已没有当年的豪气冲劲,   “舅舅你是这样想,可明教的人却不一定是这么想的,陆危楼可是从未断过重回中原的念头呢。”顾睐淡淡地道,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哪里能脱得开呢,   “那我这左护法也不要了,琦菲你想去哪,舅舅就陪你去好了。舅舅虽不济,但这一手刀法也是拿得出手的。”   柳浮云毫不在意地道,明教对他有恩,这些年他也为明教立下了汗马功劳,也算是恩怨两清了。如今又见了外甥女琦菲,自然是以她为主。   “其实也不急,现在呆在这里也挺好,反正……”反正明教也暂时回不去。这句话顾睐没有说出来,不过只要是她的意见,柳浮云都会同意的,在哪里又有什么关系呢。   顾睐抬头望了望夜空,即便没有月亮,也有星星在闪耀啊。   之后的日子里,明教上下几乎都知道他们一向孤家寡人的左护法的亲外甥女来了,不过让他们更惊讶的是教主竟将这位顾姑娘在教中的待遇提到和圣女一样,他们怎么不知道什么时候教主这么宠幸左护法了。   殊不知陆危楼心里也是累得慌,原本只是意思一下留着这位顾姑娘住几日,没想一住就住了几个月,还有就是他的这位左护法的事,可惜这些年的培养了,终归是留不住的。   总坛的练武场里,柳浮云一招一式地悉心教导顾睐霸刀刀法,其实主要是因为他知道了顾睐会剑法,却不会刀法,虽说顾睐学的不是藏剑剑法,但心里还是有些不爽。   顾睐心里有些好笑,却也乐得同意他的建议。而武学一道上往往是一法通而百法通,再者顾睐并非专修剑术,掌法鞭法等都各有涉猎,不过短短几月,便已能将霸刀中精髓施展出来。   霸之一字可谓是道尽刀之味,而顾睐手中刀法也让这位为人师的柳浮云颇感骄傲,甚至心动之下想将吞吴送给顾睐,却被顾睐婉拒了。   顾睐的理由是不喜欢太麻烦了,柳浮云想想也觉得小姑娘提溜着大刀不怎么好看,也就作罢了。   在明教的几个月里也是顾睐难得内心宁静的一段日子,或许是因为还有关心自己的人在吧。   第68章 第 68 章   这日柳浮云在练武场里练习刀法,顾睐在一旁的石墩上坐着观看,   只见其手起刀落间如一条暗含天地至理的弧线,于霸之一道上,更多了大巧若拙之意,如龙飞九天,时而如蛇潜地深,无誉无毁、不滞於物。   也难怪柳老爷子会将心爱之物“吞吴”交托给他,于刀道上,柳浮云能比柳老爷子走得更远,顾睐认真地想了想。   等到柳浮云收回刀后,他门下的一名弟子走了进来,恭敬地行了个礼,道;“护法大人,夜帝卡卢比大人已顺利完成任务回来,教主大喜,在今晚设宴,并请护法和顾小姐前往。”   “夜帝回来了?”   柳浮云愣了一下,又询问了顾睐的意见,见她无异议后,告诉弟子道;“那你去为我禀明教主,今晚我和琦菲一定会去的。”   那位不知名的弟子应诺后便离开练武场了。柳浮云又转向顾睐,耐心地告诉她:“夜帝卡卢比是教中掌管暗杀之务的人,很少在教中露面,我与他接触不多,但他也不是很难相处的人。你若不喜,我就向教主告罪早些退下便是。”   “嗯,好。”顾睐浅浅笑道,   对于卡卢比这个人,她知道的可比柳浮云多,谁让隐元会一向是无处不在呢。江湖上暗杀一道的人不多,出名的更少,恶人谷的不灭烟,浩气盟的天璇影,其实这两个就是同一个人,隐元会的总管。   还有就是由神策统领的凌雪阁,他们一般处置皇帝在明面上不好处置的人。   剩下的就是明教夜帝了,隐元会记录到他是一个来自歌朵兰大沙漠地底下的跋汗族人。黑夜是他最为熟悉的沙场,他暗夜一击,即便武功高他一筹之人也难以抵挡。   几年过去了,在江湖上也闯下了偌大的名声,这也帮明教在身处西域也能时时刷刷存在感,让三年一换年年人才辈出的江湖都还记得明教这个昔日的大教。   夜晚的宴会上,来的人不多,主持宴会的教主夫妇和他们的女儿圣女陆烟儿,宴请的主人公夜帝,还有左右护法了。   顾睐想了想也心中明了,光明一役后,血眼龙王萧沙叛逃,还鼓动了白眉鼠王和青翼蝠王一起叛逃,明教上下实力大大受损,教主陆危楼也因此对身边人难得信任,谁让萧沙这位肯放弃候选长老的大好前途跟着他一起离开拜火教的心腹也会背叛他呢。   萧沙此人坏事做尽到了连恶人谷也不会收留他,无论是哪个门派都发过对他的追杀令,若非现在囚禁与少林达摩洞第七层里,多少人会恨不得啖其肉,饮其血。   顾睐稍微发散了一下思维,就回过神来眼神落在了坐在对面的夜帝身上,一身黑的足以融入夜色的披风,深邃俊美的五官,苍白到近乎病态的肤色,也主要是因为长期生活在不见阳光的地方才导致的。   冷漠又带些忧郁的眼神,一眼望去就是个有故事的男人。   只听上座的陆危楼豪爽地大笑道:“卡卢比这次做的很好,为我教立下了大功啊。”   卡卢比眼睛都没转一下,就简洁地回答道:“教主过奖了。”   这场宴会的正主卡卢比虽然很少言语,只是喝了几杯酒,但有沈酱侠和陆烟儿在,气氛也没冷下去。   沈酱侠这几个月对教中事务上心了不少,很大程度上是受了与他同为护法的柳浮云的影响。   他看着一旁不忘照顾外甥女的好友脸上的笑容,心中不禁想到,经历过那般人间惨事后柳兄还能重新振作起来,而他若还在逃避现实,不仅对不住教中兄弟,连,连米丽古丽恐怕也会瞧不起他。   心里默默想了想后,沈酱侠又举起酒杯向教主敬了一杯,将心思放回到宴席上。他能这样想,作为他舅舅的陆烟楼也颇感欣慰,毕竟当年的事是谁也不愿见到的。   这小小的酒宴很快就结束了,柳浮云向陆教主告了个罪便带着顾睐离开了。   夜色微微凉,两人都未饮什么酒,倒也清醒地走在回去的路上,顾睐忽然起了个话头,道:“舅舅这些年在明教的日子过得可还好。”   柳浮云双手负在身后,笑了笑道:“虽说我加入明教时,明教正处于风雨飘摇之中,又是蜗居在西域之地,情况也没到那山穷水尽的地步,只是少了些地盘和人手,说来也奇怪教中的钱财从未断过,所以这才休养几年,教主便生了重回中原的念头。”   柳浮云也不是没参与过教中事务,只是明教只是做了些许营生和掌握了几条商道,这在天策和少林剿灭明教时都已毁了个七七八八,但教中似乎有另外不为人知的金钱渠道,以至于很快在西域扎下了根,教中的一应供给俱是好的。   他口中的奇怪之处顾睐倒是知道得很清楚,不仅仅是一二,因为一直为明教提供助力的就是九天中的朱天君,四大商会的掌门以及黑市的控制者,卢延鹤。   他与明教教主陆危楼是世交好友,这在九天之中并不是秘密,而这也是九天会选择陆危楼的明教作为遏制中原武林势力过大的工具。   顾睐不免在心中轻笑了一声,刚想换个话题时,脑海中有什么东西突然闪过,卢延鹤,   这位九天财源的朱天君与陆危楼相交数十年,却在铲除明教这一事情上没有任何异议,毫不犹豫地对将好友二十年的心血毁之一旦这事上推了一把。   顾睐越想越心惊,朱天君难道已将九天的目标作为自己的理想了么,为了它愿意牺牲一切也在所不惜么,怎么可能,顾睐在心中按捺不住心中的怒气想道,   若他是那样的人,还会在九天会议上针对旻天君么,做出明显不利九天内部稳定的事。而这位朱天君究竟在这些年里扮演了什么角色呢,   顾睐眸子一暗,掩下那一闪而过的冰冷之色。   柳浮云自然没有注意到外甥女心中的百转千回,在送顾睐进了屋又叮嘱了几句后才离开。   夜里屋里的窗被打开了,昏黄色的灯火在凉风轻轻袭来时变得瑟瑟颤抖起来,不停的摇曳着。   顾睐坐在青灰色的桌子边上,如玉般光洁的脸庞在灯火此时显得晦涩莫明,一双漆黑如墨玉般的眼睛落在地上跪着的人身上,让他心中一紧,背上生出一层薄薄的冷汗来。   过了许久,顾睐忽然道:“你是说,朱天君,阳天君,还有均天君这段日子里常聚在一起。”   轻飘飘的话语落在低着头的男子耳旁,却是让他只觉心中一重,仿佛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似的。   “是。”看不清面容的男子顶着头上重重的压力,小声道。   “还有,总管大人让我带来一封亲笔书信。”   “哦,拿给我看看。”顾睐眼睛一眯,取来男子递上的竹筒,用在烛火上微微一熏封口,蜡口在加热后就融化成液体落在了桌上。   顾睐没有在意边缘上的灼热感,就揭开取出了素白色的丝绢,橙黄色的灯光下,墨色的字眼清晰可见。烟说的正是顾睐离开中原前交托给他的事,均天君三人想要见她,说是有与旻天君,也就是剑圣拓跋思南的事。   顾睐将丝绢对着烛火点燃,丝绢边角生出红色的火焰,快速地吞噬着白色的丝,墨色的字迹,顾睐漠然地将它扔到茶盅里,看着它燃烧至灰烬后才合上盖子。   一丝一缕的线索在顾睐脑中已能连成一张大网,只是这位朱天君的身份她还需要去验证一下。   目前重要的是旻天君剑圣一事,顾睐转头看向跪在地上听候他她吩咐的属下,冷冷道:“现在可知皓天君,玄天君的行踪。”   男子沉声道:“皓天君至今身在海外,玄天君在南屏山一带。”   “联系上他们,告诉他们去找旻天君。”顾睐想了想,只下了一个这样的命令,这句话或许听起来很奇怪,但像方乾和李复那样的聪明人,自然一听就能听出她话中的意思,知道该怎么做。   夜里的凉风轻轻吹了进来,顾睐一人站在窗边,抓住平滑的窗沿,向浓郁得近乎墨色的黑暗处看去,心里难得的不平静起来,不知是好是坏。   事实上,事情的发展没有顾睐想得那么糟糕,也没有她想得那么好。   因为均天君李倓,阳天君周墨,还有个唯恐不乱的假朱天君三人在联系不上顾睐的情况下,决定自己行动,干掉眼中钉旻天君,可没有幽天君手中隐元会的力量,又如何找得到踪迹漂渺的旻天君。   但同样的皓天君方乾,玄天君李复他们在收到顾睐的消息后也是大惊,心急如焚地去找旻天君,也没能找到,哪怕是去找了旻天君亲传弟子浩气盟七星之一的可人,也无功而返。   结果四个人都不约而同地想到一个法子,守株待兔。   第69章 叶琦菲   他们四个人心里是怎么想的,顾睐无从知道,她和柳浮云已经走在了前往波斯的路上。   而他们离开后,明教迎来了一个他们并不欢迎的“故人”,萧沙,还有他的唯一弟子,韦柔丝,以及他纠集起来的不少明教旧部。   原来就在不久前在南诏王授意之下,智慧王联合青翼蝠王及白眉鼠王将萧沙营救出来,而他一出来,就想要向陆危楼报复。   然而被囚数十年功力几无进步,作为老一任的法王被“夜帝”卡卢比等新任法王一举击退,只落得了个仓皇逃窜。   陆危楼只恨又让他给逃了去,而萧沙心中却是恨道:若非严纶这个老匹夫废去自己一身红尘武学,他又何至于被这等新起的小辈羞辱,萧沙越这样想,越对那严纶之徒王遗风恨上一分,由此又引出一大祸端来。   数月后,江湖上爆出一个惊天大闻,从少林达摩洞第七层逃出来的血眼龙王在逃窜数月后,被成都府聚贤山庄庄主王照南所擒获,并将此事公布天下,广邀各路英雄豪杰前来共商屠龙大事。   与萧沙有深仇旧怨的各家各派纷纷前来。王照南顺水推舟启动“屠龙大会”,以切磋比武的方式角逐最终处置血眼龙王的资格,并发出信函相邀五大门派掌门李忘生、叶芷青、叶英、东方宇轩、玄正。   因此事事关重大,几位掌门也不好推辞,纷纷应下,齐聚巴蜀之地。   成都府虽为中原边远之地,又与南诏,南疆等异族相邻,来往也是龙蛇混杂,势力复杂到一般的中小门派不敢插手的地步。   而这段日子里,成都府可比往日里要更加热闹上好几分,不少的人过来就是为了一睹平日无缘相见的门派掌门的风采,这些大人物跺一跺脚,江湖都要震上三分的。   大家不免又对那王照南羡慕嫉妒了几分,这人也不知走了什么狗屎运,居然抓住了江湖上人人喊打喊杀的血眼龙王,才能邀请来那些个中原门派的掌门人。   而那位被羡慕的王照南心里却是另一番心思了,掩下心中的算计后,又言笑晏晏地招待下一位又一位大人物。   温润如谦谦君子的叶英在被引至干净宽敞的厢房后,跟随在他身边的一只小黄鸡忍不住道;“庄主,这王照南说了半天怎么都没说什么时候让我们去见血眼龙王萧沙啊?不会是有什么别的……”   后面的话小黄鸡也没说出来,想来也是觉得没什么可能。   叶英微微一笑,双眼闭目下,却似春风拂过大地,“既来之,则安之。”清清淡淡的话语说出来莫名让人觉得心安,这名小黄鸡也就不再言语了。   七日后,众人由王照南引至融天岭摘星崖时,南诏一品堂大将凤迦异与南诏高手突然杀出,竟一举将众掌门制伏。   原来聚贤山庄庄主王照南,不,应该说是南诏王,他偷偷在众人每日的饭菜中下了微量的“悲酥清风”,以至于众掌门功力全失。   南诏王拊掌大笑,对他来说,染指中原已迈出了最重要的一步,他的野心已昭然可揭,他挥挥手,命令南诏将士们将他们带下去。   而在他看不到的几处地方,几个不同势力的人已悄然离去。   同一时刻,均天君李倓和朱天君已抓住了伏击剑圣的大好机会,却被早已埋伏好的皓天君方乾,玄天君李复两人生生破坏了,两人气急败坏,却也知情况不妙,走为上策。   方乾和李复救下差点中了埋伏的剑圣后,心情也没好上多少,虽说没能瞧见那几人的相貌,但是必是九天中人无疑。他们第一次意识到九天已经陷入了危机之中,而背叛的人究竟是谁,他们却还不清楚。   此时他们只想到了给他们送信的幽天君,对于幽天君此人,他们心里也挺复杂的,幽天君无名这个人,说实在的他一直隐藏的很深,深到很长时间大家都不知道他到底是站在哪边。   作为隐元会乃至整个九天的情报使来说,无名也是一个绝对神秘的人,没有知道他长什么样,甚至不知道他是男是女,因为他每次都都藏于面具之下。   更可笑的是,就连他是第几任情报使都没人知道,自从九天创立以来,无名每次都出席,但是却没人发现新的无名和上一任无名是何时交接的。   也正是因为如此,方乾和李复两人也不敢认为幽天君给他们提供这么重要的消息就意味着是站在他们这一边的。   三人合伙商计了半天,决定先找到幽天君再说。   同样均天君李倓等人也是这么想,虽然他们猜测方乾和李复能得到消息是幽天君出的手,但在幽天君立场一日未明时,还是要先拉拢他或是除掉他再说。   这几位九天天君都齐齐发动力量寻找幽天君,可一向神出鬼没的幽天君在平日里都没被他们发现过踪迹,在这风口浪尖时又怎会让他们找到,甚至于隐元会都没有一个人知道会长去了哪里。   而就在他们寻找幽天君时,五大掌门被困南诏,天策府府府主李承恩前往营救却反遭被困一事传来,震惊了全江湖,包括方乾,剑圣,和李复他们。   均天君李倓反是心中大喜,此计本就是他与南诏王联手定下,如今计谋得逞,他也不再管幽天君的事了,连忙赶往南诏进行下一步计划。   李复他们则是露出了和大多江湖人一样你他妈驴我的表情,小小的南诏王居然能困住六大门派之主,包揽了江湖与朝廷,这些人物中随便挑一个出来都能单挑他南诏皇宫好不。   话不多想,李复是拜托了剑圣去救李承恩,而方乾也是要去的,他唯一的儿子东方宇轩,万花谷谷主也被困那地了。   至于李复,他决定继续去找变天君,也许只有她能解开他心中所有的困惑。   这三位九天天君都重视起这事了,更何况那些门主被困的教派们呢,得知五大掌门遭遇诡计被困天一教烛龙殿后,中原武林怒浪汹涌!天策发起的“轩辕社”在成都、融天岭、黑龙沼等地与南诏展开对峙。   为保证掌门不在期间门派诸事不受影响,五大派纷纷选举出纯阳卓凤鸣、七秀萧白胭、万花僧一行、少林玄钟、藏剑叶晖为代理掌门。   另外五大门派还派出顶级高手前往烛龙殿,其中纯阳灵虚子上官博玉、少林般若堂首座澄见、藏剑三庄主叶炜、万花谷琴圣苏雨鸾及七秀代理门主萧白胭皆将前往;   除此之外,五毒教掌门曲云心系同父异母的兄长东方宇轩及师姐叶芷青,也带领五毒教众来到了黑龙沼。(游戏设定)   南诏,天一教与中原武林的矛盾一触即发。   而此刻远在九天势力范围外的顾睐自然是不知道中原武林的震荡以及即将掀起的一片腥风血雨,她正带着柳浮云干脆单挑了整个袄教,在她的武力震慑下,很轻易的从袄教教主口中知道了她想知道的事情,波斯沃教暗星长老穆玛依,也就是现在假扮   成朱天君卢延鹤的人。   陆危楼和阿萨辛一句话也不留地离开袄教后,他为寻找这两人来到中原,并首先发现陆危楼的行踪,在劝说无果后一直暗中监视他。   当年卢延鹤祖上与陆家同是丝绸之路上的大商贾,因行商有术上代九天财神看中,得以位列于当代九天之位,后从上代幽天君无名口中得知,明教教主正是自己当年的挚友陆危楼之后一直暗中以财力支持明教壮大,   不想此举却被一直暗中监视陆危楼的沃教暗星长老穆玛依发现,得知其身份后穆玛依将其暗杀并假冒其身份混入九天,意图掌控九天为袄教所用。   他们九天可真是被他骗得团团转哪,顾睐在杀掉袄教教主和教中一流以上的高手,引起袄教混乱衰亡后,心中冷冷道。   柳浮云虽然被小外甥女的这一手酷炫的武艺给震惊了一把,但之后的一应事宜都没有过问,在他看来琦菲这样做自然有她的理由。   既然已经知道了所有的始末,顾睐也就不怎么急了,她慢悠悠地和柳浮云行在前往中原的路上。   不得不说比起前几代当甩手掌柜的幽天君,她为九天做的事可够多了。   九天,这个实际上的武林掌控者,甚至于拥有足以颠覆朝代的力量,果然令人觊觎哪。   而这么多年来,九天为了实现天下大同的目标,维护所谓的稳定,几乎所有的大事背后都有它的影子,而付出代价的却是累累的白骨。   她自认不是个良善人,可九天中哪一个又是呢,都是些疯子罢了,有野心的疯子和有理想的疯子,真说起来手上染的鲜血都比她多,那群人,站在了大义的制高点上,才是真正的无情到了骨子里。   第70章 叶琦菲   一回到中原,顾睐和柳浮云就知道了五大掌门被擒之事,大吃了一惊,但柳浮云在得知霸刀无尤,并没有参与此事后便松了一口气。   不过,藏剑叶英也在被擒当中,柳浮云忍不住看了顾睐一眼,只见顾睐沉思了片刻,便先开了口道:“舅舅,帮我个忙。”   柳浮云摆摆手,道;“琦菲,用得着我的地方你就跟我说。”   顾睐莞尔一笑,道:“也没什么大事,就是希望舅舅能回霸刀山庄一趟。”   “霸刀山庄,要我回去做什么?”柳浮云疑惑道。   “帮我带一封信,给外公的。”顾睐嘴角带着笑意道,并取出了纸笔,刷刷地写了几个字,再折好递给柳浮云,又道:“交给外公就可以了,其他的什么都不必说。”   柳浮云愣了一下,点点头,接过来小心地藏在怀里,又看向顾睐道;“那琦菲,你呢,不和我一道回霸刀么?”   “我么?我还有些事要做,舅舅你先回去吧。”顾睐微微笑道。   “那我办完这件事后又怎么找你?”柳浮云有些担心地道,他与琦菲才相聚这么些日子就要分开了,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见了。   “舅舅不必担心,虽然你可能找不到我,但我一定找得到舅舅你的。”顾睐自信地道,作为隐元会的掌门人,在中原还找不到一个人那就真是笑话了。   柳浮云见顾睐信誓旦旦的口气,也放下心来,不知为何他总能对小外甥女充满信心。   柳浮云离开后,顾睐便急召了烟回来。   显然他是急色匆匆赶过来的,毕竟恶人谷和浩气盟都曾经或现在是那些门派的弟子,如今出了这么大的事,两边都有些人心惶惶,好在两边领头之人手段都不差,很快压了下去。   但同时都来找烟影询问情报了,这可把他累得够呛,比当初扮作影抢走恶人谷少主莫雨手中空冥决,又以烟的身份去追捕自己要麻烦多了。   这不还是趁着出去打探消息才脱出身来。   见了顾睐,他原原本本地将屠龙大会之事说了出来,甚至比南诏王自己还要清楚。   这事还得从萧沙此人说起了,他可真是个特别能闹腾的,当初龙王在明教强势的时候,偷偷跟神策军搭上了线,又通过贿赂历史上著名的奸相,当时控制着神策军的李林甫,得到了《山河社稷图》。   《山河社稷图》是隋文帝杨坚授命开国重臣杨素督造,历时五年,将全国每处地形都绘制其中,详细至极,隋亡后此事落入大唐之手。   而在萧沙被囚禁在少林十几年间都无人知道他身上藏有这么重要的东西,除了后来在朝中暗中掌控了部分神策军的钧天君李倓。   为了实现自己报复大唐江山的目的,他将《山河社稷图》的事暗中告诉了南诏王皮罗阁。皮罗阁受到诱惑,于是收留了鼠王和蝠王,救出血眼龙王萧沙了。   后来萧沙带着叛逃的三大恶人与王遗风对战不敌后再次被钧天君李倓救下,并联合以他为诱饵引来中原各大门派掌门。   顾睐听到这里,心下便了然,虽说这南诏王皮罗阁也说得上是个雄才大略,野心勃勃之人,昔日一举统一六诏,但能一次性将中原五大掌门,甚至是朝廷的天策府李承恩给拿下,实在让人难以置信。原来背后还多了个九天中央的钧天君李倓哪。   她想了想,又道:“那现在他们人呢。”   烟沉声道:“在天一教烛龙殿,天宝二年,五仙教乌蒙贵因不满上任教主私生女曲云继位,发动叛乱,后被镇压,乌蒙贵随即分裂出天一教与五仙教对抗。南诏王看中乌蒙贵手中的制尸之法,并未拉拢他建立了天一教的烛龙殿,将五大掌门关押在内。”   “我记得你在天一教中好像也有一个身份吧。”顾睐捏了捏下巴,脑中不知转了几个弯,看向烟道。   烟一拱手道;“是的,大人,而且已经完全得到了乌蒙贵的信任,大人可以放心。”   “你在天一教行走可是有固定的容貌,声音?”顾睐突然生了个念头,道。   烟不假思索地摇了摇头,道:“我在天一教中也是主管打探情报间谍这一块,所以在教中一向是戴着面具的,声音也时常会做改变。”   “把你的面具都给我看看。”顾睐轻飘飘地来了这么一句。烟点点头,手上变换了几个动作,就拿出一摞的面具,各色个样,不同材质的。   顾睐挑挑拣拣了一会儿,选出了个青面獠牙的夜叉面具。“你在天一教中的名字是什么?”   “蓼蓝。”   顾睐挑了挑眉,将面具与脸重合,嘴角微微一勾,语调有些上扬道:“那,从现在开始,我就是蓼蓝了。”   烟见着青面獠牙的铁质面具遮住了她出众的姿容,与纤细单薄的身子形成鲜明可怖的反差,竟让他心中生了些许颤意,连忙低下头去不敢再看她。   天清气朗,风和日丽,霸刀山庄这座已屹立了数百年的武林世家,一如往日的平静祥和。   这些年,霸刀先是大小姐身死,后又二少出走,老庄主受了不小的打击,无心再管山庄事务,退位隐修,而后霸刀就甚少参与江湖事务了。   就是五大掌门被擒一事,山庄的现任主人柳惊涛听到后也只是挑了挑眉,扬扬手吩咐弟子去告诉老庄主一声,而老庄主的反应与他也并没有什么差别。   如今老庄主柳老爷子心里头还装着其他不少事呢,自然也没什么精力去管武林的事。   他心中还担忧着好友的唯一血脉赵涵雅的安危和九天中的叛徒呢。   而这一日的霸刀显然是平静不了,因为阔别多年的柳家二少终于回来了。   “二弟,你总算回来了,这些年你都去哪里了,教我们找你找你好苦啊。”柳惊涛感慨道,昔日他们霸刀四兄妹,如今却一死一走,让他和三弟守着这霸刀,不可说不孤单啊。   “大哥,这……总之一言难尽哪。”柳浮云握住他的手,颇为动容地道,没想到他还有回霸刀的一日啊。   “算了,都过去了,既然回来了,就随我去见见父亲吧。”柳惊涛见二弟不愿说,也不强求,只管拉着他去见柳老爷子了。   柳浮云想到顾睐交托给他的事,也不说话了,顺从地跟着大哥去了刀碑那。   “可惜了,三弟还在外面,我等下就寄信召他回来见见你。”柳惊涛边走边说着,被拉着的柳浮云笑了笑,也没说什么。   等到了刀碑那里,柳惊涛按捺不住语气中的激动道:“父亲,你看谁回来了。”   一名黑发间夹杂着几丝银发的老人缓缓从屋中走了出来,尽管已至暮年,但其身子依旧挺拔,周身的没有了一丝的锐气,更多了几分圆润淡然。   他一见到柳浮云,身子也不禁颤抖了两下,这是他曾经引以为傲的儿子啊。   柳浮云在见到父亲时,这一铮铮男儿已然跪下身来,眼眶发红,颤声道:“不孝儿柳浮云回来了。”说完便照着青石板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额头上都渗出了血丝来。   柳老爷子看着他这行径,双手握紧拳头,又松了下来,终究只说了一句,“回来就好。”   待三人都已坐下后,柳浮云从怀里取出书信来,一句话也没说的就交给了柳老爷子,柳风骨。   柳惊涛这还奇怪着呢,就见老爷子看了书信后手,竟气得发抖,死死地攥着书信。   两人大惊,柳惊涛立刻看向柳浮云,只见后者摇摇头,面上茫然,也是不知缘由。   见二弟这,般柳惊涛只好看向父亲小声道:“父亲,可是出了什么事。”   柳老爷子双眼都快喷出火来了,将书信揉成一团,直接用内力震碎了。   座下的两人大惊,连忙站起身来,只见柳老爷子也霎时站起来,一身凌厉的气势怎么也挡不住,他看向大儿子柳惊涛,沉声道:“我要离开一段时间,这段日子里你们谁也不要联系我。”   “父亲。”柳惊涛大惊,为何老爷子竟做出如此惊人举止,心下还来不及想,老爷子就已运起轻功飘然离庄,两个儿子怎么也没能赶上,这些年老爷子的武功竟从未落下,比之以往更有精进。   柳惊涛站在山庄门口,望着已经瞧不见的人影,心下无奈,这都是些什么事啊,怎么回来一个小的,又走了一个老的啊。   柳浮云挠挠头,他没看过那上面的内容,所以也是一团浆糊摸不着头脑,只知道琦菲总不会去害她的外公的。   顾睐化名蓼蓝的身份很快进了天一教,而且没有引起任何的怀疑,她走在偌大的教坛中,经过的弟子都会停下来,恭敬地行礼道一声蓼蓝大人,而她不用理会便可走过去,身后的弟子则会在她离开后才走,。   有一个人会发现她不是原来的蓼蓝,这主要是因为蓼蓝的身份在教中很高,几乎仅次于教主乌蒙贵和圣女玛索。而乌蒙贵也不会怀疑蓼蓝的背叛,只因为蓼蓝也从头至尾地参与了这件事。   从烟那里她知道了烛龙殿中五大掌门被关押的地方,虽说乌蒙贵只是个被南诏王和钧天君李倓扔出来的马前卒,但还有点脑子,知道将五大掌门分开关押在五个地方,若是那些门派弟子赶来营救,也不容易一次性全救走,且各自派人看守。   其中风蜈殿由南诏龙威大军将陆寻看守少林方丈玄正,   玉蟾宫中有“南之雷神”司徒一一看守万花谷主东方宇轩,   纯阳掌门“李忘生”则被关押在天蛛殿内,由前任五仙教天蛛使醉蛛老人看守,   七秀掌门被关押在“圣蝎殿废墟”之中,看守者是号称“八爪金龙”、更被天一教立为“圣童”的索笛尔!   而藏剑叶英,在龙跃殿由萧沙的亲信“青翼蝠王”武逸青 “白眉鼠王”胡鞑看押,顾睐念及此,生了些心思去见一见她的那位“大伯”了,   却听身后传来一道清灵温婉的少女声音,道;“蓼蓝。”   第71章 叶琦菲   顾睐转身便瞧见了一位气质如兰,身着苗家服饰的妙龄少女,立下便一拱手道:“不知玛索姑娘所谓何事?”   此女正是五仙教上一任的灵蛇使,乌蒙贵的女儿玛索。只听她微微一笑,道:“是父亲寻你有事,我找你许久了,你怎么现在才回来?”   顾睐不动声色道:“我去探察六大门派队伍的行程了。”   “他们还有多久会到烛龙殿?”玛索秀眉微蹙,语气中有些焦急道,   “大概也就三四天的工夫了。”顾睐语气不急不缓地道。   “中原人居然这么快,也不知父亲准备的如何了?”玛索眼里满是担忧,小声地自言自语道。   不过很快又意识到顾睐还站在她面前,有些羞赧道:“差点误了正事,父亲有要事与你相商,快快随我来。”   顾睐微微颔首,跟在玛索身后,进了一扇大门里,只见堂上站着一个身形不算高大,苗疆人打扮的老头。   他见到顾睐,准确来说是顾睐的面具和腰牌,面上也和缓下来,道:“蓼蓝你回来了。”   顾睐一拱手道:“蓼蓝拜见教主。”   乌蒙贵也不绕弯子,开口问道:“可查到什么了?”   顾睐放下手,沉声道:“藏剑,少林,万花,七秀,纯阳还有天策府的人已经进入南疆领域了,最快三天内就能到这了。”   乌蒙贵倒没有像他女儿玛索那样担心,道:“等他们来了,我就把他们都制成我的尸人,到时候我就有强大的尸人军队了。”   说着乌蒙贵眼里都是炽热的野望,一旁的玛索有些担忧地说了一句:“六大门派联手,我们不一定能挡得住啊。”   玛索说的是不一定,恐怕她心里说的是不可能吧,顾睐心中笑道。玛索这女孩没什么野心,也正因为如此她才不会被南诏王说得天花乱坠的利益所诱惑,实在是没有与这相匹配的实力啊。   乌蒙贵被女儿小小泼了冷水,气得回头瞪了她一眼,要不是说这话的人是他闺女,换个人早把他扔进毒窟里去了。   见父亲听不进她的话,玛索也只好作罢。顾睐早就装着没听见似的,走一边去了。   乌蒙贵又看向顾睐,道:“可还探查到其他事。”   顾睐点点头,道:“五毒教教主曲云也带了部分弟子过来,还有唐门老太太,以及先前为剑圣所救的李承恩都赶了过来。”   顾睐话一说完,乌蒙贵没管那后面两个与他更大威胁的人,嘴里死死地咬住“曲云”两个字,眼里跟淬了毒的刀子似的。   他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可以说都拜现任五毒教教主曲云和她娘所赐,明明他女儿玛索是最有力的教主人选,偏生魔罗刹玩了一手将教主之位传给她的私生女。他提出反对,教众几乎都倒向了他这一边,偏偏又有个痴情的孙飞亮愿意变成尸人帮她,连着被坑了两次,教他怎能不恨。   “这一次,我定叫她有来无回。”乌蒙贵冷冷道。“至于李承恩和唐门的那个老太婆,不过是来找死罢了。”   随后乌蒙贵便交待顾睐将烛龙殿里里外外检查个清楚,安排底下人加强巡逻,莫要让人给混进来了,殊不知他面前的这人就是个假冒的,而假冒的对象本身就是个探子。   顾睐顺从地听着他的吩咐,面具下嘴角一勾,露出了意味不明的笑容来。   顾睐按照乌蒙贵的要求,在烛龙殿里外都走了一道,将地形,布置都记了个清楚,甚至于在经过看守的地方时,将陆寻,醉蛛老人,索笛尔等人的武功路子都推算了出来。   这不走了两三个时辰,就到了最后的一个地方,也是烛龙殿看守的第一道屏障,关押叶英的地方。   顾睐刚走到门口,就听见里面传出声音来,“这叶英虽说是个目盲之人,可他的剑术真是可怕之极,前日我潜地偷袭却险些被他一剑钉在地里。”   另一个声音紧接着响起,道:“那是自然,藏剑山庄这一代的庄主叶英所习的心剑术,是要自残双目才能修炼成的无上剑术,别看他是个瞎子,若非他中了软筋散,我们两个人只怕都挡他不住。”   顾睐听着,不难猜到说话的正是看守叶英的“青翼蝠王”武逸青 “白眉鼠王”胡鞑,只觉得不仅人猥琐而且声音听起来也很猥琐。   又听到一人道:“咱们按照大王的计较,每日放了叶英半个时辰恢复五成功力可与我等对决,伺机窥探藏剑剑术之奥秘,可惜和他切磋了多日,不但无所得,反倒落得一身伤。”   此话一落,一个清润的声音响道;“二位,还是少费心思的好,我与二位切磋几日,蝠王的青翼翔空术和鼠王的翻天覆地法已经被我琢磨出了八成,再过几日,可就不好说了。”   一听自身绝技竟被他短短数日学去,蝠王和鼠王气急败坏道:“你……”   话还没说出口,就听门外传来一道清脆的笑声来。   “是谁在门外。”蝠王怒道,方才在叶英身上受到的气,立即迁怒道敢笑出声来的人身上。   但在见到进来的人是,再大的怒火也熄了下来,“蓼……蓼蓝大人。”   蝠王惊得连话都说不利索了,鼠王也噤了声,倒是叶英,依旧神情自若地端坐着,似乎方才发生的一切与他都没什么关系。   “是我。怎么,蝠王对我的笑有什么异议不成?”顾睐微微笑道,只可惜她带着面具,让人看不到她的笑容。   蝠王只见一戴着青面獠牙面具的白衣少女一步步逼近到他跟前,面具下发出的笑声让他想到这位以往的手段,额角不禁渗出一滴豆大的冷汗下来,颤抖着声音道:“怎么敢,蓼蓝大人笑得是,是我们二人无能,没能完成教主和大王的嘱托。属下该死。”   鼠王也应声道:“是,是属下无能,属下该死。”   两人此时的表情谄媚极了,谁教人家地位比他们高,武功比他们强,目前还是他们的顶头上司,而他们的靠山萧沙还早跑南诏那去了。   “该死?,该死你们就去死好了。”顾睐轻飘飘地来了一句,似是漫不经心却又吓出两人一声冷汗,两人对视一眼,眼里的惊慌都看得出来,他们就只是是随便说说而已,可没当真哪,这位小祖宗今儿个又是被谁给招惹到了,竟这般喜怒无常。   两人一抖索腿软地跪倒在地,求饶道;“还请大人饶命。”   偷偷抬头瞧着‘蓼蓝’大人的脸色,可惜被面具遮住了,什么也瞧不见,只见到面具下那双漆黑如墨色般的眼睛扫过他们,就像是在看死物般随意。   就在他们吓得想要自己来个了断时,顾睐又摆了摆手,道:“二位对我教忠心耿耿,这不过是小事,我只是开个玩笑罢了,两位不必在意。”   不必在意你个鬼哦,刚才分明是要杀人的节奏,两人心中暗骂道,但连一点不满的情绪也不敢泄露出来。   “两位还跪着做什么,叫人见了还以为我对你们做了些什么。”顾睐语气万分恳切地道。   “是,是是,我们这就起来。”尼玛,这叫没做什么,来真的杀气把我们吓个半死。   两人心中暗骂道,这一想起来竟然发现腿麻了,起不来,两人面上立刻尴尬起来。   顾睐歪着头,忽然状似好意道:“两位是要我扶一把吗么?”   “不,不用,我们自己来就可以了。”蝠王和鼠王齐声摇头道,连忙互相搀扶着爬起来了,这手忙脚乱地直叫人发笑。   顾睐都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状,叶英嘴角微微上扬的角度也暴露了他的心思,他虽然目盲,但以他心思之敏锐,从他们几人的对话和动作发出的声音中就可以推出事情始末来。   而顾睐是没什么心思去在意蝠王和鼠王这样的小人物的,她转头看向了她来此目的的正主,藏剑山庄庄主,叶英,也是她名义上的大伯。   没想到在这样的情况下见到您了,大伯,顾睐微微勾起嘴唇,心中暗道。   在她‘专心致志’地看着叶英时,蝠王和鼠王已缩到了墙角,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叶庄主,久仰大名,没想到会有见面的机会啊。”顾睐轻声笑道,若非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这对话是再正常不过了,就是一个濡慕大人物的后辈会说的话。   “姑娘,说笑了。”叶英微微一笑,温润如玉,似鲜花满楼,让人不得不心生好感。   顾睐淡淡一笑道:“是不是说笑还不一定,叶庄主恐怕已经知道南诏王派他二人的目的了吧。”   “然,叶某虽钝,但也猜得出是要来学得我之绝学,心剑术。”叶英坦然道,   光明坦荡到龟缩在一角的蝠王和鼠王都有些羞愧了,人家都知道了自己卑劣偷学的目的,还没有对他们说过一句狠话,这年头咋还有这样的好人呢。   当然这年头好人活不长久,只听叶英又道:“总归以他们的资质和心性也学不会。”   蝠王和鼠王听这话气得鼻子都歪了,这是指着他们骂呢,分明是报复,报复他们先前的冒犯,若非顾睐在这,他们恐怕早就有挽起袖子和叶英干上一架了。   顾睐听着,倒是止不住地笑了起来,从她在门口听他们的话开始,发生的一切都足以证明她的这位大伯可真是位心胸开阔的妙人哪。   她停下笑声后,又望向叶英,冷冷道:“既然叶庄主看不上蝠王和鼠王这两位,那可愿意让我来领教一下藏剑剑术?”   她漆黑如玉般的眼睛直直地看着叶英,话中却是不容拒绝的霸道之意。   第72章 叶琦菲   气氛一下子冷了下来,躲在角落里的蝠王和鼠王心里头倒是幸灾乐祸道:叶英啊,叶英,叫你横吧,这下你可踢到铁板了。   就五成的功力还想打得过在教中武功仅次于乌蒙贵的蓼蓝大人。   叶英依旧闭着眼睛,眉头也没皱一下,嘴角含笑道:“姑娘既然有意,叶某自当奉陪。”   顾睐走到他面前,两指一点便解开了他的天池穴,叶英缓缓站起身来,抚上腰间的佩剑焰归,微笑道:“姑娘手无寸铁,恐怕在下胜之不武。”   说着竟取下贴身佩剑焰归,分毫不差地递向顾睐所站的位置,温声道:“在下虽有轻剑重剑在身,但姑娘恐怕不习惯,焰归虽说不才,但也愿借姑娘一用。”   顾睐挑了挑眉,道:“叶庄主多虑了,我即便是手无寸铁,也不会教叶庄主恃强凌弱的。”   她特地咬紧了“恃强凌弱”几个字眼,带了些嘲讽之意,却丝毫未让叶英有所动容,   他不急不缓地道:“蓼蓝姑娘既然想领教我藏剑剑术,那就应该用剑,以剑对剑,才是应有之道。”   闻言蝠王和鼠王手心中又默默咬起了小手绢,含泪道要不要这么差别对待啊。   顾睐眼中微微闪动,又道:“可你又怎知我会用剑,若是不会,岂不浪费了叶庄主的一片好心哪。”   顾睐这是摆明了要挑他的刺,而叶英‘望’向顾睐的方向,他的眼睛虽是闭着,但又好像真的在看着她一样,淡淡道:“你会用剑。”   平淡的语气却似乎是在说一件不可置疑的事实。   顾睐什么也没说,默默地接过了他手中的焰归,这是一把极为精致优雅的剑,若单从外表看来,它像一件华美的装饰品多过与杀人的长剑,而顾睐知道藏剑叶英正是用这一把剑击退了明教法王莫笑言,一举成名。   顾睐握住剑柄轻轻拔出,剑柄上的银铃系着明黄色的缨带,剑身由玄铁铸成,极薄并透着淡淡的寒光,这才是真正的刃如秋霜。   “好剑。”顾睐不由得发出这样的赞叹。   叶英嘴角噙着笑意,手中已握住从背上取下的重剑,道:“多谢蓼蓝姑娘对藏剑铸剑之艺的赞许,若有兴趣不妨到藏剑一观。”   蝠王和鼠王怒道,居然打起交情牌来了,又齐齐望向顾睐再次咬起了小手绢,蓼蓝大人,你要挺住啊,这可是糖衣炮弹,不要被叶英给迷惑啦。   也许是上天听到了他们的心声,顾睐眼中始终是一片清明,“叶庄主的提议倒是不错,只是,还是先让我来看看藏剑剑术可有铸剑之术厉害了?”   说着霎时将剑指向叶英,并冷冷道:“叶庄主可要小心,我的剑,可从未有留情的时候啊。”   寒光一闪,两人手中的剑已凛然对上,只见叶英手中轻剑变化间,施展出连绵不绝的四季剑法,春,有绵绵春雨,缓缓落下,丝丝涓涓化流紧密相连,缠住了顾睐手中剑势。   顾睐手中剑一滞,嘴角却露出丝丝冷笑,你要慢,我偏要快,你要缠,我偏要破。   她单手持剑反转间,剑身光华流转,快到如流星般划过天际,似破开雨滴,炫目一室。   此时叶英手中剑依旧不急不缓,化作夏季,雨落如瓢,倾泻崩塌,有如重重压力倒向顾睐,顾睐再以快以力破之,粗暴简单地打破叶英所凝聚的剑势。   接着又是无无边落木萧萧下的秋季萧瑟之意,道不尽的离愁,落叶飘零,万物步入死寂之时,顾睐心惊,这已不是单纯的四季剑法,更是融入了自身心境,以特殊的情绪牵动人心,她为未想到叶英竟已将简单的四季剑法臻化至如此境界,她要说不愧是藏剑山庄之主么。   可即便这样又如何,她的心境岂是这点情绪便可干扰的,任他凋零,我自屹立不动。   顾睐手中剑霎时无声无影,不为寂寥之意所扰,直直刺向叶英。   叶英退后两步,手中重剑斜划下,剑气凌冽,瞬间地板裂开,露出狭长的剑痕,而剑气所到之处,似形成冰晶一样的结界,彻骨寒意迎面而来。   顾睐衣角上甚至都沾上了点点冰屑,然而冰雪终会破裂,一如她用附在剑身上的真气强行破开叶英的冬季剑法一样。   “嚓”的一声,叶英手中重剑已然断裂,只见他手持断剑,面上依旧淡然,丝毫不意顾睐的剑是否会在下一刻落下。   而顾睐的剑的确没有落下,反而直接收回了剑鞘之中。   “蓼蓝姑娘果然好剑法。”叶英微微一笑道,   “叶庄主何必这样说,此战我不过是占了刀剑之利,庄主可连心剑术都未曾施展出来啊。”顾睐语带嘲讽地道。   “蓼蓝姑娘小小年纪于剑道上就有如此惊人的天赋,屈居在小小的天一教还真是埋没了。”叶英面上露出少有的惋惜之意,道。   “埋没不埋没可不是叶庄主一句话说的算的,我爱做什么谁也管不了。不过……”   顾睐说着又走向了叶英,持剑反手一刺,剑鞘尖端抵住叶英的天池穴,重新封上了他的武功。   叶英体内真气一滞,身子向后倒去,却被顾睐一把扶住,他手上的断剑也随之落地。   顾睐轻笑道:“叶庄主,时辰到了,您也该歇息了。”说着单手扶着叶英的腰,将他放在他原来休息打坐的地方。若非是她点了叶英的穴,封住了他的武功,这行为倒是难得的温柔了。   叶英也没有反抗,闭目不语,倒是有种随遇而安之意。   顾睐又将焰归剑搁在了他手上,道:“蓼蓝明日再来。望请叶庄主不吝赐教。”   说完也没等叶英的回答,大步门外走去。   缩在角落里的蝠王和鼠王心下一松,却又见到顾睐在门口随意的一瞥,扫过他们,两人又惊出一身冷意。   直到顾睐走了许久,才长长舒了一口气,蝠王压低声音道:“蓼蓝大人是什么意思啊?”   比较沉稳的鼠王想了想,向端坐在席上的叶英指了指,“大概,是不准我们动他,省得明日比剑比得不顺心吧。”   两人又琢磨了一下,都认为这个比较有可能,都点了点头。   谁也没有看见叶英微微上扬了两个弧度的嘴角。   顾睐出了龙跃殿后,便躲过了众人耳目离开了天一教的总坛。   她回想起与叶英交手间的每一招式,不禁有些感触,此次她也只施展了三成功力,却占了刀剑之利,明日来自是要叶英用他自己的佩剑,她对叶英的心剑之术倒感兴趣的很。   至于她自己,当然是要去找把合适的且不比焰归差的剑了。   去哪找?顾睐心中已经有了定论。   她全力施展轻功,连夜赶路,竟只花了不到两个时辰便到了目的地。   只见眼前富丽堂皇,用犀角,宝石点缀的宫殿,满是南疆风情的高台楼阁,不禁嘴角一勾,她要的东西,就在这里了。   南诏皇宫。   据隐元会兵器谱上的记载,排名第八第九第十的名剑腾空,画影,炎枪重黎如今都被收在在南诏皇宫藏宝阁中。   她欲寻宝剑,这里自然是最好的选择,至于南诏王同不同意,就不是她要关心的了。   夜色渐深,却丝毫没有遮挡住到顾睐的视线,很快便找到了皇宫重地,藏宝阁。   把守在藏宝阁前的数名执戈的铁甲将士,只觉颈间一痛,便昏了过去。顾睐也就大大方方而又悄无声息地进了藏宝阁。   南诏这一代国力强盛,阁中的珍宝也是无数,顾睐轻轻一扫,直接往放置武器的地方走过去了。   只见名剑腾空,画影,炎枪重黎依次挂在了墙壁上,在夜明珠的映照下,宝剑流光,熠熠生辉。   顾睐右手支着下巴,稍稍考虑了一下,便上前取下了三把宝剑。   既然没选出自己最喜欢的,那就三把都打包好了。   走的时候,顾睐不经意地扫到放在台上的锦盒,她心中一动,就干脆打开了,是一对弯刀,带着淡淡的煞气,此刀名为圆月弯刀。   顾睐皱了皱眉,此刀虽好,但煞气过重了。   不过煞气再大又如何,难道连她还压不住。   顾睐索性连刀带着锦盒全给带走了。她来这一趟,倒是满载而归,这要是让辛辛苦苦将这些宝物寻来的南诏王见了,非要气得吐血不可。   就在顾睐提溜着个大包裹,趁着夜色经过一处宫殿时,耳尖微微一动,好像听到了些什么不得了的话。   第73章 叶琦菲   “待事成之后,我便带你去看中原的大好风光如何?”带着磁性的男子声音在殿内响起。   紧接着又是一道娇媚的女声,“殿下待妾身情深意重,妾身怎会不愿。只待殿下大计一成,南诏王那个老匹夫也能早早的去了,我俩也好做对恩爱夫妻。”   说话的正是南诏王妃,而她正含情脉脉地看着的俊美不凡的男子,便是素有南诏剑神之称的大唐皇子,李倓。   谁也没想到他俩居然勾搭上了,还密谋着如何在事后推着南诏王去送死。   “时辰不早了,我怕是要回去了,不然让大王发现什么就不好了。”南诏王妃眼里潋滟,满是娇嗔不舍,又是与李倓依依惜别了好一会儿,才离开。   门一合上,李倓原本满是柔情的眼神瞬间变得冷漠起来,完全不像是刚与情人幽会过的模样。   他转身看向厚重华丽的帷帐旁的灯台,那铜灯台上的簇簇灯火摇曳着,橘黄色的光映照进他墨色的眼眸中,形成幽暗不明的冷光。   他静静地看着,嘴角露出嘲讽的冷笑来。   “均天君真是好雅兴哪。”低沉而又男女莫辨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是谁,谁在那?”李倓怒声道,转身看向室内四处,却什么也没发现,又到门窗边查看了一下,都是紧闭着,没有动过的痕迹。   他紧缩着眉头,又慢慢踱着步走了回来,却猛地一抬头,看到灯台边站着一个身着宽大的黑色斗篷,身后背着一个大铁匣,带着铁质青面獠牙的面具,一丝肌肤发丝都未露出来。   “你是谁?”李倓压抑着怒火道,   “你找了我这么久,如今我出现在你面前,你却问我是谁?”戴着面具的顾睐讥讽道。   李倓心下一惊,眼中闪过惊慌之色,但很快便收了起来,道:“你是幽天君无名,怎么突然到这来了?莫不是来找我的?”   “我只是有些好奇均天君你想做些什么罢了?”顾睐颇有些慢条斯理地道,这会儿该急的可不是她,而是她面前的均天君。   “不过是奉皇命镇守在南诏而已,一些私事恐怕无须幽天君多加干涉吧。”李倓镇定地道,丝毫没有什么做坏事被捉住的慌乱之色。   “私事?均天君的私事就是与朱天君密谋杀了剑圣?还是勾结南诏囚禁五大掌门呢?又或许是违背九天意愿颠覆大唐呢?”顾睐不急不缓地说出一条条质问,条条齐心可诛。   李倓闻言面无人色,语气阴狠地道:“真不愧是隐元会的掌门人,什么事都瞒不过你的耳目,只是你又是否算到……”   李倓立下拔出挂在墙上的佩剑,寒光一闪,剑锋直直地刺向了顾睐之处,接上那句未完的话。   “我会让你活着离开这里呢?”   这一剑出得狠辣而快速,而顾睐身子却丝毫未动,静静地站在哪里,从黑色的斗篷中伸出一只素白如莹玉般的手,微微抬起,两指竟稳稳地夹住了剑刃。   “铿”的一声,伴随着又一道寒光闪过,李倓手中的长剑被从中间生生折断,插进了他身后的墙壁上。   方才还一脸阴狠的男子此时面色惨然,脸上一道浅浅的血痕,他耳侧的一缕黑发随之断落,缓缓飘落在描着异域花纹的地板上。   “年轻人还真是沉不住气啊?”顾睐将手收回了斗篷中,而李倓也撑不住了,手一松,“砰”的一声,半截带着剑柄的断剑随之掉落在地。   李倓忽然惨笑起来,道:“原来你才是我们中隐藏最深的人,怕是剑圣也……”   “我如何倒不用你来评判,只是均天君为了私心图谋这一切却是要为他人做了嫁衣啊。”顾睐嘲讽道,眼神幽幽地在他身上扫过。   “你这是什么意思?”李倓冷冷道,   “朱天君卢延鹤已经死了,他的尸体都已经腐烂得只剩下骨架了,你说我是什么意思?”顾睐语气幽幽地道。   “你说什么?”李倓大惊失色地道,朱天君已经死了,那前段时间和他一起埋伏剑圣的人又是谁,答案不言而喻。   “我不管你们有什么纷争,但……我不希望有其他的人参与,怎么做,均天君心中应该自有定论。”顾睐语气淡淡地道,   李倓低下头又是思索一番,再抬头时室内已只剩下他一人。   离开南诏皇宫后,顾睐直接回了烛龙殿,没有惊动任何人便回了自己的房间。   想起与李倓的见面,她不否认,自己当时的确是对他起了杀心,当然那只是一刹那,否则那断剑伤的可不是他那俊美的脸,而是他的脑袋了。   李倓给她添了不少的麻烦,这是她对他动杀心的原因,但这人若用好了,就能成为暂时牵制穆玛依的工具。   再说即便她不动手,李倓也会为他的不成熟而付出应有的代价。   她暂时还没有对穆玛依动手的准备,虽然她现在很讨厌这个人,但她的容忍度一向比较高,穆玛依这件事或许可以成为一个契机,甚至于日后的安史之乱。   顾睐走进龙跃殿,见着叶英气色不错,闭目休息,端坐在软席上。蝠王和鼠王早已等候在一旁。   顾睐扬起右手手道:“二位先出去吧。”   蝠王和鼠王对视了一眼,忍不住道:“蓼蓝大人,这……恐怕不大好吧。”   顾睐吃吃地笑了笑,又歪着头道:“怎么,你们还有什么别的心思不成,要留在这也行,到时候误伤了二位就不要怪我喽。”   两人想起昨日顾睐与叶英小试一场,就弄出了那么大的动静,今日一比弄不好还真会殃及到他们这些池鱼了。若真到那时候这蓼蓝可不会为了他们这些漠不关心的人物收手的。   一想到这,两人都打了个激灵,齐齐向顾睐一拱手道:“谨遵蓼蓝大人命令。”   随后便出了龙跃殿,还很‘贴心’的关上大门。   这烛龙各殿都是南诏王倾尽全国之力所建,其坚固之处难可比拟,不然六大门派也不会带来那么多的人来救援了。   以蝠王和鼠王的功力,合上了门就根本就听不到里面的声音,所以顾睐很放心地去做她想做的事情了。   她施施然走到叶英面前,叶英微微一笑,声音温和地道;“蓼蓝姑娘,你来了。”   顾睐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又取下背上的剑匣,拿出了名剑画影,剑柄上刻有“飞花落暮生残缺,卧舟画影断冷月”字句。   宝剑流光,匣中宝剑夜有声,说的便是此剑,空气都为之一滞,   叶英铸剑习剑悟剑多年,怎会感知不到,他鼻子微微动了下,但眼睛依然是闭着的。忽然微笑道:“好剑。极好的剑。”   顾睐挑了挑眉,有些炫耀之意地道:“当然是好剑,此剑名为画影。”   “画影?相传为贤明君主治水之大患,指火而熄,指土生禾,大吉安泰之神剑的画影。”叶英微微吃了一惊,道,   他对世间名剑也有些了解,像是画影这样的名剑是只闻其名,不见其身的了,据他所知,此剑常年被放置于宫中宝库,不得而用。而后由谢云流发现此剑,甚是欢喜,而后被吕洞宾因此剑不净之由,将此剑弃于深渊潭水之中,为何会出现在这里,还是她的手中?   “没错,你的那把焰归是当世神兵,我自然不能找把太差的了,这可是我特地向南诏王借的。”顾睐眨了眨眼睛,笑道。   叶英虽看不到她的表情,但也能猜到这个“借”字恐怕还有待商榷吧。   顾睐右手中指轻轻一勾,弹出的两道指风打在了叶英的天池穴和神阙穴上,淡淡道:“我已解开了你身上的封住真气的两道穴道,足以让你恢复所有功力,若是胜了我,离开这里也未必不可。”   叶英含笑道:“蓼蓝姑娘这是要我尽全力了。”   “当然,我可是对你的心剑术很感兴趣,可不想见你藏着掖着。”顾睐冷冷道,   “那么,叶英恭敬不如从命了。”叶英缓缓站起身来,他在这里的调息一向不错,蝠王和鼠王想着今日他要与顾睐比剑,也就没有给他服下软筋散,所以解开穴道后很快就恢复了功力。顾睐眼神一凛,慢慢退后两步。   两人各自拔出佩剑,剑锋相交,两人身影迅速地交缠在一起,叶英果然没有留手,云行灵峰,水静月湖,芳华易尽,剑雨满天……藏剑剑术在叶英手中一一神奇般地展现在顾睐面前.   可仅仅是这些,可不会被顾睐放在眼里.   在她逐一破去叶英手中剑势时,只见叶英收回长剑,静静站着,此时顾睐的剑竟慢了下来,   眼前容颜俊美不似凡人的人静阖双目,银白色的发丝垂下,额间的嫣红如血的梅花印记依旧清晰可见,美如一张画卷,与曾经的记忆重合,他站在长廊里,抱剑观花。   问水无痕,无上心剑。   当顾睐面无表情地从龙跃殿出来时,左手止不住的颤抖着,无视了站在门口的蝠王和鼠王,就离开了。   等到她回了房间后,合上门,左手袖口染红了一片,点点血滴落在了地上,绽成嫣红的梅花状,顾睐嘴角轻轻一勾,心中却是难得的释然。   第74章 叶琦菲   当顾睐待在烛龙殿里的时候,柳老爷子已经找到了九天“鬼谋”李复,并告诉他变天君如今被困在红衣教,李复立下便与他一同去了红衣教。   有柳老爷子的高强武艺和李复的智计多端,就是阿萨辛也不得不同意放赵涵雅脱离红衣教。   而找到了变天君,还有炎天君,李复心中的困惑几乎都得到了解答。   尽管真相并不那么如人意。“你是说,我父亲的死是九天叛徒所为?”李复不敢置信地道。   当年李复的父亲为上代鬼谋李靖的后人,却非真正的鬼谋,而是李家家臣罗宇继承了鬼谋之名,然而其先祖鬼谋的身份却不知为何泄露了出去,引得许多势力垂涎于李家手中的《九天兵鉴》,李复的父亲也因此而死,后李复被罗宇带走教导,成为新任鬼谋。   “是的,以前我们只是有些怀疑,但涵雅的爷爷,上任变天君的死让我们肯定了这一点,九天中出了叛徒。”柳老爷子沉声道,   “变天君的死又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我们没有得到任何消息?”李复提出质疑道,实在是事情太让人震惊了,堂堂变天君几乎满门被灭,他们居然无从所知。   柳老爷子刚要开口,就被赵涵雅给打断了,“柳爷爷,让我来说吧,我是赵家唯一的幸存者,没有人会比我更清楚这件事。”   柳老爷子叹了一口气,点点头道:“涵雅,你说吧。”   赵涵雅红着眼眶,字字清晰地道;“是我的爷爷,他算出了九天中出现叛徒这件事,然而我神算一脉历来只有批卦却没有解卦的能力,那卦辞也被那人看到,于是狠下杀手,杀害了我全家,唯有我是被柳爷爷救了,才幸免于难.”   李复听着不禁黯然,对于这个与他当年遭遇相似的女孩也有看些怜惜,她本应无忧,却要小小年纪承担这么沉重的责任,何其无辜。   但他又很快振作了精神,现在可不是感伤的时候,他抬头看向柳老爷子,道:“既然炎天君愿意让变天君出现在我们面前,那么就意味着您已经知道了九天中的叛徒是谁了,是么?”   李复这话一出,连赵涵雅也不禁看向了柳老爷子,毕竟事关与她有血海深仇的人。   柳老爷子收到两道灼热的目光,不禁苦笑道;“真是聪明的年轻人哪,没错,我的确是知道了九天中的叛徒是谁。”   “是谁?”李复压抑不住内心的焦急和愤怒道,   “是朱天君。”柳老爷子沉声道,   “是他。”李复不禁惊呼道,   柳老爷子又深深看了他一眼,眼中闪过一丝睿智的光芒,道:“是他,又不是他,真正的朱天君在十几年前就已经死了,混在我们九天中的是波斯袄教暗星长老,穆玛依。”   “什么。”两道惊呼声同时从李复和赵涵雅口中发出。   柳老爷子和李复的谈话没有避着赵涵雅的意思,虽说她年幼,但既然已经继承的变天君之位,就只能被迫承担这份责任,她与两人的地位便是平等的,九天中的事务也不能瞒着她。再者此事与她本就有很大的关系。   李复很快冷静下来,道:“此事千真万确?”   “是幽天君送来的消息。”柳老爷子只回答了这么一句,便足以证明此事的真伪,幽天君既然敢说,那么就是有了确实的证据。   “波斯那边的人,居然敢把受伸这么长,甚至还打主意打到我们头上来。”   李复恨恨道,又和柳老爷子互相对视了一眼,既然有胆量算计九天,那么就应该有胆量来承受九天的报复。   报复不可怕,疯子的报复也不可怕,可怕的是一群有权势的疯子的报复,希望这位穆玛依能够在那些人的报复中尽量活下来啊,不然死了的穆玛依对她就没什么作用了,顾睐哼着小歌,边想着边为左手缠上一圈又一圈的白色绷带。   第二天,顾睐依旧活蹦乱跳地走进了龙跃殿,谁也看不出她昨天有受伤的迹象,叶英依旧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只是薄薄的嘴唇有些发白,丝毫未影响到他恍若仙人的绝色姿容。   只是这次与以往不同的是,叶英先开了口,道;“蓼蓝姑娘似乎心情很好?”   “这都被你看出来了,叶庄主可真是心思敏锐哪。”顾睐微微翘起嘴角,眼波灵动地转了转,道。   说这话时蝠王和鼠王早已如昨日般守在了后门,听不见她二人的话。   “是蓼蓝姑娘表现的很明显。”叶英轻笑道,她迈的步子都较前两日轻快了许多,说话的语调也比以往上扬了两个弧度,心情怎会不好。   “你说心情好是猜对了,但我心情为何这么好,你又是否能猜出个一二来呢。”顾睐挑眉笑道。   “叶英虽然不知,但或许与昨日一战有些关系吧。”叶英静静含着笑道,   “你倒还真猜对了,虽说不全是,但也占了个一二来,昨日叶庄主的无上心剑还真是让我叹为观止啊。”顾睐闭上眼睛,扬起右手,颇有些陶醉地道,   她倒也不是完全夸大,叶英的心剑虽说在此世不算天下第一,但却是正好对上顾睐的软肋啊,心境。   顾睐的心境并不圆满,虽说在仙剑世界中,她的实力得到飞跃性的增长,但处在锁妖塔里,没有天道法则的指引,她不过是历经几世的心境还远远不足以与千年的道行匹配。   有道行没道心之人,终会入魔,甚至成为没有理智的怪物。   她倒没有什么修仙问道的想法,入不入魔也无所谓,甚至于魔道随心所欲的习性更适合她,只是她唯一不想的就是沦为没有理智的怪物。   顾睐活了这么久,最大的期盼莫过于能以自己的意愿存活于世,无论是什么样的身份都好。   叶英的心剑虽还不足以让她道心圆满,却也让她终于意识到了这一点,她有心魔。至于是什么,那要以后才知道了,顾睐并不着急,这么漫长的岁月她都走过来了,也不差这一时半会的。   这些想法也不过只是在她脑海中浮现了那么一会儿,很快她就回过神来,将心思放在叶英身上。   只听叶英苦笑道:“蓼蓝姑娘还真是说笑了,我的心剑术若真是了得,也不会被姑娘打得我现在是动弹不得了。”   听这话,顾睐脸上不禁露出了赧色,昨日一战时她一不小心被叶英的心剑术给刺激到了,然后就没收住,施展出来的三成功力变成了五成功力了,幸好她及时清醒过来,否则她大伯叶英就要被她戳死了。   虽然现在也没好多少,身上多处经脉被她的真气给震伤了,暂时功力尽废,周身动弹不得。   当然换做别人,比如李倓,令狐伤这些人,她可不会有什么恃强凌弱的感觉,只能怪他们倒霉喽。   “只是今日无法与蓼蓝姑娘比剑了。”叶英轻笑道,弄得顾睐心里头更不好意思了,她很少会有这种感觉了,就像是犯了错,被家长温柔的教诲一样。笑话,还比剑,恐怕叶英都被她给打得连剑都拿不起了吧。   顾睐心里叹了一口气,便有些认命般地走到叶英面前,蹲下身与端坐着的叶英齐高,两指在他胸前点了点,叶英不由得张开口,顾睐迅速地给他服下一枚药丸,然后又是一点,保证他顺利服下。   叶英只觉的满口苦涩,面色也有些失态地道:“蓼蓝姑娘给我服下的是什么药”   顾睐理直气壮地道:“当然是能治你伤的药了,服下这个,你的经脉一天之内便可恢复如常了。”   前提是药效还在,顾睐心里弱弱地来了一句,这都是百年前炼制的奇药了,她在隐元会翻了好久才找出来的合适的药呢。   “既然是治疗我伤势的药,蓼蓝姑娘为何不让我自己服下呢?反而以这样特别的手段……”叶英面露苦笑道,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给他喂毒药呢。   “这…”顾睐会说,她想到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这个么,   “谁教你伤势这么重,要是你拿不稳怎么办,这药仅此一颗,落地就化,珍贵着呢,”顾睐狡辩道,   “那真是多谢蓼蓝姑娘好意了。”   叶英微微一笑,顾睐看着可不像是相信的表情,便硬撑着又道:“再说了,我可是天一教的大恶人,要是你对我心存怀疑,不肯服下那岂不是浪费了我的药。”   叶英闻言又轻轻笑了几声,道:“蓼蓝姑娘怎会是恶人。”   听叶英说这话,顾睐心里倒有些不爽快,冷笑道:“你怎么知道我不是恶人?俗话都说知人知面不知心,堂堂藏剑山庄庄主居然还这么天真哪。”   顾睐双手合抱在胸前,又故意道:“说起来,六大门派的人也快到了,就是不知道,到最后能有多少弟子活着离开呢?”   叶英轻叹了一口气,道:“蓼蓝姑娘何必强做恶人,天一教并非良木哪。”   她又看了叶英一眼,冷冷道:“我是什么人,你又怎会知道?就像我第一次杀人的时候,师父就告诉过我,有些人看着和善,心肠确比虎狼还恶毒得多,虎狼要吃你的时候至少先让你知道。”   叶英闻言怔了一声,道:“你师父说的也没错,只是……”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顾睐不耐地给打断了,“你也别跟我说什么性本善还是性本恶的言论,我可不是那王遗风。也别想着学纯阳观的那群老顽固,说一大堆的话来感化我,引我走上正途什么的,我若想做什么,这世上没人能拦得住我。”   她的话里生生带着一股子狠戾来,任谁听了都会相信她是真的会这样做的。   “人活于世,总会有太多的羁绊,行事总是需要周全一点的。”叶英微笑着缓缓道,丝毫不在意顾睐的不悦。   “那更好,我没有什么亲人,也没有什么朋友,更……”顾睐忽然顿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黯淡,又道:“更没有爱人,无牵无挂,活得才会痛快。”她扯出讽刺的笑容道,   叶英眉头微蹙,那眉间的一抹嫣红也皱在了一起,倒是分外地好看起来,他轻轻叹了一口气道:“亲人,朋友,爱人,这是世间最美好的东西,没有谁会不需要他们的。”   顾睐闻言沉默了片刻,忽然间又大笑起来,笑得有些痴狂,吃吃地道:“亲人,朋友,爱人,这些无一不是好的,但是他们都不能陪着走到最后。亲人会先走一步,朋友也会分离,爱人也会老去,路太长了,走的,只有自己。”   她继续笑着,眼角的泪水都不禁流了下来,她却顾不着抹去。   叶英笑容依旧平静,如秋叶般静美,他忽然道;“那你可以停下来,试着为他们停下来。”   顾睐忽然看向他,又想开口说什么时,却听到大门被突兀地冲开了。   第75章 叶琦菲   六大门派的人终于来了,而关押叶英的龙跃殿正是烛龙殿的第一道关卡。   率先冲进来的是一群身着明黄色衣服的藏剑弟子,显然他们对营救自家庄主更为积极,顾睐的眼神却落在了领头的白发男子身上,只见其眉目疏朗,英挺俊俦,虽说已过而立之年,却依旧能牵动不少女子的芳心。   顾睐瞥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看向陆续冲进大殿的人,一身蓝白道服,腰间还配着太极印记的长剑的是纯阳弟子,拿着琴棋书画,甚至针灸用的医针的万花门人,身着霓裳舞衣的娇柔少女们就是七秀的人了,明显着僧服的少林武僧,还有那位天策府的门主李承恩,骑着高头大马,一身威风凛凛的铠甲,眼神中满是锐利之色,浑身带着血腥冰冷的气息。   这六大门派的人还真是难得地到齐了呢,还让她这么光明正大地看见了。   顾睐用右手支起下巴,突然想到像她这样玩情报的应该待在幕后才是,这么明晃晃地出现在所有人面前好像不怎么合适哦。   她的这些心思都不过是眨眼间的事情罢了,很快,藏剑的人便急着开口了,叶炜难得焦急地道:“大哥。”   身后的藏剑弟子也着急地上前喊道:“庄主。”   叶英听见他们的声音,面上不禁露出欣慰之色,这一下更是牵动藏剑众人的心思,若非碍着顾睐在前,恐怕他们早就冲上来了。不过见叶英面色红润地端坐在席上,似乎并未受什么伤,便稍稍放下心来。   “不知前方所谓何人?”没想到纯阳宫的于睿先开了口,一袭蓝白相映,飘飘浮风的道服,一只素色的玉钗挽起了黑色柔软的发髻,衬着秀美的容颜,端得是绝色无双。她被冠以天下三智之一,在不知顾睐底细前倒是不敢轻易出手。   顾睐却压根没理她,转头看向了坐在地上的叶英,轻声笑道;“你看,我没说错吧,他们这不就来了。”   叶英忽然有些好笑,不禁摇了摇头,这丫头还真是会惹事。六大门派的人见顾睐视他们如无物,也是怒了,尤其是队伍中一些年轻气盛的弟子,恨不得直接冲上来了。   顾睐忽然转头,扫了他们一样,冷漠的眼神配上青面獠牙的面具,连不灭烟都有些承受不住,更何况是这些没多少江湖经验的弟子们呢,有些只觉得从头冻到了脚,甚至都迈不开步子来。   各门派的领头人面上一凛,满是肃色,挪动了一下步子,尽量挡住了顾睐看向那些弟子的视线。   于睿不禁心中一紧,她虽博闻广记,知道不少事,来此之前也是打听过天一教的高手的,可对面前这看不清面容,甚至是男女身份的人的底细毫无所知,双方一下子竟僵持下来了。   事关兄长安危,叶炜忍不住先站了出来,持剑一拱手道;“藏剑叶炜,见过阁下,天一教作恶多端,天理不容,还望阁下深明大义,放了我兄长,让我等离去。”   江湖人讲道义,更讲师出有名,虽然叶炜这话,莫说六大门派,即便连他自己也没当真相信顾睐会听进去,但终归场面话也是要说一场,也好为接下来的战斗做个铺垫嘛。   可谁也没想到顾睐还真做出一副思考的表情,虽然配着这青面獠牙的面具有些不合适,但真的表现得她在考虑这件事。   可她忽然又抬起头,看向众人道:“你们说的的确不错,但进了烛龙殿,自然是要守这的规矩的。”   “什么规矩啊?”一只小黄鸡从叶炜身后探出圆圆的脸,睁大了眼睛问道。顾睐嘴角微微翘起,似笑非笑地看向这只大胆无畏的小黄鸡,然后成功地将他瞬间吓回去了。   爱出头可不是好习惯哦,尤其是在这种随时会要命的时候。   顾睐眯着眼,笑了笑,又接着道;“我烛龙殿的规矩当然是要一层层地打过去了,每个看守六大掌门的地方都有人把守,要想救他们得先过看守的人这一关才行。”   叶炜迅速拔出剑,指向地面,道;“那么我们要救我大哥,就要先击败你了是么?若是这样,我来与你过上一场。”   “叶三庄主,小心,莫轻敌,我和你一道上。”骑在马上的李府主脸色坚毅道。   “欸,慢着。”顾睐冲着六派众人伸出食指,摆了摆,道:“我可没说我是看守叶庄主的人,那可是另有其人呢。”   说完顾睐放下手,正想开口把蝠王鼠王两个人叫出来,突然一顿,感觉不到他们的气息了,顾睐不禁哼了一声,那两个贪生怕死的家伙居然趁着她分出心神之际跑了。   实际上龙跃殿分前后两道门,后门通向的是看守七秀坊坊主的“圣蝎殿废墟”,而六大门派是从前门闯了进来。以他们的本事当然对付不了六大门派联手,乌蒙贵将他们放在这里也不过是为了消耗六大门派的兵力罢了,没想到被当做炮灰的这两人还会起这样的心思黑了她一把。   顾睐心里头更加不爽快了,既然不爽快,她也就没什么心思和这些人唠嗑了。   顾睐冷冷地看向众人,双手交叉合抱在胸前,道:“你们运气好,看守叶庄主的蝠王和鼠王那两个家伙跑了。你们也就不用打了。”   叶炜迈出一大步上前抱拳道:“那可以放了我兄长么?”   他眼中满是担忧的表情,顾睐见了却始终无法与记忆中重合,她微微一笑,道;“当然……”   “不可以。”顾睐的声音迅速冷了下来,话音刚落,寒光一闪而过,所有人震惊的目光,都落在了顾睐手中架在叶英脖间的长剑上。   “这可不是你们想来就来的地方,想救人,自然是要付出代价的。”顾睐轻轻笑道,即便她连看都未看一眼,剑刃还是分毫不差地落在离叶英白皙的脖颈只有毫厘之距的地方。   叶炜的脸突然涨红了起来,眼里满是激动,死死地盯着顾睐手中的剑,而另外六派的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反观叶英,一派淡然的神情。   “妖人,既然要比才能救人,那我与你比就是,何必要拿我大哥的性命相邀?”叶炜愤怒道,他已是有多年不曾如此激动了。   “谁说我要与你比,我又何曾答应让你们从我手中救人。”顾睐诡魅一笑,颇有些邪道中人的做派。   “你……”众人愤怒道,“什么你呀我呀的,记住了我叫蓼蓝,等我杀了叶庄主,你们可得好好记住这个名字。”反正这名字又不是我的,顾睐无所谓地道。   一直未曾开口的叶英忽然露出无可奈何的笑容来,道;“不要闹了,琦菲。”   这名字如一颗轰雷炸开在叶炜心头,藏剑的弟子们大多也是露出了震惊的的表情,倒是另外五大派的人却越发弄不懂了,难道他们认识?   唯有于睿秀眉紧缩,露出了深思的表情,道:“可是藏剑叶炜之女,叶琦菲?”   于睿这一句话将叶炜拉回到现实中来,是琦菲,是他的女儿,叶炜欣喜若狂地看向顾睐,放软了声音,道;“菲儿,是你么?”   顾睐没理睬他,也没理睬其他人,只是低头略有深意地看了叶英一眼,道:“我很好奇,你是怎么知道的?”   叶英含着笑,如天边浮云般飘然,并未出言,顾睐索性也转过头去,冷笑道:“也罢,我们会再见面的。”   说完手持画影,在她与众人之间划下一道,凌冽的剑气顿时逼得众人只得后退两步,飘荡的尘土尚未散去,顾睐已消失在众人视线中。   “菲儿。”叶炜神色黯然低声道,于睿和李承恩等人见是他人家事,便也装作不知,未去问及方才那人的事。其他的弟子虽是好奇,但连府主,师叔他们都没开口,便也就不敢多言了,心里头想着出去后在找藏剑的认识的弟子问一下。   叶炜虽是满腹心思,但还是很快恢复精神,去看他的大哥叶英了。“大哥,你可还好。”   “我并无大碍,调养几个时辰便好。”叶英轻拍了两下叶炜扶着他的胳膊,淡淡一笑道。   琦菲弄来的果真是奇药,不过是谈话的片刻,他身体已然恢复到可以勉强行动的程度,现在他只觉经脉中一股热流缓缓地流动,气血在逐渐得到复苏,他竟不知这世间有如此奇药,叶英不禁哂笑。   叶炜沉默了片刻,还是开了口道:“大哥,琦菲她……”   他有太多的事想要知道,关于他这个失而复得的女儿,她这些年是怎么过的?她为何又出现在了烛龙殿里,还似乎是天一教的人。叶炜有太多的困惑与担忧,菲儿还只是个孩子,她或许还分不清善恶是非,又很有可能被坏人利用教唆去做不好的事情,而这些又会伤害到她。   叶炜想做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好,他心中有些黯然道,或许他从来都不是一个好父亲,从前是,现在也是。   叶英何等心思敏锐之人,怎会不知他三弟的心思,可……有些话现在不好说,叶英只是摇了摇头,只说了一句,   “放心吧,她自有主意。”叶炜听他一向敬重的大哥也这么说了,便只好暂且压在了心底里。   “叶庄主可还好?”李承恩走过来,对叶英一拱手抱拳道。   “叶英无碍,多谢李府主与众派弟子此番相救,叶英感激不尽。”   叶英的话十分真诚,但李承恩一听,却有些接不下这话来。到现在他算是看明白了,那戴着面具的人就是叶英的亲侄女,哪会对自家人下杀手的,不过戏弄折腾他们一番罢了,他们倒喊打喊杀,心惊胆战的,真是连个小辈都比不上了。   当然他来找叶英是有正事要谈的,哪还有工夫将这事揪着不放的。   李承恩定了定下心神,出言道:“不知叶庄主可还能随我们去营救其他掌门。”   叶英微微笑道:“自然,时间紧急,我们现在就动身吧。”李承恩颔首,又转身走向其他人,招呼他们向烛龙殿内进去。   隐在黑暗处的顾睐听了他们的话,眼里一片晦色莫名。   第76章 叶琦菲   一行人浩浩荡荡去营救其他掌门了,而顾睐却没有跟上他们,反是离开了烛龙殿,到南诏皇宫去了。   她只是突然想到,自己忘了一件重要的东西,山河社稷图。这么重要的东西顾睐觉得还是拿在自己手中会比较放心。   只是她还是去晚了一步,萧沙唯一的弟子韦柔丝亲手将剑从背后插入了他胸口,可叹萧沙此人一生作恶多端,害人无数,最后却身死与唯一信任的人手中。   顾睐站在柱子后面,看着韦柔丝在确定萧沙真的已死后才将剑拔了出来,转过身来却看到了带着面具,一身白衣的顾睐。   未等她反应过来,顾睐白净秀美的手就已经捏在了她的脖颈间,狠狠抵在墙壁上。   尽管脖颈被扣,生死就在顾睐一念之间,但韦柔丝的星眸只是微微一闪,并无任何惊慌之色。   顾睐眼睛微眯,冷冷道:“山河社稷图呢?”   见她仍是不语,手下一紧,韦柔丝不禁吃痛地叫了一声,心绪却没有多大起伏,眉头都未皱一下。   顾睐想了想,也知道她修习的是一种特殊的心法,不能轻易动情动怒,又冷笑道:“说吧,你是均天君的人,还是朱天君的人?”   只见韦柔丝朱唇轻启,嫣然笑道:“属下韦柔丝见过幽天君大人,山河社稷图已经交给了王爷,不在这里。”   顾睐倒也没怀疑她的话,她大概也猜到了李倓的心思,冷笑了几声,眼神幽幽地从韦柔丝脸上划过,道:“告诉你的主子,他想做什么我不会管,反正是他李唐的江山,他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也不要想找我。”   说完顾睐手一松,便拂袖离去,韦柔丝慢慢从墙上滑落下来,只觉背上一痛,她不用想也知道恐怕已是青紫一片了。   她低着头,没去看顾睐远去的身影,轻轻笑了几声,转头看向倒在血泊中,那位她曾无比敬爱的师父。   对不起了,师父,你的心太小了,野心也太小了,只会死死的和王遗风纠缠不休,连我也不想和你在这么浪费力气下去了。   过了不知多久,韦柔丝细长的睫毛微微动了动,似乎感受到了来人的气息,抬眼看向门口。   男子侧头背着夕阳的余晖,俊美的容颜上投下一片阴影,墨色的锦袍在余晖下勾出一身的朦胧感,显出几分温柔来。   但韦柔丝知道这看上去温柔谦和的皮下藏着的是一副无情冰冷的心肠,不过那又如何,她不也一样,他们也是同一类人。   来的正是方才她与顾睐说的人,均天君李倓。   李倓也没有在乎韦柔丝伤的如何,只是冷冷地道:“她来了。”疑问的句式用的却是肯定的语气道。   “是,幽天君想来拿山河社稷图。”韦柔丝语气冷静地道,   “所幸我早料到这一步,让你先下手,隐元会的情报力量虽然强大,却也无法查到你居然会是我的人。”李倓有些傲然道,   在幽天君来找他之后,他便想到这一点,手中不惜动用了韦柔丝这枚隐藏极深的细作,同时又废掉萧沙这个还有很多利用价值的炮灰,才顺利在幽天君之前拿到了山河社稷图,这样东西可是他拿来报复李唐的最好工具。   姐姐,我一定会为你报仇的,李倓又攥紧了放在身后的拳头,在心中暗暗道。   韦柔丝又将方才顾睐的话转述给了李倓,他听了不禁皱了皱眉,心思计划什么的都被人猜中了可真是不爽,若非他打不过幽天君,也找不到他,不然他一定会先铲除掉幽天君的。   李倓淡淡道;“也罢,莫要管她,我们做我们的便是。”   “我们走吧,接下来才是真正的大戏要上演了,烛龙殿,不过是小试一场。”   “是。”韦柔丝缓缓站起身来,跟在他身后。   李倓走出大门,抬头望了一眼天际的夕阳,这场棋局才刚刚开始。   顾睐又重新回了烛龙殿,不过这次她直接去了乌蒙贵那里,未等乌蒙贵反应过来,便已睁大了眼睛,死在她的剑下。   顾睐用手巾轻轻将剑身擦干净后,才慢慢放回剑鞘中,冷冷扫了一眼倒在地上死不瞑目的乌蒙贵,顾睐轻哼了一声,均天君想截她的胡,就不要怪她拆他的台了,这只是一点小警告,若均天君再有今日所作为,就休怪她无情了。   顾睐随即抽身离去,出去的时候还正巧碰上了六大门派的队伍,她隐去了声息,以他们的武功根本就不可能发现她。   正要离开时,她却无意发现了悄悄尾随在队伍身后的两人,其中一个她还认识,皓天君方乾,他怎么来了?   顾睐微微皱了皱眉,他应该和剑圣,李复他们在一起才是,怎么一个人出现在了这里,莫非这里还有什么隐情不成?   另一个人是一头白发的男人,身着黑白相衬的衣服,看上去四五十岁的年纪,剑眉星目,依稀可见昔日风采,顾睐虽未曾见过他,但略微思索了一下,也猜出了他的身份,纯阳昔日掌教弟子,谢云流,   之所以说“也”是因为方乾也认出他来了,和谢云流作为同时代的人物,也是见过对方的。   几年前,便有消息传出剑魔谢云流从东瀛回到了中原,似乎还引出了不小的动荡,他来此的目的莫非是为了他昔日的师弟,现纯阳掌门李忘生,至于是来救人还是来害人,她就不得而知了,谁知道谢云流是怎么想的呢?   这两人倒也有趣,各自发现了对方,但因着不愿弄出动静让人发现了,所以只是互相微微一颔首,便继续自顾自地跟上去了。   顾睐想着或许还有一场好戏能看到,便也跟了上去,当然他们两个也都未发现跟在他们身后的顾睐,毕竟顾睐完全可以保持隐去气息的状态,更何况他们各自满腹心思的,哪还顾得上别的。   六大门派的人动作也挺慢的,这么老半天了才走到囚禁了万花谷主东方宇轩的玉蟾宫。   在见到中毒状态的东方宇轩时,顾睐却是察觉到方乾的气息有些不平起来,难道他俩有什么关系不成?   东方宇轩,方乾,两人最大的相似之处就是都来自海外列岛,都是触类旁通的人物,莫非是他儿子?若是这样那就说得通了,也难怪他会特地跑过来。   顾睐撇了撇嘴,看来隐元会还是差了些,这么重要的人际关系居然都没打探道,回去得好好说他们一通才是.   费了半天劲,又折了不少弟子后,六大门派的人总算是把南之雷神”司徒一一给打了下来,东方宇轩也被顺利救下,只是身中奇毒,还需要休养一会儿才是。   这时顾睐右耳耳尖微动,却是听到了叶英和叶炜的对话,“大哥,你可还好?”   叶英微微一笑,道:“三弟,你且放心,我身上的余毒已清,功力也恢复的差不多了,可以与你们一同迎战了。”   “真的?大哥”叶炜有些惊喜地道,却又有些担忧叶英是为了让他宽心才这样说。   “大哥,莫要勉强而为。”   “你可曾听过我蒙骗过你半句。”叶英闭目微笑道,叶炜随即放心下来.   叶英听到他松了一口气,心中有些叹道,他的功力的确已全然恢复,这都是得益于琦菲的那颗药,只是这话却是暂时不好对三弟提起。他看得出来琦菲对三弟还是心有芥蒂,这也不怪她,人之常情尔。   顾睐听到叶英的伤都好了之后,心中也是不免松了口气,便不再理会此事了。   休息片刻后,他们又马不停蹄地去营救纯阳掌门李忘生,没想到谢云流见到了李忘生,就急不可耐地跳了出来,把众人吓了一有人大跳,谁想到有个人一直跟在后面呢,不过他们还想不到的就是跟在后面的可不只一个人。   在众人,甚至顾睐都没看到,叶英在谢云流突然出现后,微不可察地望他们身后,也就是顾睐,方乾他们藏身的地方‘望’了一眼,然后若无其事地挪开了眼神。   之后大家就看了一场师兄弟之间的恩怨纠葛,以及看守者醉蛛老人对谢云流的旧恨,当然最后谢云流仅一刀就秒了醉蛛老人。   这就是那一代人的武功高度,像醉蛛老人这种有实力又占足了地利,六大门派的弟子要打得累死累活的副本,对于谢云流,方乾这些人来说,显然是不够看了。   五位掌门也一样,所以在得知他们被困的消息时,大家都是不怎么相信的,也是这份轻视才累得众多弟子死伤不止啊。   不过就是这样,谢云流也只是在救李忘生的时候出了手,方乾他看他们能应付过来,便压根没出手了。   谢云流是不怎么把除纯阳之外的人放在心上,而方乾纯粹是不想参与这种小打小闹的,对,在他看来烛龙殿的确只是一场小打小闹,光明寺一役,枫华谷之战,什么大风大浪未见过,若非此次把他儿子给扯进来了,他可不会特地过来保驾护航的。所以比起他们,顾睐这点小冷漠还真算不了什么。   第77章 叶琦菲   等到众人将五位掌门都救出后,便继续向正殿出发,正好误打误撞地发现了被囚禁多年的五仙教前教主魔刹罗。   这时方乾恍若仙人般出现在众人面前,一掌震断了桎梏在魔刹罗身上的铁链,将其救下,并一把揽入怀中。   众人都大惊之色,没想到方乾这等传奇人物竟也会出现在面前,那恍若仙人的姿容让人看上去不过二三十岁的年纪。   众人的心思忽然就被曲云惊呼的一句给打断了,“阿爹,阿娘!”   曲云是魔刹罗的私生女,而以现在魔刹罗倒在方乾怀里,一片情意绵绵的模样,他们三人的关系可想而知,众人看了好大一盆狗血,顾睐听了只觉得隐元会的情报人员真应该引颈自戮才是,她的这位好同僚把这一双儿女藏得也真够深的。   魔刹罗一家团聚,好不欣慰,但她很快又恨恨道:“乌蒙贵破门叛教,滥用本教禁忌之术,拘禁教主多年,此仇不报,本教主誓不为人。”   曲云听了也是非常愤慨,表示一定要为母亲报此大仇。   方乾又柔声道:“你娘身中的碧螺毒蛊,还须得你以五毒心法压制毒蛊,我用内力将其强行迫将出来。”   曲云急声道:“碧螺蛊须得即刻驱除,久则伤身,我们这边为阿娘驱蛊。”说完曲云又转向众掌门说了一声,三人便留在了后面,待为魔刹罗驱蛊后再行追赶上来。   没过多久,众人已来到正殿的大门,玛索已在此等候多时。她幽幽地道:“没想到,你们这么快便来了。”   李承恩上前沉声道:“乌蒙贵罪恶滔天,天理不容,我等若放过他,又怎对得起那些惨死于他之手的无辜之人呢?”   “各位说的没错,但为人儿女,却是万不能退让的。”玛索抿着嘴唇,眼里满是忧愁。说着,便与众人动起手来,可手下招招不见致人性命,众人便知她一心赴死,也不忍杀此纯孝之女,便只是打晕了她。   正殿门口。六掌门合力打开了机关,门却没有开而是冲下了一股毒龙涎, 东方宇轩忙止住了众人道:“这毒水触肌蚀股,切不可轻触。”原来毒龙潭的水质已被炼得含有剧毒了,去按开门开关的人一定会让毒死!   众人便对眼前的石门犯起了难,这时唐门老太太和唐书雁带了一帮人匆匆赶到,唐书雁与乌蒙贵有仇,这其中又是牵扯着一段隐秘来。恰逢曲云三人也到了这里,孙飞亮称他全身都在毒水中泡过,不惧此毒液,经商议后,决定众人加持功力于孙飞亮身上,堵住了毒水,让众弟子顺利过去。   终于排除了千难万难,众人来到了乌蒙贵的地方,可一进来,看的却是倒在血泊里的乌蒙贵的尸体,众人不禁大惊,不少人露出了你他妈驴我的心理表情,好不容易快打通关了,最终BOSS居然早挂了,亏他们还那么费力的开门。   但有些人想的更多,比如李承恩,他上前仔细检查了一下,便看向众人,面色凝重地道:“乌蒙贵已经死了。”   进来的都是习武之人,又怎会不知道乌蒙贵已没了呼吸呢,这样做只是为了更放心一点而已,毕竟也有可能是乌蒙贵见大势已去诈死想要蒙骗众人,不可不防。   可乌蒙贵死了,又是谁杀了呢?众人心里都起了这个疑问,还没回过神来,就见一抹紫色从眼角闪过,   “爹爹。”   是玛索,她不知什么时候醒了,还跟着进来了,见到此景,哪还顾得做他想,直接一把扑在了乌蒙贵身上,痛声哭了起来,   玛索摸到贯穿了乌蒙贵胸口的剑伤,不可置信地道地道;“蓼蓝,是蓼蓝杀了爹爹!”   她这一声惊呼把众人震的够晕的,这又是怎么回事?蓼蓝,先前在龙跃殿不就曝出是藏剑的小小姐叶琦菲么?众人又齐齐看向了藏剑庄主叶英和叶炜,叶英面上依旧一派淡然,叶炜是自己还没回过神来呢。   玛索眼里一片悲痛之色,道;“没想到,蓼蓝居然也会背叛我们,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呢?”众人见她这般悲痛,也有些于心不忍,当然除了魔刹罗,还有唐书雁等人,她们只恨自己没能亲手杀了乌蒙贵。   于睿见玛索如活死人般木木的样子,似是被痛失亲人打击得生无可恋,心中一软,便柔声道:“玛索姑娘节哀。”   谁知玛索眼中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光,忽然开口道;“原来是这样,呵。”   她低声笑了起来,肩头止不住地颤抖着,她沉沉的笑声听着却有一种绝望的悲哀,她又止住了笑声,一字字地仿佛是从牙缝中挤出来似的道:“南诏王,还有那个男人,蓼蓝,把我们骗得好惨啊。”   于睿心中一惊,道:“那个男人,还有蓼蓝,是怎么回事?”   玛索听到她的话,秀美的脸庞慢慢转过来,看向她以及她身后的众人,惨笑道:“你们,也不过是身在局中,被人当了棋子罢了,终究会和我们是一样的下场。”   于睿心中疑惑更甚,忙上前抓住她双肩,急声道:“你在说什么?”   只见玛索嘴角泛起诡异的笑,便闭上了眼睛,没了呼吸,她已随她父亲而去了,却给众人留下了重重的疑惑,一切又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一役虽然成功地救回了五大掌门,但众派弟子死伤也不小,更重要的是此局的主谋未能抓到,许多背后隐藏的秘密也未可知,众掌门心里都有些沉重。   叶英忽然开口打断了有些沉重的气氛,“我听李复先生谈及,此次南疆大乱,实则有传说中的“那九个人”参与其中,而且其中的一个,就在南诏皇宫之中。”   九个人?顾睐和方乾都有些不自觉地投入了些心神到他这话上,就是顾睐也没想到玄天君李复竟曾透露过此事与叶英。   少林方丈玄正转了转手上的念珠,叹道;“阿弥陀佛,天有九野,下辖十地,江湖古老相传,天下势力最大的九个人号称九天,不过他们向来神龙见首不见尾。”   说着玄正又微笑地看向方乾,道:“方乾施主武功妙绝天下,当年与剑圣一战,很多人都猜如果你们中或许便有九天中的一个,不知可真?”   即便是被人看穿了马甲,方乾依旧是不急不缓,气定神闲地道:“方某早已不履中原多年,已为世外中人,九天传说,众说纷纭,待到该当揭晓之日自会现于天下。”   说跟没说一样,可连玄正也无法从他这话里辨出他究竟是不是传说中的九天之一。   而显然知道九天的也不只这两人,隶属朝廷的天策府府主李承恩知道的更多,在听了这些话后,脸上愈发凝重了起来,道;“玛索姑娘死前道了三个人,都与此事有关,南诏王已为我们所知,但那个男人,还有蓼蓝……”   说着不免又看了叶英一眼,叶英自然感觉得到,却微微一笑,道:“琦菲,她还只是个孩子。”话未尽,但都听的出来他的意思是无论如何藏剑都会护着叶琦菲的。   玄正微微一点头道:“善哉善哉。”   李承恩心里却只有呵呵了,没见过这么凶残的孩子,呵呵。   李承恩又道:“若是南诏之事与九天有关,那么那个男人,还有蓼蓝,应该都与九天有关。”   他能仅凭这点蛛丝马迹就能猜出顾睐和李倓的些许身份来,顾睐也没多吃惊,她从未小看这天下之人,诸雄豪杰。但猜出这些又如何,各路人马,早已尽入彀中,大势之趋,难以挡矣。   李承恩接着又道:“若九天当真参与南诏叛乱,我等将要面临的局势极为堪忧,苍山洱海,南诏皇宫,这一役下来中原武林又要大伤元气了。”话里不禁流露出忧国忧民的悲悯来,话题也不可避免地变得更沉重了。   无论谁知道自己可能面对的是一个看不见又拥有着这天底下最恐怖力量的组织,都不会表现得很高兴的。   一直沉默不语的纯阳掌门李忘生却开口道:“乘青云,九万里。垂天翼,御六气。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中原豪杰,自来人杰辈出,纵有邪魔障目,亦不久矣。各位不必过忧。”   李承恩神情缓和下来,道:“道长好心姓,只是为守大唐的江山永固,承恩劳力忧心,却让诸位见笑了,他日若当真与九天中人战于沙场,哪管他天下无敌,李某也只能以手中枪,战他个地覆天翻。”一番话激起了不少弟子胸中的豪情壮志。   众位掌门都凛然一揖,道:“事关大唐安危,我等必不会袖手旁观。”   方乾微笑不语,躲在暗处的顾睐则是面无表情地看完了全场。      第78章 叶琦菲   又是一年的阳春三月,春日里的好阳光透过柳丝轻轻落在倚靠在栏上的少女身上,少女纤细如柳的身姿,淡青色的薄衣衫下露出光洁如雪的玉臂,勾勒出淡眉如秋水,玉肌伴轻风的好画卷。   少女懒懒地挑了挑秀眉,缓缓仰起头,迎上温暖而并不刺眼的日光,露出了一张如三月里桃枝初绽的桃花般鲜妍的容颜,昔日里的女童,如今已能初见如此风华,   推开了少女身后碧窗的柳浮云心中不免欢喜道,若是小妹还在,想必也会欣慰的。   少女,不,是顾睐回头望了一眼,那一眼,斜挑间的恣肆纵意,瞬时将原本眉间的温婉清丽抹杀了个干净,柳浮云不禁心下又是一叹,果然他方才见着的只是幻觉,唉,不管哪个样子,都是他的亲亲外甥女小琦菲。   见柳浮云半天没说话,顾睐有些奇怪,道:“舅舅,怎么了,找我有事么?”   柳浮云温和地笑了笑,道;“是涵雅,她想找你下棋来着,没找着,问我你在哪呢?”   “哦,她这是屡败屡战,想再来一局咯?行,我这就来。”   顾睐爽快地答应道,说完,遂缓缓起身来,向回廊里走去,廊外一脉柳色青青,风拂柳梢袅袅动人,流水环绕流淌在阶边,更有鲜妍明媚的奇花异草,满目的春景却惹不来顾睐的一个眼神,或一次驻留。   她来霸刀山庄已有数月了,刚好是在烛龙殿之事结束后来这里的,江湖上因五大掌门被困一事而引起的风波似已有平息,但看不见的暗潮依旧在涌动着,比如恶人谷和浩气盟两方的势力都去了南诏,柳老爷子,也就是她外公和李复等人一同去了南诏皇宫。   柳老爷子宝刀未老,但也不好带上赵涵雅一个小姑娘,便将她留在了霸刀,这个时候无论是哪方的势力都不会把心思放在她身上了。   顾睐来的时候,赵涵雅显然很惊讶,但也什么都没说,只是与顾睐更亲近了些,这不,在输给顾睐一次后,就总缠着顾睐下棋。   顾睐倒没觉得什么厌烦,实际上,赵涵雅年纪虽小,但心思通透超于常人,不仅是因为她幼时便遭遇多难,也是神算一脉的天赋了。   顾睐从长廊里走出来,只见精致秀雅的庭院里仅搭了一间青瓦小筑,而在顾睐站着的地方到小筑间又是一条青石搭的小路。   屋内青瓦碧窗被轻轻推开,露出一张娇俏动人的脸蛋,见了顾睐,赵涵雅一喜,连窗子也顾不得关上,便匆匆跑了出来。只见她扬着手轻轻挥舞着,脸颊边两股长长的蓬松的麻花鞭子在风中荡着,煞是清丽可人。   顾睐缓缓走到她面前,赵涵雅一把拉起她的手,朝屋内走去,嘴里还道:“叶姐姐,我又寻了副极妙的残局来,一定要与你好好下一盘。”   顾睐脸上微微一笑,随着她一并落座。顾睐拣起一枚黑子来,圆润的棋子触手便生出冰冷之感,她细细瞧了瞧赵涵雅特地将她叫来的棋局,的确是场好局,且是场已死之局,看的就是顾睐两人如何起死回生了。   顾睐眼眸一低,指间已落下一字,不过一盏茶的功夫,赵涵雅便哭丧着个脸,面前的白子已死了一大片,坐在对面的顾睐静静地捧着一杯热茶,上扬弥漫在顾睐眼前的雾气氤氲,她倒是很有闲情去看赵涵雅埋头想着下一步。   其实吧,这下棋按理来说是赵涵雅占了先机才是,以神算之天赋,还算不出小小的棋局么?只可惜她正好撞上了顾睐,这种活了一千几百年的老妖怪,而顾睐又不是那种薄脸皮,不好意思欺负小姑娘的人,自然而然在这上面就是赵涵雅被虐的很惨了。   面对如此惨局,赵涵雅就是再想努力一把也走不下去了,她耷拉着耳朵,皱起了小脸看向顾睐,道:“叶姐姐,我又输了。”   “没事,胜败乃兵家常事。”每回顾睐赢了棋局都会来上这一句,这次也不例外,就好比是安慰奖一样。   “可是……”赵涵雅扯了扯她的麻花辫子,囔囔道;“可每回常见的都是败啊,而且都是惨败,一点胜的影子都看不到。”   “好啦好啦,没事的。”顾睐忍不住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笑道。   赵涵雅又是悲愤道:“明明我还有神算的天赋,怎么一点用都没有呢。”   顾睐听了又是轻轻笑了几声,没等她说什么,赵涵雅抿着嘴,一本正经地道:“果然柳爷爷说的没错,没有什么人,是只凭天赋就能天下无敌的!”   顾睐一愣,又叹道;“外公说的没错,没有人是仅凭天赋就能生活下去的,因为有天赋的人,实在是太多了,能站的住脚的,往往都是那些有实力的人。不过……”   顾睐嘴角微微翘起,又拍了拍涵雅的头,道:“我们涵雅,可是很厉害的哦,你的天赋,无与伦比。”   赵涵烟睁大了眼睛,脸上红扑扑的,眼睛也亮亮的。   顾睐很清楚,涵雅听得懂她的话,她其实比很多人都要聪明,甚至能猜到许多的事,只是就像她说的“当知晓了风之方向,下一刻,再美的风景,也会变得不那么有趣啊”。   “叶姐姐,你说柳爷爷和李叔叔他们什么时候能回来啊?”涵雅也捧着一杯热茶在手心,然后问了顾睐这么一句。   “额,大概还要一个月的时间吧。”有隐元会随时随地的传递消息,顾睐掌握着一手南诏那边的最新动态,均天君在那边可真是搅了一手好风雨,还想着把事情都推给南诏王,自己拍拍手走人,可惜了有李复和柳老爷子在,他怕也是脱不了身的了。   只是真正的危机可不是南诏反唐,但就像顾睐告诉均天君的一样,她是不会再管这破事的。   盛极必衰,这个王朝已走过了它所能达到的最为巅峰的时刻,没有人能挽救这一场即将到来的盛世挽歌,即便是李隆基也一样,只有那些还死死抱着理想不放的疯子们,才会以为还有挽回的机会,   顾睐轻轻饮下一口热茶,一股热流顺着喉咙而下,流到了胃里,却始终也暖不了她那已经冷到骨子里的那副无情的心肠。   “你也不必太担心,终归不会有什么事的。”顾睐将手放在她手上,安慰道。   “叶姐姐,这次我没有算呢,我怕会算出不好的结果来。”涵雅轻声道,声音小得就像羽毛扫过一样,但顾睐又怎会听不到,有时候,不知道比知道要好一些。因为没有能力去改变。   “人生的悲喜,总是会交织在一起,你认为九天是神么?能改变这些么?”顾睐反而问了她这么一句,   “当然不是,我们连自身都无法掌握,更何况是他人。”涵雅皱着眉头,道。   “那你觉得他们真的需要我们吗?”顾睐望着窗外的流水,莫名地来了这么一句,   这个“他们”指的是?赵涵雅愣了神,又忽然有些不确定地道:“或许,他们没有我们想象中那么需要。”   “但我们还在做,以自己的意愿去改变大势,可是神明都不能做到的事,为什么我们在试图去做,这很可笑不是么?”顾睐眼里又闪过一丝嘲讽,道。   “当然,那些甚至看不到这一点的人更可笑。”赵涵雅看着她,忽然有些不安起来,她脑海中仿佛触及到了什么,究竟会是好的,还是坏的,她也不清楚。   在霸刀的日子很平静,也让顾睐的心情一直很愉悦,柳惊涛一向事务繁忙,但对她这个外甥女也很好,柳浮云更不用说了,对她更是百依百顺的。   霸刀山庄虽大,但真正的主人不多,作为少数主人之一的顾睐,她很少有不开心的时候,原本她以为会一直这样等到她的外公柳老爷子从南诏回来,到那时还有些事情要做。   只是这一日,来了封让她不算高兴的心,藏剑送来的,自打柳浮云回了霸刀,藏剑的人就关注这霸刀的一举一动,顾睐一个大活人都呆两月了,怎么也得知道了。若   非上面是叶英的落款,顾睐都会随手扔了。她一把撕掉了封口,抽出一看,刚劲如壑的字迹,不过短短几句,却让顾睐看完后,便快步走向马房,一把扯过马奴手中正牵着的缰辔,一跃而上,马昂首嘶鸣一声,直直奔向了山庄门口。   马蹄声惊起枝头花红如雪落,她在乱红飞花中扬马而过,拂了一身的落絮。山庄门口守着的弟子,还未瞧清楚,便只听道留下的一句:“今晚不必等我用饭了。”   柳浮云听了弟子的回话,心道早知道就先准备行李了,郁闷之下又跑去练武场了,赵涵雅听说叶姐姐出去了,也是一脸不开心的扯着自己的麻花辫子。山庄现任庄主柳惊涛听过后,脸上浮起一丝无可奈何的笑意,道:“大的,小的,都这么随性,唉。”   第79章 叶琦菲   不过半月功夫,顾睐可是连夜兼程地赶到了西子湖畔,藏剑山庄。   她一出现在山庄门口,门口的一只小黄鸡就直接上前一作揖道:“小小姐,随我来吧。”   顾睐随手将缰绳扔到另一名上前来的小黄鸡胸前,他慌忙的抓住绳子,一个没扯好,马儿还踹了他一身灰。   等他安抚下马儿时,已不见了小小姐的身影。顾睐在一名藏剑弟子的牵引下来到天泽楼,   叶英此时就站在天泽楼的长廊里,庭院里的树上开着紫色的花,即便没有风,也会飘落,纷纷扬扬地落满了一地的芬芳。   叶英闭着眼睛,面对着眼前无数飘零的花瓣,仿佛这世间的一切事情都与他无关。   顾睐身边的藏剑弟子早已悄然退下,庭院里独独留下他二人。顾睐轻声道:“大伯。”   叶英转过身,朝向她微微一笑,如花在心中绽放一般,他轻轻动了动唇,道:“我很高兴,你还愿意叫我‘大伯’,琦菲。”   顾睐一低头,忽然露出了略带腼腆的笑容,然后剑就亮了出来,还是在烛龙殿与叶英比试用的画影剑。   招招凌厉,刺向叶英的软肋,像他们这类武功层次的人,一次比试便可探出对方软肋来,只是知道是一回事,刺中就是另一回事了。   比武场上没有朋友,也没有亲人,恰好两人都深知这个道理,所以都是毫不留情,可没什么点到为止之说。   所以不一会儿,就变成拥有几乎逆天武力值的顾睐压着叶英打了,虽然很无奈,叶英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只是他再次使出了心剑术。   问水无痕,无上心剑。   这次手臂被划伤的便是叶英了,顾睐毫发无损。   “一弹指的功夫,你的无上心剑只困住了我一弹指的功夫。”顾睐莞尔一笑,道。   “你在剑术上的天赋,是我平生所见之最。”叶英不由叹道,   顾睐听了但笑不语,这世上哪来那么多的天赋,更不用说她这是后天炼成的。   两人坐在台阶上,静观落英缤纷,顾睐忽然开口道:“大伯还没告诉我,是如何知道我是叶琦菲的。”   叶英微微一笑,反问道:“你不是么?”   顾睐偏过头去,幽幽道:“我是叶琦菲没错,但我自认我没有露出什么马脚,很多人甚至连我的真实面貌都未见过,你又是如何肯定我是叶琦菲的?”   叶英淡淡一笑,却比庭院里的落英还要绚烂,他不急不缓地道:“我并没有肯定,只是猜了一下,然后,你承认了。”   顾睐脸一囧,所以是她不打自招了,“更何况你没有要避着我们的意思,你很坦然地接受了叶琦菲的称呼。”   叶英温和地道。“做错事的人不是我,我也没打算藏着掖着,你们既然问了,我自然承认,你们不问,我也不会说。”   顾睐右边嘴角上扬,露出一个嘲讽的笑来。“当年的事,有很多原因在其中,只是结果是我们都不愿看到的。”   叶英叹道。“你不用担心同我解释不清,或许我了解的比你还要多。”   顾睐又轻声道了三个字,“隐元会。”   叶英已了然,顾睐又冷冷道:“无论原因是什么,一旦做错了,就要付出代价,我,你,还有他们,都一样。”   “你说的没错。”叶英心中已知,他是做不了顾睐与三弟之间的说客了,一切尽人事看天命。   “说完了这些事,你该教我心剑术和铸剑了吧。”顾睐莞尔一笑道,   “自然,先学铸剑吧。”叶英缓缓起身,道。   “嗯,听你的。”顾睐也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沾着的几片落花。   叶英带她来到藏剑专门的铸剑坊,此时这里一个人也没有,不会有人来打扰到他们,若是不能这样,顾睐也不会来藏剑的。   叶英是剑术大师,同时也是铸剑大师,名剑残雪和长生皆为他所铸,他温声道;“作为一名剑客,剑是非常重要的,而不是所有的剑都能适合一名剑客,真正适合的往往是他们亲手铸造的,在铸炼过程中,铸剑师会投入他们的心血,所以对每把铸造的剑都很有感情,你或许可以试试。”   “可铸炼一把剑需要的时间太长了,很多人更愿意托付给别人,而不是自己来。”顾睐撇撇嘴道。   “想要得到什么,总是要付出一些耐心的。”叶英微微一笑,道。   他悉心地为顾睐讲解了铸剑的过程,和所需要的材料,即便他目盲,却能最快地知道什么时候是合适的,什么材料是最好的,而顾睐甚至不用做笔记,就能一字不漏地记下叶英说的话。按他的要求,以气息感受铸剑炉中火焰的热度。   叶英缓缓道:“你静下心来,甚至能感受到与剑的共鸣,这并非只有与人决斗是能够达到的。”   出乎叶英的意料,顾睐一下子便能掌握到与剑的共鸣,而且是所有的剑,顾睐也没有解释,总不能说她当了千年的剑灵,区区一把凡铁又怎能拒绝得了她的精神力。   叶英只能再次惊叹于小侄女的铸剑天赋了。若是顾睐知道他是这么想的话,也不会很高兴,因为哪,铸剑对她来说,还真是容易牵出不好的回忆来呢。   看着熊熊烈火中,通体漆黑的长剑,顾睐忽然道:“不同的材料来铸剑会有不同的效果,是么?”   “这是当然。”叶英闭目,双手负在身后,温和一笑,道。   “如果有铸剑师尝试了特别的方式,那会怎么样?”顾睐幽幽地道,灼热发红的铸剑炉中跳跃的火焰映照在她幽深的眼眸中,形成两簇幽暗不明的冷光。   “什么方式?”叶英感受到顾睐语气中的飘忽,皱眉道。   “祭剑,以活人血肉铸剑。”顾睐轻声道。“   这是绝对不可以的。”叶英凝重道,“活人祭剑,天理不容,所铸剑必为妖邪之剑。”   “不是妖邪之剑呢。”顾睐扭头看向叶英,轻声道,“是魔剑。”   她又开口道:“不知大伯可愿听我讲个故事么?”   叶英心中不明,却还是点了点头,“那是一个积弱的小国,它的名字叫姜国……”   那尘封多年的秘事在顾睐口中慢慢道来,却带着不尽的沉重感和悲伤,   “一把魔剑,牺牲了那位王室的公主,却救活了姜国成千上万的百姓,还有她的王兄,这一切,究竟是对,还是错?”   顾睐凝视着他,问出了一个她一直想要的答案,她错了吗?   叶英轻轻叹了一口气,却反问道:“这个故事是真的么?”   顾睐别过头去,“不知道,也许是真的,也许是假的,太久远的事情了。”   “那我愿意相信它是假的,因为无论那个答案都是一种伤害。”叶英淡淡道,说完便向里间取剑去了,   顾睐在他身后又道,“很可笑,你知道么那位公主本意不是为了救那些子民,而是为了她的哥哥。可是到最后,她没想救的人幸福地活了下来,想救的人,却永远守着为她种下的葵花活着,悲伤的活着。”   叶英脚下一顿,微微一笑道;“即便她没想救,却还是救了,不是么?她做的事并不是没有意义,没有存在感,人们往往是没想做的事情却做到了,这也是一种快乐。”   顾睐还是没有去取她铸的剑,只是坐在铸剑坊前的台阶上,坐了一夜,一夜的露水浸湿了她青衫的衣角和鬓乱的发丝。   佛曰: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   顾睐轻轻一笑,她想起了许多的事,当龙阳稳稳地接住从树上跳下来的她,他说:“无论什么时候,他都会接住她的。”   没想到,放不下的人其实是她。   生命仿佛烟火燃烧时的天幕,仿佛彼岸花如荼如火的热烈,肆意而狂放。   第80章 叶琦菲   破晓来临时分,顾睐心中已然清明一片,眉间的恣肆乖戾早已挥散而去,她拔出先前插在地上的画影剑,轻身飞向梅居。   她行至梅居门口,大门并未上锁,仿佛在等候着来人。   顾睐面色漠然,却缓缓跪下,正对着虚掩着的大门,她轻轻将剑放下,闭上双眼,蓦然磕下,   一叩首,以拜亲父生恩,   她的额头与坚硬的青石板相击,发出沉沉的声响,也敲击在门后的男子心头。   顾睐抬起头,直起身子后,再次俯下头,二叩首,以偿亲父爱女之情。   还有,顾睐最后望了大门一眼,眼角缓缓流下泪水,那门后的人曾经是她会躲在门后期盼的父亲啊,   昔日里那些熟悉的话语在耳边回响,   “娘亲,爹爹为什么每天都对着一柄剑发呆啊?”   “你爹在悟剑道呢,你们叶家的剑法很厉害的,等琦菲长大了,让爹爹教你剑法好不好?”   “爹爹是最厉害的吗?”   “当然啦。”   三叩首,以绝此世父女之情。   三拜已完,终生无悔。顾睐拿起画影,决然地离开,未曾有过任何的留恋。   空留站在门后的白发男子一人,寂剑习得,终归是孑然一身,他可曾悔过。   旭日初升,叶英推开门,却发现了放在槛边的信纸,就是他寄去霸刀的信,只是他的字迹下顾睐又留下了寥寥几句:心剑已悟,多谢叶庄主。   古有十绝,一绝亲缘,二绝情缘,三绝世缘,四绝爱,五绝恨,六绝贪,七绝吃,八绝光,九绝声,十绝生死,十绝尽,窥破束缚,方能踏入无上大道。   叶英心中叹道,心剑术本身就只能悟得,而非能学得的,藏剑终究只能留下她一日尔。   此一去,怕是再也不会相见了。   叶英走进梅居,只见他的二弟叶炜一人站在梅花树下,须发尽白,面容也已苍老了好几岁,一夜的露水早已浸湿了他的衣袜。   叶英慢慢走到他身后,叶炜轻声道:“大哥,今生我都不会再出去了。”   叶英轻轻叹了一口气,心中复杂道:“好。”   叶炜默默走向房内,再也没有回过头。   顾睐离了藏剑,却没有再回霸刀,她从那一天起就消失了,谁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会去哪里,没有人能再找到她。   柳风骨和李复回到了霸刀,再三询问赵涵雅后,他们已能确定顾睐是幽天一脉,无论是真正的幽天君,还是幽天君的弟子,他们都需要找到她。   为此他们来到了藏剑,顾睐最后一次出现的地方。   “你说琦菲,她在一个月以前就离开了。”叶英坐在上首,淡淡道。   “叶庄主可知叶姑娘去了哪里?”李复尤不死心地道,叶英摇了摇头,以示自己并不清楚。   柳老爷子深深一叹道:“我们走吧,她既然要走,就不会让我们找到的。”   李复闻言也不禁苦笑道,掌握天下情报和探子的领头之人,又怎会让他们知道行踪,他不过是想再努力挣扎一把罢了。   “我们走吧。”柳老爷子摇了摇头,道。   叶英忽然出言道:“李先生,真的有九天存在么?”   李复脚下一顿,低声道:“也不过是群在大势面前毫无反抗之力的凡人罢了。”   叶英‘望’着两人离去的身影,心中一凉,天,快要变了。   天,真的变了,天宝十年,风云变幻,安禄山,史思明发起叛乱,震惊天下,与历史偏离的是这一事件整整提前了四年,也是在顾睐失踪的半年之后,但相同的是安禄山的叛军如历史上一样锐不可当,直直奔向了国都长安。   现长安正处生死攸关之际,江湖众派都奋起以护大唐江山,九天中人,也四处奔波,以毕生收藏悬赏抵御安贼。   碧血成歌,东都之狼天策军,死守长安城。   在太子府中待了近半年的顾睐,一袭男装,向面前的身着蟒袍紫带的中年男子,一拱手低头道:“太子殿下,这可是您的大好机会啊。”   “顾詹事此话怎么说?”男子眼中微微一闪道,   “当今不仁,引得天下大乱,理应取而代之。”顾睐掷地有声地道。   “容孤在好生想想。”太子李亨话虽这么说,眼里蠢蠢欲动的野心却怎么也忽视不了。   顾睐低头,遮住了眼中一闪而过的嘲讽。   玄宗在安史之乱一爆发,就逃往了去川中的路上,白日里,大唐护卫玄宗的军队已行至了离长安不过数十里的路上,再怎么急着赶路,也是要停下来歇息的,毕竟护送的是一位大唐皇帝,还有他宠爱的贵妃娘娘。   玄宗这几日忧心不已,连心爱的杨妃也不能让他开怀,在没到安全地方之前,他始终不能放下心来。   他坐在营帐里,身边有着贴身的内侍官高力士,和数名精兵护卫,外面更是重兵把守。   玄宗揉了揉眉间,安贼的叛军已经到了潼关,天策大将曹雪阳已被派率领二十万大军前往那里,究竟是守是攻,他还没有定论。   想了一会儿,玄宗忽然发现周身安静了许多,而且是死一般的寂静,他抬起头一看,所有的护卫都如死人一般站着,连他十分信任的高力士喉间一点红色,眼睛还睁着,却已没了呼吸。   玄宗一转头,正对上顾睐似笑非笑的脸,她手中还拿着一个酒杯。   “叛军作乱,还没打到长安城呢,堂堂的大唐皇帝不在金銮殿好好的坐着,怎么就慌不择路地逃跑了呢?陛下这又怎么对得起那些战于沙场的大唐儿郎们呢?”   玄宗两颊虽保养得宜但也已有些下垂的肌肉不断抽动着,他尽量保持着身为皇帝的风度冷静道,“你想要什么?权力,地位?我都可以给你。”   顾睐转动了一下手中的白玉杯子,里面的琥珀色的酒水一点也未洒出来,她悠悠地看着杯中,拖长声音道:“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   话音一落,顾睐便看向了他,眼里达不到底的笑意让玄宗的心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   “你是谁?”或许是知必死之境,玄宗反而彻底冷静下来,依稀有了几分昔日英明神武的帝王之风。   “我的名字你没有听过,也不需要知道,你只要明白,这个王朝已经不需要你了。”说完顾睐便将杯子递到他面前,   “朕要多谢你还肯愿意给朕一个颜面的死法。”玄宗冷冷道,却还是颤抖着接过了白玉杯子,   他对上顾睐的笑容,眼中一闪,将杯子凑到唇边,正要假做饮酒时,顾睐拢在袖中的右手两指一勾,指间的弹风打到杯子上,往玄宗嘴里一推,酒水尽数被送进了他腹中。   玄宗手一松,捂住喉咙,杯子松落,顾睐自然地接住,看着玄宗睁大眼睛,青筋暴跳,瞬间没了气息。   顾睐抬起脚,大步迈过这世上地位最为尊贵的人的尸首,走出了营帐。   “陛下已死,还请殿下节哀。”顾睐低眉敛衽道,   “爱卿说的正是,现大唐内忧外患,我也只能收起为人子女的悲伤,重新振作,保卫我大唐江山了。”李亨,即将成为大唐皇帝的这个男人,语气中却有着按捺不住的激动与兴奋起来。   还真是志大才疏,喜怒形于色的人啊,不过,这样的人,才更容易被她所操控呢,顾睐嘴角微微翘起。   玄宗已死,国不可一日无君,太子李亨继位,史称肃宗,暂袭先帝年号。   “陛下,顾睐此人年纪轻轻,未曾掌过一兵一卒,今日却将抗击安军,交托于他,恐怕会有负陛下的一片信任哪。”一佝偻这身子的白发老臣抹着泪,喊道,誓要死谏的模样。   一身金绣的黄色龙袍的,颇有威严的李亨心下不耐,再看那一边始终低眉顺眼,不发一言的顾爱卿,对这个老臣的怒气又上了几个指数,不就是不愿意让他的心腹班底建功立业么,还一副倚老卖老的模样,仗着自己是新帝刚立就耍威风,这话,嗯,昨天顾爱卿说的,果然不差。   李亨心下一怒,直接道:“朕意已决,休要再多言。都给我退下吧。”   老臣就在李亨不耐的挥袖下黯然离场,走之前还恨恨地瞪了顾睐一眼,心道,奸佞小人。   顾睐瞥了他一眼,呵,这老头子,中气还挺足的嘛。   接过李亨发下的虎符和任命文书,顾睐走出大殿,迎面而来的阳光,略微有些刺眼,行军打仗什么的她还真不懂,可手下有的是人会懂,再说敌军的情报对她来说,再简单不过了,更何况,她还有一枚极重要的棋子没动过呢。   第81章 叶琦菲   大明宫,这座天下间最巍峨庄严的宫殿,见证了大唐由贞观至天宝,由盛至衰的悲凉。   顾睐身着绣着大雁图饰的深紫色官袍,大步走进了大明宫中一处偏远的宫殿,这里荒凉的就像是无人的冷宫,枯败残留的枝叶,废弃的井口,   还有那负手伫立在井边的斗笠男子,   “你来了。”淡淡的口吻,却带着一丝凝重,   无名收回望着红墙上那一只通身漆黑,低声叫唤的乌鸦的眼神,转过身来,抬起眼眸,看向倚在柱子上的顾睐。   那一眼,却是比以往都要冷漠。   “这么多年了,你难得找我一次,我怎会不来?”顾睐漫不经心地轻笑了一声,道。   “你知道我找你所为何事?”无名沉声道。   “终归不过是那两样事,阻止我。”顾睐眼波微微一转,轻启薄唇,嘴角吐出无比薄凉的话语来,“还有,杀了我。”   她说完便低头吃吃笑了出来,又突兀地停下,抬起头,眸子发亮地看着眼前的人,“其实,你大可以两件事一起做,看在我们相伴多年的那点情分上,我会给你留下全尸的。”   “我真是收了一个了不得的孩子哪。”无名一叹,也轻轻地笑道,笑声却带着莫名的悲凉,   “我只是有些奇怪,为何在我去西域的时候,你会让令狐伤狙杀我?”顾睐缓缓走向对方,嘴里却来了这么一句。   “因为你过界了,你不应该去皇宫的。我也以为那会是一个最好的机会。”无名淡淡道,斗笠下的眼眸中如夜色般沉沉。“我也不知道,除了剑术,你竟会其他的武功,终归是我小觑你了,还引起了你的戒心。”   “你错了,令狐伤一事我早已猜到了你,只是戒心,呵,你还没有到能引起我戒心的地步。”顾睐莞尔一笑道。   “哦,是么?”无名无所谓地道,结局已经定下了,再说什么又有什么意思呢。   “可你为什么不走,反而还要来找我,明知道是一条死路,却要走,我印象中,你可不是这样愚蠢的人啊。”顾睐面色淡漠地道,无名若是想躲起来,她也不会去找的,不过是个无伤大雅的存在罢了,还不值得她去费心思。   “只为了我必须要做的一件事,幽天君这世上只能有一位存在。”无名苦笑道,还未反应过来时,   剑气凝霜,袖底飞花,无名头上的斗笠和脸上的面具已是四分五裂,露出了只见满脸血痕的脸,红墙青瓦上的那只停留着的乌鸦也绽出了血花,扑哧着翅膀,落了下来。   这是顾睐第一次看到他的脸,无名脸上已是血肉模糊,却睁开了眼睛,看着她,   顾睐却露出了奇怪的神色,道:“真是个糟糕的传统哪,难怪九天中不知道幽天的传承。”   她又看向硬撑着一口气的无名,微微一笑道:“不过,以后不会再有这样的事了,因为……”   顾睐看着他已经有些浑浊的眼睛,温柔地道:“再过不久,九天就不会存在了,师父。”这是她第一次称他为师父,也是最后一次,死者为大,用一个尊敬的称呼送他上路,顾睐的那一点善心还是愿意的。   更何况,她可是会送九天与他陪葬的,这一场路绝对走得够豪华了。顾睐看着无名死不瞑目的面容,心里泛不起一丝涟漪来,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去,大明宫多了具尸体,谁会在意呢。   建宁王李倓骑在雄健的战马上,听着副将来报,他的父皇,李亨已全权将率领大军之职交于其原太子詹事,现右尚书仆射顾卿,而他,掌握部分神策军的统领,被作为副手协助顾卿。   “顾大人还需片刻便到。”副将恭恭敬敬地一拱手道,   “还未到出发的时候,等他片刻又何妨。”李倓摆摆手,道,示意自己已经知道了。   李倓望着高高的朱红色拱门,不知为何有种莫名的不安。他不免想到顾卿此人,半年前蒙太子李亨赏识,授为太子詹事,并未其出谋划策,太子继位后,便直接升为正三品的右尚书仆射,深受帝宠,   可让李倓心惊的是,他所查到此人身世清白,没有任何可疑之处,偏偏让他越发的心神不宁,可惜的是他返京不过半月,竟是没能与这位新进的重臣见面。   今日,就让他来见见这顾卿是何人等吧,究竟是龙是虫,一试便知。   一身紫袍的儒雅青年驾着高头大马,让人一见便能生出好感的相貌却让他越发心惊肉跳起来。   顾睐牵住缰绳,停在李倓面前,面上扬起温和无害的笑意一拱手行礼道:“微臣见过建宁王。”   李倓虽贵为亲王,但顾睐是陛下心腹大臣,且地位也不低,李倓一向八面玲珑,又怎会在此时授人以柄,便也回礼道;“顾大人不必多礼,既然顾大人已经到了,我们就出发吧。”   李倓面上虽带着公式化的笑容,心里的不安却始终挥之不去。   顾睐微微颔首,扯起马辔头的缰绳,在从李倓身边走过时,用了只有两人听得到的声音,道:“均天君说的是啊。”   李倓面无血色,身子晃了晃后却绷得更紧如同欲断的弦。   “你怎么会在这里?”李倓寻了个身边人离得还远的时候,咬牙切齿地道,他没想到消失了近半年的幽天君竟会如此大胆的出现在朝堂之上,还成了陛下的重臣,他究竟想做什么?   顾睐轻声一笑,更像是无言的嘲讽。   “你不是说过不会管这件事么,甚至隐元会也在你的命令之下,都没有再接过任务。”   “现在的情况好像也脱离了均天君的掌握哦。”不仅是脱离了均天君的掌握,甚至是脱离了整个九天的掌握,这样的局面也只在隋帝杨坚意欲铲除九天时出现过。   “幽天君,你究竟想做什么?”李倓阴沉着脸都能凝出墨汁来了。   “均天君,你认为现在的局面仅凭九天就能改变么?”顾睐忽然问道。   “你在说什么。”李倓冷冷道。   “均天君也在后悔不是么,后悔与虎谋皮,后悔把江山社稷图给了安禄山,今日的局面均天君想必也是不愿看到的吧。”顾睐语带讽刺地道,她说的也没错,李倓的确是后悔了,后悔他为了一己私心陷大唐江山于破碎之中,也正是如此,他才会向肃宗请命出战。   “潼关易守难攻,我的情报不会错的,再有天策府的那位曹将军在,也能撑上不久。”顾睐转头再次看向他,道,“九天已经做不了什么了,真正能解救这片江山的只有他们自己,而号召起他们的除了朝廷之外,还有谁呢。”   “你就不信我将你的身份告知父皇。”李倓冷冷道,   顾睐扬起手中的扇子,含蓄一笑道:“你大可试试,看你是能有说出口的机会呢,还是陛下会相信你这个情分淡薄的皇子的话。”   李倓显然再次被她的话气得说不出话了,“也希望均天君能明白我的一片心意,也让玄天君他们也知道。”   她微微一颔首,用让所有人都能听到的声音道:“多谢王爷,微臣告退。”再随意地行了个礼,便潇洒地离去了,留下李倓一眼的阴骘。   第82章 叶琦菲   塞外烽烟穿九阙,紫宸西驾意惶惶,   繁华到此留孤家,繁铁孰持守一疆。   若非潼关还有二十万唐军及哥舒翰,曹雪阳,朱剑秋等人死守着,长安也好不到哪去,叛军作乱,玄宗殡天,让这座本繁华景盛的国都,萧条了不少。   许多京内世家都偷偷地举家迁到了不受战乱波及的地方去了,毕竟连堂堂的大唐皇帝都在收到安禄山的军马已打到了潼关的急报后,慌不择路地逃去四川的路上了,既然这样又能让长安的子民还抱有多大的信心呢。   好在新帝初立,顾睐手段又得力,虽无法让长安维持昔日盛况,但只是也是天子脚下,不会引起什么动乱来。   顾睐一身修长的骑装执鞭马上,从长安城里扬鞭纵马而出,身后是李倓所率领的神策军,人不多,也就一两千人,但后来却又多了居于长安纯阳观的数十名道士,国难当头,向来出尘于世的纯阳弟子在得了观主李忘生的准令后,也是挺身而出,执剑相助。   此去所为先稳住潼关,安禄山麾下近十五万的大军,曹雪阳等人怕是也支撑不了多久了。   李倓不禁有些忧心忡忡,眉头紧锁之下瞧见顾睐面上严肃端正的模样,李倓可不相信他和自己一样,会担忧大唐江山的安危,,恐怕他心里还悠闲着呢。李倓不愿在这种紧要关头与顾睐产生纷争,只得别过头去。   他想的也没错,顾睐倒没怎么急,以她的估计,加上这样的行程,在潼关被攻破前到达是绰绰有余了,她想着的如何解决潼关之事了。   潼关绝不能失守,它就是整个大唐宝地的门户,它失则长安失,京畿守卫唯有神策,天策二军,只是先前在李倓与玄天他们相斗时,设计了君山一事,累得杨国忠所率的主要神策军队全军覆没。   至于天策军,这就得怪到顾睐头上了,安史之乱始,天策军就主要分成两股,曹雪阳和朱剑秋领头的这一股被派去协助潼关守将哥舒翰抵御叛军,另一股由天策府府主李承恩带领的人马被玄宗宣召护驾,顾睐刺杀玄宗时虽避过了他们的耳目,但也因此天策军承担了护驾不力之责。   然后,主要负责人李承恩现在还在天牢里头呆着呢,若非顾睐和其他大臣劝谏,他早被送去见玄宗了。   当然顾睐心里是不会有什么内疚自责的,只能说是李承恩运气不会罢了,在陛下面前力保他,也不是什么好心,只是有他在长安坐镇(虽说是在天牢里,但皇帝一句话不就随时都能放出来么),若是真出了什么状况也能保护肃宗不是么,她可不想辛辛苦苦打回来,看到的是一个换了人做的皇帝,那她这半年得多亏啊。顾睐心中撇了撇嘴道。   行军数日,总算是到了潼关,顾睐一进城就去找了大将军哥舒翰想询问现在的情况,哥舒翰是大唐的名将,虽年已老迈,但在行军打仗上却是少有敌手,若非有他在,潼关也难以保住。   这个虽已白发苍苍,但眼中仍闪着凌厉的目光,一身久经沙场的征伐之气,顾睐官阶尚在他之下,一见他便行礼一拜,道:“下官见过哥舒将军。”   哥舒翰也知顾睐乃是新帝重臣,不敢托大,扶起欲行礼的顾睐,“事态紧急,顾大人无须多礼。”   顾睐也顺势起身,道:“哥舒将军,不知现在潼关的情况如何?”   哥舒翰所叙述的和与隐元会所给的消息无异,安禄山和他的主要兵马都集中在潼关一带,看架势是势要攻下长安了。   潼关这一险要之处,,具有易守难攻的天然优势,而哥舒翰久经沙场,自然懂得运用这一优势抵御叛军,唐军又比叛军势众,这样说来应该是唐军占了极大的优势,可哥舒将军又告诉顾睐一个不好的消息,就在曹雪阳将军刚到潼关城时,城中饮水就被下毒,大半马匹无力行动。天策将士只能换掉长枪用上并不顺手的陌刀。   这样一来,在兵器,人数上又弱于了安禄山的军马,两相之下,双方便形成了僵持的局面。   说到这里,哥舒翰苍老的面容露出了羞惭之色,显然是对他身为一方守边大将,却没有及时防范好,让敌军钻了空子而感到羞愧。   顾睐见状宽慰道:“哥舒将军不必自责,安禄山此人生性狡诈,善诡道,常用这种卑劣的手段。”   哥舒翰闻言神情有些缓和,心中对这个儒雅的白面青年有了些许的好感,“顾大人不必为我开脱,待剿灭叛军后,我是定要向陛下请罪的。”说着边向长安的方向恭谨地伏手做了一拜。   顾睐微微一笑,还真是对大唐忠心耿耿的老将啊。   哥舒翰做完一拜后又转身对顾睐道:“不知陛下对潼关可有什么安排?”   顾睐面带微笑地从袖中取出一道明黄色的手谕,道:“陛下已全权将潼关行军一事交托于我,哥舒将军可以一看。”   哥舒涵面犹疑色地接过圣旨,打开一看,有些惊意,陛下竟如此看重这个年轻人,将此关乎大唐江山的要事交托于他。   虽然不怎么理解肃宗的安排,但因着听从圣谕的心理,哥舒翰将军还是将手谕交还给顾睐,并道:“那就拜托顾大人了。”   “哥舒将军不必多言,我不过从旁协助罢了。”顾睐推辞道。   哥舒翰又面带犹豫道;“不知顾大人对潼关现状可有安排?”   顾睐微微一笑,道:“潼关易守难攻,且现在内忧外患,还是继续照哥舒将军不主动出击,保守防守的策略为上。”   闻言哥舒翰松了一口气,幸好来的人不是个对战事一窍不通还激进妄为的人,心中对顾睐的好感又上了一个层次。   “至于城中饮水有毒一事……”顾睐微蹙眉道。   “这一事顾大人可以放心,万花谷众多弟子在两日前就来了潼关,正在研究解救之法,多亏他们的帮助,救了军中众多将士的性命。”哥舒翰捋了捋长须,微笑道。   “这就好,没想到会有这么多的江湖人士来啊。”顾睐略有所思地道,   哥舒翰没注意到顾睐话里的不对劲,继续笑道:“是啊,这些江湖人也都是忠义之士。”   顾睐与他再寒暄了几句,便离开了,哥舒翰还友善地邀请顾睐在将军府住下,顾睐托辞拒绝了,还是在住在行馆。   她出了将军府,心中暗道,还好哥舒翰是个死忠圣上的,不会对圣令提出任何质疑,不然她就要麻烦一下让他听话了。   顾睐走在潼关城内,两边的街道很是萧条,连鸡犬都没有出现,来来往往的只有一些天策将士时刻巡逻着,还有一些万花医道的弟子穿梭在各家房屋中,治疗许多中了水毒的平民。   顾睐一人走在城中,很快引起了别人的注意,一名着玄墨长衫的万花弟子向她身后走来,轻拍了一下顾睐的肩膀。   若非他没有什么恶意,他现在就已经是个死人了,顾睐冷冷地看着他,心中暗道。   这名万花弟子不知是缺根筋呢,没看出来她的冷淡,还是看出来了也不在意顾睐的冷淡,向顾睐递来一只精致的蓝色的药包,还散发着怡人的药香。   他轻轻一笑,温和地道:“公子,城中水源有毒,勿轻易沾染了,这是万花自制的药包,随身携带可防避一二。”   顾睐先是冷冷地看着他,然后突然换成了微笑,接过对方手中的药包,道;“多谢了。”   万花弟子对她的变脸,先是一愣,然后也以微笑相回应。见她收了药包,便继续去做他的工作去了。   顾睐看着他离开的身影,飘逸的长发散落在身后,与他一样的还有许多其他的万花弟子在分发药包。   顾睐拿起药包,放在鼻尖轻轻一嗅,心中微动,万花,青岩万花。   西风猎猎,大唐的军旗高高地悬挂着,迎风而飘扬,顾睐缓缓登上潼关的城墙,只见李倓一人站在城墙边上,远远望着十里外驻扎的安禄山军队。   他听见身旁传来的不轻不重的脚步声,扭头一看,眼角不禁又是一抽,不得不说每次看到幽天君,什么心情都没有了。   顾睐没在意他是怎么想的,拿起带着的百里镜,万花谷中人制造的,她在隐元会拿了一只来,也朝那个方向看去,厉兵秣马的军队,大片白色的营帐。   倒是李倓先开了口,道:“你去见过哥舒将军了?”   “嗯。”顾睐随口回了一句。   “可有什么打算?我等来了之后怎么做?”李倓皱了皱眉又问道,   “按兵不动。”顾睐简单地回了一句,手上的百里镜也未放下。   听着顾睐可以说的上是敷衍的回答,李倓努力压下心中的怒气,又道:“可这样下去,对我们也会不利的。”   “我知道你的意思,安禄山的军马虽在这里,但他儿子安庆绪和史朝义的军队已经往江淮之地去了,若我们不能在这里将安禄山拿下,江淮危矣。”顾睐语气平淡地道,   “你既然知道,那……”李倓不耐道。   “年轻人,不要急,你急,安禄山也急,他急得连手上的三大守军重地都没捂热就急吼吼地跑出来造反了。”   话虽这么贬低安禄山,但两人也都心知肚明安禄山这样做的原因,还不是玄宗杨妃开始疏远冷淡他,甚至在这六年里开始不断收回加在他身上的权力,安禄山再不动手,他这节度使怕是也保不住了。   说到这里,就是身为玄宗之孙的李倓也不禁有些腹诽玄宗了,你说收回权力还做得那么明显做什么,有那么多种不着痕迹的方式能让人感恩戴德地教出权力,这哪还是当年英明神武的唐玄宗啊,被美色玩乐掏空了心智啊。      第83章 叶琦菲   小树林边上,细细的河流静静地流淌着,对面的黝黑的山涧只透出狭长的日光,周围一片郁郁葱葱,   李复提着一壶酒,伫立在河边的一块大石旁,他几乎没有动过酒的封口,只是提在手上,望着静静的河流,眉间微微皱起,似乎在思索着什么,又抬头远望,眼中闪过一丝不明的迷茫。   静静流淌的河流很是清澈,甚至能倒映出他一身书生袍,修长清瘦的身影。   他并未等待多久,几道身影没有一丝动静地出现在树林深处,且朝着这里走来,他转过身来,看向来的几人,炎天君柳风骨,变天君赵涵雅,旻天君剑圣,皓天君方乾,还有阳天君周墨,   “他们怎么还没来?”方乾俊美的面容少有的出现皱眉道,   “怕是耽搁了一会儿吧。”李复苦笑道,   “可这次会面是他提出来的,怎比我们还要到的晚。”方乾显然心情不悦地道,   “更何况均天君传的话又是什么意思?莫非幽天君要在这个时候让九天再经一场动乱不成?”方乾的话带有很重的火药味,可惜正主不在这,他是有气也没处发。   剑圣抱着剑,没有理会两人的话,另外几人都默然不语,方乾也知自己有些失态,便也不再出言了,顿时周围的气氛有些沉默了下来。   “没想到众位这么快便到了。”清润的男子声音在众人身后响起,众人不自觉偏过头去,见来人是两位青年男子,   一位是他们早已见过现在却面色阴沉的钧天君,建宁王李倓,   而另一位身着青色的薄衫,乌发被一只翠色的发簪简简单单地别着,一身的文雅之气尽现,丰神俊朗的面容上挂着淡淡的笑意,漆黑如墨色的眼中笑意始终带着凉薄之意,姿态闲雅,尚余孤瘦雪霜姿。   这,就是幽天君,众人心中不禁微沉,如此近才能觉察到的气息,怕非是已至化境的高手不能及。   思及此处,其中几人都在心中撇去了叶琦菲就是幽天君的可能性。   见幽天君终于来了,李复心下一松,神情也有些缓和,上前微微一拱手道:“不知幽天君寻我们所为何事?”   顾睐眼波微转,唇角轻勾,语气不急不缓地道:“众位怕是忘了这三年一会了。”   李复微微有些尴尬,这事他们还真给忘了,先前九天四分五裂的,哪还记得这事了。   只听顾睐又缓缓道:“既然大家都忘了,那这一回就让我来主持,各位不会介意吧。”   众人闻言都不禁思绪翻腾起来,看来幽天君是有备而来啊。   说完顾睐也未去看他们的神色,自顾自地背对着众人道:“我认为九天已经没有必要存在了。”   此话一出,如惊雷般响彻在众人耳边,伴随着清脆的碎裂声,李复手中提着的酒坛也摔在了地上,散发着浓郁的酒香。   连原本一脸阴沉的站在顾睐旁边的李倓都满是震惊地抬起头,看向他身旁的这人,不禁想到,或许他从未看透过幽天君这人。   “幽天君,你在说什么?”原本平静的李复现在眼中满是不可置信的神色,若非相信幽天君的实力,他都要怀疑面前这人是不是真正的幽天君了。   “我想玄天君的耳朵没有差到听不清我的话这个地步,再者同样的话,我也不想再说第二遍。”顾睐语气淡漠地道,丝毫不奇怪众人的反应。   “你疯了,幽天君。”方乾面色沉沉地道,此时他已没有了方才的怒气和不满,平静沉沉如水的神情却更让人为之胆寒起来。   “疯的不是我,是你们,还有整个大唐啊。”顾睐轻嗤了一声,状似单纯无害地道。   “九天要建立大同社会,但,这样的世界会出现吗,有人的地方,就会有江湖,有纷争。执着于调节各方势力,视众人为棋子,以天下为棋盘,这样做的我们才是真正的可笑。这样的九天,总会有消亡的一日,今日由我们来结束不好么?”顾睐嘴角微微翘起,眼中闪过兴奋而愉悦的光芒   。“幽天君,你为什么会这样想,一直以来我们都在努力,不是么?这一切,可都是九天几代人的心血。”李复神情激动地道,他扬起手一挥,却挥不去空中弥漫着的醇香,也无法改变顾睐的话。   站在柳风骨旁边的赵涵雅已惊的说不出话来了,她从未算到有今日的结果,剑圣仍是静静地擦拭着他的佩剑,似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丝毫没有被这边的谈话所影响心神。   说实话,他应该是在场的几位中对九天命运最漠不关心的人了,他的世界里,只有剑,唯有剑是永恒的。   “李复,心血?真是天真哪,这么多年来,九天掌控着天下大势,兵器,财富,朝廷的势力,情报,甚至海外。”   顾睐的眼神一一在每个人身上扫过,又道:“九天拥有的权力比帝王还有多,可即便是这样,又如何?如今的局面再清楚不过了,九天也有掌控不了的事情,改变不了的大势,那么,九天,还有存在的价值么?”   顾睐眼中闪过凌厉之色,轻轻笑道:“真正的历史不是谋划出来的,而是靠人们自己走出来的。真正走过界的是九天啊。”   顾睐的话显然戳中了众人的心口,连方乾和李复都陷入了深思,顾睐的话没有错,但仅仅这几句话就要将这二三百年来的心血化之一空么,顾睐也没指望让他们因着这几句而同意这件事,但她还有其他的准备。   “众位应该都想尽早地结束安史之乱吧,可凭着九天的力量就能挽回么?”顾睐微微一挑眉,语带嘲讽地道。   “你是在威胁么?”方乾沉声道,负在身后微微颤抖着的右手似在显示着他内心的不平静。   “这不是威胁,我只是想让各位明白九天不能做到的事,其他人也能做到,但能怎么做,还看各位了。”顾睐面色淡漠地道,   “好,我同意。”令人惊讶的是,第一个支持解散九天建议的人竟是一直未曾言语的炎天君,柳风骨。   “他说的没错,我们也有做不到的,天下大势又岂是那么好操纵的,一个人,一件事,就能改变我们的布局。我们无法掌控一切,更掌控不了,人心。”   柳老爷子低下眼眸,少有的微微弯起身子,声音暗沉地道,众人心中他是想到惨死的好友,上任变天君了。即便是贵为九天,却无法掌控自己的命运,岂不可笑?   柳老爷子的动容也触及了赵涵雅,她眸子似是蒙上了一层淡淡的水雾,轻轻咬了咬嘴唇,开口道:“我也同意,九天对我来说是责任,是沉重的负担,为什么因为九天我要承受这样的命运,我神算一脉算尽一切,却算不透人心,算不过大势所趋。”   赵涵雅虽年纪轻,但她身为变天君,她的话也同样有分量。   “罢了,罢了。今日之会,已有了结果,多说无益。就按幽天君的说吧。”方乾叹了一口气,挥挥手,他宽大的袖子被风鼓起,带了些许的飘逸,然而他的心情并不轻松,神情也有些怅惘。   不只是他,除了顾睐,所有人都不禁叹了一口气,几代九天的经营就终结在了他们手上,就连李倓也没有想到最终会是这样的结果,就像他与安禄山合作却没想到结局会导致安史之乱一样,他心中颇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这次,他还真是闹大了。   九天虽然解散了,但并不意味着他们不会管安史之乱的事,这个就要日后再行商谈了。   方乾,李复他们都陆续走了,顾睐留在原处,看着旁边一动不动的柳老爷子,想来是还有话要与她说,只见柳老爷子向赵涵雅拍了拍肩,赵涵雅便走了,临走时还冲两人挥了挥手。   顾睐淡淡道:“柳老爷子,不知是想与我说些什么呢?”   柳老爷子呵呵地笑了几声,问道:“只想问幽天君一句,不知我那小外孙女叶琦菲现在在哪里啊?”   顾睐偏过头,对上他的眼神,柳老爷子眼中毫无退让之意,便淡淡道:“叶琦菲在三岁的时候就死了,在这世间活着的唯有幽天一人尔。”   柳老爷子听了先是一愣,后回过神大笑起来,道:“我柳风骨有个了不得的外孙女啊。”   顾睐看着他笑得畅快的模样,突然饶有兴趣地问道:“不知柳老爷子日后有什么打算哪。”   “自然是剿灭安贼,护我大唐,扬我霸刀之名了,这些年,为了九天我也休息够了,是时候让重现我霸刀在江湖上的威名了。”柳风骨豪气大笑道,有了几分昔日霸刀江湖的风采。   顾睐微微一笑,道:“那就祝您能如愿以偿了。”   柳老爷子虽已离去,但他豪迈的笑声却依旧回荡在山谷间。   顾睐轻轻掸了掸衣衫上的灰尘,朝着来的方向回去。夕阳下,顾睐清瘦的身子被不断的拉长着。      第84章 第 84 章   夜色渐晚了,顾睐回了潼关,却没有往行馆去,而是依旧用的是顾大人的样貌在潼关城里拐了几道弯,缓缓走进小巷子里的一间小木屋。   里面一位鹤发老翁坐在一张木桌后,正温声的为面前的妇人诊着脉,顾睐走到门边,能清晰地看到里面的情况后就没有停在了那里没有出声了。   里面的人不多,原本在的人应该也都出去看诊了,除了老翁和妇人,还有一个在角落里挽起袖子磨着药材的蓝衣小药童,红扑扑的小脸上还流着几滴豆大的汗滴。   小药童停下来用手擦了擦脸上的汗水,却无意瞥见了站在门口的清俊男子,睁大了圆滚滚的眼睛。   顾睐也看到了他的反应,温柔一笑,拂起袖子将食指放在唇角小小嘘了一声,如白玉般的食指在微微翘起的薄唇上,煞是好看,小药童被这一笑给惊艳到了,小小的人儿都呆在了那里。   顾睐又是一笑,不再去看那小药童了,转而去看那诊脉的老翁了,老翁许是没有发现这边的动静,细心的为妇人取了药,并说好了服药的方法忌讳什么的,也没问什么诊金。   妇人千恩万谢的离开了,老翁又低下头拿起毛笔,翻看病案,时不时做点笔记。顾睐也不出声直接坐到了方才妇人坐的位子上。   “是身体出了什么问题么?”老翁抬起头,牵起眼角的皱纹温和的笑道。   却瞧见了面前美如冠玉,面色红润的青年,有些困惑,“公子看起来不像是生了什么病啊。”   顾睐轻轻一笑,道:“在下顾睐,见过孙老先生。”   眼前这个衣着朴素的老人就是自唐太宗起便已大名鼎鼎的药王孙思邈,不仅医术极为高明,且其医德之厚世人皆尊,他最有名就在于治病不问其贵贱贫富,长幼妍媸,怨亲善友,华夷愚智,普同一等,皆如至亲之想。   但很少有人知道他在高宗后就隐入了万花谷,传下了医道一脉,若非安史之乱,又出了潼关一事他也不会出世。   孙思邈顿了一下,轻轻搁下手中的毛笔,端坐着看向顾睐,语气仍是不失温和的道:“不知可是新到潼关来的顾尚书大人?”   “在下正是,久闻孙老先生的大名,今日前来有一要事相求。”顾睐微微一笑,一拱手态度恭谨地道。   “不知老朽能在何事上能帮得到顾大人?”尽管对方来意不明,但脾气一向很好的孙思邈还是愿意听一听。   顾睐从袖中取出一张薄薄的纸张来,这,就是她会迟到九天会面的原因,她将薄纸直接递给了孙思邈,他皱了皱眉,还是接了过来,打开一看,面上大惊,猛然看向顾睐,   “这……这上面的是……”孙思邈急忙住了嘴,起身挥手叫屋里的小药童将门给栓上了。   顾睐淡淡道:“孙先生放心吧,这附近已经没什么人了。”   孙思邈闻言心下一松,一点也没怀疑顾睐话的真假,只因他相信能弄到这东西的人自然也不会骗她,回到了他的位子上。   不等他还想问些什么,顾睐又淡淡地道:“孙老先生医术高明,有如再世华佗扁鹊,短短数日便已研制出了解药,救潼关数十万军民于水火中,此等大恩大德,我必当奏明圣上,加以嘉奖,我顾某暂且再此为全城军民一拜已谢孙老先生您的恩情了。”说着顾睐起身对着孙思邈重重一揖拜。   “我怎可担此大礼?”孙思邈急忙一虚扶,道。   顾睐猛然握住孙思邈的胳膊,眼中闪过一丝凌厉道:“孙老先生必须得当此大礼,在下说的可对?”   孙思邈一惊,但他历经世事,又怎会听不懂顾睐话中的意思,看来这解药之方只能从他手中流出去了,孙思邈叹了一口气,还是点了点头,道:“我还需要三个时辰熟悉一下药方。”   顾睐点点头,松开了手,随意整了整袖子,又看着孙思邈道:“那是自然,不过我希望明日就能听到天策军将士所中的毒已经解了的好消息。”   得了孙思邈的承诺后,顾睐便离开了小木屋,正好迎上了应诊回来的万花弟子一行人,领头的大师兄裴元一愣,这些人都停了下来。   她什么也没说只是又回头看了木屋一眼,便视若无睹地走过他们身边。待她身影消失在巷子的拐弯处后,领头的裴元身后的一名弟子突然道:“是他。”   裴元扭过头看向说话的人,问道;“苏清,你认识?”   苏清,也就是那日在街上递给顾睐药包的万花弟子,他摇了摇头,道:“不认识,只是在街上见过一面,他让我印象很深刻。”   “是这样啊。”裴元支起右手,捏着下巴,略有所思地道:“的确是很让人印象深刻啊。”与众不同的气质,那双冷漠凉薄到极致的眼睛,即便是在万人之中也能一眼看到他啊。   李无衣扛着长枪,嘴里叼着一根细长的狗尾巴草,在行馆里溜了好几圈,他在李承恩出事后便被送到潼关这里来了,这次也是跟着曹雪阳,朱剑秋他们来见奉皇命来的顾大人。   听朱先生和曹将军说,此人很重要,对潼关一役有着极大的决定作用,李无衣也没听懂,但他们来行馆都等了好半天了,还是没能见到那个神秘的顾大人。   李无衣可不信行馆说的什么顾大人一早便出去了,若真出去了,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朝廷命官会不带一个守卫就出行馆了,这外头那么乱,安军肆虐的,李无衣想着恐怕又是朝廷里的那副官僚主义,李承恩犯下重罪,关押天牢,这个顾大人怕被天策府的人连累才不想见他们。   他李无衣没朱先生和曹将军那么肯忍气吞声,这不,偷偷避过了行馆众人的耳目,溜进了里面,其实他也不傻,知道朱先生他们也是默许的,否则也不会发现不了他的动作,实在是现在情况紧急,没工夫跟这位顾大人耗了。   李无衣在行馆里转了几圈,还真没发现这位顾大人的踪影,除了几位打扫的奴仆之外,里面的人实在是少得可怜,顾大人的房间也上了锁,里头空无一人。   李无衣挠了挠头,俊秀的眉头也皱了起来,难不成他是真出去了。   就在他准备无功而返时,却看见了两位奴仆走了过来,他一个闪身躲在了柱子后面,却听到两位仆人的私语,   “你说那匹马都这么老了,怎么大人还这么喜欢它,还特地吩咐我们好好照顾它。”   “听说啊,这匹老马跟了顾大人很多年了,大人对它很有感情呢。”   “那看来大人还是个很讲旧情的人嘛。”   “谁说不是呢?”   两位说着说着就走了过去,李无衣见他们离开后才从柱子后出来,脑筋转了转,顾大人,老马,或许去一趟马厩会有什么收获不成。   李无衣右手握拳打在摊开的左手上,说干就干。   李无衣很快便找到了行馆里的马厩,他趁着马夫打盹的功夫溜了进去,里头除了专用送信件的快马之外,还有一间专门的马房,李无衣走近窗口一看,好家伙,是上好的宝马,踏炎乌骓。   李无衣是个爱马识马之人,绝不会认错的,像踏炎乌骓这样的好马,他至今为止也只见过两次,   不对,两次,李无衣心中猛然一惊,这匹马怎么看着这么眼熟呢,这毛发,这蹄子,这散漫的眼神。   李无衣脸一垮,这不就是当年他在天策府养了两天的宝马么?他就是当年那个因为老马收到主人的召唤,冲破墙壁而不得不独自补墙的苦逼少年。   岁月的流逝让当年的美少年一枚,成功地成长为美青年一枚,主要是爹妈基因都不错。   只是当年记忆太深刻,实在是难以忘怀。不过既然当年的这匹踏炎乌骓在儿,那它当年的那位狠厉干掉了一批狼牙军的主人,不就是,   李无衣再思及那两位仆人的对话,“听说啊,这匹老马跟了顾大人很多年了,大人对它很有感情呢。”跟了很多年,那顾大人不就是……李无衣突然觉得自己发现了一个很大很大深藏多年的隐秘,顾大人的武功很厉害。   李无衣并不傻,他深思下去恐极,或许这位顾大人还做了许多其他的事。      第85章 叶琦菲   就在李无衣思恐至极之下,身后忽然响起一道沉沉的声音,“你是谁?怎么在这儿?”   李无衣僵硬着慢慢转过头,脑中却开始了急速的运转,我要怎么办,被发现了怎么办?   顾睐见他这般呆愣的样子不禁有些好笑,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有多可怖呢,当然她也温柔善良不到哪里去就是了。   李无衣只见眼前这位青衫男子微微勾起嘴角,有着道不尽的风流,与他所见的万花谷,长歌门的门人有些重合了,不同的是身上那睥睨天下的气势,再温和的笑意也掩饰不住。   可是,李无衣心中又是一惊,这么近的距离,竟没有引起他一点警觉,这样不知深浅的高手突然出现,又是怎么回事?   顾睐也没有再问他 ,直接越过他走到窗口,摸了摸马头,老马还亲近地蹭了蹭她的手心,这样亲昵的表现,李无衣如何不知道这名青衣男子的身份.   当今圣上的宠臣,右尚书仆射顾大人。   所以顾大人的武功极高这一点也是对的,心中的猜测得到了证实。李无衣却不禁心中惶然,恐怕他今日是出不了行馆了。   老马眨了眨眼,抬起右前蹄往李无衣的方向指了指,“你是说他是偷溜进来的?”   李无衣见她似乎还听懂了马的意思,心都悬到了嗓子眼.   “你见过他?”顾睐似是在同马儿说话,她转念一想,便明白了,顾睐扭过头看向李无衣,道:“你是天策府的人,我记得我的马曾经在天策府呆过几日,你待它很好。”   李无衣闻言不禁头皮发麻,他这是已经知道他的身份了。   “在下天策府李无衣,见过顾大人。”   李无衣已做好了赴死的准备,面上一凛然,怎么也不能堕了天策府的威势,虽然背后握住长.枪的手已隐隐发白了。   顾睐顺着马毛的手忽然一顿,然后又继续安抚着马匹,方才心中闪过的那一丝杀意也消失了,李无衣不知道正是他的话救了自己。   只因隐元会有过关于李承恩的一道情报:李承恩有一私生子,现名李无衣。   既然是李承恩的儿子,那就不好动手了。顾睐转过头,没有再看李无衣,只朝身后挥了挥手,“你既然是跟曹将军和朱先生来的,就回到他们身边去吧。”   李无衣闻言先是一愣,他不明白顾睐怎会如此轻易地便放过他,但他也是个聪明的人,顾睐这样的高手既然都说放过他了,自然不会出尔反尔.   李无衣如蒙大赦,立马跑出马厩了,看守的马夫只见眼前一晃,什么也没看清。   李无衣回到大堂里,曹雪阳和朱剑秋手上的茶不知已换到了第几杯,李无衣悄悄回到朱剑秋椅座后,他们似乎一点也没有发现他的离开.   朱剑秋捋了捋短小的胡须,轻声道;“怎么样?他在么?”   李无衣深吸了一口气,勉强道:“他已经回来了。”他经了刚刚那一遭,不仅手心,还有背上,全是冷汗。   朱剑秋感觉到他的不对劲,还想问些什么,就有人从门口进来了.   依旧是那一袭青衫,顾睐走进大堂,却是三言两语便打发了两人,她现在的确没什么好同他们说的。   曹雪阳和朱剑秋虽心中不满,但也无奈人家官位大他们几阶呢。   回到天策军驻营的地方后,朱剑秋再想找李无衣问些什么是,他已经回房睡了,朱剑秋皱了皱眉,心中更加确定一定是李无衣在行馆内发生了什么事。他猜得不错,但李无衣也不知道该不该说,又该怎么说。   就这样到了第二天,朱剑秋已经没心思去询问李无衣的事了,因为解药已经被研制出来了,他们那些中毒失去行动力的将士们和马匹都可以恢复了。   众人皆是大喜,且对万花上下感念万分。孙思邈揉了揉泛着血丝的眼睛眼角,轻轻叹了一口气,总归结果是好的。   不仅是如此,短短一日内,阳天君周墨已运来了诸多的粮草衣物作为行军之备,哥舒翰和天策府的人都不知他的身份,顾睐也只是轻飘飘地来了一句是她找来的爱国忠于大唐的大商人,他们便不再多言了,毕竟这样的人还是越多越好。   还有就是霸刀,柳风骨带了千名山庄的精锐弟子,更重要的是他们带来的几乎是整个大唐最为精锐的盔甲武器,从刀枪剑戟,到斧钺钩叉,十八般武器竟是样样都有,都不少,适用于平原,山谷丛林的各种军需作战,还有数百匹上好的战马.   众人已经惊得说不出话了,这还是只使大刀的霸刀山庄么,这还是个简单的武林世家么,这样深厚的底子,造反都足够了好不好,有心的人例如朱剑秋就想到了在藏剑之前霸刀才是为皇家供应武器的地方,但作为朝廷的人他对当年霸刀被换成藏剑一事似乎又诸多隐情,比如说霸刀被撤去这一重职似乎并没有什么不情愿。   对于众人的众多困惑震惊什么的,柳老爷子表示一切解释权都交给了顾大人.   在顾睐话中,霸刀自然被说成是爱国的忠义之士,为了奉献大唐把家底都掏出来了,至于对那些比较聪明的人就隐晦地说上头是知道的,一切都有她担着呢。众人也就没什么意见了,就是朱剑秋在拿着削铁如泥的长剑时,心里有些发慌就是了。   对于这一切,心知肚明的李倓只能说呵呵了。事   实上,整个九天,包括从假朱天君手上夺回的势力,全部都开始运作起来,为了平定安史之乱,这场可以说是由他们所间接造成的动乱。而这次九天最后的行动,代号就是“九天”。   将军府里,众人围着桌上的沙阵图下了最后的决定,先杀安禄山,后反攻。   安禄山被多名高手所保护,其中就有西域第一剑术高手令狐伤,赶到潼关来的多名江湖人士,恶人谷王遗风,浩气盟谢渊,还有丐帮帮主郭岩几人表示愿意担此重任,这种任务也的确不适合军队,还容易让安禄山跑掉,因此无论是顾睐,还是哥舒翰都同意了。   像刺杀安禄山这样危险的活动自然不适合顾睐这样的“文弱”书生,她和哥舒翰等人都留守在军队的后方,而就在没人注意到的时候,顾睐已经不见了,   不只是她,还有富可敌国的大商人周墨,霸刀山庄的柳老爷子,建宁王李倓都不见了踪影,他们都是去了同一个地方,离安禄山的主帐不远的一处营帐里,   这位接连杀害了两位九天成员的假朱天君狼狈地被扒掉了面具,倒在地上。   与顾睐他们同来的还有皓天君方乾,玄天君李复,变天君赵涵雅,旻天君剑圣对于地上这人,他们都是恨之入骨。   “伊玛目,你以为躲到安禄山这里,我们就找不到你了。”方乾嘲讽一笑道,   伊玛目全身的骨头都被生生捏碎了,强烈的痛感让伊玛目都睁不开眼睛,更不用说开口说话了。   顾睐走到他面前蹲下身来,捏起他的下巴,冷冷道:“你不是想让九天为你的波斯袄教所用,控制中原么?那你就不用再费心了,因为在你之前我就送你敬爱的袄教教主去见他的真神了。”   伊玛目猛然睁开双眼,就看到顾睐拿在手中的教中圣物圣火令,他面上露出狰狞之色,狠狠地看向顾睐,用尽全身的力气大叫道:“你这个恶魔,会下地狱的。”   顾睐随意就捏碎了他的下巴,又淡淡道:“我会不会下地狱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满心热爱的袄教已经随风消亡了。”   顾睐站起身来,走回众人中间,“   动手吧。”不知是谁说了这一句。   剑气,刀芒,掌风齐齐挥向了伊玛目,能让这八人亲自动手,伊玛目就是死也应该瞑目了。   与此同时,在安禄山的主帐里,原本与众人对战重伤的令狐伤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剑从身后插入了安禄山的心口,安禄山不可置信地倒在了地上,失了呼吸。   众人都愣在了原地,回不过神来,又有一名美艳绝伦的异域女子从后面冲出来扶住了他.   令狐伤什么也没说,沾满了血污的手只是从怀里拿出一枚古铜令牌来,扔在了地上,众人都清楚看到了上面的字,是朝廷的令牌,令狐伤居然从一开始就是朝廷的人.   事实上,他一开始是无名的人,无名死后,他就是顾睐的人,令牌也是顾睐给他的,解药之方也是他给顾睐的。   令狐伤走向营帐门口,众人也都为他敞出一条路来,令狐伤和苏曼莎就这样搀扶着离开了。   第86章 叶琦菲   安禄山一死,整个大唐的军队展开了强烈的反扑,而安史之乱的另一名罪魁祸首史朝义带领的去对付江湖各大门派势力的军队,在方乾和剑圣率众门派的抵御下,也是死伤惨重,为唐军的救援拖延了一段时间。   在这场轰轰烈烈的诛叛之路上,无论是霸刀,藏剑,七秀,还是万花,丐帮都是竭尽全力,对此顾睐也是如实的上报给了肃宗,给予嘉奖。   同样,顾睐以领导有方之功,再次荣升,这次哪怕是见到建宁王李倓也不用行礼了。   但与此同时,盛行中原一时的红衣教全被歼灭,虽然用的是红衣教在战乱时襄助叛军的名义将其治罪,但更多有心人士却见到了传说中那股最恐怖的力量,不过一夕之间,众人畏之如蛇蝎的红衣教就此覆灭,这既是九天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将势力真正展露在世人面前。   红衣教阿萨辛对伊玛目做的事也知道不少,还有牵扯其中,九天又怎会放过他,若非陆危楼已经许诺明教永世不会再入中原,长留西域,也不会这么容易幸存。   在此之前顾睐也向九天其他人表示了,朝廷方面有她处理,事实上她也的确是做到了,肃宗的默认和天策的不视若无睹,建宁王李倓不禁有些悲哀,这方面顾睐一个臣子都比他身为皇子做得好。   安史之乱已经过去四年了,无论是朝廷还是江湖都进入了休养生息的时段。   杭州西湖的藏剑依旧召开着试剑大会,却比之霸刀落下了两分,因着平叛之中,最扬名的竟是早已不怎么过问江湖事的霸刀山庄。   过去闹的沸沸扬扬的藏剑叶凡和唐门唐小婉私奔一事,因唐小婉是柳惊涛未婚妻的缘故,霸刀也出了不少弟子去追捕他们,但不少落得个狼狈惹人笑话,安史之乱霸刀一出,众人都傻眼了,所带的精锐哪是当日的那些弟子可比的。   连唐门都是又羞又气,原来霸刀根本就没把唐小婉当回事,派出的不过是些小喽啰,来挡住唐门和江湖人的口舌罢了。   平乱一结束,霸刀又恢复了往日平静半隐退的生活,但江湖人却又不得不重新看待这个屹立武林数百年的武林世家了。   七秀坊依旧是日日夜夜欢歌笑语,载歌载舞,万花谷还是一片书墨风流,鸟语花香。李承恩还是被放了出来,新朝刚立,正是用人之际,更何况是李承恩这样可托付重任的大将。   顾睐在朝中一路青云直上,步步高升,朝中不少人也不得不承认她的确是有能力,在她的一力推动下,大唐开始出现了至德之治的景象。   随着又是一个四年过去,朝中众臣猛然发现,陛下对顾卿竟是到了言听计从的地步,朝中的大权都一并掌握在了她手中,这样下去,主弱而臣强,可不是一个好征兆啊。   有不少有心人就推了皇后张良娣和她的儿子兴王和顾卿打对台,结果不过是两人说了几句顾卿的谗言,居然就触怒了龙颜,皇后被禁足一年,兴王由亲王降为了郡王,这次就更没人敢出言了。   就在众人对顾睐的专权敢怒不敢言时,先前一直避其风头,闷不吭声的建宁王李倓却跳出来跟顾卿打起了对台,一时间你来我往,倒让众人看出这建宁王隐藏的也够深的,只是和皇后兴王不同,顾卿对他倒是客气不少,没怎么回击,众人就等着什么时候顾卿忍不住把建宁王李倓打到底下去了。   夜色凉如水,庭院中月光如一泓积水清澈透明,水中竹、柏的影子如藻、荇交错飘浮。顾睐独自走在庭院里,比起白天里权倾朝野的气势,此时却多了几分散漫悠闲。   只可惜这少有的一次宁静也要被人打破了,   “你到地想要做什么?”冰冷的男子声音在庭院的门口响起,语气中较之过去多了几分沉稳和威严。   “你怎么每次都不走正门,非要爬墙进来?”顾睐头也不回地淡淡道,   “你我的身份,也不适合正大光明的见面,尤其是我不想我们的谈话为人所知。”李倓缓缓走到她面前,冷冷地看向她,   这么多年了,他没有一次弄懂过她想要的是什么,权力,财富,武功,这些都是她唾手可得的,她还要做什么?   “现在整个大唐的政治都把握在你手中了,若你想做武氏,以异姓代李氏也是你一句话的事,那你还在等什么?”   别人或许不知道,但他作为曾经的九天中央,以他手中的情报却是知道顾睐的势力早已渗入了六部之中,军权,民生,财政,哪一处没有经过她的手。   “谁说我要这个的?”顾睐反问了他这么一句,状似无辜地道   。李倓听这话不禁怒从心来,你不要这个,这些年这么做又是为了什么?   “那你要戴着这副面具在这朝堂之上呆多久?”李倓冷笑道,   “面具戴的再久也是要摘下来的,而这一天,不会太久的,很快了,很快……”顾睐淡淡道,有些呓语的意味,面上的神色却让李倓怎么也看不懂,也不知这些话是说给李倓听,还是说给她自己听。   “不过在此之前,我还要为大唐,这个天下再做最后一件事情。”顾睐对他微微一笑道。   说完她负手在身后回了房间,独留李倓一人在清冷的月光之下。   至德十年九月,肃宗遇刺,顾卿救驾身亡,而肃宗身受重伤,在将皇位传与第十一皇子李琦后便驾崩了,时年十月,年仅九岁的十一皇子李琦登基为帝,李琦母妃早逝,先帝皇后在前年就已被废,因而无后宫中人听政。   国主年幼,朝中逐渐形成了类似内阁这样的机制,多年后,臣子的权力已经足以与皇权相抗衡,君主的独断专行不再能动摇整个天下,李倓终于明白了顾睐的目的,她是想要抵抗甚至是改变皇权至上,君主专制的局面。   她所做的就像是水一样,在最恰当的时候渗进了大唐的最严密的政治机制中,一点一点地改变,从她走进太子府的那一刻开始,这个计划就已经开始了,既然不想一味的去挽救残局,那就将祸根扼杀在萌芽时好了。   她甚至自负到没有在离开之前除掉李倓,是因为自信无论他怎么做都不会威胁到她所做的努力么,李倓不禁苦笑道,她还真没想错,他的力量的确无法去撼动顾睐早已在大唐朝廷中埋下深根的计划。   李倓想即便她想见到的局面无法在他有生之年见到,那在未来的几朝后终将出现,只是她又去哪里了呢?   顾睐在很早之前就已经发现自己作为凡人的身体是无法承受过于修炼了千年的魂魄,先是心脉弱到了常人无法想象的地步,再接着她已经能感受到自己的身体开始从内里腐烂,她甚至都能闻到那股从最里面散发出来的死气。   她已经近乎是个死人了,在强撑着布下暗局后,她就死遁后去了江南,一个普通的小镇上,街头简陋的小屋,有如一个梦游者,随着记忆回到了出生的地方。   从哪里开始,就从哪里结束好了。   顾睐一袭淡紫色的衣裙,十年时光后,她揭下了面具,却不禁恍然,原来已是绝代佳人的芳华,顾睐的手轻轻抚过桌椅上的灰尘,走到床边,缓缓躺下,   这一世,她做的已经够多了。   在她合上那双沉静如水的眼眸的那一刻,她的身体就化作了飞灰,连带着衣裙也化作了齑粉,她终是什么也没有留下。   而在她离开不久后,便有藏剑霸刀的弟子赶来了,他们没有那份本事探究顾睐的踪迹,只是一直奉命守在这附近罢了,见一绝美女子进了这屋后,他们又等了许久才进来,却什么也没有发现,无奈之下只好退回去报告各自的门主。   叶英得了消息后心中仿佛有了些预感,或许琦菲再也不会出现了,他轻叹了一口气,只愿琦菲无论在哪都能一切安好。   第87章 花千骨   天上没有星子,更没有月亮,漆黑得像一个大洞,让人有些颠倒分不清上下,似乎一失脚就要坠进去。   才十二三岁大的顾睐一个人孤零零地急步走在山路上,往桥边去。周围漆黑一片,可她却仍然可以如在白天里行走一般自如,   但比起寻常的夜里,今晚的小桥边没有潺潺的流水声,草丛里也没有悉悉索索的虫鸣,一切都寂静得可怕。   顾睐行至桥头,却看到小石桥中间坍陷了一大块,寻常人在这样的夜里即便是打着灯笼过去也是有些危险。顾睐微一皱眉,拢在袖里的右手掐了一道法诀,瞬间一道如金线般的灵光从手中跳进了桥下幽深的河里。   也就是那一刹那桥上忽然出现了一个打着纸伞的女人,伞面上绣的是红得耀眼的桃花,白色的衣裙上也是。伞打得很低,看不见脸。明明是炎热酷闷得没有一点风,可是那裙袂却激荡的上下翻飞着,而她的双足竟是一点也没有沾地。   这样一个诡异的女子,不,确切来说是一名女鬼。   众生必死,死必归土,此谓之鬼。人,死后无依,便成了孤魂野鬼,飘荡在人间,久久不得安宁。   打着红伞的女鬼对着顾睐盈盈一拜,声音带着吴侬软语的温柔道:“不知姑娘唤我出来所为何事?”   顾睐冷冷道:“我过会儿会带一个凡人过来,你幻化成桥的模样,让我们安全过去。”   女鬼又是盈盈一福身,柔声道:“谨遵姑娘吩咐。”   顾睐轻轻一跃,便已凌空飞过断桥,幸亏这是无人的夜里,否则可是要吓坏人了。   夜已深了,村子里的人都睡了,顾睐寻到村里头唯一的大夫张大夫的药店,重重地敲门,“吱呀”一声,木门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谁啊?这么晚了。”   一个头发斑白的老人推开门,却看到了一个瘦弱的小女孩,比的同龄的孩子要矮了几分的个子,沉静如水的眼眸,梳着小巧的双丫髻。   “原来是小骨啊,怎么了?这么晚来找我?”张太夫揉了揉惺忪的睡眼道。   “我爹他生了很重的病,你快去看看他吧!”顾睐抿了抿唇,眼中一抹黯淡之色闪过,道。   “好,我这就随你去。”张大夫连忙回屋取了药箱,提着灯笼和顾睐一起往她家走去了。   走到半路上,张大夫忽然一拍脑袋,道:“我记得前两天那桥塌了一大块来着。”又看向顾睐,疑惑道;“小骨你又是怎么过来的?”   顾睐抬起头看向张大夫,眸子清亮,状似无辜地道:“是吗?我过来的时候桥是好好的呢?”   “是这样啊?”张大夫心里头还是疑惑着,却已经到了桥边,张大夫举起灯笼看向石桥,还真是完好无缺的模样。   “是已经有人把桥修好了吧。”顾睐突然道,   “也许是吧,既然已经修好了,我们就过去吧,你爹的病要紧。”张大夫带着顾睐直接走过了桥,他是医生,手上握过太多人的命宿,沾染过太多人的生死,身上阳气和煞气都比较重,一般小鬼不敢来招惹。所幸这化身为桥的女鬼得过顾睐的几分道法,也不会为张大夫身上的阳煞气所驱赶,因此两人也算安安全全地过了桥。   张大夫进了顾睐的家,便见到了躺在床上气息奄奄的花秀才,顾睐此生唯一的亲人,也是她的父亲。   不到四十的年纪却苍老衰弱的像五六十的老人,面色发黄,浑身都带着沉沉的死气,这样的病人张大夫见的不少,却没有一个是能熬过去的。   张大夫忍不住地摇头叹息,没有了花秀才,小骨这才十二三的小姑娘该怎么过啊。   他不禁看向了站在门边上的小人儿,却是一愣,清秀的小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默默地看着花秀才,眼里的那片清冷反而让人心疼。   张秀才不禁叹道,小骨真是个苦命的孩子啊,他从小看她长大,却因为命不好,受了太多苦,他甚至没有见过小骨露出寻常孩童的情绪来,无论是大哭还是大笑,这些似乎都不属于这个孩子。   张大夫想了许多,再回过神来,门边已经没有小骨的身影,张大夫想着,也许是小骨想要安静的独处一下吧。他叹了一口气,又继续守着花秀才,期待着或许有奇迹的出现。   顾睐坐在小木屋后的青苔阶上,双手放在膝上,望着远方的山头。   方才那打着红伞的白衣女鬼,收了伞坐在离她不远的地方。   女鬼如墨的发丝遮住了她的大半张脸,只露出了一只美丽的丹凤眼,眼中却闪烁着淡淡的青光,足以说明她已不是一般的孤魂野鬼了,而是有了不少道行的鬼修,而她能有今日全是靠顾睐所赐的。   “红莲,你怎么过来了?”顾睐淡淡道,她不用转头,便已能知道来人是谁。   这名白衣女鬼生前的名字叫红莲,姓氏已经记不清了,作为死后沦为孤魂野鬼的一员,还能记得自己的名字已经很好了,她死在水里,且死的时候充满了怨气,久而久之成了水鬼,被困在村边的河流里。   “只是有些担心姑娘,毕竟先生要是死了,姑娘想必会很难过吧。”红莲温婉一笑,眉间早已失了初见顾睐时的那股戾气。   但她也不免有些疑惑,“姑娘为何不用自己的术法去救先生,而要请那个普通的赤脚大夫呢。”   “他是凡人,凡人就应该用凡人的方式去救,我的方法不适合,也救不了他。人总是会死的,这是命数,我也改变不了。”顾睐淡淡道,   早在几年前她便已发现了凝在花秀才眉间那挥之不散的死气,她也早已算过,花秀才是英年早逝的命理,任凭她使再多的法子也挽回不了。   而花秀才会有这样的命,却不能不说与她无关,顾睐不禁心下嘲讽道,她这一世还真是个天煞孤星的命,一出生,母亡而她生,满城异香,明明盛春时景,却瞬间百花凋残,于是取名叫花千骨。   花千骨,花秀才取这个名字就是为了压住她六亲孤绝的命格,可惜,这份命格怎么也压制不住。   她,   生而不祥。   天生的血脉里带来的异香极易招惹鬼怪,因而被村里人排斥,花秀才便带着刚出生不久的顾睐住在了村郊小河边随意搭建的木屋里。   可与异香随之而来的是她还是龙葵时消散的千年修为,鬼怪为她的异香所吸引,别人或许会怕,但她一个人凶悍地在锁妖塔这样聚集了天地妖邪之地呆了数百年的剑灵又怎会怕,论鬼,她都做了千年的孤魂野鬼了,手中的驭鬼之术不知凡几。   像鬼怪妖灵这一类世间特殊的存在,最怕的不仅是正气佛法,还有顾睐手中的驭鬼之术。   顾睐才出生没几个月,花秀才就开始为她的食物担心,因为顾睐不详的命格,花秀才也没法从村里的妇人那里借到母乳,而他一介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又要从哪弄到羊奶鹿奶之类的。而顾睐就尝试驭使一些小鬼附身于鹿,将它们带到家门口。   花秀才虽然也奇怪为何会有母鹿自投家门,但欣喜总是大过不解的。   他乐呵呵地弄了鹿奶,一勺一勺地喂给顾睐,还止不住地笑道:“我们家小骨是个有福的啊,能得上天庇佑啊。”   顾睐心里忍不住地撇了撇嘴,这些可不是天上人的功劳,她这家的老爹还真是傻。   关于认为花秀才傻的想法一直更随顾睐到了现在,还真是仗着自己命硬地拉扯她长大,像她这样的不详之人为什么不早早丢弃呢,她又不会去怪他的,就是这样的傻瓜,也终于要死了。   这种感觉还真是让人讨厌哪,顾睐静静地望着远处升起的朦胧雾气,少有的失了神。   “你该走了,太阳要出来了。”红莲轻轻点头,走向雾气中,不一会儿便消失了。   顾睐回到小木屋里,走向床边,张大夫摇摇头,拍了拍她的肩膀,顾睐什么也没说,蹲下身握住了花秀才的手,轻声道:“爹,你还有什么想要我做的么?”   花秀才勉强睁开了眼睛,眼中闪过一丝光彩,甚至有了说话的力气,而这仅仅是回光返照而已。   “我一直都知道,小骨,你是个不平凡的孩子,可以看到很多东西,也知道许多东西,也许你注定会有一段不平凡的人生,但,这条路一定不会好走,小骨你会走得很辛苦,爹不能为小骨做些什么,只希望小骨也能拥有平凡人的感情,快乐。”   花秀才说完后,天空中第一束晨曦冲破了云层,天终于亮了,而花秀才也离开了人世,离开了她。   即便是他再次转世,也不再是那个对她万般宠爱的父亲,走过了奈何桥,饮下那忘川的水,便是另一个人了,与她再无任何牵扯。   顾睐能清晰地感受到心中一道羁绊就此消失,亲缘,绝。   张大夫想要回村里找人来办理花秀才的丧事,顾睐以想先为亡父守灵一日的要求将张大夫劝回了村里,而张大夫离开后,顾睐就将花秀才埋在在屋边的土地里,她知道这里还埋着她那早已死去的母亲,顾睐还用术法削出了一块石碑立在上面。   不是她嫌弃木牌,而是她的血一遇草木便会使其凋零,这也是顾睐所不理解的,但或许外面的世界会给她一个答案。   顾睐咬破指尖,写下亡父母花秀才夫妇之墓,生同衾,死同穴,想来他们都会很高兴的。   顾睐整理了屋子,她生活了十二年的家,又打包了一些东西裹成包袱背在身上,走到桥边时,红莲再次打着伞站在那里,幽幽地一笑道:“姑娘是要离开了么?”   “嗯。”顾睐微微颔首,   “姑娘这样的不凡之人终归在这样的穷乡僻壤之地留不住的。”红莲温婉一笑道,又对着顾睐盈盈一拜,拜倒在地上,“红莲多谢姑娘的多番教导之恩。”   她们的初遇始于红莲为顾睐身上的异香所吸引,却反被顾睐狠狠地压制,最后因着红莲是这片地方比较厉害的鬼怪,就成了她的主要得力帮手,顾睐倒没有让她为其奴仆,也不愿让她称呼主人什么的,还教了她几道鬼修的术法,让她在鬼修一道上也算是踏上正道了。   “有我教你的那些东西,足以让你在这样的小地方自保了。除非是遇上了真有实力的修道之人,若真遇上了,也是你的命数了。”顾睐淡淡道。   “像我这样的小人物又怎么能不照着这老天爷安排的路走呢。不过,姑娘,世事多险恶,还是多加保重啊。”红莲倒是多了几分情深意重。   顾睐只是点了点头,又道:“你找些小鬼,将这房子给掩住,莫要让外人进来了。”   红莲轻抹袖子捂住了嘴道:“姑娘是怕……”   “毕竟是个不详之人住过地方,想烧了或是拆了,也很正常。”顾睐再次回头看了小木屋一眼,红莲点了点头答应后,她便潇洒地背起包袱上了路。   第88章 花千骨   睐习惯了男子的打扮,这次出去也不例外,再者她现在不过十二三岁的年纪,稍稍梳了个男子的发髻,再将花秀才的书生衣衫裁小一点,就能换上了,活脱脱一个清秀的小书生模样。   出了小村庄,顾睐也不知道该往哪里去,虽然花秀才曾说过等她大了就送她去仙山修道,以护住她不详的命格。   在这样偏远的小山村,人们怎么知道哪里是仙山呢,还是花秀才作为曾赴京赶考过的书生,却是听说过茅山一类的修道门派的,且专对妖魔鬼怪.   虽说顾睐年岁越大,就很少再有招惹妖魔鬼怪的事情发生了,但花秀才还是有些担心,所以特地嘱咐她最好是去茅山。   顾睐这些年也有多研究过自己的血,异香是血中散发出来的,对那些没有什么自制力的妖魔鬼怪简直就是唐僧肉,喝一口能不能长生不老顾睐不知道,但能增长修为是肯定的.   但同时她的血中似乎蕴含着一种极为强大的带有毁天灭地的力量,这种力量,饶是她曾身为魔剑剑灵,都不禁感到心惊.   她也为占卜过自己的命格,虽然她不擅长此道,但修行多年,总能掐算感应到些什么,比如她能看出花秀才命不久矣,可唯独是算她自己,命格不但不详,甚至是乱成了一团线,与很多人,很多事牵扯的太多太多。   顾睐凝眉望着天空,她,这一世,究竟是什么身份?   一辈子呆在那个小山村是没有办法得到解答的,血脉所带来的命运也不是想躲就能躲的,比起未知的命运,顾睐更愿意走出去,追寻这些答案。   顾睐行走在山间半月,遇到的山精鬼怪可比小山村里多多了,但在顾睐眼里还是不够看的,上来就打了去,对有点眼色的倒也没下狠手,上天有好生之德,再说打杀也麻烦。   很快顾睐的威名在这些山妖鬼怪中传开了,它们也是有自己的消息渠道的,附近百里内的山头都知道来了个厉害的小姑娘,一身强大的灵力直接在等级上压制他们了,既然是硬茬子也就没必要碰了,修为再重要也还是没小命重要不是么。   其实若非顾睐嫌麻烦,天天又有跑上门来的鬼怪,以她的驭鬼之术,拉起她自己的百鬼军队也不是做不到的。   而这些日子里,顾睐也有些苦恼于没有趁手的兵器,虽说法诀什么的威力也很强大,但太耗灵力了,这些山精鬼怪的也就算了,可若遇上他们口中说的妖魔两界的十妖,那手无寸铁的她可就要落入下风了。   顾睐可不会天真的想那些人离她还远着呢,哪会那么容易就遇上,她既然选择走出那个小山村,踏入这个有仙,妖,魔,鬼,人的世界,就已经做好面对各种危险的心理准备,而且她有预感,他们总有一天会遇上的。   顾睐在锁妖塔里呆了那么多年,怎会不知这些个妖魔鬼怪的性子,哪里是那么好相与的,一言不和就打起来的又不是没有,唯一不变的也是默认的规则,那就是以强者为尊,更没有谁会敢冒犯强者尊严的,所以增强自己的实力才是根本。   顾睐不禁有些想念那曾经朝夕相伴的魔剑,虽说困了她千年,但这么多年过去了她的那点心结早已释怀,现在反而感念昔日的心有灵犀了,共同战斗称霸锁妖塔的日子了,还真是一去不复返哪。   虽然魔剑不在,但找把合心意的剑倒也不错,顾睐也不是那么追求外物的人,什么样的武器她不能用,只是有合心意和不合心意之分罢了。   顾睐很快行至了一处繁华热闹的城池,拿了户籍就顺利进去了,人间的繁华总是相似的,顾睐稍稍感慨了一下,就拉住了一位大叔,问了城里最好的铸剑坊在哪里,那大叔倒也热心,还领了她去那里。   到了铸剑坊,隔着门也能听见里面拉动风箱的呼呼声,打铁的砰砰锵声,铸剑坊的一个留着八字胡的管事迎上来,笑呵呵地问顾睐想铸什么样的剑。   出乎他和好心大叔的意料,顾睐要求包下铸剑坊一日,自己铸剑,两个汉子都瞪大了眼,这样一个瘦弱的小男孩也会铸剑?都不一定能抡得起打铁的家伙呢,好心大叔就劝她让铸剑坊给她打一把就是了。   顾睐微微一笑不语,只是伸出右手握成拳头摊开,露出了一枚黄澄澄的金子,铸铁坊的管事都被晃花了眼,连连点头说好。   果然有钱就是好办事,至于这金子是怎么来的,有鬼怪的地方就要墓葬,那么寻些金银对顾睐来说就并非难事了。   铸剑一事是顾睐在之前就已经想好了的,她想要有一把合心意的剑就最好是由自己来铸,以心铸剑,才能铸就心剑。   不过两刻钟的工夫,铸剑坊内就空无一人了,管事恭恭敬敬地守在了门口,以防有人打扰,顾睐一进来便看到了台上已备好了一应的铸剑材料,虽是凡铁,对她来说却已足矣。   一步步按记忆中的那位长辈的教导,开炉,煅烧,锤炼,尽管只有她一个人,却做得如行云流水般自如,每一个动作都如同蕴含着天道运行的轨迹一般,顾睐将十二万分的心思投入在铸剑炉中,炼剑,如同炼心,心定,剑自然成形。   顾睐也似乎从中再次领悟了些什么东西,寻常人看是铸剑,但在她看来,如命理般的轨线缠绕出重重的奥秘,但仅仅是那几瞬,她却仿佛跨越了一片宇宙星空,似是触及到什么,又似乎什么也没有明白。   还有最后一步,顾睐咬破指尖,向炉内投入一滴血珠,瞬间炉内烈火腾起,几丝紫色流光回绕在剑身上.   顾睐不知道的是,她在里面铸剑,却在外面引发了惊人的天象, 凡神兵利器出世,天地必有所感应,异象随之而生。   原本晴朗无比的天空瞬间聚起了雷云,一貌似钟馗的中年男子望着这异象,不禁皱起了眉,出手掐指一算,眉头散开,笑道:“原来是有神兵利器出世啊,不知是何高人能有这么大的本事引发此天象啊?”   他身旁的一俊美少年好奇道:“师父,你是说这是有人在铸就神兵?我还以为是什么妖魔出世了呢。”   此中年男子便是欢喜天忧洛河东,他的这名弟子名叫轩辕朗,来历更是不凡,洛河东拿着烟杆子敲了敲他的头,开玩笑道,“什么妖魔啊,跟了我这么久,还这么没见识,小子,你看着好了,待会儿就有场大雨下了。”   话音刚落,一道划破了天际的巨大闪电瞬间照亮了这方天地,随后一阵瓢泼大雨哗哗而下,街上的不少行人纷纷赶回去了。   轩辕朗和他师父也跑到了屋檐底下,他随意地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睁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的大雨,忽然呆呆地道:“青城好久没下这么大的雨了。”   洛河东又给了他这呆傻的徒弟一个狠狠的爆栗,道:“别发呆了,走。”   “去哪儿啊?”轩辕朗依旧没回过神来,愣愣道。“当然是去见见那个高人啦。”洛河东没好气地道,还想再给轩辕朗的脑袋来一下的,轩辕朗这下灵活地抱着头给躲掉了,还嬉皮笑脸地道:“师父,君子动口不动手啊,您悠着点。”   而外面的动静却一丝也没有传到顾睐耳中,在最紧要的时刻,她就在周身设下了结界。顾睐看着铸剑炉中已经成形的剑,原本漆黑的剑身滴入她的血后便变得通体近乎透明,晶莹剔透,先前缠绕的那几丝紫光闪入了剑身之中,消失不见了。   她心中一动,剑就已飞身落到她手中,顾睐轻轻抚过长剑,感受到剑与她心神的一丝联系,便知她想要的剑已经铸好了。      第89章 花千骨   顾睐用布条缠上剑,负在身后,就推开了大门,却见门口站着一面色凶神恶煞的中年男人和一俊朗不凡,面上却有些不耐的少年,顾睐心中不禁有些奇怪。   两人见出来的是她一个清秀且瘦弱的少年时,面上更是惊讶,轩辕朗还特地越过她往门里瞧了瞧,又转过脸对洛河东大喊道:“师父,里面没人,那个铸剑师好像跑了。”   洛河东却没有理会徒弟的话,略带深沉的眼神落在了顾睐,身后背着的物什上,铸剑师?顾睐听了他的话,又正好对上洛河东带着些探究的眼神,似乎明白了什么,看来或许发生了她不知道的事。   轩辕朗见师父没回他的话,不禁有些奇怪,跑回洛河东身边,扯了扯他的袖子,道:“师父,我们要不要去追一下那个铸剑师啊,现在追应该还来得及。”   洛河东原本有些严肃的脸色瞬间怒了起来,朝着轩辕朗的脑门又是一敲,道:“追你个大头鬼哦,人就在这里,你还有上哪追去啊,我的傻徒弟哟。”   轩辕朗抱着头又是一通乱窜,好半天才回过神来,意识到师父说了什么,轩辕朗指着一直未出声的顾睐,手止不住地颤抖着,眼角跟被针扎了似的直跳,“师……师父,你不会说这个瘦的像个娘们的小子就是你说的高人吧。”   洛河东眼角又是一抽,也意识到自己好像给自己打脸了,可他也没说错啊,这样能引发天象的神兵哪里是一般人可以铸成的,他直着脖子道:“怎么不是啊,人家可比你一个跟我学了几年还没学到什么的小子厉害多了。”   轩辕朗还想争辩什么,见师父的脸色又小了声,声音再小,洛河东和顾睐这样的修行之人又怎会听不到,“可我见过的铸剑师都是些满脸胡茬的大男人啊。”   洛河东听了他小声的争辩,不禁冷笑道:“你还以为这天上的神仙除了漂亮的仙女都是白胡子的老头呢,结果,你不也见过那长留上仙白子画了,人家那才是真正的仙人之姿,哪是你这毛头小子可以比得上呢。”   轩辕朗一听师父拿他过去的糗事笑话他,就低下头不说话了,心里头碎碎念道,谁知道那长留上仙咋就长得那么好看呢,他都看呆了。   这师徒两人说话也一点没顾忌还站着的顾睐,她面无表情地看着这场小小的闹剧,她也不是没想过趁着机会偷溜的,只是,顾睐又瞥了一眼面前的凶脸道士,他腰间挂的龟甲和八卦图,还有挎着的袋子露出的三清经文的一角,   修道之人,而且道行不低,至少顾睐对上他没有十成的把握,这道士虽和他徒弟打闹着,却还是留出了一分心神在她身上,也怕是她会逃跑了,顾睐垂下眼眸,心中略思索道。   可她又猛然抬起头,就见洛河东笑脸凑到她面前,跟哄小孩子一样地道:“小家伙,你这铸剑术是跟谁学的啊?要不跟叔叔走吧,叔叔的门派里还有好多的大哥哥,大姐姐陪你玩呢。”   轩辕朗听他师父这么温柔的说话,都起鸡皮疙瘩了,他挠了挠耳朵,心中腹诽道,拜托师父人家少说也有十来岁了,可不是三岁小孩,你这话也就只能哄哄三岁的小孩子了。   可惜洛河东一头金发,满脸络腮胡,刀眉横飞,眼似铜铃,一张口便如狮子吼一般,的确有够骇人。单这副模样都能吓走不少妖魔,得亏顾睐不是寻常小孩,不然早被吓哭了。   洛河东一心想着怎么把这位铸剑的好苗子给拐带回去呢,哪还想得到徒弟的腹诽,若被他听见了,非什么都不说先暴打一顿才是。   可任他怎么说,面前的这个清秀的少年都是一副冷情冷性的模样,顾睐怎会看不穿洛河东的心思,铸剑天分,她还真没多少,不过是比常人高了两分,又恰逢时机,以她的鲜血铸剑,才引出了异象来。   就在轩辕朗看着他师父洛河东费尽心思想拐带这名疑似铸剑大师的小子,心中都有些同情这少年时,一阵尖利而诡异的鸟唳从远方的空中传来,洛河东和顾睐几乎是同时将脸转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这声音,洛河东脸色逐渐凝重起来,   “糟了,是妖魔界的人。”他又转头看向顾睐,笑道;“看来你弄出来的异变把他们都给引出来了。”顾睐垂下眼眸,似乎在想些什么。   “师父,出什么事了?”轩辕朗面带焦急地道。   “事也不大,只是你的身份特别,我还是先把你俩给送到安全的地方去。”洛河东说着把腰间的酒葫芦解了下来,竟变作好大一个漂浮在空中,他一手拉了轩辕朗,一手拉了顾睐飞到葫芦上,顾睐立下分析了是趁机跑了还是和他们一起走两种情况的利弊后,也乖巧的没有反抗,跟着洛河东他们,然后驾着葫芦往城外中飞去。   不过几个眨眼的时间他们就到了数十里外的一处小树林里,三人又都从葫芦跳了下来,洛河东交待了轩辕朗几句后就又要往葫芦上去。   轩辕朗一把拉住他急声道:“师父,你去哪?”   “当然是回城里了,要是那些妖魔伤了凡人可怎么办?”洛河东粗声粗气地道。   轩辕朗闻言也有些担心城中那些平民,可又担心师父的安危,一下子踯躅了起来,洛河东见他这样子,就知道他心里再想些什么了,直接拿杆子冲他脑门敲了一下,道:“你也不想想你师父是谁,你师父我可是欢喜天忧洛河东,那些个小喽啰也能伤得了我,若不是为了你的安全,我早就将他们打杀了。”   说完一挥袖纵身飞上了葫芦,扬长而去。小树林里就剩下顾睐和轩辕朗两个人了,顿时一片寂静,轩辕朗挠了挠头,东瞅瞅西望望,没个安份的时候,时而说自己师父有多厉害,时而又吹捧自己无敌太白门的威名,可顾睐靠在树上,一点也没理会他的意思。   见顾睐没反应他又凑到顾睐面前,眸子晶亮,带着少年独有的活力和野性,道:“你怎么都不说话啊?”   顾睐依旧是眸子漆黑地看着他,一句话都不说。   轩辕朗有些尴尬地小声道:“你……不会是个哑巴吧。”   话一说出口,轩辕朗也意识到自己好像戳中了别人的伤处,忙住了口,又见顾睐听到他的话特地别过了头去,一定是被他的冒犯之话给伤害到了,轩辕朗心里不禁有些自责。   其实真相是顾睐已经受不了他这么呱噪了才转过头去的,谁知教轩辕朗给误会了。   这位面上爱闹但心底善良的好少年就开始了一个劲的赔礼道歉,还有躲在角落里画圈圈,心里内疚的不得了,这么一个瘦瘦弱弱的小少年,还是个哑巴,出门在外得吃多少苦啊,轩辕朗甚至脑补了她不幸坎坷的童年,无亲无故,无依无靠,小白菜,地里黄哦。   顾睐终于受不了了,冷冷地来了一句,“我不是哑巴。”   少年还在碎碎念着,“嗯,你不是哑巴,什么。”轩辕朗猛地站起来,冲到顾睐面前,抓着她的肩膀,高兴地都要跳起来了,“太好了,太好了,你不是哑巴。”   顾睐皱了皱眉,两指轻巧地推开了他的手,她始终不喜欢别人太过靠近她。轩辕少年即便是被推开,脸上还是挂着灿烂的笑容。   顾睐冷冷道;“你就不怨我?”   轩辕朗愣了一下,奇怪道:“为什么要怨你啊?”   “那些妖魔是我引来的,却要你师父带着危险去对付他们。”顾睐淡淡道,这师徒难道就这么心宽?   “这怎么能怨你,是那些可恶的妖魔,胆敢为祸人间,等我……一定要通通把他们给赶出去。”轩辕朗气愤道,眼里满是对妖魔的痛恨之情,他身为这个国家未来的君主,却碍于自身安全,无法去保护他的子民,心中怎会不气愤难过。   顾睐瞥了他一眼却露出了奇怪的脸色,又冷冷道:“可有很多人不是这么想的。”然后透过树枝的洒下的阳光悠悠地望了天空一眼。   轩辕朗听懂了她的意思,忽然大声道:“那是因为他们懦弱,只有懦弱的人才会一直埋怨,把责任推卸给别人,我轩辕朗,可是要成为王的男人,怎么会去做这样的事。”   少年的声音掷地有声,带着如磐石般坚定不可动摇的信念,顾睐转过头看向他,有些乱糟糟的头发,衣角上沾了点点的雨水和草屑,眼中却闪着充满希望和自信的神采,眉间隐隐显现出的高贵而俾睨天下的气势来,那不是追求一切的野心,而是胸怀天下的包容。   顾睐怔了怔,右手却悄悄放在身后细细掐算起来了,她看向轩辕朗,忽然道:“王?轩辕朗?你是轩辕王朝的太子?”顾睐也从花秀才那里得知过一些事情,比如说当今皇帝轩辕炫,有一子被立为了太子。   轩辕朗发觉自己一不小心泄露了自己的身份,脸色不禁慌乱起来了,父王和师父都再三嘱托过不要轻易透露,正因如此,洛河东才会在妖魔来犯时首先关心的是他的安全,一国太子,未来的帝王,他的安危牵扯太多了。他紧张的摇摇头摆手道:“什么太子啊,你听错了而已,听错了。”脸上的紧张慌乱明显是在掩饰。   顾睐瞥了他一眼,淡淡道:“哦,是么?”   那轻飘飘的一眼看得轩辕朗反而更加无措了,额角一大滴冷汗滑落下来,轩辕朗抬起手用袖子一把擦掉,又偷偷瞄了她一眼,见她手负在身后,偏过头去不知在看些什么,轩辕朗不知为何有些沮丧。   而他不知道的是,顾睐放在身后的右手手指上下快速翻转着,似乎在虚空中打着什么结,数道金光在其中穿梭闪现着,顾睐对推演天机,卜算过去,未来,现在,虽不能说的上擅长,但随着轩辕朗自己透露出来的信息越多,她能算到的越多。   轩辕朗对眼前的小“少年”正在推算自己的一些情况一事毫不知情,他心中正做着强烈的挣扎,是坦白地告诉他自己的身份呢,还是继续装聋作哑下去呢,最终正义与光明的一方获得了声音,轩辕朗抬起头,眸子明亮地看着顾睐,道:“其实,你没说错,我,我就是轩辕朗,你口中轩辕王朝的太子殿下。”   “哦,是么?”顾睐头也不偏地淡淡回了一句,好似没有听到什么惊天大闻。   轩辕朗先是傻了一眼,后又有些委屈,自己鼓起了那么大的勇气,信任眼前这个今天才认识的陌生“男孩”,得到的却是这么平淡的回应,他不由得鼓起了脸,愤愤道:“欸,你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你见到认识的可是当今太子呢,就没有一点点的惊讶或是高兴么。”   顾睐依旧是语气淡淡地道:“你是太子又不是皇帝,等你什么时候成了皇帝的时候再说吧。”手指一顿,脑中清晰地闪现出某道正被大能掩盖的事情,刚刚发生的一件与眼前少年命运紧密相关的事情。   她转头看向少年,眼中闪过一丝不明意味的神色,只见少年听了她方才的话,挠了挠头,道:“当皇帝啊,我父皇正值壮年呢。我当皇帝还要等到好多年呢,不过。”轩辕朗眼中闪过狡黠之色,道:“那我们就先说好了哦。”   不会要很久的,顾睐又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转身便要离开。   轩辕朗想要拉住她,却见到她施展法术轻轻一跃凌空,踏过细长的树枝,飞身从小树林里离开了,她一抹青色的衣角从他手中抽出,留他心中一片怅惘,喃喃道:“我和你说了那么多,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姓名呢。”      第90章 花千骨   夜色阑珊,皎皎明月高挂在空中,带着一片的清寒,似是那么的高高在上,不可侵犯,   顾睐一人独坐在山峰上,双目轻闭,心中澄澈清明毫无杂念,白日里遇到的洛河东和轩辕朗两人并未被她放在心上。   铸剑时眼前闪现过的种种玄妙之境此时在她脑海中仍是挥之不散,忽然间她睁开了眼睛,心中一动,剑已从身后拔出,落到她右手上,她微微一怔,主动握住了剑柄,缓缓站起身来.   一股寒冷之极的灵力从她身上流出,通过手心传至剑中,顾睐眼中闪过一道凌厉之色,手上一震,包裹剑身的布条纷纷散开,如碎布般飘落在空中,慢慢落下。   剑随心动,顾睐已来不及作想,身子已持剑挥出,划过道道如心中冥想得到的天道轨迹,脚下竟踩出了步步莲华,却只在一个圆圈中运行.   一开始的剑法笨拙无力,似初学之人,可越往后去,却端得是精妙无双,令人惊叹,就连顾睐也未曾想过自己手中的剑能施展出这些种种变化来.   剑气划到之处,似蓝色流光飞舞.   顾睐青色的布衫在月光下颜色越发浅了,近乎白色。   白衣青衫,月下剑舞,梦非梦,红尘独醉,如仙中,人剑合一,剑走偏锋,引起无数风起云涌。   而顾睐仗剑一人,破清风斩浮云,剑身闪动,如纵身踏越云梯。   夜色下青山隐隐,云破月来剑弄影。   远处高楼上一身着宽大黑袍的人拿着一枚轻巧精致的云筒对上此景,口中悠悠颂道:“我欲乘风跨万重,追月与嫦舞花弄。唯月万年不迷蒙,只因浮云遮仙踪。妙极妙极。”   顾睐眸子微微闪动,仰天长念道:“风萧萧兮易水寒。”这一句她念得极慢,手上已挽出一朵剑花来,可忽然语气急转,清如风声鹤唳,“壮士兮一去不复还。”   手中落满清霜月光的长剑如银光闪过,直直刺向,远方高楼的方向。   黑袍人只觉眼睛一道刺痛,松开了拿着云筒的手,云筒随之滚落到地上,月光下,已收回剑的顾睐嘴角勾起一道嘲讽的轻笑。   顾睐手中拿着剑,又提起包袱,往山下走去,夜晚赶路也不错,至于那个暗中窥探她的人,终于一天会出现的。   高高的阁楼上,黑袍人掀开了脸上戴着的饿鬼面具,露出了一张清俊秀雅的面容来,他揉了揉有些发红的眼睛,又弯腰拾起云筒,却只是收回了宽大状如蝙蝠的袖中没有再用。   他缓缓走到栏杆边上,白净得极好看的手指轻轻敲打在木制的栏杆上,嘴角轻轻勾起,露出诡异莫明的笑容来,“花千骨。”   他轻声念着这三个字,她的名字在他的舌尖轻轻打了好几个转,说不出的缠绵婉转。   白天里的日光有些灼烈,顾睐走在大树遮蔽的丛林里,四处郁郁葱葱,毫不在意衣角裤腿被尖锐的树枝勾破,忽然她耳尖微动,偏过头向右边的丛林深处看去,   有奇怪的声音,而且越来越近,朝着她的方向跑过来。   “救命啊,救命啊。”年轻男子惊慌的声音响起,惊起一片林中的飞鸟。   顾睐皱了皱眉,只见一背着书篓疑似书生模样的年轻男子从林中慌不择路地跑出来,看到顾睐站在路中央眼中闪过一道惊喜,后又是惊慌。   他跑过来居然想拉着顾睐一起跑,顾睐轻松躲过,倒让他摔了个狗吃屎,那人好不容易站起身来,大声对顾睐喊道:“你怎么不跑啊,后面有……”   那人话未说完,顾睐已经看到了里面跟着他跑出来的东西,一只巨大的妖兽,形状像牛一样,却比寻常的牛大了好几倍,身上长满了尖尖的刺猬毛。   它见了顾睐,为她身上的异香所吸引,竟舍了那书生,向顾睐扑来,书生急声大叫道:“小心。”   顾睐身后长剑突然凌空,她伸手一把抓过,侧身一转,长剑寒光一闪,那妖兽停在了离她不过两丈的地方,然后整个身子从剑气划过的那一处裂成了两半,流出了绿色的血水,倒在了地上,震得地上的沙土扬起了好一层。   顾睐避过了妖兽血液沾染的地方,收起剑转身就要离开,却听见身后那几乎吓呆了的书生大叫道:“等等,等等。”   只见书生迅速跑到她面前,喘了喘气一拱手行礼道:“恩公,多谢救命之恩。”   顾睐这才瞧清楚他的相貌,虽并不十分出众,可是气质非凡,一双凤目盈盈含笑,说不出的温柔亲切。安静优雅,尘埃不染,仅仅一眼望去,已叫人从头到脚神清气爽,每个毛孔都熨过似的舒适服帖,是个容易让人生出好感的人。   不过,方才只是举手之劳,若非那妖兽后来针对的是她,她也不一定会出手的,所以顾睐随意地点了点头,就想饶过去走了。   书生连忙张开双臂挡在她面前,道:“恩公,你别走啊,我还没报答你的救命之恩呢。容在下先介绍一下,我叫东方彧卿,是个书生,正要上京赶考。”   顾睐面无表情地直接推开了他,走了出去。   她在前面走着,那书生却在后面踉踉跄跄地跟着。   顾睐忽然停了下来,东方彧卿低着头差点给撞上了,又是一个劲的鞠躬行礼。   顾睐转过身来,冷冷地看着他,道:“你跟着我做什么?”   东方彧卿挺了挺胸,似乎要给自己增加点勇气似的,“我还没还你的恩情呢,古人云,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更何况是救命之恩呢。”   顾睐握着剑双手合抱叉在胸前,扫了他一眼道:“你既然想报答我,就不要跟着我了,我不喜欢别人跟着我。”   东方彧卿摇头晃脑道:“那怎么行,这恩我是一定要报的,我东方彧卿,虽是一介无用的穷书生,但也要无愧于心。”字里行间像极了一个迂腐的呆书生。   顾睐又冷冷道:“你不是要上京赶考么?跟着我要是错过了可怎好?”   东方彧卿一正色,道:“我若弃恩不报,岂不是个忘恩负义之人,谈何济世救民,匡扶社稷。”   “济世救民,匡扶社稷,说的不错。”顾睐点了点头,眼里一寒,忽然拔出剑来,指在他喉间,语气如寒冰一般冷冷道:“说,你接近我有什么目的。”   “冤枉啊,恩公。”东方彧卿大叫道,却是一点也不敢乱动,生怕顾睐的剑戳错了地方,“恩公,我只是个普通人,想报恩而已,你这么厉害,应该能看出来我对你一点威胁都没有的。”   顾睐心中闪过一丝犹疑,这人说的没错,他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顾睐也暗中掐算了几下,确实无误,但又怎会这么巧,昨晚刚有一个窥视她的神秘人,今天就碰到了一个非要跟着她报恩的书生。   不过既然这样,顾睐还是放下了剑,却又撂下话,“你说的到也没错,那你就走吧,若再不走,我就杀了你。”   东方彧卿一慌,惊得又摔倒在后面的泥地上,声音颤抖道:“恩……恩公,你怎么还要杀人啊。”   顾睐冷笑了一声,似是看不起他这方胆小的模样,道:“我连妖魔都敢杀,为什么不过敢杀人。”   “可,可人和妖魔不一样啊?”东方彧卿脸上满是不可置信,惊慌失措的神情。   “在我眼里,人和妖魔没什么分别,有的只是善恶,强与弱之分罢了。”说完顾睐转身就离开了,留下书生呆愣地坐在地上。   过了许久,顾睐的气息已经消失后,书生施施然站起身来,掸了掸身上沾染的草泥灰尘,又望向顾睐离开的方向,竟吃吃地笑了起来。   诡异又空灵的笑声回荡在丛林里,吓得有些鸟兽都不敢冒出头来,东方彧卿,低声笑道:“呵,还真是有趣啊,这一世的命定之人会这么有趣啊,哈哈。”   临近中午,顾睐找到了路边的一家小茶摊,没什么人,就只有茶摊的老板趴在桌边上打着盹,顾睐刚要上前去休息一下,身后却又想起了熟悉的喊声,   “恩公,等一下,等一下。”   声音大得直接惊醒了茶摊的老板,他挠了挠头,便瞧见了站在摊子边上的清秀少年,还有他身后一路小跑着追喊的年轻书生。   茶摊老板憨笑了一声,却见那书生冲到了少年面前,而少年的剑直接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茶摊老板大惊,他连少年怎么把剑拔出来的都没看清,于是立马钻到了炉灶后面,这种江湖仇杀的事,他这种小老百姓还是少管一点,只愿那少年能心软饶自己一命。   东方彧卿在顾睐的剑落下的那一刻,闭目紧张大叫道:“恩公,我能帮你。”   顾睐的剑落在与他脖间皮肤仅毫厘之差的地方,她微一挑眉,看着东方彧卿,也不出声。   东方彧卿心下一松,肯听就好,他定定地看向顾睐,正色道:“恩公想要求仙问道,就先去找无所不知的异朽阁吧。”   异朽阁,这是什么地方,顾睐低下头微一沉思,连手上的剑也松了些,东方彧卿咽了咽口水,压了压惊,慢慢地推开剑,然后,脚下一滑,直接溜之大吉了。   顾睐望着他疾如闪电般奔跑的身影,脸上一呆,一个既不会法术又不会武功的弱书生,如何能跑得这么快?   只见东方彧卿往她的方向又扬了扬手,大声道:“它在瑶歌城。”   东方彧卿的身影消失在远处之后,顾睐又若无其事地走到茶摊,找了个位子坐下,将剑往桌上一放,发出重重的响声。   茶摊老板连忙从炉灶后面钻了出来,这尊煞神还没走呢,他沏好茶,战战兢兢地送到顾睐面前桌子上,顾睐拿起了饮下一口后,忽然放下,   茶摊老板直打了个哆嗦,慌张地走过来,想知道她有什么不能满意的,只听她缓缓道:“瑶歌城,在哪里?”      第91章 花千骨   睐不过思索了片刻后,就决定去那东方彧卿口中的异朽阁了,无论他说的无所不知是真是是假,但终归也是一条线索.   东方彧卿此人虽不可信,但日后与之交集必不会少,他有心,可顾睐无意,究竟谁能讨得了好,就看日后诸事便是了。   她加快了路程,很快到了茶摊老板所说的地方.   只是,顾睐看着眼前的两条分出来通向不同方向的岔路,眼神不自觉漂移了一下,选哪个呢   顾睐心知也不能怨茶摊老板,古代地广人稀,交通又不便,知道的不过是大致地方罢了,哪还能了解得那么细呢。   顾睐一人站在黄土飞扬的大道上,低下头捏了捏下巴,很快采取了最有效也最快的法子,推演.   果然卜算推演是居家旅行杀人必备之术,顾睐也不计较过于依赖推演天机是不是不好,还是把灵力浪费在这种小事上。   只是,顾睐再次顿了一下,算不出,这里被某种符咒之术设下了结界,蒙蔽了此方天机,莫说推演,就是找到路怕也是难的。   但是为了什么呢?   难不成是异朽阁弄的鬼,顾睐也知道许多势力会设下阵法之类的保护自己,若是这样,顾睐倒不担心了,她的直觉一向很准,但这一次不知道为什么感觉不好也不坏.   顾睐索性也不去想了,转过身去朝后面扔了快石子,再看投到的是左边的那条路,她就走了这条路,一直往里走。   当顾睐的身影消失在路的尽头时,分岔口忽然升起了浓雾,掩去了顾睐走的这条路的途径,路口又重新变成了只通向一条路的样子。   到了夜里,顾睐却走到了一座大山下,难不成异朽阁建在山上了?   顾睐越想越不对,便想以原路回去,可一转身,走过来的路呢?怎么都不见了,顾睐发觉自己一直在饶圈子一样走了这么久,心中不免有些烦躁,居然这么粗心大意,失了警戒心.   不过顾睐很快就调整好了心理状态,只是要是让她找到了装神弄鬼的人,她同样不会手软的。   顾睐随便找了一棵大树,盘膝坐了下来,想要休息一下,明日再行解决也不急。闭目假寐不过半刻,顾睐便听见了周围的一些动静,她有千年修为在身,耳目灵敏非凡,更何况出现的是一只,鬼.   当阴冷的气息靠近她时,顾睐忽然睁开了眸子,未开封的剑身已横在了眼前倒是打扮的高冠少年脖间,又是一个道士,顾睐心里撇了撇嘴,先碰到了一个洛河东,现在又碰到了一个不知是何门派的道士鬼,总不会她日后还要去当道士吧。   只是无论是什么,想要动她,就不要怪她不客气了,顾睐已认定了又是一只被她身上的异香所吸引来的鬼怪,正要动手之际,却听这位年轻的道士鬼大声喊道:“道友,我无心冒犯,只是有一事相求。”   顾睐顿了顿,仔细一看,见此鬼魂少年眼神清明,一派正气,不像是寻常的鬼魂,便止了手,皱眉道:“你是何人?为何出现在此地?”   少年神情恳切地道:“我是崂山门下弟子林随意,本来半月前前师傅让我来给茅山清虚道长送个东西可是中途被大魔头春秋不败截住不但抢走了东西还用法力毁了我的灵体。我希望你能上山见到清虚道长的话把这件事告诉给他,请他转告我师傅,他老人家现在一定还着急的等我回去呢!”   林随意在发现顾睐身上隐隐显露的灵气了就误以为是修道中人,便想称一位道友,好托帮个忙,毕竟他死在这里都快半个月了,只见到顾睐一个人进来。   “茅山,你说这里是茅山?”   顾睐显然关注错了重点,少年原本还有些因为自己身死而黯然神伤的情绪瞬间抹杀的干干净净,说了这么多,眼前这位道友非但一点同情之心都没有,还找错了重点。   看着少年状似哀怨的表情,顾睐也有些不自觉地偏过头去,好像说错话了,不过没想到,这兜兜转转还是到了茅山,莫非天意安排,顾睐心里暗想到。   少年收拾好忧伤的心情后,便好奇问道:“那道友原本是想前往何处,却误入了茅山。”   顾睐看着他面无表情地道:“我想去异朽阁。”   “异朽阁,可它在东面,茅山在西面,虽然不远,但正好相反,道友莫非是走错了道。”   林随易对上顾睐面无表情漆黑的眼眸后,努力将“迷路”两个字给咽了下去,换了一个比较委婉的词。   顾睐淡定地挪开了眼神,林随意少年松了口气,擦了擦作为一只鬼事实上并不存在的冷汗后,又道:“道友怎会想去异朽阁,额,那个地方。”   林随意脸上露出了奇怪的神色,似乎不怎么愿意提到异朽阁这个地方。   顾睐道:“一个遇到的人让我去的,说是一个无所不知,能让我实现心中所愿的地方。”   林随意皱了皱眉,道:“道友莫要再与那人来往了,那人必是不怀好意的。”   顾睐点点头,东方彧卿这人的确是不安好心,只是对于林随意的排斥,顾睐顿时起了好奇心,便问道:“你似乎不喜欢异朽阁。”   显然她提到这个词坦荡多了,林随意不禁有些奇怪这样坦荡的人会去那样的地方,但对于顾睐的问题,林随意不免苦笑道:“不仅是我,想必六界里没有一个人会喜欢异朽阁。”   他随之摇了摇头,似乎不想再谈论这个话题,顾睐心一动,定定地看向他道:“你告诉我你知道的一切关于异朽阁的事,我便如你所愿,上茅山向你口中说的那位清虚道长禀明一切,这样可好。”   林随意闻言大喜,狂点头,他先前说那件事也感受到顾睐似乎并不想要应允他的要求,既然现在是她主动提出来的,又只要他告诉一些仙界中众人皆知的事情,这样怎不好呢。   两人都面对面盘膝坐了下来,林随意缓缓道:“对六界中人来说异朽阁无疑是一个比任何邪恶妖魔甚至反动势力更恐怖的存在,因为这这世界没有他们不知道的秘密,它坐落在人间的瑶歌城,只要付出同等代价异朽阁会告诉你一切你想知道的秘密,异朽阁主神秘莫测,没人见过他的真面目。”   顾睐不禁有些疑惑,又问道:“六界的一切事情他们都知道,那你可知道他们是怎么做到的?”   顾睐不过随口一问,也不指望林随意能说得出来,毕竟这一点应该算是异朽阁的机密了,可出乎她的意料,林随意只是迟疑了一下,便道:“舌头。”   “舌头?”   “嗯,这在六界中也并不算是秘密,有很多人与异朽阁交易的代价便是他们的舌头,异朽阁有特别的能力让舌头说出真相。”   林随意说到这里,想到当日师父同他说的这些事情,还有许多势力在门内人死去都会毁去他们的舌头,可即便这样也挡不住异朽阁的探知,身子也不禁颤栗了一下,为异朽阁的残忍手段而胆寒。   顾睐眼中微微闪动,点点头似乎在应和林随意的想法,但心思却想的是另一回事,她只知道东方彧卿没有骗她,那的确是一个好地方,一个她应该去一趟的地方,她和林随意的这笔交易也做得值,至少让她在下一次见到东方彧卿时多了一分主动。   顾睐缓缓站起身来,又回到了先前的那棵大树下继续休息了,林随意瞪大了眼睛,道:“你不是答应我的事了么?”   顾睐不急不慢地道;“我答应了你,就一定会做到,只是天还没亮,等天亮了我们再上山也不迟。”   林随意闻言低下头,有些委屈道:“我们?可是我已经变成鬼了,不能出现在白日的阳光下,法力也不够开启上山的密径。”   顾睐略微思索了一下,便在四周寻了一下,果真被她找着了,槐树,天生的鬼木,也是亡魂在阳界最好的遮蔽之物。   不过几下的功夫,顾睐就做出了一把简单的槐木伞,又在伞面上施了几道特殊的术法,便大功告成了。   林随意接过一把撑开挡在头顶上,这时天已蒙蒙亮了,林随意一介新生的鬼魂,在槐木伞下却丝毫不会被阳光所灼伤,他不禁高兴的又蹦又跳起来。   林随意高兴完了却看见顾睐一脸怅惘地看着初升的太阳,疑惑道:“道友,你怎么了。”   顾睐没有看他,依旧怅惘道:“天亮了。”   林随意突然点亮了顾睐的心思,她是说天亮了,可她还没休息呢。   林随意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道:“要不,道友先休息一下,我们过会儿再上去。”   顾睐摇了摇头,道:“算了,先帮好你的事吧,我送你上去,让你自己跟清虚道长说吧。”   见了林随意面上有些疑惑,顾睐又道:“我来历不明,茅山派的人不一定会相信,但若是你亲自去说,要省掉不少工夫。”不然她那么费心地去为他做槐木伞干嘛。   林随意点点头,一脸敬佩地道:“道友说的好有道理啊。”   于是两人趁着刚亮的天色还为林随意找了骸骨,然后打包了一下让他自己揣怀里了,接着上了山。   在上山的路途中,顾睐再次发现了她一路上遇到的第三个话唠,林随意。   “道友,我们认识这么久了,我还不知道你姓甚名谁呢,日后还怎么感谢你呢?”   “花千骨。”拜托,你都死了,投胎还来不及,惦念着还恩干嘛。   “花道友,你好厉害哦,居然能让像我这样新生的鬼魂也能出现在白天里,这样的手段我也只在师父那样的大能手中见到哦。有点像我们崂山,茅山,蜀山的术法哦,不对,道友不是我们崂山的,又是第一次来茅山,难道是蜀山派的弟子,又或者是长留的高徒。”   顾睐清楚地看到林随意的眼睛都亮了几个分度,但她依旧简洁地道:“散修。”   “道友,我知道一个安全秘密的路上茅山去见清虚道长哦。”   “道友,……”   顾睐在看到密径的入口时,都不禁有些庆幸,因为林随意的嘴巴终于停了下来,她都有些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带上一个如此聒噪的人,哦,不,是一个聒噪的鬼。   林随意在看到密径入口时,原本一直笑嘻嘻的面孔突然严肃了起来。   “怎么了?”顾睐也正经起来,问道。   “这些日子,因我灵体被毁,无法进入茅山,原本还奇怪这茅山为何这么久了还没有人下来,现在才发现是里面被设了阵法。”林随意眉头紧锁,严肃道。   “很严重么?会不会是有什么其他的原因?”顾睐道。   “若是之前我不会奇怪,因为这两年各个门派因为某些原因都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茅山只是多了些符咒而已,但今日我得你相助到这密径口处却发现,这些符咒非但是禁止了茅山中人出来,甚至禁止了里面任何消息的传出。”   禁止任何消息传出,那也就是哪怕里面的人想要发出求救的信号也传不出来的,那么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   顾睐和林随意都齐齐看向幽深的密径,心中不禁有了不好的猜测。   “若是你想的那种情况,那这条密径又是否安全呢?”   林随意肯定地点了点头道:“这条密径一定安全,因为茅山中只有清虚道长知道,只因我师父曾帮过他一个大忙,两人又是好友,所以师父在闭关是常偷偷通过这条密径找清虚道长下棋聊天。”   “那你又是怎么知道的?”顾睐不禁奇怪道。   林随意挺了挺胸,似乎颇为自豪地道:“师父喝醉了告诉我的。”   顾睐默默地移开了眼睛,果然逗逼还是逗逼,无论在什么样的情况下。   不过林随意关键时刻还是挺靠谱的,顺着这条密道,一人一鬼安安全全地进了茅山派的九霄万福宫,金碧辉煌的大殿内烟火未灭只是没有半个人影。   第92章 花千骨   顾睐和林随意两人对视了一眼,就直接出了万福宫的大门,却看到了骇人的一幕,万福宫前的原本集众的大广场上竟被强大的破坏力破开了一个巨大的深坑,数千弟子鲜血淋漓,不知生死地倒在里面。   林随意抬起手指向场中的一人,大叫道:“那是清虚道长。”   顾睐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是一位面容祥和须发皆白,一身青色道袍的老者。   他面前的是一位面容半男半女的的诡异男子,他声音阴柔道:“清虚老儿,我杀了你这么多的弟子,你居然还不肯将拴天链给我交出来,你还真以为我拿你没办法吗?”   清虚虽已露出不力之象,仍沉声道:“春秋不败,你以为勾结了我茅山叛徒云翳杀我弟子,毁我茅山基业,就能逼我交出来么?我就是拼上茅山所有力量也绝不会向你等妖魔妥协。”   然而春秋不败狞笑一声,竟一掌击碎了清虚周围的护体金光,生生插入了清虚胸口,狠力掏出大块血肉出来。   顾睐身旁的林随意看到这残忍的一幕,惊怒之下,竟想要闯过去,顾睐右手一刀劈下,直接打晕了他,扔回大殿内里了。   再看空中的景象,只见清虚胸口中央的大洞完全穿通,心肺皆被掏走,全身血迹斑斑,向地上落去,一些残余的弟子悲声大喊道:“掌门。”   春秋不败捏碎了手中的血肉,露出了一个细如小蛇的金黄锁链,他仰天大笑道;“拴天链终于到手了,清虚老儿,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藏在了墟鼎之中。”   听见底下那些茅山弟子的声音,他皱了皱眉道:“太吵了,杀了他们。”   就是这个时候,顾睐心中一定,如鬼魅幻影般闯入了春秋不败的结界中,竟生生抢走了春秋不败手中的栓天链。   春秋不败大怒,本以为只是两只胆小的小老鼠,想着待会和茅山弟子一并处理的,没想到这只自以为的小老鼠居然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动他手上的东西。   他阴冷一笑,单手一挥,手下的妖魔如潮涌般从四面八方向顾睐冲了过去,围住了她的所有去处,只见冲天的寒光一闪,未来得及躲避的妖魔竟被伤得灰飞烟灭了,顾睐一人仗剑凌于空中。   一时间,春秋不败的三成手下尽数被灭,他不由得又惊又怒,没想到这居然还是只披了老鼠皮的凶虎。   他再一挥手,这已不是这些妖魔可以对付的了,手下的妖魔尽数退下,为两人腾出战斗的地方来,春秋不败那半边女人脸顿时退去,只留下一张男人脸,模样却是丰神俊朗。   他冷笑了几声,也不说什么直接向顾睐袭去,顾睐可不会傻乎乎地跟他正面战斗,赢面不大,且即便是赢了,她的伤只会比他更重。对方人多势众,硬拼还真不是法子,她抢了拴天链更多是为了争取时间。   顾睐一次又一次地躲过春秋不败的攻击,显然她的身法比之春秋不败更为精妙,且她在不断地向结界的边缘靠近。   春秋不败冷笑道:“我已布下了天罗地网,想跑?真是异想天开。”   顾睐嘴角露出了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让他有些有些不好的预测来。   春秋不败震惊地看到,顾睐竟挥动起手中的拴天链,原本细如小蛇的金黄锁链忽然变得极长极大,冰冷坚硬得让人心惊。   顿时风起云涌,昏天黑地,原本坚固无比的结界破碎开来,数百道的金光如闪电般飞出传向了四面八方,这些都是半月里被阻挡在结界中无法传出的信符。   云巅之上,一身着白袍,银光笼罩在周身,眉间殷红色的掌门印记的长留上仙白子画指尖微微一动,一枚小巧的掌门专用纸鸢落在掌心,化为了几道字符。   白子画眉间一凛,眼中少有地闪过冰冷之色,字符散去,云巅之上也不见了那个清高孤绝的长留上仙。   一座美丽如幻的海岛山,一位闭目躺在宽大的玄天伞下也遮不住满身光华的绝世美人,他的一举手一抬足,几乎羞煞了周围的花草木石。   忽然一道白色的纸鸢飘然落在了伞上,美人睁开了眼,那是一双足以醉倒六界众人的流火绯瞳,他,就是妖魔两界之王、六界第一美人,流火绯瞳杀阡陌,拥有这令人忽略性别的绝世美貌,和乖戾喜怒不明的脾气。   杀阡陌雌雄莫辨的面容此时哀怨地叹了一声,道:“这清虚老儿平时也不找我,这回我正晒着日光浴呢,怎么就急吼吼地找我了呢。”   话里虽满是嫌弃埋怨,纤纤比玉石还温润的手指却打开了纸鸢,只见原本美得天地失色的面容透出了一股噬人的戾气,   “好大的胆子,春秋不败,没我的吩咐,竟敢擅自对茅山下手。”   杀阡陌狠戾地捏碎了手中的纸鸢,站起身,众人皆拜伏在地,不敢直视他眼中的冷酷严厉,这才是那真正的妖魔至尊,两界之主。   他轻身跃上烈火飞羽的凤凰,火凤发出一道温顺的长鸣,不过眨眼间,一人一凤已消失在了天边的尽头。   春秋不败已来不及想为何顾睐仅凭自己一力能使出拴天链的八成威力,原本费心布置的大阵早已毁于一旦,更重要的是结界一破,魔君很快就会知道自己杀上茅山的事。   春秋不败压下心中蓬勃欲发的怒气,现在最重要是尽快在魔君赶来之前,夺回拴天链,等一切尘埃落定后他再向魔君请罪便是。   他心中一定,手下对顾睐的攻击越发凌厉起来,招招尽出全部实力,而已身受重伤的清虚道长竟强撑着护在了顾睐面前。   顾睐一惊道:“清虚道长,你……”   他勉强露出微笑,道:“小友舍身助我茅山派,现小友有危我又怎能袖手旁观。”   顾睐抿了抿唇,这年头居然还有这么心怀大义无私之人,太难得了。顾睐一念之下,就把清虚道长给拍回去了,   “道长,我撑得住,您还是先歇歇吧。”   见残余的一些弟子都围到了清虚身旁为他疗伤,清虚闪过一丝欣慰之色,闭目歇息了下来。   顾睐也不再顾他,专心对上春秋不败,有拴天链在手,顾睐勉强占了上风,但心下也急了起来,真是不知这拴天链是个什么东西,耗费灵力太过厉害了,那些个仙界之人收了音讯怎么还不来。   顾睐的想法刚出来,一道厉喝在空中响起,凌厉如寒霜的剑光直接击退了春秋不败,顾睐抬起头一看,只见空中那驭使着飞剑的仙人。   一袭白袍,银光笼罩周身,惊为天人的眉宇面貌间掩不住的清高傲岸,略有些单薄的唇比常人少了些血色,眉间是殷红色的掌门印记。淡然带着冰冷的目光,流泄如水如月华。(百度了一下下)   顾睐不禁怔了怔,却听春秋不败气急败坏地道:“长留上仙白子画。”   顾睐忽然想起了轩辕朗师徒提到过的,长留上仙,白子画,这又是什么人物?   白子画也注意到了她,心中一动,正好对上了她直视探究的眼神,不禁也是一愣,已经有很多年没有人敢这么大胆地直视他的眼神了。   人们对上他的眼睛,往往会有一种自惭形秽的感觉,他是那般的高高在上,而自己却显得那么卑微,便是贵如紫熏仙子也一样。   春秋不败在看到白子画的那一刻起,就已经知道今日是拿不到神器拴天链了,只是在见到迟了白子画一步的那位绝世美人,妖魔至尊杀阡陌时,他从头到脚都如置身冰窖之中。   尤其是魔尊杀阡陌眼中那一抹失望,让他忍不住扑通跪在了地上,颤声道:“属下参见魔尊。”   杀阡陌却好似未看见他一般,从墟鼎中取出一把银光闪闪的折扇出来,对着自己的美人脸蛋轻轻扇着,道:“白子画,你又赶在我面前,我告诉你,要不是你的长留比我的碧落岛离茅山近,第一个到的一定是我。”   对于杀阡陌的争强好胜和挑衅,白子画也不做任何理会,飞了下来,落到广场上,众弟子都为他让开一条到来,白子画疾步走到清虚身旁,为他疗伤,脸上却是越发凝重起来。   杀阡陌见白子画又一次忽视了他的美貌,心中又是一气,不懂欣赏的木头,又看到跪倒在地上的春秋不败,嘴角勾起一道冷笑,“你眼里哪还有我这个魔尊啊。”   “属下不敢,属下做这一切都是为了魔尊啊。”春秋不败满是恳切道,   “为了我?”杀阡陌面上肆意大笑起来,又见到全是鲜血淋漓,身体破碎,即便有白子画在一旁诊治也已是无力回天的清虚道长,心中又怒意更盛,一挥掌,春秋不败也不躲开,正对上杀阡陌的全力一掌,连吐了两口心头血出来,可他依旧拜倒在地上,道:“请魔尊恕罪。”   春秋不败这一吐血,才让顾睐注意到了这位霸气侧漏,唯我独尊的绝世美人,的确是美的天地失色,许是刚刚直面了白子画的容颜,让她稍稍有了点免疫力,加之心中默念了好几遍,色字头上一把刀,终于平复下来直面杀阡陌的美貌。   杀阡陌立刻发现了顾睐落在他身上的眼神,饶有趣味地道;“你这小丫头又是哪的人,莫非是茅山的人。”他又瞅见了顾睐手中仍握着的拴天链,轻笑道:“茅山居然还有一个比云隐还有出色的弟子,连拴天链也能使得出来,瞒的也深哪。“   第93章 花千骨   “魔尊,拴天链就在这个小丫头手里,我们不能轻易放过她啊。”春秋不败仍不死心地大声喊道,   “住嘴。”杀阡陌不耐地又是一挥,春秋不败直直地被打飞了出去。   杀阡陌再回到与顾睐的对话上,“你个小丫头,你怎也不答我的话,莫非你不知道我是谁?”   顾睐轻轻摇了摇头,坦诚道:“我不知道你是谁?莫非你和那春秋不败一样是来抢这东西的?”说着还扬了扬手上的金色锁链,春秋不败一退,她就收回了灵力,拴天链也变回了原来的模样。   杀阡陌似是轻蔑地看了她手中得拴天链,道:“不过一件神器,哪值得我费心思,要说神器我也有,我的玄天伞可比这小链子漂亮多了?”话尾还炫耀了自家东西一把。   “神器?”顾睐垂下眼眸,心中默念了这么一句,原来这东西是神器,难怪引得这么多人争抢。   “只有玄天伞这样美丽的东西才配得上我杀阡陌这么美的人。”杀阡陌说着还自恋地摸了脸蛋一把。   “小骨,过来。”一道虚弱又温和的声音响起,谁在叫她   顾睐转过头去,却发现说话的竟是众人围着的气息奄奄的清虚道长,又看到了他身旁出现的一个熟悉的人,不,是熟悉的鬼,撑着槐木伞的林随意.   顾睐与春秋不败打得昏天暗地,他不知什么时候醒了过来,还跑到清虚道长身边,偷偷告诉了他许多事,顾睐的名字也是他告诉清虚道长的.   清虚道长叫她做什么?顾睐不解地走向了清虚道长处,他身边的弟子们都自觉地为她让出一条道来,连淡漠如白子画也深沉的看了她一眼.   顾睐蹲下身来靠近这位老者,虽已浑身血迹斑斑,但面上仍带着不见一丝痛苦的微笑,他勉强睁开了眼睛,墨色的眼眸中一片柔和.   顾睐也不禁放软了声音道:“您唤我来可有什么事情吩咐?”   清虚抬起手握住了顾睐的手腕,顾睐不禁愣住了,想要挣脱又触及到清虚温润的眼眸,也不再放开了,只听他沉声道:“众弟子听命,我有一在外所收弟子,名为花千骨。今吾已时日不多,遂在长留上仙白子画与魔尊杀阡陌,及众弟子见证下传位与弟子花千骨,并令弟子云隐为副掌门,协助她护我茅山基业。”   低沉醇厚带上法力的声音瞬间传遍了整个万福宫广场,众人皆一愣,那些仅存的弟子先反应过来,齐齐拜倒在地,道:“我等谨遵掌门法旨,奉花千骨为新任掌门。”   清虚欣慰一笑,似是用尽了全部的力气,握着顾睐手腕的手也松开落了下来,合上了双眼。   顾睐心里一万只草泥马呼啸跑过,她好想把清虚道长抓起来使劲摇,喊道:“你在说什么,为什么我一个字都没懂啊?”可是众目睽睽之下,她实在是不敢做这样的事。   见到清虚闭了眼睛,众弟子都悲痛着围了上来,顾睐颤抖着手伸到清虚鼻尖,舒了一口气,道:“还好,只是暂时晕了过去。”   还没死,那就还有时间跟大家说清楚这件事。   众人也都松了一口气,白子画略有所思地扫过清虚和顾睐一眼,花千骨是茅山弟子一事疑点不少,但既然清虚道长都这么说了,他也不会再说什么,还被拉了一把来做此事的见证人,他自然知道该说出去的是什么。   而茅山的弟子更不用说,清虚执掌茅山派近百年,在众弟子心中德高望重,地位极高,自然说什么他们都相信的。   杀阡陌挑了挑眉,扬起扇子遮住了大半张绝世容颜,露出了魅惑世人的桃花眼,眼波流转,秋水盈盈,绯波荡荡,轻笑道:“花千骨?本尊记住了,此事是本尊办事手下不力,本尊这就带他回去好生惩戒一番,日后再行赔罪,怕是赶不上花掌门的继位大典了。”   说完杀阡陌一挥袖,就带着昏迷不醒的春秋不败飞上了火凤飘然而去了。   清虚与他曾有恩,不然也不会一收到清虚的信符就赶了过来,此事他又是对清虚亏欠良多,罢了,日后就补偿在那个年纪轻轻的茅山掌门,小丫头身上便是,莫要以为那花千骨扮了男装就以为他看不出来了,还没他扮的像呢,不说他,恐怕那白子画也能瞧得出来。   杀阡陌一离开剩下的那些妖魔叶不敢久留,毕竟这还有一位长留上仙白子画呢,于是如潮水般迅速撤去了。   众人见他们离开,很是松了一口气,妖魔界的人呆在这里总是让他们无法安心的。   顾睐慢慢站起身来,却看到数十名残余的弟子都抱着热切的眼神看着她,然后一齐跪下,高声道:“我等弟子见过新掌门。”   一间素雅干净的房间里,顾睐坐在桌子边上,一只手支着下巴,另一只手的手指轻轻敲打桌面,窗外投进来的阳光落在她脸上,留下一片剪影。   若是她面上的表情没有那么难看的话,这一幕倒可说的上是赏心悦目了。   咚咚两声,有人叩响了房门。   “进来。”顾睐随意道,不用想也知道这会茅山弟子们都在重整基业,白子画在悉心为清虚掌门疗伤,以求能尽量多延迟他性命的时候,来的人会是谁。   林随意推开了门,挠了挠头,颇有些羞涩地进来了,看着顾睐面上有些不虞时,他也有些不好意思,便道:“花道友,我不是故意要将你的事告诉清虚道长的。”   “嗯,你不是故意的,你只是在清虚道长问的时候顺便回答了而已。”顾睐顺溜地接下了他的话。   林随意瞪大了眼睛,道:“你怎么知道?”   可对上顾睐颇有些不愉的眼神后,他又小声道;“我也没想到事情居然会变成这样,你居然成了茅山的新掌门。”   说着林随意还偷偷觑了顾睐一眼,低声好奇道;“难道你还真是清虚道长在外面收的弟子啊,也许真的是这样,你也不知道清虚道长是茅山掌门,还碰巧撞见了这事,还以一人之力力挽狂澜,真是太传奇了。”   林随意脑洞越开越大,眼睛也越来越亮,心思都不知道扩散到哪去了,见没人应和他的话,他又转过头看向顾睐,眨着发亮的眼睛,面上是表情就是在说我说的对吧,快夸我快夸我。   顾睐微微一笑,硬生生地把林随意的那张红扑扑长得像苹果的圆脸给推开了。   林随意委屈地小声道:“难道我说的不对么?”   顾睐维持着面上的笑容,缓缓站起身来,然后抓住林随意后脖衣领子一把提溜起来走到门口,打开门轻轻松松地扔了出去。   看着被摔在地上的林随意,顾睐居高临下地道:“我认为你不适合推测真相,你适合去写话本。”再然后砰的一声关上了大门。   清虚道长终于醒了,醒来的第一见是便是要见顾睐,包括顾睐在内都不感到意外,顾睐进了室内,正好与白子画擦肩而过,白子画似乎有些忧心忡忡,见了顾睐也只是微微颔首便离开了。   顾睐一进来便看到了靠在软榻上的清虚道长,面色红润,浑然不似性命垂危之人,但无论是顾睐,还是清虚道长本人,都清楚这不过是回光返照之像罢了。   “小友,你过来吧。”清虚微微一笑道,还冲顾睐招了招手。   顾睐轻叹了一口气,还是走到了他身旁,道:“不知清虚道长所为何事?”   清虚淡淡笑道:“小友恐怕是对我的临时托付有些措手不及吧。”   顾睐别过头去,淡淡道:“千骨只是不解为何道长能如此放心于我罢了,茅山千年基业,掌门之重职,就能交托给我一个来历不明的外人吗?”   “小友想知道为何?对于小友的来历,我的确是一无所知,甚至是无从探究,但仅凭小友你能掌握拴天链一事上,就足以让我相信你。”清虚温和笑道。   “仅凭拴天链?”顾睐甚是不解道,   “小友可知拴天链的来历?或是十六件神器的来历?”清虚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反倒是又向她提出了一个问题。   顾睐也直白道:“我只知道它是神器,这还是你们说的,那位魔尊杀阡陌好像还有提到过玄天伞。”   清虚点了点头,道:“玄天伞,拴天链,分别是十六件神器之一,而它们的来历便要说到上古时期了,当时妖神出世,祸害苍生,众神合力将其肉身毁灭,妖魂与妖力灌注封印于十六位神祗的随身之物中。   这封印重重的十六方神器,神器之力非同小可,且相生相克。每方神器之上都被加之有重重封印,封印解除,即可发挥巨大力量,但镇压其内的妖魔也会被放出。如若十方神器封印都解除且齐聚,妖魂完璧合一,妖神将会复生,六界将再遭浩劫。因此由各门大派亲自守护。”   “妖神,春秋不败那些妖魔想要拴天链,是为了妖神?”顾睐道,   “嗯,确切来说是为了妖神之力。”清虚缓缓道,   “但与我又有何干?我能使出拴天链与让我成为茅山掌门又有何关系?”   “因为,这世上没有人能够使出神器的全部力量,甚至是八成也不可能。”清虚定定地看向顾睐道。   “连清虚道长你……”顾睐一惊,道。   清虚轻轻点了点头,道:“我茅山守护神器多年,可即便是我,也不敢妄自动用拴天链,而你不同,你甚至未曾修过仙身,却能使用神器且不会受到神器的反噬。”   他偏过头看向窗外,又缓缓道:“如今妖神出世之日即将到来,六界怕是少不了纷争,我茅山不过是首当其冲罢了。”清虚的面容上一片淡然,无忧亦无怨,丝毫不为自己身死道消,还是茅山基业险些尽毁而有半分不甘怨由。   顾睐沉默了片刻,终究还是问出了她最想问的那个问题,“那么,我是谁?”   清虚转过头来,看向她微微笑道;“这个问题不要问别人,只有你自己才能找到答案。”   顾睐眼眸微微闪动,道;“你就不怕你的决定或许是错的?我即便成了茅山的掌门,日后行事也未必会顾及到茅山。若茅山因我而遭难,我也不会有半分动容的。”   她的话说的斩钉截铁,只有她自己知道说的都是真的,她要做的,她想做的,就一定会去做,不会去顾及其他,也不会轻易放弃。   清虚淡淡一笑,他已知顾睐的话有些松动了,便道;“我一生中做过许多决定,有很多是无法分辨对错的,但小友既然在那一日来了茅山,救了茅山于危难之中,那便是上天的安排。上天是公平的,若小友有一天真的不愿在留在茅山了,就将一切托付给我的二弟子云隐吧。”   顾睐闻言也不禁有些动容,她缓缓道;“好,从今日起,我就是茅山派的掌门,日后茅山是生是死,全凭你所谓的天意好了。”   第94章 花千骨   顾睐答应了清虚道长的请求后,便换回了女装,原本扮作男子模样不过是为了行事方便罢了,既然现在决定接任茅山掌门一职,还是早早恢复女装为好,省的日后有其他闲话传出。   白子画初见她时便已知她的女子身份,丝毫不觉惊讶,。   众弟子对她救命之恩感恩戴德,加之清虚的命令,连她小小年纪任掌门一职都不在乎,更不要说她的女子身份了,也是稍稍惊讶了一下,便很快平静下来了。   清虚所说的二弟子云隐终于赶回来了,赶上了清虚道长的最后一面。   他容貌出尘,给人一种淡淡的暖意,可此时却是鬓发有些微乱,眉间深锁,带着郁郁之意,许是被茅山突遭大变给打击到了。   七声沉重的钟鸣声回荡在茅山之,掌门薨逝,丧钟为七声,众弟子念及此面露悲痛之色,纷纷放下手中的事情,往万福宫奔去。   顾睐一袭鹅黄色的衣衫,伫立在山峰上,眼下是满是清翠如墨的山色,听到钟声,她心中却如古井沉静无一波澜。   万福宫的大殿里,几乎集合了所有的茅山弟子,有的是在大难中仅存下来的,更多的是被紧急召回来的在外行走的弟子,在看到顾睐进来时,都自觉地低头退后让出一条大道来。   顾睐缓缓地走向殿上的掌门独尊的座椅,却先看到的是依旧一身不染任何尘埃的长留上仙白子画,他眼中无悲无喜,只是淡漠地看着大殿里的一切。   顾睐坐下后,俯视着下面满满的弟子,他们有的是对她的感恩与尊敬,有的是隐隐的不满,还有的是好奇,百态众味,似乎都能从他们脸上看到,果然还是年轻,不会掩饰自己的情绪。   云隐站在一旁恭谨地一鞠躬道:“掌门,清虚掌门的丧礼后便是您的继任大典,时间定在三日后,可好?”   “你安排便是了。”顾睐漫不经心地一摆手道。   “是,掌门。”云隐依旧不改恭敬之色地道。   顾睐看得出来他是个本性纯良且重规矩的人,这样也好,省得她费心思在茅山上了。   白子画始终未曾说过一句,但谁也忽略不了他的存在,事实上,真正在为顾睐镇住场面的人也是她,茅山突逢大难,上上下下都不免有些人心惶惶,六界第一人,长留上仙,冰敛横霜白子画,有这样的人物在,谁能不安?   顾睐也清楚,只是未做理会罢了,没有他白子画,她也有自己的手段让茅山安定下来,虽然不如他往那一站来的效果快。   清虚道长的丧礼过后,便是顾睐继任茅山掌门的大典了,时间虽紧,但来的人依旧不少,长留上仙白子画,蜀山长老剑凡,崂山长老风澜,太白长老,天门掌门,蓬莱掌门霓千丈等等。   虽然许多掌门没有前来,但来的也都是门内地位极高的人物,足以印证茅山在仙界中地位不凡,众派对它的重视,这也是为何会如此急于举行继任大典的缘故。   以此向六界宣示茅山虽被妖魔界重重突袭,但基业仍存,依旧是昔日的泱泱大派。   提出这个建议的云隐倒是个聪明有心思的,也难怪清虚道长如此看重于他,顾睐就更不会反对了,毕竟她也是其中受利的一员,有庞大势力在背后撑腰总要好过无亲无故独行六界的好。   顾睐只是想了想,就微微整理了一下身上的掌门道袍,云隐进来先是告罪了一声,后又解释了一下,   “春秋不败突袭茅山一事,已在仙界引起了轩然大波,唯恐他们再行对守护神器的门派下手,许多掌门都留守门内未能赶来,天庭的人也忙于追查此事,但都送来了奠仪和继位的贺礼。”   “嗯,我知道了。”顾睐淡淡道,也没有去看他。   云隐又道:“若掌门愿意的话,可以前往下月十三的瑶池之会,几乎所有的仙界中人都会去的。”   “瑶池之会?”   云隐点了点头,道:“瑶池之会,是仙界定期会举办的宴会,有仙帖便可进去,当然,掌门贵为一派至尊,即便是没有仙帖也是可以自由出入的。”   “容我考虑考虑。”顾睐想了想道。   云隐也不强求,一拱手后便要退下,只听顾睐忽然道:“你其实不需要每件事都过来询问我的意见的。”   云隐愣住了,脸上突然露出了慌张之色,以为顾睐是不满于他,嫌他办事不力,便立刻要跪下,却被一股无形的推力给扶住了。   只见顾睐走到他面前,淡淡道:“我并未有怪罪你的意思,你很好,我知道,你师父也知道。”云隐知道她身份的事顾睐早就猜到了,只是她有些不耐云隐总这么小心翼翼地对她,像是在对易碎的玻璃似的。   云隐闻言面上却露出了惨色,“不,我不好,是我害了大家。”   “或许你有话要跟我说,但现在并非一个好的时机,他们走了之后你再来找我吧。”顾睐淡淡道,   “是,掌门。”云隐很感激她没有直接追问下去,毕竟那件事对他来说是很大的打击。   顾睐淡淡看向他,道:“你是茅山的副掌门,很多事情不需要过问我,你可以自行解决的。”   云隐点点头,心中对顾睐的敬重又上了两层。   “好了,大典快开始了,我们出去吧,莫要让他们等急了。”   九虚万福宫大殿上,各位远道而来的仙家人物都已陆续入了宾客的席位,虽不像是宴会时的交头接耳,觥筹交错,但也多了几分随意。   对于这位新任的茅山掌门,众派代表人物都是各有心思,春秋不败率妖魔大军一举突袭茅山的事,在事前竟是一点风声也没泄出来,恐怕连神秘莫测的异朽阁也没想到他们动作会这么快吧。   但就是在这样的围杀之下,茅山竟安全地保住了拴天链和千年基业,而这一切都是那个年纪轻轻的新掌门所做下的。   不论她未修仙身便已任茅山掌门,光是她在仙魔两界的第一次交锋中,狠狠地挫伤了妖魔界的锐气一事,就足以让这殿上的大部分人对她抱有一定的好感了。   而白子画依旧一脸淡漠地坐在离掌门之位最近的席位上,谁也看不出他的心思。   当那个一身宽大曳地的月白色道袍,腰间袖边银丝边流云纹,垂下来的流苏坠随着她缓缓的步伐飘荡,没有发出一丝的声响。   镇定自若的神态,如湖间独立的白鹤,清朗自然。她的年纪比众人想象中的还要小,容颜也不过是清秀,但偏生让人挪不开眼去,那一双如载星空般的眼眸,独立人群之中的风华气度,还有那眉间清晰的飘云形掌门印记,一时间让众人都有些愣住了。   他们似乎已经明白了为何花千骨年纪轻轻却能让清虚放心将茅山托付给她。   此女一生必定不凡。   白子画少有的怔愣了一下,心中好似划过什么,天机已现,会是她么?   顾睐似乎没有在乎这一刹那的寂静,对她来说怎样怎样都无所谓,不过是走个过场。   她缓缓走到白子画面前,本应是由他代替清虚道长为顾睐佩上掌门宫羽的,但却久久不见他的动作,众人齐齐看向他,只见他眉间微蹙,似是有些失神。   站在人群中的云隐不禁有些着急,长留上仙这是怎么了?   众人心中也纷纷有些才猜测,莫不是长留上仙对新任的茅山掌门有所不满,所以不愿交托宫羽?可若真是这样,以他的性子根本就不可能出现在这里啊?   他人心中的猜测都未为身为主人公的两位所知,倒是顾睐有些不耐,他白子画走了神,莫不是要她跟着在这里等下去。   她干脆抬起头,清声道:“上仙可否将宫羽交托给我?”   白子画有些怔愣,却被顾睐清冷的声音所惊醒,回过神来却正好对上她微仰起的那一双沉静如夜水般的星眸,薄唇却轻启道:“是我失礼了。”   说着便从袖中取出了一根纯白无暇不沾一丝尘埃的羽毛,甚至还带着残留的温热,白子画轻轻为她在腰间佩上宫羽,两人微微有些靠近时,顾睐却听见了他轻轻叹了一声,轻的几乎让人听不到。   众人也一时没反应过来,这又是怎么回事?还真没见过传宫羽的时候出这样的状况,居然还是长留上仙出的差错,也没见不给过直接就问要的,最重要的是长留上仙还就这么给她了,众人纷纷表示看不懂。   而就在人群中一双平凡的眼睛看着这一幕却泛起淡淡的笑意来,终究会遇上的。   大典依旧在进行,顾睐佩戴着洁白的掌门宫羽,正式成为了茅山掌门,她高坐在掌门的座椅上,听着众派人物的祝贺,时不时还点点头,主要的发言就让身为副掌门的云隐代劳了。   她面上挂着浅浅的微笑,心思却不知不觉地飘到了白子画的那声轻叹上了,他在叹息什么?和她有关么?   第95章 花千骨   继位大典结束后,众位来宾陆陆续续便离开了,毕竟现在人间多处结界通道被打开,妖魔倍出,六界纷扰一片混乱,众仙家也不好在茅山久留.   但稍稍让顾睐感到意外的是林随意,他要随他师叔风澜长老一起回去,还在走之前来找她告别。   见顾睐恢复了女装,林随意显然还没转过神来,有些忸怩,“花道友,不,应该说是花掌门了,我要随师叔走了。”   林随意看着顾睐一身月白色的道袍,腰间配着的洁白宫羽,不禁有些感慨,谁知道当日的偶遇会有今日的结果呢。   “你不去投胎么?这种事还是早些为好。”看在两人也算熟识的份上,顾睐便提醒了一句道。   “我知道,只是,我想在此之前再去见师父一面,他对我那么好,我却还来不及报答他就……”林随意眼圈微微有些红。   顾睐淡淡道:“这样也好,你去吧。”   “嗯,花掌门的恩情日后若有机会我一定会报答的,只希望转世投胎后还能再遇到你。”林随意垂下眼眸,一扭头便跑下山找他师叔回崂山了。   送走了林随意后,最后一位离开的是长留上仙白子画,作为长留掌门,顾睐总归是要亲自来送他一趟的。   晴空万里,云清气朗,顾睐送他至茅山脚下,他不过指尖一挥,横霜剑便已凌空而出,变得极大极宽,白子画宽大而飘逸的白袍随风鼓起,他轻身飞上,立于剑身。   再看顾睐时已是俯视之状,顾睐嘴角微微抽动,她表示最不喜欢别人用俯视的眼神看她。   只听他清冷的声音响起:“你我有缘,或许,还会再有见面之日。”   顾睐看不懂他最后看她那一眼眼里的复杂,也听不懂他话里的意思,便把这些抛之脑后不再理会,甚至没有去看他离开的身影消失在天边就转身回去了。   一切算是尘埃落定后,门内的事大部分由云隐搭打理,顾睐自然落得了个清闲,她也乐意的呆在房间里,并设下了结界以防有人打扰。   室内一应窗明几净,顾睐坐在黑色的檀木桌旁,而她面前的桌子上分别放了三样东西,六界全书,茅山术法,以及拴天链。   这几样中对她最有用的算是六界全书,其中记载了六界中发生的各种大事,有些甚至涉及到了各大门派的一些秘事,顾睐倒是看的津津有味。   茅山的拴天链,长留的伏羲琴,太白山的炼妖壶,除了下落不明的轩辕剑,勾栏玉和女娲石之外,其他几件居然都注明了封印之处,这样的东西要是落在了春秋不败那些想要神器的妖魔手中,怕是众派都要人心惶惶了。   顾睐不禁轻笑了一声,眼睛弯成了浅浅的月牙状,透过窗子洒下点点阳光落在她的睫毛上,衬得她就像一只慵懒的猫咪。   但她的好心情在触及拴天链后就不禁减去了两分,神器啊,她在心中默默想到。却毫不犹豫地咬破了手指。   鲜红浓稠的血液落在了金黄色的小链上,只见金链发出极为耀眼的光芒,顿时屋内狂风大作,花瓶,桌椅,幔帐,瞬间被其绞杀化为齑粉,而顾睐一人看着漂浮在空中的金黄色长链,丝毫未伤。   她面色沉静地看着屋内的一切巨变,只想到幸好设下了结界,否则惊动了太多人就不好了。   细链忽然变得极长极宽,并向她飞来,顾睐没有任何闪避地看着金黄色的长链缠上了她的身子,却一点也不紧,更没有伤害她的意思。   顾睐抬起手抚上拴天链,它便立刻停了下来,温顺地躺在顾睐手中。顾睐轻轻收起拴天链,心中却是叹了一口气,与她所想不差,能与神器产生共鸣,甚至让它们认主的唯有神血了。   顾睐终于明白了她血液对妖魔鬼怪的吸引力以及草木一碰便凋零的缘故,每滴神血中所含的巨大的神力又岂是草木所能承受得了的呢,莫说草木,即便是肉体凡胎也无法承受这么大的力量而崩溃死亡的。   她想她要的答案或许已经有些清晰了,那么是时候去那个她本就打算去的地方了。   异朽阁,一个独立于六界之外的神秘而特殊的存在,顾睐站在异朽阁前,看着高高的尖顶还有紧闭的大门时,不由得愣住了,似乎与她想得不一样。   身后却响起了一道熟悉的声音,“恩公,你总算来了,我等你好久了呢?”   是东方彧卿,顾睐见到他时并不意外,东方既然指明让她来异朽阁,自然与这异朽阁有关系。   他依旧是当日与顾睐初遇时的穷书生打扮,一身粗布麻衣,却透出春日的干净清爽来。   见顾睐面上淡淡未作声,东方彧卿一拱手微笑道:“还未恭喜恩公当上了茅山掌门一事呢。”   顾睐忽然一笑道,似有所指地道;“你消息倒是灵通的很?”   “恩公过奖了,这事在六界早就传开了,小生不过是因为家中有修行求道之人才略有耳闻罢了。”东方推辞笑道。   顾睐却又笑道:“我的意思是我男装换做了女装,你倒也认得出来,莫非那日的继位大典你也在不成?”   东方彧卿闻言心中一紧,倒是忘了这一点了。不过顾睐倒还真猜准了,茅山那么大的事,东方也去凑了个热闹,若非如此也看不到长留上仙白子画和她这对命中注定的婆娑劫的相会了。   东方哑了声,顾睐却转过身去,走向门口,轻轻敲了敲大门。这时一名绿衣的貌美女子开了门,道:“要进异朽阁就要先交门票。”   “门票?”顾睐微微挑了挑眉,   倒是这女子又开口为她解释道:“今日的门票就是萝卜,你看着门口一个人都没有,他们都是去挖萝卜了。”   “既然这样,那好吧。”顾睐耸了耸肩便要离开,东方却一把拉住了她,顾睐却是心中一惊,她居然没有察觉到东方再次靠近她的气息,可东方却是实打实的凡人,这又是什么手段?   顾睐心中异样丝毫未显露在脸上。只听东方忽然急声道:“恩公,你不是要进去么?有想问异朽阁的问题不是么?”   东方心中有些无语了,为什么这个命定之人做事却总是出乎他的意料,明明已经诱惑她来异朽阁了,却半路跑到茅山去了,还当上了茅山派的掌门,害他在异朽阁等了许久呢,这一回过门却不入,这是要干嘛啊,向来喜欢将一切掌控在手中的东方也有点搞不懂了。   顾睐微微偏了偏头,侧着身子看向东方,漫不经心地道:“我只是想要到异朽阁验证一些事情罢了,也不是很重要,他们要的萝卜估计也不是普通萝卜,我还是不费这个心思给他去挖萝卜了。”   东方抓住她的两只胳膊,按下心中的激动,颇有些欲哭无泪道:“不用你费心思,我去挖,我知道哪里有他们想要的萝卜。”   “这样不大好意思吧。”顾睐面无表情一点也不客气的说着客气的话。   “不,一点也不用不好意思,恩公有事我怎能不帮。”东方脸上的笑容很假地道。   然后顾睐跟在东方身后来到了乱葬岗,夜里静幽幽地有些可怕,顾睐提着一盏的橙黄色的灯笼,面无表情地看着正热火朝天挖着萝卜的东方彧卿,嘴里还淡淡道:“这地方还有人种萝卜啊。”一点也没有伸把手帮忙的意思。   “快点吧,还差三个就能装满一篮筐了。”   东方边挖萝卜边后悔自己怎么就说出了替她挖萝卜的话呢,失策,太失策了。   终于挖出了一筐的萝卜,东方浑身上下都沾满了泥土,狼狈的很,顾睐嫌弃地接过篮子,看着水灵的大萝卜疑惑道;“异朽阁要这么多的萝卜做什么?难不成异朽君是只兔子精?”   被暗黑了一把的异朽君,现名为东方彧卿,不禁感到身伤心也伤。   “我们还是快去异朽阁吧。”身心俱疲的东方彧卿好半天才憋出了这么一句话。   交了萝卜后,顾睐就被允许进去了,可东方彧卿似乎并不打算同她一起进去,她转过头问道:“你不进去?”   “不了,我还是在外面等恩公你吧。”东方摇了摇不知从哪里掏出来的扇子,只可惜此时狼狈的他实在不怎么适合打着扇子,倒显得有些滑稽。   顾睐只回了一句:“随你。”便只身进去了,异朽阁的大门重重落下,除了顾睐,今天的异朽阁不会再接待任何一位客人了。   东方彧卿轻轻摇了摇扇子,恰好遮住了他意味不明的笑容。   顾睐进了异朽阁,便知道异朽阁有关舌头的秘密了。   成千上万条舌头密密麻麻的从高空中用红线垂挂下来,参差不齐,布满头顶,好像悬挂的尸体。   而各种各样的舌头,有的大有的小,有的颜色深有的颜色浅,有的干枯发黑,像枯萎的花朵。而有的还舌苔鲜红,舌尖在微微颤动,仿佛不甘红线的捆绑在拼命挣扎,截断的那头甚至还滴着新鲜的血液,就像刚刚从人嘴里拔出一样。(出自原文)   见顾睐一进来,舌头竟然说起话来了,“是个小姑娘。”   “还是个有胆量的小姑娘,见到我们居然没有被吓哭过去。”   “是啊是啊,昨天来的那个人胆子可小了,看都不敢看我们一样。”“小姑娘,你胆子这么大,不如留下来陪我们吧。”   “是啊,是啊,留下来吧。”   顾睐眼神一厉,眉间的掌门印记忽隐忽现,一身威势吓得这些舌头都噤了声,小心翼翼地不敢在出言了。   “你吓着我的舌头们了。”一道尖锐诡异的声音在顾睐身后响起,和东方彧卿一样,她丝毫未察觉到他的气息,顾睐心中暗想道。   “你就是异朽君?”顾睐语气淡淡道,即便见到一袭宽大的黑衣,犹如蝙蝠的翅膀,上面有奇怪的三角图案与暗纹。脸上戴着一个极端狰狞又恐惧的饿鬼面具,突爆的眼球,还有伸出来的上面扎满了钉子的长长的舌头这副恐怖的模样也丝毫未有让她动容。   “你来异朽阁不就是为了找我问你想要知道的问题么?那么现在就开始吧。”异朽君拖长了声音缓慢道,在这样的环境下显得阴冷而又诡异。   “那你先告诉我代价是什么?”顾睐先直截了当地道。   “你的一滴血,相信我,你不会后悔的,这笔交易绝对很值得的。”异朽君冷笑道,   “商人对他的客人都这么说。”顾睐还是留下了一滴血,落在了异朽君取出来的天水滴上。   天水滴,六界全书记载为凤凰的眼泪,说得珍贵了,当然再珍贵也没有一滴神血珍贵就是了。   异朽君一反手便收起了天水滴,看向顾睐道:“说吧,你要问什么?”   “我想知道,我是谁?”顾睐缓缓道,   异朽君听了她的问题却是仰天大笑起来,突爆的眼球掉落下来,滚落到顾睐脚边,顾睐低下头,仔细看了看,的确是真的眼球,只是并非异朽君的罢了。   “你进来的时候我就想过你会问什么样的问题,却没有想到你会问这个,你本不该这么早便问的。”异朽君沉下声冷冷道。   “那你是不愿回答我这个问题了。”顾睐语气冷漠地道。   “当然不是,你既然给出了相应的代价,异朽阁自然会回答你的问题,你也说了,我们是商人,商人最重要的就是讲信用。”   异朽君正对上她的眼睛,顾睐感觉到他似乎也透着那层面具在看她,   “我告诉你,你过去是神,现在是人,将来可以是人,妖,魔,仙,鬼,神中的任何一个。”   “那,什么是神?”顾睐却提出了另一个问题道。   “你的代价只够你的一个问题,但我乐意回答你的第二个问题。神,与天地日月同生,神爱世人,但这世间已经没有神的存在了,包括你。”异朽君幽幽地笑道。   第96章 花千骨   顾睐离开时,异朽君把天水滴给了她,只是里头却多了点东西。   “这是什么意思?”顾睐眼眸微垂,冷冷道,异朽君悠悠道:“这是异朽阁的灵虫,有它在,你随时都可以联系上异朽阁。我相信,这绝对不是我们之间做的最后一笔交易,花千骨,你不会吃亏的。”   “但有它在,无论我身处何地你们都能找到我,不是么?”顾睐眼底泛起冷意,嘴角露出一丝嘲讽道。   “利弊之处你大可自行决定,若是不要,随时毁了它便是。”异朽君摆了摆手,随意道,好似对他来说,这小东西不过只是一件工具罢了。   顾睐微微一挑眉,还是收下了天水滴,两人都很清楚,这不过是暂时建立起来的利益联盟罢了,异朽阁得到他们想要的消息,顾睐获得她需要的便利,各取所需。   顾睐头也不回地转身走向了来处,密道里的黑暗很好的掩去了她嘴角的那一抹微笑,异朽君身上还有着泥土的气息啊,而且还不是普通的泥土,是乱葬岗里沾了尸气的泥土呢。   异朽君,东方彧卿,还真是意外啊,她一个小小的人物却引得异朽君亲自出手接近呢。   顾睐出了异朽阁,很不意外地见到一身清雅已换了干净衣衫的东方彧卿候在了门口,他面露欢喜地迎了上来,道:“恩公,你出来了,怎么样?”   “嗯,已经拿到我想要的一些答案了。”顾睐淡淡道,   “那在下就告辞了。”   “慢着。”顾睐忽然道。   东方正欲离开闻言脚下一顿,这又是起什么幺蛾子了?真实身份为异朽君的东方彧卿越发怀疑自己这一次是亏本了。   顾睐取下腰间挂着的天水滴,道:“异朽君给了我这个,我未曾接触过蛊虫一道,你既然博闻广知,应该知道该怎么做?”   “这个不难,只需再来一滴血就能唤醒里面的灵虫了。”东方彧卿侃侃而谈道,   “哦,是这样啊。”顾睐随即取下身后的剑,并向东方一步一步走去。   东方面露惊色,双手交叉抱在胸前,活像是被恶霸威逼的良家妇女,惊慌喊道:“恩公,你这是要做什么?”   顾睐挑了挑眉道:“你不是说要给它喂血么?那就你好了,男子汉大丈夫,放点血没什么大不了的。”   “恩公,不是谁的血都可以的,这灵虫吸了你的血才会认你为主,听你使唤的。”东方哭笑不得道,他这又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只是她究竟是有意还是无心呢?   东方在这暗自揣测道,顾睐倒是耸了耸肩,道:“真是麻烦。”   东方听了心里又是一堵,放别人的血那么轻松,放自己的血就觉得麻烦了,差别待遇有没有必要这么大啊。   他还真说对了,在顾睐眼里,东方彧卿还真是个无关人士,在她面前死了她眼睛也不会眨一下的。   顾睐虽这样说着但还是放了自己的一滴血在天水滴上,不一会儿里面爬出了一条小小的晶莹剔透的虫子,但它一爬出来就趴在天水滴上面不怎么动了,顾睐拿起天水滴又晃了几下,见虫子扒拉这天水滴竟也没掉下来,不禁皱起了眉头道:“它怎么了?不会死了吧。”   东方早在见她那般近乎粗鲁的动作时脸上的笑容就已经卡住了,十二岁的小姑娘不应该都喜欢这种可爱的小虫子吗?尤其还是养成宠物的,为什么这位跟看死物一样无情?   他不禁再次扶额道:“它,只是饿了。”   “不会又要我喂血吧,这么贪心的小虫子。”顾睐眉间仍微蹙,似是要丢了这小虫子,小灵虫似乎也感受到了主人的不喜,不禁瑟缩了一下。   东方立刻抢在她动手前阻止道:“喂血最好,但它随便吃点树叶花瓣青草什么的也行。”   他很清楚顾睐的话不是随口说说,她绝对能做到的,可这好歹也是他精心准备的东西,若是因为这样的问题被扔了,他异朽阁太丢脸了吧。   顾睐便依言将她放到地上的草地上了,可怜的小虫子还要自己慢慢爬去找食物吃,东方表现得比她有爱心多了,还拔了一根青草放到小虫面前,又眯着眼睛看向顾睐笑道:“恩公想好它的名字了么?”   “呃,名字?”顾睐显然没有想到这个问题,她一向不善取名,连她亲自铸的那把剑的名字还在待定中呢。   东方捧起小虫子,看起来小虫子也很亲近他,他笑眯眯地道:“那我替恩公取名号了,就叫糖宝吧。”   “嗯嗯,我叫糖宝。”小灵虫突然开口道,声音小小的,像几个月大的小孩子咿咿呀呀的。   “那好吧。”见小灵虫想要这个名字,顾睐也就同意了,她对小灵虫取什么名都无所谓。糖宝又再次钻进了天水滴,乖乖地待在里面,好似知道顾睐喜欢安静听话的一样。   顾睐眼中微微闪动,也没说什么就收起了天水滴离开了。   东方看着顾睐远去的身影,再次摇了摇扇子,轻声叹道:“唉,亏了亏了,下次得赚回来才是。”   顾睐外出一事没有惊动任何人,云隐也是事后看到了趴在桌子上睡觉的糖宝才知道的,但这些日子的相处也让他看得出来顾睐不是那么容易因为别人的意见而改变自己决定的人,所以只是将担心压在了心底.   茅山之事刚刚过去,六界不少的眼睛盯着茅山还有顾睐这位年轻的新掌门,顾睐若是一人出去,云隐也免不了担心她的安危。   顾睐回来后依旧如往常呆在房间内翻阅茅山术法和六界全书,但心思细腻的云隐却隐约感到她似乎有些不一样了,更沉静了.   内心善良的云隐也有些焦急,掌门毕竟才不过十二岁的孩子,身上却不见一丝小孩子的活力,反倒有些老气横秋,长久下去怕是过犹不及,这可如何是好。   对于云隐的想法顾睐一无所知,从异朽君那里印证了她的猜测后,顾睐心中的想法反而更清晰了,她的命格早已跳出了六道之外,还牵扯上了太多的人,妖神也好,神器也罢,既然这命格已经乱了,那就让它更乱一点好了.   她的路自然是由她自己走下去,命运之线再怎么牵扯,也改变不了她的心意,相反她更好奇设下这惊天大局的人又是谁?为的又是什么?这一切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顾睐边想着边翻着这六界全书,这书虽不厚,记载却十分详细,而且以她的推敲下竟能推出不少隐秘之事来,这样一看倒是看了十来天才勉强记下。   顾睐在这边细细阅览着,那只名叫糖宝的异朽阁灵虫倒是乖巧的很,它也知道自己看过的都会被传回异朽阁巨大的信息收集库里,六界全书记载了众派中颇多隐秘之事,自然不能让它见到,每次顾睐一翻开书,它都会钻回天水滴里或者捂住自己的眼睛和耳朵。   偶尔顾睐问它些问题,它也能回答的出来,虽然它还小,能接触到异朽阁情报不多但也比顾睐这个踏入仙界不足一月的人要多。   这么贴心还很会讨人喜爱,就是云隐在见过它一次后,每次再来拜见顾睐都会给它带点小点心,而看到糖宝喜滋滋地啃着小点心时,顾睐也只是微微挑了挑眉,这小家伙倒是可怜,遇上她这么个冷心冷情的饲主了,换个人像是云隐恐怕得呵护地捧在手心里了。   这样的日子一天天过去,在强大的精神力下,顾睐如同一块海绵不断地吸收着六界庞大的知识量,终于云隐还是来找她了,为了那件藏在心中无法抒怀的事。   不等顾睐示意,小糖宝就已经钻进天水滴里乖乖地睡觉了,顾睐微微笑道:“我想你可以说了。”   云隐抿着唇,眼中闪过沉重之色道:“这事本应早些告诉掌门的,掌门可知为何春秋不败袭击茅山会如此顺利么?”   顾睐眉间微蹙,道:“我听清虚掌门说过,是他的大弟子云翳勾结春秋不败等妖魔背叛了茅山。”   云隐面上浮现沉痛之色,看得出来他与云翳的关系不错,他缓缓道:“并不仅仅是这个原因,师父在临终之前告诉我,云翳有着同我一模一样的面容,这才是师父会毫无防备的原因,我初听时也是不敢相信,因为师兄他一直声称自己容颜被毁而戴着面具,我们竟完全不知道他长得与我如此相似。”   “那你打算怎么做。”顾睐轻声询问道,   “我想回青州梦家一趟,找出真相。”云隐坚定道,却又看向顾睐似乎有些欲言又止。   顾睐猜到到他心中的想法,便道:“门派内的事务你大可不必担心,尽管早去早回便是。”   云隐听了她的话,眉头却未松开,头不禁轻轻别了过去,顾睐微微一挑眉,道:“莫非你想说的不是这个?”   元隐不过沉默了片刻,便跪在了顾睐面前,道:“请掌门恕罪,弟子有一事相求。”   “是为了云翳?”顾睐毫不意外地道,   云隐面色涨红,却依旧开口道:“在我回来之前若是云翳前来,但求掌门饶他性命,一切后果弟子愿一力承担。”   “好。”顾睐垂下眼眸,还是应允了云隐的请求。却又忽然开口道;“云翳与你容貌相似一事暂时不必让其他人知道了。”   云隐闻言瞬间明白了她话中的意思,不禁惊讶地一抬头,道:“掌门的意思是……”顾睐微微颔首,神情未有所动容,   “可这样做恐怕对掌门有危险。”但他瞧见顾睐我意已决的眼神便只好服从她的话,只要早点赶回来便好了,云隐心中暗想道。   云隐很快便动身回了家乡青州寻求所谓的真相,而茅山派门内因他离去而起的一些骚动却被顾睐不着痕迹的化解了,不过一月的时间,门内上上下下都对这位新掌门心服口服,一些德高望重的长老也不禁感叹上任掌门清虚道长好眼光,留下的掌门人选虽年纪轻轻,但手腕心思过人哪。   至今为止知道顾睐在茅山一役前毫无瓜葛的人也就只有那么几个不会说出口的人。现在谁不会说花千骨是昔日茅山高徒,今日的茅山掌门。   一月过矣,云隐却还没有回来,顾睐心中也有了些担忧,看来是被什么人也拦住了,以云隐的本事,她倒也不担心他脱不了身,只是对方最终的目的恐怕还是她手中的拴天链,顾睐落下指尖的最后一笔,一个墨色的“神”字赫然映于纸上,但不过瞬间便焚烧殆尽了。   “咚咚”声响起,门外传来一道恭敬的声音,“掌门,云隐副掌门已经回来了,说有重要的事要禀明于您,正在大殿等候。”   顾睐心中闪过一丝疑惑,却暂时放在了心里,随来见的弟子前往大殿。   大殿离掌门的居处并不远,但还是有些脚程,顾睐注意到这名弟子似乎有什么话想说,便淡淡道:“你若有什么话就说吧。”   “掌门恕罪,是副掌门,他还带回了一个黑衣人,全身都被黑色的斗篷蒙得死死的,看不清楚模样来,但好像是个女人。”年轻的小弟子颇有些战战兢兢道,恐怕是觉得这话有伤云隐副掌门的清誉,所以方才不敢出声。   “女人?蒙着厚厚的黑色斗笠?”顾睐轻声念道,心中很快有了主意,脚步也停了下来,对着小弟子耳语了几句。小弟子显然没能理解她的意思,但小跑出去按掌门的命令去做了。   第97章 花千骨   顾睐走进大殿,果然看到了面色有些苍白的“云隐”,还有他身边蒙着黑色斗篷的女人。   “云隐恭敬地向她一鞠躬,道:“云隐见过掌门。”   顾睐走到他面前,微微一笑道:“云隐?不应该是云翳么?”   “云隐”一惊,面上的阴冷一扫而过,道:“掌门当真是心思敏锐么?”   “不是我敏锐,是清虚和云隐都已经知道了你容貌的事,我又怎会不知?”   顾睐负手在背后,却是连佩剑都未带出来,她倒是想知道在有栓天链在手连春秋不败都有一拼之力之下,云翳又是有怎样的信心趁着云隐不在的机会来茅山?   忽然间那蒙着黑色斗篷的女人已然消失不见了,顾睐心下一惊,难道这就是他们拿出来的杀手锏?   顾睐一转身再回首,竟是连云翳也不见了,周围的景象都换了个遍,原本金碧辉煌的万福宫大殿忽然间化成了冰天雪地,寒风凛冽,片片雪花带着凛冽的刃气。   顾睐还来不及思考,身子已经自然而然地避开过去,她心中暗道不好,这里已化成了幻境,虽是假象,但一旦大脑中有相信的念头,身体便会受到相应的伤害。   顾睐一低头望向右臂上被割破的白色衣袖和一道浅浅的伤口,就像是这个么?   她微微抬起头,妖魔界中能制造出如此幻象麻痹伤害对手的,就只有,“蓝雨澜风。”顾睐轻启薄唇道。   “不愧是茅山掌门啊。”一道婉转悦耳的女子娇声在身后出现,顾睐转过身去,便瞧见了那一身黑衣斗篷的女人,她的声音妩媚动人至极,如仙乐般令人着迷。   黑衣女子一把扯开了身上的斗篷,露出了一张妖娆的面容,还有身下那令人惊叹的蓝色鱼尾。   是鲛人,长年生活在海中,寻常的鲛人多为渔人或异士,只为了那价值连城的鲛人泪。   而蓝雨澜风却不同,她虽功力不高,但极为精通幻术和摄魂术,更是在百年前为妖界立下大功,被尊为妖魔界十妖之一,也是春秋不败的得力手下。   顾睐有拴天链在手,杀阡陌又狠狠地教训了春秋不败一顿,让他不能出手,于是云翳便出计另辟蹊径,以幻术杀了花千骨,夺了拴天链。   顾睐轻笑了一声,春秋不败想要对付她倒是费了不少心思,只是未必能困得住她。   蓝雨澜风嫣然一笑道:“既然花掌门已认出了小女子的身份,那不妨尝一尝我为你准备的幻境。”   她玉臂轻轻一挥,景象忽然变成了另一番模样,满目血腥,成千上万的茅山弟子死在眼前,清虚掌门被生生死在了广场的高旗上,而她手上竟满是血,还拿着剑。   一白衣男子飘然而至,是长留上仙白子画,他对顾睐厉声喊道:“妖孽,你竟做出如此穷凶极恶之事,看我不为六界除了你。”   话音未落,他手中的横霜剑已向顾睐狠狠地刺过来,顾睐运气灵力化剑,一剑飘零,斩下了白子画的身子,瞬间化为了碎片散开。   画面迅速变换,出现了小山村荒凉阴暗的景象,顾睐轻轻叹了一口气,两指已夹住了在背后向她要害袭来的利刃,而握住那把匕首的竟是花秀才。   他失了以往温和慈爱的模样,恶狠狠地冲她喊道:“你这个不详之人,害死了你娘,为什么死的人是你娘,而不是你,我要杀了你这个怪物。”   听着他伤人的话,顾睐心中却是丝毫未有波动,但知道这幻境怕是要无穷无尽了,遂淡淡道:“真是绝妙的幻境哪,我未习过幻术一道,更不用说是找出这幻境的破绽了。”   蓝雨澜风听了她这话,还以为是这花千骨自知死到临头了,不禁有些自傲道:“那是当然,看在花掌门能有这样的自知之明的份上,我留你一条全尸也无不可。”   顾睐轻轻一笑,颇有些清风明月的淡然飘逸道:“话虽这么说,但今日恐怕你是留不住我了。”   蓝雨澜风闻言以为顾睐是死前还要消遣她一把,不禁怒极反笑道:“花掌门好大的口气,即便你有拴天链在手,找不到我的所在也休想破了这幻境。”   “你所说不错,神器并非是万能的,但破你这幻境除了找出里面的破绽之外,还有一个很简单的法子,那就是你自己主动收手。”顾睐眼睫微抬,嘴角轻笑道。   蓝雨澜风闻言立刻道:“笑话,我蓝雨澜风怎会……”   “斗阑干。”顾睐冷静地道出这个在仙界已被尘封了近百年的名字,仙界战神斗阑干。   蓝雨澜风一听到这名字,就像是被踩住了什么痛脚似的,立即白了脸,头也不回地落荒而逃了。   顾睐望着她仓皇离去的身影只是勾唇一笑,也没有去追,顾睐只是说了一句她心中的猜测,看到蓝雨澜风明晃晃的表现就知道她还真是猜对了。   斗阑干和蓝雨澜风又是怎么一回事呢?答案就出在六界全书,当然只是只言片语,百年前的仙界战神斗阑干因与妖魔相恋,并为了保护对方不愿说出他的名字,而被处刑流放蛮荒之地,蓝雨澜风就是当年的那个与之相恋的女子。   当然连仙界都未查出的事顾睐又怎会知道,不过是根据一些当年的线索罢了,斗阑干当初既然费尽心思隐瞒了她的身份,那她自然处于安全的境地,妖魔界有名的女妖不多,而恰好在斗阑干被流放后不久便立下大功的蓝雨澜风就在明显不过了,再联系到斗阑干在此事前正统帅这一次即将对妖界开展的战事,一切再清晰不了了,不过是一场爱情骗局,但也是你情我愿的事。   妖界的人未免蓝雨澜风遭到斗阑干亲眷好友的报复暗中隐下了此事,才使之尘封多年。   当然这事想必异朽阁也是知道的,顾睐捏了捏袖口中的天水滴,很快便得到了糖宝的点点头,糖宝有些不好意思,又是钻回天水滴里去了。   操控幻境的人跑了,幻境也随之散去,顾睐还是身处在万福宫大殿里,只见云翳一人看到蓝雨澜风抛下他自己跑了后脸色更加苍白了,这是搞什么鬼?   他在幻境外虽不知里面的情况但也看得出来刺杀花千骨,夺取拴天链就在眼前,明明马上就要成功了,蓝雨澜风好好的怎么就掉链子还被吓跑了呢?   留下他一个对上,茅山掌门花千骨,在她掌控神器拴天链的情况,与春秋大人都能一敌,那他就更不用说了。   他面色如鬼般苍白地抬起头,正好对上顾睐似笑非笑的眼神,“你的帮手已经走了,那么该轮到你了,茅山叛徒云翳。”   云翳一脸惊慌,转身就要跑,顾睐一掌劈过去,狠狠将他打出了殿外,周围一个弟子都没有,顾睐怕云翳他们有备而来,到时殃及池鱼了,便传令下去不准踏入万福宫百丈之内。   顾睐不急不慢地走出殿外,看着正处死挣扎在地上的云翳冷笑了一声,正要再下手时,一红色人儿飘然而至,   一身张扬至极,穿在他身上却不显艳丽而是无端的霸气来,,惊为天人的容颜那一勾唇的笑让天地也为之失色不已,原本的万福宫广场,在他的气势下俨然成了他的主场,就连顾睐也不自觉地将注意力转到他身上,   “魔君杀阡陌,不知到此有何贵干?”顾睐眼底不禁染上些许冷意,道。   杀阡陌那美的惊天地动鬼神的脸蛋微不可察地一僵,该说什么呢?说他得知春秋不败命人拦截了云隐,又派了云翳和精于幻术的蓝雨澜风来杀茅山掌门花千骨夺拴天链,便急吼吼赶来救人,没想到来是来晚了一步.   但情况和他想的好像不大一样,看着身受重伤倒在地上起不来的云翳,早已不见人影的蓝雨澜风,再对比一下气势迫人的花千骨,明显是花千骨这一边再压着他们打嘛,呵呵,他似乎来的不是很有必要.   杀阡陌掩起绮丽华美的衣袖,遮住了嘴角那一抹惑人的笑意,他还真是小瞧了这位年纪轻轻的茅山掌门,花千骨。   顾睐心神一直放在杀阡陌身上,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沉默,不由起了心思,难道杀阡陌来意并非不善?   这时云翳见来的人是魔君杀阡陌,也顾不得事前杀阡陌知不知道他们的计划,急切哀求道:“魔君救我?”   “救你,一条不听话的狗还想要本尊救你?笑话。”杀阡陌漫不经心地一挥袖,云翳便被生生地打飞到了广场中央的石雕上,留下一道深深的血痕,倒在地上生死不知了。   杀阡陌又看向白玉台阶上站着的顾睐,见她还是一脸防备,丝毫不肯放松,不禁一挑眉道;“小姑娘家家的,这么剽悍做什么?一点也不温柔可爱。”   顾睐轻声一笑道:“魔君真是说笑了,花千骨无亲无故,若不再剽悍些,又怎么保护得了自己?不然今日被人欺辱的就是我了,难不成还等着魔君您来相救不成,那真是堕了我茅山的名声了。”   杀阡陌顿时哑了声,却又不肯被打脸地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况且茅山上下数千弟子,还有天池七煞,若连保护掌门都做不到,那要他们做什么?”   顾睐微微挑眉,却道:“我花千骨虽是薄命一条,但向来不喜欢将性命安全交托在别人手上,我只相信自己的实力,这一点,恐怕魔君应该也有体会。”   杀阡陌漂亮的眸子微微闪动,似星光漂浮,璀璨夺目,顾睐的话正好说中了他的一段过往,那时他的容貌已是世间难寻,实力却不如现在,也是吃了一番苦头的。   他性子随意,倒不介意别人再提这番事,只是这花千骨说的也没错,如今见过他的实力地位和残忍手段的,哪怕知道他的容颜绝世,也不敢抬头望上一眼,更不用说冒犯了。   没想到这个花千骨虽不怎么懂得欣赏他的美貌,这副性子倒是合他心意的很,可惜不是妖魔界的人,没法带在身边了。   杀阡陌心中有些可惜,但也没放在心上,便道:“你说的不错,实力才是保护自己的根本,放心吧,我已经下令了,春秋不败他们不会再打你和茅山的主意了。”   当然此次之后也知道花千骨不是好惹的了,还不如将心思放在其他守护神器的门派上。   顾睐微微垂下眼眸,却看向了那边晕死过去的云翳,便抬起头对杀阡陌道:“云翳为我茅山叛徒,还请魔君将他留下。”   杀阡陌一挑秀眉,扬起魅惑动人的笑容来,道:“云翳怎么说也为我魔界效力,这要是随随便便的给了你,六界还怎么看我妖魔之尊杀阡陌呢?”   杀阡陌其人肆意任性,哪里会在意别人的看法,之所以这样说不过是觉得方才在言语上失了面子,看着顾睐自始至终淡然清冷的面容,才忍不住想要刁难刁难,找回场子来罢了。   说起来也只是有些小孩子心性,但还真让顾睐有些为难了,云翳背叛师门,害死茅山掌门还有数百名云字辈,清字辈的弟子,罪不可赦,而顾睐想到了更深的一层,云翳其人诡计多端,深得春秋不败重用,她似乎能预感到若此番让他离去,无异于放虎归山,怕是会引起更大的争端来。   思索片刻后,顾睐抬起头,望向那火红如烈般风华绝代的人,缓缓道:“我花千骨愿为此事欠下魔君一个人情,日后必有相还之时。”   杀阡陌愣了一下,没想到花千骨居然会愿意为这件事欠下一个人情,修道之人重因果,看来这云翳还真是惹怒了她啊。他轻轻一挥袖,便飘然离去,只留下一句话:“花千骨,我会记得你欠我的人情的。”   广场上只留下倒在地上人事不知的叛徒云翳,还有微微蹙起眉的顾睐,她轻轻叹了一口气,还好事先叫那些弟子离开了,否则让他们见了自己主动欠下魔君人情的事,怕是又是一番争端了。   第98章 花千骨   茅山派阴冷昏暗的地牢里,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   沿着斑驳的石墙,顶上垂下四五道几乎比手臂还要粗的铁链,而这些锁链是用来锁住了一个披头散发,看不清面容的男人,云翳。   此时他衣衫残破,形容狼狈之极,加上顾睐和杀阡陌各自给的那一掌,早已是身受重伤,这几日都被囚在地牢之中,没有任何的救治,深入骨髓的疼痛让他连呼吸都甚是困难,但他仍然强撑着一口气,只为了他满心仇恨的那个人。   不轻不重的脚步声从地牢楼道传来,就像是一步步敲打在他的心上,来的人会是谁?   他勉强抬起头睁开眼,透过散乱的发梢间看到了一束逐渐放大的橙黄色光晕,越来越亮。   朦胧间顾睐提着一盏灯走过来,一袭浅蓝底色的月白衫,随意用一只简单的乌木簪挽起的发髻,在这样的地方仍然是一派从容。   地上满是血污和青苔,却丝毫未有沾染到她流苏的衣裙边上。   在昏黄的灯光下,云翳扭曲可怖的面容露出了几分,还有他那眼中几欲贲出的疯狂与仇恨,顾睐的面上却依旧一片平静,“你为什么要做出这一切?”   她语气平淡的不像在审讯云翳,好似在说天气如何一样。   云翳可不在乎她是何语气,更不在乎她想要如何对付他,他张狂地笑道:“胜即是王,败即是寇,我既然已经落到了你们手里,要杀要剐随你们的便,少说废话。”   “你放心,以你犯下的罪行,我不会让你那么轻易的死掉的,之所以过来只是因为你的那位好师弟,他不明白你为何会这么做而已。”顾睐淡淡道,   “他不明白,哈哈哈……”云翳仿佛在用尽自己的所有的力气在大笑,像疯子一般对着空气打斗,,缠在他身上的几道铁链发出哗啦的声音,在寂静阴暗的环境下显得尤为可怖。   他在笑什么,笑自己做了这么多事,可那个人却依旧正大光明的活在太阳下,什么都不明白,好一个不明白啊。   “他怎么会明白?他当然不会明白了,因为他不知道我和他是双生兄弟,在出世前我们就在一起了。”   云翳悲怆而又充满恨意的声音在地牢里响起,顾睐提着灯盏的手一顿,橘黄色的火苗好似被风吹动了一下,刹那间又恢复了平静。   躲在黑暗楼道里的人死死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不发出一点声响,眼眶里却已溢满了泪水,即便是早已预料到了这个结果,在听云翳真正说出来时,心中却是无比的疼痛,就像是被什么生生绞碎了一般。   云翳,是他的兄弟,是他在未出生前就生活在一起的兄弟。   “你们这样的天之骄子,又怎么可能理解我的痛苦,永远只能活在黑暗下,永远也见不了光,为了保护身为继承人的他,还要种下莫名其妙的毒,自己无论怎样都跟他没有关系,可是只要他受伤痛苦,自己便成倍的痛苦,他若早死,自己也不能活!老天为什么对我这么不公平,为什么!”   云翳惨笑一声后,痛苦的跪在了地上,将头埋在双膝中,“我人生所有的痛苦都是因为他,可无论我做什么都伤害不了他一分,这样的宿命我终其一生也逃不开。”   “命运对你的确不公,可你对你的师父清虚掌门还有那些惨死的茅山弟子又何曾公平过?伤害你的是你的族人还有对此毫不知情的云隐,你的罪过不会因为你悲惨的过往而减去半分。”顾睐淡淡道,谁未曾活在黑暗中过,她甚至待的比云翳更久,久到她都有些支撑不下去了。   “而且你所谓的报复又有什么用,你恨云隐,但你做的这一切却是让你身败名裂,而让他成了茅山的副掌门,前途依旧一片光明,这才真是可悲哪。”顾睐这时眼中才闪过一抹悲哀之色,对于眼前这人,她没有憎恨,也没有同情,有的只是悲哀,悲哀啊。   “可悲么?我这一生原来只能被称作可悲两个字啊,哈哈哈……”   顾睐没有再留下,提着地牢中唯一的一束光亮离开了,留下云翳一人跪在地上,呆愣的眼神,喃喃道:“可悲啊,可悲啊。”   她提着灯盏,走过靠着墙壁坐下的云隐身边,他的眼神悲怆而迷茫,嘴唇血迹斑斑,顾睐停下脚步,轻声道:“无论如何,做错了事,总归要付出代价的。   阴森而华丽的大殿里,春秋不败躺在妖冶迤逦的榻上,右手支起一张半男半女,诡异非凡的脸来,眉间满是不耐地扫过座下这几人,这里来的都是妖魔界的主力,竟一个个都闭紧了嘴巴不开口,真是些没用的东西,哪能指望得上他们去为魔君效力。   见蓝雨澜风倚在那摆弄着一点也不着急地摆弄着蓝色的发丝,春秋不败不禁气急,没好气地道:“蓝雨澜风,你倒还在这悠闲着,居然被个小丫头给生生吓跑了。”   一旁的几人也是一通哄笑,蓝雨澜风一向久居海中,与他们交往少不亲密,又是新兴的十妖,见她被春秋不败大人呵斥,他们也乐得幸灾乐祸。   蓝雨澜风厉眼扫了他们一眼,不少人止了笑声,蓝雨澜风的幻术可不是他们能小瞧的,要是为这样的事平白被这女人给惦记上了,哪天整点幻术也叫人吃苦头。   但像旷野天,茈萸,这些人可不会怕,自然笑得更大胆了,听得春秋不败心中一烦,喝道:“够了,都给我安静点。”   又看向蓝雨澜风没好气地道:“你有什么话要说?”   蓝雨澜风少有失了平时冷静妩媚的模样,冷冷道:“我当然有话要说,我倒要问问是谁,把百年前我的那件事给说出去的?”   百年前,蓝雨澜风的那件事,在场所有人都想到了,仙界战神斗阑干。   春秋不败皱了皱眉,道:“蓝雨澜风,你怎么会这么想,这事都过去这么久了,谁还会说出去?”   “要是没人说出去,那她花千骨又怎会知道这件事?我又怎会惊慌之下撤了幻境离开?”蓝雨澜风秀目圆瞪,扫过座下的每个人,那眼神狠得就像是想活吞了那人似的。   先前笑话她的那些人都噤了声,这事可大可小,往小了说就是蓝雨澜风被踩了痛脚,但往大了说,那就是他们中间出了叛徒,毕竟当年这事知道的人不多,且都是妖魔界的高层。   一时间,气氛都凝滞下来,众人忍不住怀疑起会是谁与仙界某些人交好,出卖了蓝雨澜风,把这事给捅出去了,还教那茅山的新掌门给知道了。   连春秋不败有些怀疑是不是出了叛徒,若是这样,他妖冶的眼中闪过一丝彻骨的冷意。   性子粗的旷野天受不了这气氛站起来,冲蓝雨澜风道:“说什么呢?谁天天念着你那些破事啊。”   也是他这一吼倒是打破了寂静,春秋不败也是松了口气,出来打和场道:“算了算了,蓝雨澜风,这件事我会去查的,莫在这里伤了和气。”   蓝雨澜风对着旷野天冷哼了一口气,虽然不情愿还是坐了下来。   春秋不败又是一叹道:“那这事也怪不得蓝雨澜风,只是可惜了云翳,也不知魔君看重那花千骨什么,居然还愿意让她欠下魔君的人情。”春秋不败在心中莫名地酸了一把,他跟魔君这么多年都还没有过这样的待遇呢。   方才出声的旷野天大喇喇地道:“那云翳怎么说也与我们不同,心思还不一定向那边呢,实力也不怎顶用,没了他,这神器我们照样能抢。”   说着一些和他想法相同的人也跟符附和着,无论是在哪里,都有一句话叫做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些妖魔也不见得多真的信任云翳这个背叛师门的人。   春秋不败听了他们的话,心里呵呵了一句,直想给旷野天那张欠揍的脸上来一拳,真是只长肌肉不长脑袋,只会打打杀杀。云翳此人用计之高,算得上是他平生少见,否则论功力还在他之上的清虚也不会死得那么惨了,在妖魔界里想找到会出谋划策的人可要难多了。   春秋不败又是一叹,可心中念及魔君杀阡陌,再次振奋起来,一旦集齐了十六件神器,唤醒妖神,为魔君得到妖神之力,那魔君君临六界就指日可待了。   他又看向众人,沉声道:“魔君已经有了警告,花千骨和茅山我们是不能碰了,再者神器之力也非我们所能抵抗的,夺拴天链此事日后再做打算。”   妖人茈萸伸出细长的舌头,舔了舔绿色的长指道:“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春秋不败冷笑了一声,眼底闪过幽幽的冷光,道:“这仙界,又不止她茅山一门有神器。”   第99章 花千骨   很快日子便到了瑶池之会,仙界一年一次举行的宴会,作为茅山的掌门,顾睐提前收到了王母的邀请,仙帖也注明了此次宴会主要是商议妖神出世之事,所以如无意外,顾睐此行是一定要去的。   顾睐婉拒了云隐提出带上天池七煞的建议,独自御剑前往昆仑。   昆仑自上古以来便是神山仙境,又称昆仑虚,玉山,以前的昆仑之主乃西王母,主掌女子修仙登引之事,而随着众神消亡,神界毁灭,西王母也在那场对战妖神的大战中陨落,如今的昆仑,归属于玉帝王母执掌,每年的群仙宴也是在此举行。   顾睐望着这云雾蒸腾,仙气缭绕的仙山,灵气浓郁,沁人心脾的芬芳弥漫着,给人一种静心养神之感。   与茅山有所不同,这里更像是仙人居住的地方,真正的仙境哪,顾睐心中轻笑了一声,没想到她也有踏足仙境之日啊。   她见过凡人的欢歌宴饮,也见过妖魔的群魔乱舞,荒诞肆意,可今日恰逢仙人的瑶池盛会,还是第一次啊。   顾睐也不做停留,运起心神御剑飞了上去,飞到正门前,顾睐一挥袖飘然落下,佩剑也被顺势收入了青衣袖中。   守在正门前的天兵天将迎上前来,看到顾睐眉间鲜艳清晰的红色掌门印记,瞳孔一缩,立刻行礼道:“不知是哪位掌门?未曾远迎,还望恕罪。”   “茅山掌门花千骨。”顾睐拢起衣袖淡淡道,天兵天将一听到这句话,便更低下头去,并在正门前让开道来,让顾睐过去,人家是茅山掌门,哪怕是个小丫头也不是他们能得罪的。   顾睐施施然从正门进去,只见大片的桃花林,落英缤纷,令人心神荡漾,沉醉其间,各色衣裳,举止优雅的仙人坐在其间,或四五人,或二三人坐在一起,谈笑风声,流水曲回,饮酒奏乐,好不自在。   但随着天官高声一句:“茅山掌门到。”众仙皆不自觉地望向了来处。   一眼之下,无论是早在继位大典上便已见过她的,还是未曾逢面却对这个年纪轻轻的掌门心生好奇的人,都不由得心中赞叹道,好一个风华绝代的人物,眉间的沉静却是徒徒胜过了许多修仙百年之人,一身的气度浑似与周围环境融为了一体,和光同尘。   这分明是极好的修道之材,也不知那清虚老道在哪里寻来的好徒弟?虽说现在还未修仙身,可一旦踏上仙途后,他们之中怕是又要多出一位真人来,茅山有她在,想没落怕也是难的。   众人惋惜之下,顾睐已在仙子的引领下落了座,不知是有心还是碰巧,她座位的上首竟是长留上仙,白子画。   他眼眸微微低垂,仿佛在想些什么,颇有些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高高在上,众仙也见怪不怪,长留上仙白子画一向是这副模样,若是他脸上出现温和可亲的笑容,众仙才会大惊呢。   顾睐只是瞥了一眼,便将目光转了过去,在瑶池之会上,她与白子画同为一派掌门,自然不必向他行礼的。   也不知她方才进来的时候白子画可看到了,反正她是没有注意到他的,被他的惊为天人般的面容还有那周身凛然不可侵犯的气势所怔的也不过是那一次初见,再见时顾睐的心无所波澜,在她眼里,白子画和这里其他的仙人并没有什么区别,不过都是些无干人士罢了。   她却不知白子画是瑶池会上第一个看到她的人,在她出现在正门口时,他心中已有所感应,只是在顾睐还未注意到时便收回了眼神,快得连在他旁边斟酒的仙子都未看到。   她的道行比他走的时候还要精进了好几分,提升速度快得他都有些难以想象。连他也没有注意到他心中不由得产生了微微担忧,修行不可妄进,难道是身边无人教导的缘故,还有茅山派的重担,让她拼了命的提升修为不成?   事实上,顾睐在得知自身身躯乃是神体之后,便不再压抑自己的修为,不用担心过于提升修为,身体会承受不了,再者天生神体,修行比之寻常修道天才更是一日千里,她的资质亦不差,潜心研习茅山术法,实力也是更上一层楼。   白子画思绪渐飘渐远,不禁飘至他离开茅山回到长留的那段日子,算出花千骨是他的婆娑劫后,他的心似乎少有的失了平静。   那青衣少女执剑于血色中初见时的那一眼,平静如天地间最纯净的池水一般,单纯的不带一丝情感。还有她身着掌门道服,不再掩去一丝光华地向他缓缓走来,每一眼都仿佛看进了他心底最深处,哪怕再多的人,再多的风景,看到的却始终只有她一人。   白子画的心如浸在冰冷的湖水中,却说不清滋味来,原来这便是婆娑劫。   婆娑劫,不是所有人都会遇到。而一旦遇上,几乎是避无可免,难以摆脱,始终厄运缠身,每况愈下,最后通常都难逃疯癫成魔、身败名裂的下场。   婆娑劫不是死劫,却是痛苦之劫、毁灭之劫。确切来说,婆娑劫指的不是一个劫,而是一个人。   也许当初师父所说他有一劫,便是此劫,逃不开,躲不过,那便去面对好了,是生是死,是凤凰涅槃,还是生死道消,全凭天意好了,只愿无悔于道途。   白子画想好后,心神反而宁静下来了,又恢复了那往昔坐看清风明月的淡然。   在师弟儒尊笙箫默来他的绝情殿说起瑶池这一事时,他脑中还未反应过来便已问出了一句:“茅山掌门也会去么?”   笙箫默愣了一下,有些没反应过来,什么时候他这个对一切漠不关心的掌门师兄会对突然问起别人的事来,他回过神来时,白子画双目已然阖上,已是原来清冷淡然的模样。   笙箫默不禁有些反思难不成最近仙界纷扰长留事务也多了,弄得他有些恍惚了。他定了定神,还是回道:“应该会的,天庭的人已经邀请了茅山,掌门花千骨也已经应允了。”   笙箫默说着话,一边还偷偷觑着掌门师兄的神色,却见他眼皮也未抬一下,似是毫不关心的样子,儒尊不禁暗笑了自己几句,便向师兄告退离开了绝情殿。   就在他离开绝情殿范围的那一刻,白子画忽然睁开了眼,眼中却是一片悲悯,如以往悲悯世人万物一般,悲悯自己。   顾睐坐在位子上,却是迎来送往了一波一波的人,确切来说是传音对话、   仙人自持身份,顾睐也没有地位高到能让众仙亲自来的程度,传音对话不过是修行之人再熟悉不过的小手段了,顾睐在茅山术法上也曾习过,不一会儿,顾睐已与场上不少人打了个照面,也算浅交一场。   天底下修道之人千千万万,踏入仙道的也有上千,虽说没有全部到此,但也大部分且道行都不低。   坐在最上面群仙宴的主人玉皇和王母,特地遣了大仙女过来向顾睐问好,还有天庭的众仙君,真君二郎神,四方天帝,以及诸如佛道的人物,美音梵音天鼓颂德广目等十八伽蓝,元始道德灵宝天尊。   虽说这里的仙人她多为不认识,但也不乏有认识的几位,譬如长留上仙白子画,譬如欢喜天忧洛河东,顾睐笑着举起白玉酒杯对上洛河东遥遥一敬。   洛河东眼中却闪过一丝复杂之色来,也回敬了她那一杯,一口饮下,心中不免叹道,没想到一年前遇到的那个小娃娃,今日摇身却成了仙界的一派掌门,连他也不得不敬三分。   他那个傻徒弟哦,还心心念念着这个小姑娘,也幸好他不知道花千骨是女孩,不然起的心思只会伤了他自己,总归日后也遇不上,洛河东很快甩了心头那点心思,又恢复了豪放不羁的样子和友人大口喝起酒来。   还有崂山掌门,林随意的师父,在传音中很是表达了一番对顾睐的谢意,话中不免透露出对他的那个小徒弟的疼爱来,聊了几句倒也没说林随意去没去投胎,顾睐也没问,终其林随意不过是个萍水相逢之人罢了。   见顾睐在与众仙相处中长袖善舞游刃有余,不卑不亢的样子,白子画心中却有些泛起涟漪来,但又很快别过心思去了,与他一向交好的东华上仙有些察觉,嘴角不禁泛起笑意来,缓缓走过来。   顾睐见一如风一般随意飘然的男子朝她这边走过来,嘴角始终挂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秀雅惊人的又象是弱不胜衣,不由得心生了些疑惑。   东华先开口道:“我是东华上仙,你就是新任的茅山掌门?”   他的表现透出一些淡淡的善意来,顾睐随即起身一拱手道:“茅山掌门花千骨。”   东华微微一笑,却是看向了她上座的白子画,道:“子画,好久不见。”   “嗯。”白子画仅仅是淡淡地回了一句,教人看不出他们竟是多年的好友。   东华面上颇有些无可奈何地笑道:“子画,你还是那么寡言,若非群仙宴,我想见你也难了。”   白子画却莫名沉默了一会儿,道:“你随时可到长留来的。”   “到时再说吧。”东华摆了摆手,又瞥了顾睐一眼,然后一挥袖状似潇洒地走了,顾睐却感觉到他并非面上表现出来的那么淡然潇洒,莫名的有些悲伤。   仙界本有五上仙,长留上仙、无垢上仙、紫薰上仙、檀梵上仙、东华上仙,相传他们一直交好,却不知为何却断了情分,其中仙界唯一的一位女上仙,紫熏上仙却堕了仙,去了妖魔界,其他的两位上仙自此后很少出现在世人眼前。   至于那位紫熏上仙堕仙的原因,顾睐忍不住看了白子画一眼,据六界全书记载好似是对长留上仙白子画爱而不得,堕下了凡尘。   白子画立刻发现了顾睐注视他的眼神,偏过头来看向她,顾睐在他那仿佛化成了冰一样冷漠的眼神下,一点也没有被抓包了似的心虚的感觉,反而摸了摸鼻子,饶有兴趣地问道:“说起来上仙当日指的你我再会之缘,莫非便是这瑶池之会。”   第100章 花千骨   白子画眼中如墨云般沉沉,带着化不开的莫名情绪,顾睐始终看不懂,但她并不觉得与她有关,也丝毫没有在他沉默中隐隐带些压力的眼神下有所退让,旁人见了她淡然自若的神情还以为两人相谈甚欢呢。   白子画冷清的如高山上的冰雪的眼神落在她脸上许久,但还是回道:“不是。”   简单的两个字却让顾睐读出了一些不明意味来,长留上仙似乎对她隐瞒了些什么?顾睐不禁有些暗笑,她进入仙界也不过一月的时间,又会与这仙界第一人,高高在上的长留上仙白子画有什么牵扯?   虽然是这么想,但顾睐还是问了一句,“上仙似乎有什么想跟我说的?”   “没有。”白子画冷冷道,如冰霜般冷漠的面容让人看不出任何的情绪来。   “那便是我多想了,叨扰上仙了。”顾睐轻笑了一声,随即偏过头去,淡去了那些心思,欣赏场中的歌舞了,白子画既然不愿说,她也不会去刨根问底,人生在世,难得糊涂,有些事情,有些人也没必要放在心上,譬如白子画。   白子画沉下心神,却已有些波动。   琼浆玉液,蟠桃灵果,娉婷多姿的仙子穿梭在宴席之中,还有嫦娥仙子的曼妙舞姿,仙乐缭绕,环珮叮咚,   顾睐倒是纯粹抱了欣赏的态度去观赏,人间有一句,此曲只因天上有,人间哪的几回闻,说得也没错,音律歌舞一旦入了道,那便是超脱于世俗了,也并非是世人眼中的小道。   大道一行,万法归一,以音入道也不在少数,其中最出名的莫过于伏羲了,他创造了琴,以及其他的许多乐器,十六件神器中便有一样是伏羲琴,而它的藏身之所便是长留。   顾睐也不过想想,她习音律也是年深日久,对各种乐器也多有涉猎,除了对笛子有些说不清的情结之外,其他的并无偏好。音律一道,最易牵动人心,没有感情的人也奏不出牵动他人心神之乐来。   只一句天上人间,花好月圆。   顾睐有些怅然,却被袖口出现的小动静给牵了心神,原来是糖宝不知怎么地从天水滴中钻出来了,对着比它高了好多的桌子流口水呢。   这桌上的都是些仙果灵液,对像糖宝这样的灵虫吸引力不可谓不大。   顾睐不禁有些好笑,这小家伙还真是,她笑着摇了摇头,取了桌上的一个水灵灵的蟠桃放到它面前,糖宝深吸了一大口蟠桃散发出来的香气,然后张开嘴咬住了桃子。   顾睐手上一轻,发现糖宝小小的身子已经抱起了蟠桃大口大口地啃起来了,不由得又笑了出来,她发出的笑声不大,却传到了一直留有心神注意到她这里的白子画耳中。   他往顾睐这里一看,正好看见顾睐逗弄糖宝的样子,心中也是一软,还是个孩子啊,他又怎么忍心将她牵扯到他的劫难之中呢。   顾睐感受到白子画落在她身上温和的眼神,转过头来,对上他的眼神,因着心情愉悦,倒是同这位与她不怎么“熟”的上仙多说了几句话,   “千骨顽劣倒是教上仙笑话了。”   “你年岁尚幼,并不为过。”她的落落大方倒让白子画不好冷淡忸捏起来了,也是淡淡回答了一句。   顾睐偏着头,眼睛微眯的就像是春日里午睡起来慵懒的猫一样,浅浅笑道:“那多谢上仙包容了。”   白子画见她这般忍不住还是道了一句:“你天资卓绝,但也不宜操之过急,来日方长。”指的便是她的修为突飞猛进一事了。   说完白子画又迟疑了一下,还是说出了那一句,“若是在修行上有何不解之事,可以来长留请教与我。”   “能得上仙赐教,倒是千骨的福分了。”顾睐微笑着说了这么一句后,也不扭捏直接开始请教了,日后会不会去长留还不一定呢,此时不问,更待何时,她接触仙界心法不过一月,加之她本身的修为乃是灵修,与修仙并非一道,也是无人教导,全凭自己摸索,产生的困惑也是不少。   灵修和道修心法途径有异,得亏她是天生神体,否则灵道双修,寻常修仙之人也是受不住。   白子画不愧是仙界第一人,在修行一道上历经千载,所积累的领悟经验浩如烟海,也让顾睐心中的许多困惑得到解答。   一时间,顾睐对他的好感度蹭蹭蹭地往上涨,在顾睐对白子画的好感达到佩服敬重的程度时,白子画心中也不禁尤为欣赏起眼前的这个小姑娘了,她的问题涉猎广泛,从剑道,音道,到蛊道,幻道,无一不精许多都切中要害,且对修行的许多地方有着自己独特的理解。   他心中也难免起了爱才之心,原本的那些因婆娑劫而生起的心思纷扰也平静了下来,看着眼前少女笑靥如花,侃侃而谈,自信飞扬的模样,白子画颇有些岁月静好的感觉。   原本的请教再最后渐渐变成了讨论,由于顾睐对修灵,修妖,修魔也颇为了解,所以在许多修仙问题上有不同的理解。   比如在入世和出世之上,在顾睐看来入世方能出世,红尘才是历练,七情六欲是每位修行之士一定会遇到的坎,与其一味的去避免入情,极于情再忘情也许更好。   白子画却有些不赞同,他认为这样实在太过冒险,真正能脱身出来的太少,一个行差踏错或许便是万劫不复,修仙之人应在尚未泥足深陷之前抽身离去。   顾睐便道,长生大道上本就凶险万分,既然一心追求大道,何惧这些?   不同的人有不同想法也很正常,两人都是心胸开阔之人,很快便说到了下一个话题。   几个时辰下来,两人心中都有所得,也甚是满意,虽然论道了这么久,但两人都是修行之人,面上也没有疲惫之色。   只是顾睐觉得有些渴了,端起桌上琉璃杯装的忘忧酒一口饮下,白子画见状,淡淡一笑好心劝阻道:“此酒名为不宜多饮,醉了可是要大梦三生的,忘却心中忧愁的。”   顾睐摩挲这手中的琉璃杯,偏着头望向白子画颇有些好奇道:“大梦三生?”   白子画微微点了点头,顾睐仰起头,轻轻笑了笑,眼波流转,与这漫天的落英缤纷有些相衬,多了几分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色来。   在白子画不解的目光下,又是饮下好几杯,却丝毫不见醉意,顾睐微微一笑对他道:“我心中只念着这么一句,酒是穿肠毒,色是刮骨刀,那么再烈的酒,也醉不了我。”   白子画心中一怔,却听她又道:“我心中无忧,何以忘忧。”   此句如惊雷在他心中炸开,她说的没错,心中无忧,何以忘忧,终究是他迷障了,倒不如她一个身在局外之人看得清楚,白子画心中一叹,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这样说的话,可是要失了不少饮酒之乐啊。”东华上仙不知什么时候又走了过来,还调笑了这么一句。   顾睐也不甘示弱地回道:“饮酒之乐又不只在酒醉之中。”   “倒是个伶牙俐齿的小姑娘。”东华轻笑道却也不再说下去了,他与白子画说了几句,又将他拉走了,恐怕是有些事。   顾睐也不怎么耐烦再坐在位子上,这群仙宴一向是要开个几天几夜,若一直看歌舞也是会厌的,她干脆起了身离座向其他地方走去,袖口处呆着的糖宝虽然有些不舍桌上的蟠桃灵果什么的,但也乖乖地跟上了。   走出了蟠桃园,顾睐见到了许多的湖泊,其中还有盛名在外的六月雪昆仑泉,汇聚了四方之水,传说是上古之神西王母用来酿制琼浆玉液的泉水。   她走走停停,倒是见了不少好景色,而观赏景色的她却不知自己也成了他人眼中的一处景色,   “她便是你的婆娑劫。”身在不远处的一方凉亭上的东华面色凝重道。   而他身旁修长如冰雪般的人一片沉默,而沉默便是最好的回答。   “那你就应该离她远远的。”东华急极道,而他心中的担忧和怒气却是一点也没有感染到他身边的人。   白子画望向远处,似是在看顾睐,又好似不是在看她,淡淡道:“这是我的劫难,避不开的,谁也无法插手其中。”   “那你就要硬生生的撞上去,哪怕结局……”东华面上惨然道,   “我道虽艰,但愿坚守本心。”白子画淡然道,面上一片风清云淡。   东华低下头,苦笑道:“我知道,一直以来,在我们五人之中最固执最骄傲,甚至是最自负的人其实是你,这样的你又怎会去逃避婆娑劫,只愿结局能像你所想的一样。但我还是要说一句,情之一字,便是这世间最大的变数。”紫熏是这样,无垢,你   又会如何呢?   白子画眉间微蹙,而东华上仙已然离开了,   不知何时,顾睐已经看见了孤身在凉亭之中的他,微微一笑道:“上仙与我倒是有缘。”   白子画见了她,眉间也不自觉地松开来,眼中一丝柔光闪过温和道:“你怎么也到这里来了,昆仑山地势众多,也是容易迷路的。”   顾睐眉眼一弯,笑道:“只是不耐那里人多喧嚣,想找个清静的地方罢了。”   白子画一听,心中却莫名有些欢喜来,也许他自己也没有发现自己并不怎么喜欢顾睐与他人相谈甚欢的样子。   顾睐眼角却是瞥到了凉亭外的莲花池,红的白的,还有粉色,却是一派生机勃勃,婀娜多姿,不禁心中忽然升起了个念头,她对白子画莞尔一笑道:“上仙对我有指点之恩,可惜我身无长物,只好借花献佛一番了。”   话音刚落,顾睐便轻身跃至湖上,足尖在水面微微一点,青衫在山间湖影中一闪,一个旋转顾睐已回到地上,手心却已多出一株莲花来,她微微一笑,递给了面前的白子画,道:“上仙可喜欢?”   白子画素白的银袍中伸出一只白净极致好看的手来,接过莲花,淡淡一笑道:“你倒是有心思。”   顾睐轻声笑道;“上仙莫要嫌弃这是寻常之物,这鲜活的莲花可比那金尊玉铸的佛像鼎炉要好得多,那些不过是些死物,而我的莲花是活物,也是这世间的一处生灵,上仙悲悯万物,也应怜惜于它才是。”   顾睐不过是一番玩笑,白子画却是听懂了些什么,眼中微微闪动,望向手中的莲花,脸上浮现笑意道:“你说的也没错。”他又抬起头看向顾睐,道:“那你心中真正所想的又是什么?”   这倒让她有些不好回答了,方才也只是开个玩笑,却没想到白子画认真起来了,她定下心神,认真地看向白子画,就像是要望进他心底一样,道:“草木有情,众生平等。”   白子画闭上双眼,心中一凉,草木有情,众生平等,有情更似无情哪,他睁开眼睛,又望向眼中无所畏惧,无所困惑的顾睐,缓缓道:“你很好,是我所见过的最好的修行之人。”只是不知对她,抑或是对他是否是一件好事。   第101章 花千骨   顾睐也不知为何白子画忽然沉默下来,她微微一挑眉,那双动人的眼睛转了几圈,好像想到了些什么有趣的似的。顾睐和白子画都不说话了,却没有一个人觉得尴尬什么的。   这时,忽然起了意外的变故,一束极为绚烂的霞光突兀地升起,瞬间如烟火般绽放开来,散成无数点点星光,将昆仑上的天空都染成了绚丽至极的色彩。   美得令人窒息的霞光烟火下,孤冷出尘的白衣男子和笑靥如花的少女倒构成了一副极为和谐美好的画面,只可惜无人欣赏。   而当场的两人也无暇去观赏这盛景,眉目间都不禁凝重起来了。   这分明是求救信号,竟是直接送到了昆仑瑶池仙会上来了。   催泪铃被夺。   顾睐知道这事时已是在回到茅山的路上了,在收到守护催泪铃的天门的求救信号后,才开了不到一日的群仙会便散了,毕竟出了这事任谁也没有心思再玩乐了。   妖魔界的人这一手倒玩的厉害,趁着大部分仙界的人参加群仙会的工夫大举进攻天门,使其孤立无援,任凭天门一道诡异玄妙,在重重包围之下送出了求救信号,但当白子画等人赶到时,催泪铃已经被夺去了。   十六大神器妖魔界已有其二,而众仙心知此事绝不会罢休的,对于其他神器,妖魔界仍是虎视眈眈。   顾睐也有些没想到,茅山一事过去才不足一月,春秋不败便展开了第二次夺取神器的行动,这似乎有些不合常理,很容易引起仙界的反扑讨伐,但他似乎毫不在意。   仙界中人的反应也同样不合常理,本身两方实力相当,也算是互相制衡的存在了,但春秋不败却猛然夺取众派守护的神器。众仙家愤怒之余,竟多了分畏惧,但畏惧的对象却似乎不是妖魔界,他们究竟在畏惧什么?顾睐摇了摇头,脑中闪过几丝头绪,似乎想到了些什么。   她猛然一惊,太急了,妖魔界的人太急于收集神器了,像是要赶在什么时间之前集齐,神器,十六件神器最大的意义并非它们本身的威力,而在于它们各自封印了一部分妖魂,一旦集齐并同时解开封印,那便是妖神出世的一日了。   妖神,顾睐突然意识到清虚和异朽君都有意无意地透露过这一存在,但都没有真正告诉她关于妖神的事情,一件各派掌门还有杀阡陌,春秋不败他们都心知肚明的事情,那便是,妖神或许还有出世的一日,而且已经不远了。   顾睐用食指轻轻敲了敲天水滴,见糖宝钻出来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望向她,顾睐轻声道:“告诉异朽阁,我有一笔交易要与他们做。”   异朽君透过玄水镜很是心满意足地拿到了他的报酬,顾睐却有些怅然若失,倒不是为了她所付出的那笔令人心疼的代价,而是异朽君所告知的那件关于妖神的真相。   “妖神是集合世间一切邪恶、污秽、执念于亿万年累积所化,具有着连神都比之不过的强大力量。他降世的同时,六界洞门都会大开,人间兵伐不断,天灾不止,苍生涂炭,意欲会将一切都吞噬毁灭殆尽。而你的一开始的命格便注定要与妖神出世纠缠不清。”   异朽君面具下的眼睛弯成了月牙状,轻松调笑地说出最后一句,可惜顾睐没有露出他意料中的惊慌或讶异之态,不过,更有趣了,不是么?   顾睐蹙起了极好看的眉毛,抿唇道:“为什么你说一开始?”   “因为哪,”异朽君故意拖长语气停顿了一下,却在触及顾睐那如清水洗过般明明静静的眼眸时怔了怔,他不自觉地别过头去缓缓道:“花千骨,你的命格在变,虽然只是一点点,但几乎你每做一件事,每走一步,你的命理之线都在发生着微弱的变化,但这对你来说,不一定是件好事。”   顾睐沉默了一会儿,冷不丁地问道“我要知道妖神出世的真正时间。”   异朽君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她会这么问,但他语气中带着极为的自信,肯定道:“没有。”   “那他们怎么会这么着急?”顾睐有些不解,倒没有怀疑异朽君话中的真伪。   异朽君气定神闲地道:“没有确定的时间,但大家都知道很快了,妖神出世的日子很快就要到来了,也许是几个月后,也许是几年,甚至几十年后,但不出百年,百年时间对他们来说也不过是一眨眼的工夫。”   “所以只要春秋不败他们在妖神注定出世之前收集了神器,便有机会夺取妖神之力。”   “是的,妖神出世已是注定的,非人力所能阻止,仙界的人知道,却也只是在做些无谓的工夫去罢了。”   他抬起头,望着虚空中好像存在的什么,悠悠道:“上古妖神,他上一次出世便毁掉了整个神界,那么这一次,又会给六界带来怎样的后果呢。我也很好奇呢。”   “你似乎一点也不害怕?”顾睐淡淡道,   “我为什么要害怕,异朽阁早已跳出六界之外,任凭妖神如何翻云覆雨,六界不宁,也与我等无关。”异朽君漠然道。   “倒是你,你的命格太特别了,虽说你身上携带的神器很好地遮蔽了你的命格,让人无法探查,但在此之前应该已经有人知道了。”   “那你又是怎么知道的?”顾睐冷冷道,故意想来给他添点堵。   异朽君,不,是东方彧卿,他一下子就哑了声,顾睐说的没错,她来异朽阁时手上已有了拴天链,那异朽君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异朽君沉默了一下,他暂时还不想把东方彧卿这个马甲给曝出来,便故作讽刺道:“秘密,但它被人知道时就不再是秘密了,异朽阁最擅长的就是让人说出秘密来。”   “是么?”顾睐随口应了一声,作为已经知道异朽君身份的人,她表示呵呵。   见这个话题已被掀去不提了,面具下的异朽君,也就是东方彧卿稍稍松了一口气,要是马甲都被曝了,那就不好玩下去了。   “不过,命中注定与妖神出世纠缠不清,又身怀神血的你可要引起许多人的注意了。”异朽君冷冷笑道,   “我明白,怀璧其罪。”顾睐淡淡道,“即便这并不是一件好东西。”   顾睐并不对清虚和白子画他们隐瞒了她这么多事感到气愤,每个人都有秘密,她也有,而他们都没有义务去将这么重要的事告诉一个并不熟悉的人。   尽管危险可能随时都会降临,但顾睐依旧悠闲着。一下子知道那么多事的顾睐反倒不那么急了,她表示妖神降临什么的跟她关系还真不大,天塌下来不还有白子画那些人顶着么,现在急也急不来。   她还临时起了心思在回茅山的路上拐了个弯,不回茅山,去人间走走。   前段时间一直忙于学习茅山术法,通晓六界全书,炼化拴天链的事,都没怎么休息休息,顾睐想到前几世除了在锁妖塔里条件比较恶劣之外,她一向很少亏待自己,怎么能在这一回穿到仙侠世界中反而还真跑去做清心寡欲的道士了,太委屈自己了。   仙界的生活还是太单调了,还是人间的繁华比较好。   茅山上收到掌门纸鹤的云隐表示突然发现自家掌门隐藏的任性这一属性,不过,这样才像是个年华正少的小姑娘嘛。   若是顾睐听到他心里的话恐怕会吐槽道,她只是个披了层萝莉皮的怪阿姨而已。   于是在人间某处的街市边上出现这样的一幕,内心怪阿姨的顾睐拿着一根红彤彤的糖葫芦逗弄着眼前脸上满满的婴儿肥,眼角还挂着几滴泪的小男孩,笑嘻嘻地道:“好啦好啦,别哭了,姐姐给你糖吃好不好?”   事实就是顾睐在街市上四处游玩时刚好看到小男孩对着小贩手里满满插在竹片上的糖葫芦流口水,小男孩脸肥肥的,身上的肉也一抖一抖的,十足的小胖墩,顾睐忍不住就来了一句,“再吃下去就会变得更胖哦,到时候没有小朋友愿意和你一起玩了哦。”   然后小胖墩就掉起了金豆豆,顾睐都能感受到四处百姓传来的恶意了,这么大了,还欺负小孩,顾睐不用想也知道他们心里头的话。顾睐果断地买了根糖葫芦来哄起小胖墩来了。   “可你不是说再吃就会更胖了吗?”小胖墩揉着发红的眼圈,长得像白面馍馍一样又香又软的小脸撅着一点红的小嘴哽咽道。   “放心啦,你不吃也很胖。”顾睐摆摆手随意道,再次在小胖墩心头的伤口上撒了把盐,只见眼前的小胖墩抽了抽,哇的一声直接坐在地上大哭起来了。   “哈哈哈,花千骨你还有哄小孩的时候啊,这人间的小孩子也是可爱。”令人迷醉的声音在顾睐身后响起。   顾睐身子僵了僵,转过头来,看到了一个她并不是很想见到的人,杀阡陌。   第102章 花千骨   魔君杀阡陌,一个顾睐见过的人中最厉害的两个人物之一,另一个当然是长留白子画了。   杀阡陌此时一袭黄裳,柔顺极致的长发仅仅用两三条黄色丝带系着,如瀑般落下垂在腰间,比之以往顾睐见他时倒多了几分素净,但再素净的衣裳穿在他身上,也掩盖不了他那惊世的姿容。   顾睐突然想要扶额,她怎么突然想到人间转悠转悠了呢,偏偏碰上一个她打也打不过,偏生还可能知道她秘密的家伙。   她在心中叹息着站起身来,杀阡陌倒是施施然地走了过来,一双摄人心魄的桃花眼犹如一泓秋水在顾睐身上扫过,道:“堂堂的茅山掌门连一个小孩都哄不了,真逗。”   “那真是让魔君看笑话了。”顾睐语气平淡死板的没有一丝波动,而看向杀阡陌的眼神分明道我不行那你来好了啊。   杀阡陌自认看懂了她眼里的意思,也不自降身份跟个小辈争论,自傲地一抬头道:“看本尊的。”   杀阡陌慢条斯理地走到小胖墩面前,抬起一双极为白净纤长的手,看似无骨,简直不像是一个男人的手,虽然说看脸也不像男人。他优雅地撩起一抹落在右侧脸颊边上的发丝,挽到耳后露出了一个自以为三百六十度毫无死角的美侧颜。   小胖墩一下子又愣住了,可突然抽噎道:“糖葫芦,我的糖葫芦。”他哭的声音反倒比刚刚还要大了,然后一个咕噜爬起来向后跑去了。   “魔君大人,他好像被你吓跑了哦。”顾睐一如方才死板到机械般的语气淡淡道、   吓跑了,吓跑了,这三个字在杀阡陌的脑海中来回响起,他堂堂妖魔之主,六界第一美人,居然会把人间的一个小孩子给吓跑了。   他的手还停留在耳侧僵硬着,眼中不禁闪过一丝悲意,难道他的魅力已经不再了么?   杀阡陌正感觉人生灰暗时,顾睐淡淡道:“小孩子心思纯净,怎知好坏美丑,不过是以为没糖葫芦吃了而已,魔君大人不会跟个小孩子计较吧。”任你魅力再大也比不上一根糖葫芦这样的话顾睐当然不会说出来。   杀阡陌闻言一扭头抬高下巴道:“那是自然,我杀阡陌可是六界第一美人,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怎会被我放在眼里。”   “那我们走吧。”顾睐顶着周围灼热的目光,依旧面无表情地淡淡道。   “好。这地也没什么好待的。”杀阡陌满脸写着高傲的道。   “是她,就是这个小姐姐。”正当两人要离开时,身后传来了一道稚嫩的童音,顾睐头皮一麻,不会是找家长了吧。   杀阡陌也饶有兴趣地一回头,只见两个小孩噔噔地从巷子里跑了出来,其中一个就是刚才哭着跑掉的小胖墩,他脸上还挂着金豆豆,手里牵着另一个比他大不了的小男孩,模样清秀,绷着脸显然有些不高兴,不过他不高兴的对象不是小胖墩,而是他们面前的顾睐和杀阡陌。   小男孩松开小胖墩的手,走到顾睐面前,一脸正气地道:“刚才是你欺负了小胖?”   一副小大人的模样倒让顾睐觉得好笑,她嘴角弯了弯,俯下身来道:“对不起啦,姐姐不是有意的。”   小男孩眸子漆黑,毫不畏惧地对上顾睐道:“虽然你不是有意的,但你的言行对我的小伙伴造成了心灵上的伤害,还有你的同伴。”   “我的同伴?”顾睐一挑眉,小男孩用手指指向她身后的杀阡陌,凛然道:“就是他,他在身高和容貌上再一次地打击到了我的小伙伴。对此你要负全部责任。”   顾睐一愣,这算是碰瓷么,还真是人小鬼大啊。   她强忍住笑意回头看向杀阡陌,只见他原本高傲的脸色在听到小胖墩是被他绝色的容颜给打击到了才跑的时候立刻缓和下来了,顾睐也稍稍放下心来,又转头看向小男孩笑道:“那你想要我怎么负责任?”   结果是顾睐买下了小贩手中所有的糖葫芦送给两个小孩,小胖墩满脸欢喜地一把接过扎满了糖葫芦的竹竿,直接递给了为他出头的小男孩,却又咬着耳朵说了几句悄悄话,小男孩脸上有些不喜,但还是点了点头。   顾睐没有刻意去听他俩的话,只见小胖墩从竹竿上拔下了两根糖葫芦,噔噔噔地跑到她面前,举起糖葫芦脸上扬起笑意道:“小姐姐,一根送给你吃,还有一根。”   小胖墩有些害羞的低下头,道:“送给你后面的那位漂亮姐姐吃。”   顾睐笑着接过了小胖墩的礼物,看着他又跑回去拉上小男孩的手,小男孩脸上露出嫌弃之色,但也没松开,反倒抓得更紧了,两人手拉手蹦蹦跳跳地跑回去了,顾睐隐隐还能听到他们的话,   “他们嫌你胖就不要跟他们嘛,你只要跟我玩就好了。”“嗯嗯。”   顾睐拿着两根糖葫芦走到杀阡陌身边,扬了扬其中一根道:“这可是送给魔君的呢,魔君要不要呢?”   “这种东西本尊怎么看得上。”杀阡陌一脸嫌弃地扭头就要走。   他走到街头时,顾睐才跟上,他一偏头却看到顾睐手里干干净净的,什么都没有了,杀阡陌一皱眉,脸色有些不怎么好看。   顾睐笑眯眯地一摊手,露出袖口天水滴里吃的肚子圆滚滚的小糖宝,道:“魔君既然不要,我也不怎么喜欢这种东西,就全给我的小灵虫了。”   以杀阡陌的眼力,很容易就能看到天水滴里的糖宝,他轻哼了一声,冷冷扫过糖宝一眼,吓得它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杀阡陌嘲讽道:“吃这么多,也不怕被撑死。”   顾睐嘴角微微翘起,眼睛笑眯眯地道:“这就不劳烦魔君担心了,我这灵虫胃口好的很。”   杀阡陌额头上显然出现了一个大大的井字,突然发现这花千骨好欠揍啊,还她那条贪吃的小虫子。说了这么多,顾睐原本见到杀阡陌心中的一些郁气早已散去,她此时的心情显然好得很。   走到街市上,顾睐才发现杀阡陌身上设下了幻术,能让凡人几乎忽视他的存在,难怪以他这般的容貌还能自如出现在这里,恐怕这里早已是横尸遍地了,杀阡陌对敢冒犯他的人可是一点都不留情。   不过堂堂的魔君为何会到这人间来?这个问题顾睐在看到杀阡陌横扫了各处的成衣店绣庄,还有胭脂水粉铺,金粉银楼这些地方时,便得到了解答。杀阡陌爱美成癖的属性重新在她心中刷新了。   杀阡陌提着大包小包的,也不放到自己的墟鼎之中,直接扔给了顾睐。顾睐也不推脱,却有些好奇道:“魔君这样尊贵的人也看得上凡间的东西?”   杀阡陌拿着一条精致的紫色发带对着长发一比,越看越喜欢,嘴里道:“凡人寿命虽短,但心思却不少,这东西也做还勉强能看得上眼。”   他一扭过头来,语气尽是高傲嘲讽道:“不过啊,跟你说你也不懂,你看看你们仙界的人,个个不是青衣就是白衣,穿的不是像干巴巴的青菜就是跟鬼一样晦气,哪有我衣裳来的华丽精致。”   顾睐一听这话就给噎住了,什么像鬼一样晦气,明明就是仙衣飘飘好不好,作为一个活了一千多年的女人,顾睐表示是可忍孰不可忍,怎么能在穿衣打扮上输给一个男人,虽然是一个比她漂亮数百倍的男人。   于是两人一起开始了大扫货,扫遍了全城的女性衣物首饰店。两人精力都旺盛的令人咋舌,入夜宵禁开始后才停下来。   顾睐坐在护城河的桥头上,晚风习习,杨柳依依,天空上高挂着一轮圆圆的月亮,原来今日已是十五了,   十五月圆之夜,顾睐抬起头望着月亮,也不在乎这里是不是还有其他人,轻声道了一句:“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   杀阡陌听了她偶然发出的一句文艺感叹,又是轻哼了一声道:“得了吧,尽是些酸腐之气。”   顾睐难得文艺一把,被杀阡陌这么一说什么心情都没有了,她撇了撇嘴道:“我花千骨还就是个俗人,哪比得上魔君大人看山是山看水是水的境界呢。”   “还真是一张利嘴不饶人。”杀阡陌算是看出来了顾睐这丫头口头上虽然一个劲地尊称他为魔君,但一点也没有畏惧他的意思,更不用说表现了。不过要是顾睐真如那些道貌岸然的虚伪仙人一样要么贪生怕死,要么打着替天行道口号视他为邪魔妖道,他也不会乐意跟她走上一天了。   “嘴巴毒,长得又不好看,脾气又不温柔可爱,还没有眼光欣赏我的美貌,你这丫头还真敢跑出来。”杀阡陌毒舌起来攻击力也是十足的。   顾睐额头上立刻出现了一个红色的大“井”字,杀阡陌这话说的真招人恨,要按他的审美标准来,这六界除了他就没有长得好看的人了好不,她看向杀阡陌咬牙切齿道:“还真是委屈魔君和我这样一个嘴巴毒,长得又不好看,脾气又不温柔可爱,还没有眼光欣赏您的无上美貌的小丫头相处了一天了。”   “你知道就好,这都是你的荣幸。”杀阡陌无比自恋又有些无耻地道,   “那我就带上今天由我自己挑的那些东西先告辞了。”顾睐微微一笑道,好似方才被气到的人不是她一样。   “诶,东西放下,人,好吧,你挑选打扮的眼光至少比春秋不败他们好多了。”要不然他也不会都是自己到六界各处挑选自己喜欢的东西了,以杀阡陌的审美标准,事实上妖魔界八成以上的人都长得太伤眼了,厉害的像旷野天那样的红发肌肉男,浑身绿油油的妖人茈萸,也难怪杀阡陌不愿常在七杀殿呆,还将一应事务都交给了春秋不败处理。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尤其是像魔君这样的美人,我又怎会例外,只不过,色字头上一把刀。”顾睐眸子微微一闪,轻笑道。   她又转向远处的杨柳,悠悠道;“绝色美人可就是一把温柔刀啊,只有插入心口的时候才会觉得疼。”   杀阡陌如玉无骨的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把银灰色的扇子,掩住了大半张的美人脸,星眸一转,语调微微上扬了几个弧度道:“你是想说蓝雨澜风吧。”   顾睐偏着头朝他反问了一句道;“难道我这话说的不对么。”   杀阡陌看着她像狐狸一样笑眯眯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紫发银扇抖落下熠熠生辉,清冷的月光也不免被这一笑带上几分醉意来,   顾睐心神一晃,美人一笑褰珠箔,换得倾城又倾国,也不过如此。   第103章 花千骨   忽然不远处传来一声厉喝:“谁?这么晚了还在大街上溜达。”顾睐的眼神在夜里也能看得分明,是一个穿着官服的打更人。   杀阡陌止了笑,微微皱眉道:“这怎么回事?”她扭头冲杀阡陌一笑,道:“魔君,这可是凡人国家里的宵禁,入夜外出者可是要被打入大牢的,作为修行之人,我可没想要在这里大打出手扰乱人间秩序的,所以,就此别过。”   说完顾睐转身就要跑,结果左手手腕被一把拉住,杀阡陌凑近她身边,呼出来的热气都能扑到她耳垂边上了,似是暧昧地道:“想就这么丢下我,可没门,我也没心思对凡人出手,要走也得带上我才行。”   顾睐挑了挑眉,对比了一下两人之间巨大的武力差,只好叹了一口气道:“跟我走。”   于是两人上演了一出月下夜奔的戏码,某位打更官也就见到两道人影一闪而过,然后扔下了手里的铜锣大叫道:“有鬼啊~”   顾睐也不知道为何事情发展成现在这个样子,一间宽敞布置精致的居室内,红烛芯上的灯火摇曳不止,落下一片剪影,杀阡陌在软榻上慵懒地靠着,用柔弱无骨的玉臂支着脑袋,有些紊乱的紫发散落在金丝软枕上,压出了几道浅浅的痕迹,   宽大的紫色衣襟微微有些下滑,露出了精致诱人的锁骨和肌肤,在朦胧的灯光下泛着淡淡的柔光。只可惜如此令人垂涎的美景无人欣赏。   在杀阡陌心中已经与石头划上等号的顾睐正侧身靠在临着街道的窗口上,一丝目光也没有放在室内的旖旎风光上.   杀阡陌慵懒一笑道:“这地方还勉强能入我的眼,你还挺厉害,能找到这地方。”   “魔君喜欢就好。”顾睐面色淡淡道,要是找的地方不合他心意了,恐怕杀阡陌有的闹了,处了一天的工夫,也足够让顾睐摸清杀阡陌的一些底了。   实力极高,这六界中能与他有一拼之力的也就那长留上仙白子画了,但心性却更为单纯,虽然贵为妖魔之主,但却不怎么把两界放在心上,顾睐想就是哪天两界陨灭了,杀阡陌也就一挑眉就不怎么关心了。   杀阡陌不知她心中的想法,又道:“蓝雨澜风这女人可记仇的很,就你先前一句话就把她给吓跑了的事,可在妖魔界引起了不小的笑话,小心她那条人鱼对你暗下杀手。”   “这一点,就不劳烦魔君担心了,有那个名字在手,我便有法子应付她。”顾睐淡淡道。   “真是个狡诈的丫头,也不知从哪路横空出世来的,这六界恐怕要热闹了。”杀阡陌轻轻扇着风,笑道。   “魔君过誉了,我只是一向喜欢将手上的东西最大利用化罢了。”顾睐语气不改地道。   “不过我倒是很好奇蓝雨澜风的事你是怎么知道的?”杀阡陌是真好奇,当年的事确实隐秘,仙界知道的人也没几个,她花千骨又是怎么知道的。   “这事自然是异朽阁告诉我的。”顾睐毫不犹豫地让异朽阁背了把黑锅。   杀阡陌倒是深信不疑,只是微微一挑眉道:“你堂堂的茅山掌门,也敢跟异朽阁做生意?就不怕被那帮仙界的老家伙骂做是与邪魔妖道为伍么?”   “那就要看魔君是否会说出去了。”顾睐嘴角噙着笑意道。   明眸流转,浅笑含愁,一袭白衣如冷烟蔽月华,不染尘世雪霜,一袭红衣,清绝天下;   “本尊当然不会……”杀阡陌脱口而出,可眨眼间便明了顾睐的意思,微微一勾唇道:“呵,你这小丫头善变通,智计多端,这仙界一大半的恐怕是要被你给比下去了,蓝雨澜风栽在你手上倒也不亏。”   顾睐望着窗下空无一人的街道,淡淡道:“蓝雨澜风栽没栽我手上是一回事,我可是险些被她的幻境要了命啊。”   “不过是些鲛人的小玩意罢了,以你的本事顶多吃些苦头,伤不了性命。”杀阡陌随意摆了摆手,口气里倒是对蓝雨澜风的幻术不怎么瞧得起,事实上以他的实力,能让他瞧得起的本事少之又少了。   见顾睐还是有些不解,他倒是少有的耐心道:“鲛人长年吸收蜃气修炼,自然而然地形成了这么一套法门来,说破了也不算什么。”   “蜃气,万年蜃珠散发的气息。”顾睐不过微微思索了一下,便想起六界全书所记载的一篇来,传说中的蛟属,能吐气成海市蜃楼。所吐之气便是蜃气,而只有形成万年的蜃珠才能散出蜃气。   “嗯,踏入修行一道的鲛人都会去寻来一颗蜃珠来作为本命珠,就好比剑修的本命剑,法修的本命法器。蓝雨澜风的本命珠便是一颗万年蜃珠,再说她也不是我手下最厉害的,旷野天的机关术,茈萸……”杀阡陌一个顺口直接将妖魔界有名的人物的手段弱点都一一道了出来,要是杀阡陌的那些手下在这里的话一定会哭的。   那些人会不会哭顾睐不知道,她反正全都给记在了心里。杀阡陌一时兴起开始教导起顾睐许多的对战经验了,他这妖王魔君之主完全是打下来的,早期杀阡陌就一战斗狂,到处找人决斗,对战经验不知比顾睐丰富好几倍,他讲得神采飞扬,也不管顾睐会不会有什么困惑,中间都没停的。顾睐不明白就全记在心里,回头在慢慢琢磨。   杀阡陌说了一大通,不免有些口渴,手一挥取来桌上的茶一口饮了下去。纾解了口渴后又见顾睐朝着他的方向低头沉思着,不禁有些自矜,“我杀阡陌的亲自教导可是六界多少人求也求不来的福分,你花千骨运气好,正碰上本尊心情不错。”   顾睐话里倒有几分真心实意:“那千骨多谢魔君的一番好意了。”   杀阡陌一听这话,心里更加得意洋洋起来了,笑道:“我听说你们仙界的人都想去做那白子画的徒弟,要我说啊,他白子画当师父还不如我呢,我绝对能教出一个又美又厉害的徒弟来。”   顾睐忍不住扑哧笑了出来,杀阡陌脸一黑,倒是惹得她笑得更大声了。   杀阡陌现在顾睐面前倒也放开了不少,他一气之下还鼓起了包子脸,恶狠狠地瞪着顾睐道:“你笑什么?”   顾睐瞧见他这样子,比起白天见到的那两个小屁孩还要可爱,笑得更欢了。   好不容易止了笑,顾睐摇摇头道:“我在昆仑瑶池会上也曾有幸得过长留上仙白子画的教导,平心而论,魔君还是差了几分。”   杀阡陌包子脸上立刻多了几条褶,他不服气道:“差哪两分了。”他偏要听顾睐说出个所以然来,他杀阡陌又比白子画差了哪里。   顾睐慢条斯理地道:“很简单,上仙教导的话我能听懂上七八分,但魔君的话,千骨愚钝,堪堪听懂五六分。”   杀阡陌一听嘴就瘪了下去,顾睐还真没说错,杀阡陌本就不是一个很好的老师,更不用提他在教导经验时的发散性思维了,讲到咒术又扯到阵法去了。   杀阡陌轻哼了一声,道:“你能听懂五六分,看来悟性也不错。”他眼波一转,忽然起了心思道:“要不,你当我徒弟怎么样?”   顾睐被他这突然其来的心思给弄懵了一下,,他这又起什么幺蛾子了。   杀阡陌越想越兴奋,他还没收过徒弟呢,收个徒弟来玩玩也不错,尤其还是像顾睐这么合心意资质悟性都顶好的。   但他的一腔热意很快就被顾睐泼冷水了。“不要,杀阡陌你不用想了。”顾睐语气平淡地道,连魔君都不称了,直接指名道姓地说了个清楚。   被顾睐如此果断地拒绝后,杀阡陌一别扭就别过头去了,生着闷气,顾睐自顾自地坐在窗栏上,却取出了一只样式普通的笛子来,这是白天在小摊上买的,买的时候还被杀阡陌抓住机会狠狠嘲笑了一番。   她轻轻用袖子擦了一下,便放到唇边,吹了起来,悠悠的笛声在寂静的夜里响起,却意外地更显宁静,聚了散,散了聚,沉沉缓缓,清清淡淡如梅花,暗香沉浮,载了许多月华。   杀阡陌转过身来,望向窗边的她,窗外月光倾斜,蜿蜒泅入窗内如水蔓延,她的脸颊在月光下如笼了层淡淡的光华,眸子清冷,一时间要比他见过的最美的星辰还要璀璨,杀阡陌忽然升起了个念头,这丫头其实也挺好看的。   不知不觉中,杀阡陌在悠扬的笛声中闭上了眼睛,失了一切的防心,他似乎闻到了落花的芬芳,花在开着的时候和它凋零的时候,香味是不同的。恍惚中一片浮光掠影,多少年前也曾有另一位少女为他奏过曲子,同样的温柔,依旧能抚慰人心。   清晨时分,待杀阡陌醒来时,室内顾睐留下的痕迹全被抹了去,好似她从未来过这,从未与他说过话,也从未吹过笛子,一切好似一场梦,刹那芳华,倏忽已逝。   杀阡陌有些怅然,但一挥袖,他又是那个霸气美貌的魔君大人了,他优雅随意地挑起一缕胸前的发丝,轻声道:“该是时候回去了。”。   第104章 花千骨   顾睐只在人间游玩了两三天便回茅山了,茅山一如以往祥和清静,好像没有被外面的混乱所打扰到,事实上也的确是这样,不说顾睐,云隐也是个有远见的,现在的茅山不适合去参合太多的事,如非必要也不会露面,对茅山来说最重要还是恢复损失的实力。   回到茅山后顾睐又过起了之前的日子,可没过多久,云隐拿着一封帖子来找她了。   顾睐微微皱起了眉头,道:“长留?”   云隐点了点头,道:“掌门未修仙身,而现在的茅山也没有什么人能来教导掌门,掌门若是愿意的话吗,倒可以去长留进修一番。”   其实云隐还没有说出来的便是顾睐现在身怀拴天链,就一定会被妖魔界的人给盯上,茅山还是太不安全了,倒是长留,若说春秋不败有什么地方不敢进犯的,那第一就要属长留,让顾睐去长留进修也是为了暂时避过这场祸乱。   顾睐也明白云隐的意思,但她更想听云隐继续说下去。   “众门派也有这样的习惯,将门内长老,甚至是继承人,资质出众的弟子送到长留进修,这也是各派之间私底下的默契了,也能维持与长留的关系,毕竟长留是仙界第一门派,还有长留上仙白子画镇守。我茅山也有这个名额,掌门去长留后也不必担心,按长留的一惯做法会先修习一段时间,再参加门内举办的仙剑大会,大会后,若掌门想要留在长留,可以选择拜师,以掌门的身份,必然拜入三尊座下。”云隐仔细解释道,毕竟在他看来顾睐才是那个最后下决定的人。   “长留,我听说,仙界之大,莫若长留?”顾睐忽然来了这么一句。   云隐闻言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点点头道:“嗯,是有这么一句话,说的倒也符实。”   “那你就去回了长留的人吧,我愿往长留。”顾睐淡淡道,低下眸子,也不再去看云隐了。   云隐告退离开后,顾睐露出袖口的天水滴,里面的糖宝一下子就钻了出来,眨着眼睛,有些不明白她为什么会这样做。   顾睐捏了捏它的小身子,嘴角微微翘起,道:“我们要去了长留了,你高兴   宝轻轻扒拉住顾睐的手指,声音软软地道:“主人去哪里,糖宝就去哪里。”   顾睐微微一笑,什么也没说,心中却想道:长留,或许是个不错的地方啊。顾睐选择去长留的原因也很简单,实力。   她现在的实力还是差了,神器终究是外物,能不能留在她手里还是两说。再者对于修行一道,她所知道的太过浅薄了,一直以来,她都是独自摸索修炼,没有得到真正的教导,白子画和杀阡陌的教导让她一次性豁然开朗了许多,也让她意识到良师教导的益处。   她修过魂魄一道,也曾涉过妖修魔修一道,但修仙倒还是头一回,既然她有些去尝试一番,那长留便是最好的选择了。   偌大的绝情殿中,三尊各自坐在软席上开始商议茅山的传来的消息,一脸严肃威严的世尊摩严知道这件事后心情便很不错了,难得地面色和缓地道:“这次是很好的机会促进长留与茅山的关系,茅山泱泱大派,又是千年基业,名声在六界也很好,我也听说这新任的茅山掌门花千骨也很不错,临危不乱,处事不惊,资质也是极好的。”   “我也听说了,外界对她赞誉颇多啊。”笑眯眯的儒尊也开口道。   对于这件事背后的意义他们俩都很清楚,同时也是乐见其成的。   可最重要的那个人,长留掌门白子画,却是连眼皮也未抬一下,世尊不禁叹了一口气,苦口婆心地道:“掌门师弟,我知道你不喜处理这些事务,但茅山掌门来我长留进修一段时间怎么说也是两派之间的大事,你怎么说也要表一下态吧,不然要是被茅山的人知道还以为我长留对他们不满,徒生些事端呢。”   白子画睁开眸子,眼中满是冰凉冷漠的神色,他淡淡道:“此事师兄决定便是,我并无异议。”   摩严闻言心下一缓,却又想起了些什么似的,道:“师弟,这花千骨怎么说也是茅山掌门,仙剑大会后拜师必定是要拜入我等三尊门下的,师弟不妨考虑考虑。”   他话音还未落,白子画忽然起身来,往殿内走去,只落下了一句,“此事日后再说吧。”   摩严见他又要别过话去,又道:“师弟,除了花千骨,还有霓漫天和朔风啊,师弟,你考虑考虑啊,你都多少年没收过徒弟了。”   摩严还说着话,白子画却已经不见了人影,摩严又是一叹气,转过头来,却是瞧见了儒尊笙箫默捂着嘴在偷笑,见师兄转过头来立刻又恢复了正襟危坐的样子。   摩严又是一气,这一个两个的都不是省心的玩意,他狠狠拍了一下桌子,怒道:“你都是堂堂的儒尊了,怎么成天还没个正形,成何体统,……”   儒尊笙箫默内心哭丧着脸,得,又要挨上一顿训了,唉。   白子画回到了居室里,窗子边上正摆着一个水晶的瓶子,里面插着那日顾睐送与他的瑶池莲花。   他缓缓走向窗口,白皙清俊的手抚上莲花花瓣,莲花已不似那日摘下时在顾睐手中的那般鲜活,这里,终究不适合莲花待着,白子画默默想到。   云隐花了不到两天的时间便处理好了一应事务,在向顾睐禀告完后,顾睐主动留下他,并取出了那本记录了茅山术法的书籍和六界全书交给了他,道:“这本就是要传给下任掌门的,你收着便是。”   当然顾睐早已将里面的内容记在心里,这两本书留在她这里已经没什么用处了。   云隐还有些犹豫,但在对上顾睐不容拒绝的眼神后也只好收下,顾睐又道:“云翳,你打算怎么做?”   “我,掌门恕罪,我想先去找到破解施加在他身上的血脉咒术,再行处置,但请掌门放心,有我在世一日,绝不会让他再离开茅山地牢的。”云隐说到最后,语气中充满了决绝。   “你既然这样想便随你好了,活着未必不是对他的另一种惩罚。”顾睐淡淡道,她心里很清楚以云隐的性格,哪怕是死也不会让云翳再做出任何一件坏事的。   翌日,众长老及副掌门云隐恭送顾睐离开时,在众目睽睽之下,顾睐亲手将掌门宫羽交托到云隐手上,并以掌门之尊发号施令道:“我离开后,副掌门云隐代行掌门之职。”   这话众人都心知肚明,纷纷领命,但顾睐的下一句话却直接震晕了所有人,包括云隐。   “若日后我在外有任何意外,云隐随时都可继任茅山掌门之位,众长老弟子可听命?”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顾睐已有卸任于云隐的意思,掌门之位,她竟说让就让。   云隐大惊,急声道:“掌门,这万万不可啊。”他性子纯良,加之顾睐也有能力胜任掌门一职,他早已愿意一生听奉掌门之命,跟随左右,护佑茅山。   顾睐看也没看他一眼,带着威严的口气再次重复道:“众长老弟子可听命?”   她的声音清冷沉稳,落在每人心上,众人不禁心生敬意,掌门为了茅山不再蒙受动乱,竟如此大义,他们怎可辜负,所有长老及弟子都执礼下跪道:“弟子谨遵掌门法旨。”   云隐见状也只好跪下,收下了掌门宫羽。   其实顾睐也没他们所想的那么胸怀宽广,不过是这掌门之位她根本没放在心上,她本就没打算长留茅山。   更何况,她有预感,此番去往长留,或许会惹出什么不得了的事,她虽不顾及茅山,却也没想要拖累他们,毕竟与茅山的缘分之中,她也得了莫大的好处,六界全书,拴天链,茅山术法,还有暂时可以依靠的背景。她得了果,总要还上一把。   第105章 花千骨   顾睐清晨时分出发,到了日近黄昏才至长留仙山。   这仙界的第一大派便坐落在东海之上的一处仙岛,周围还有些小岛如众星捧月般环绕着主岛,竟是形成了近似于太极八卦的形状,让顾睐多留意了几眼。   岛上仙山迤逦,景状更是美轮美奂,仙音缭绕,彩雀青鸟飞翔在其间,这样的美景却没能吸引到顾睐多少,她反倒是看向了长留那已被夕阳染红的海面,近乎血色一般。   顾睐飞身落在了长留的港头上,那里已有人在等候。   笙箫默看见凌于剑上的那青衣少女,驭使佩剑已是随心所欲的地步,心中不禁赞叹,他也知道茅山以御剑术扬名六界,但以她花千骨才不足双十之龄,在御剑之术上竟已是达到了人剑合一,足见其悟性资质之高,难怪年纪轻轻就成了一派掌门。   顾睐一踏上长留仙岛,便见到了来接应她的人,而让人第一注意到的不是他俊美不凡的容貌,而是浑身天成的慵懒散逸的气质。   笙箫默一脸笑意地迎上前来道:“在下笙箫默,特地来接应花掌门的。”   顾睐没想到来的人竟是三尊之一的儒尊笙箫默,不过想想便也了然,虽说她是来长留进修的弟子,但好歹也是茅山掌门,若长留不来个有分量的人物倒也说不过去。   见顾睐面容清冷的样子,笙箫不禁摸了摸鼻子,事实上,这件事也是世尊给的一个小惩罚,打发他这个平日里无所事事的儒尊过来。   顾睐对着笙箫默行上一礼道:“花千骨见过儒尊,有劳儒尊来接我了。如今我前来长留,便是要拜入长留门下,儒尊不必再称我为花掌门,唤我千骨便是。”   笙箫默见她如此知礼,心中倒生了不少的好感,微微点了点头,又唤来身后一人,一蓝衣青年,面容谦谦,倒是那一双狭长的凤眼增添了几分生动来,笙箫默看向她温和道:“这是落十一,我大师兄世尊的弟子,你在长留也不必拘束,有事来寻我或是找落十一便是。”   落十一冲她也行了个礼,心中虽对这年纪轻轻的茅山掌门有些好奇,但儒尊还在,他便及时掩下了那几抹好奇之色。   笙箫默领着她走过广场和大殿,一路上细心地解释了不少,顾睐倒是面色淡淡的,也看不出什么心思来,广场上还有不少穿着各色袍子的弟子练着剑呢,瞧见儒尊带着一个没见过的女孩进来了,对她的态度还这么亲切,都叽叽喳喳地议论起来了。   儒尊却一点也没生气,还笑眯眯地道:“千骨,你看我们长留的弟子多有活力啊。”   顾睐微微一挑眉,看来这儒尊倒是个不拘小节的人啊。   顾睐想着却没什么话,直接无视了那些喧哗声,依旧不急不缓地走着。   笙箫默见状,不禁在心底摇了摇头,真不知道这年头的孩子是怎么了,一个个没个小孩样,倒是惹得师兄老说他越活越回去了,年华正少不好好青春一把,非得冷冰冰的做什么。   走着走着迎面飘来了一朵红云,笙箫默不过指尖轻轻一弹,那红云便化作了一红衣如火的少年,他冲着笙箫默吐了吐舌头,又随意地行了个礼,道:“师父。”   “火夕,你又调皮了,要是让师兄瞧见了,小心又罚你抄个几百遍的清心咒。”火夕闻言立马扯上笙箫默的袖子,讨好道:“师父,那你为我求求情啊。”   落十一在身后听见了不禁捂住嘴笑了笑,火夕看见了想瞪他却又有些不敢,谁叫落十一的师父是世尊摩严,执掌长留戒律呢。   “臭小子。”笙箫默没好气地在少年额头上不轻不重地弹了一下,再回头对顾睐道:“千骨,这是我不成器的徒弟火夕。”   顾睐微微颔首,表示知道了。火夕也看到了她,灵动的眼眸转了转,她在不远处就见到这个突然出现在长留的女孩,原本想着是新入门的弟子呢,趁着舞青萝还没发现之前捉弄捉弄呢,没成想陪在她身边的居然是师尊,不知道是什么人物呢。   笙箫默一看就知道他在打什么鬼主意,立刻又在他脑门上弹了一下,笑眯眯地道:“她可不是你能捉弄的,省点你那小九九。”   他又对顾睐道:“火夕顽劣,你日后也不必理他,现在时候不早了,我们先进去吧,莫让师兄他们等久了。”   顾睐一直面色淡淡的,如作壁上观看着这两师徒的对话,笙箫默这么说,她便点点头道:“好。”   两人往大殿走去,留下火夕一个人揉了揉额头,小声:“这千骨是谁啊?这么不好惹。”   他立下又起了心思,“我找舞青萝说说去。”脚下一抹就溜得不见人影了。   笙箫默状似无心地又回头瞧了一眼,正好瞧见火夕溜走的身影,他脑门一疼,不用想也知道这家伙肯定是去找他的另一个徒弟舞青萝了,笙箫默也知道他这两个徒弟在长留是出了名的爱闹腾的,又喜欢捉弄新人,不过谁叫他是个护短的,为此师兄也说了他不少,只是这花千骨可不是他们能动的,一个不好,师兄可不是会让他们抄清心咒罚面壁那么简单的了。   再说,笙箫默嘴角微微勾起,他瞧得分明,这花千骨虽未修仙身,但实力可是一点也不差,火夕和舞青萝两个加起来也不够她看的,也罢,这次给他俩一个教训,知道有些人是扮猪吃老虎型的。   进了大殿后,顾睐第一眼见到的便是坐在上首的世尊摩严,还有长留六阁的长老,她的身份显然让他们对她表现得很客气。   顾睐想若是没有茅山这一遭,她要拜入长留恐怕也有不少苦头吃,虽然她不是那么会甘心吃苦头的人,但她向来讨厌麻烦。   摩严面色少有的温和,对顾睐说了几句宽慰的话,交待了一些事情后,顾睐拜入长留的事就这么敲定成事实了,甚至是传说中拜入长留必经的仪式,沐浴三生池水也被省略了过去。   顾睐对着长留的三生池水其实挺好奇的,贪婪殿的水洗贪,销魂殿的水去欲,绝情殿的水绝痴,她也想知道自己要是入了三生   池水会是什么结果?   长留弟子几乎都对其畏之如虎,她倒是大胆的很,不是因为知道结果,而是不怕,顾睐活了这么久,还真没什么好怕的。   不过要试一下也不急,找个没人的时候跳进去就好了,现在吧,顾睐抬头看了一眼面容威严的摩严,他倒没人注意到这漫不经心的一眼,还是不要驳了世尊摩严的好意吧。   世尊摩严事务繁忙,尊上白子画甚至没有露面,于是便是儒尊和落十一带她在长留除了三殿之外的地方转了一圈。   对于白子画没有露面,顾睐一点也不奇怪,像他那样的人,若是真出来接见她一个小辈才奇怪吧。   顾睐后被落十一领到了一处精致的青瓦小筑,环境挺安静的,附近也没什么其他弟子的住处,离三殿六阁和进修的地方都不远,落十一又交待了一些事宜后便离开了。   顾睐进去后便发现这地方就只有她一人居住,也算是特殊待遇了,房间里放置了四五套长留弟子的服饰和一块刻着甲字的木牌,顾睐拿起木牌看了一下,甲班就是她被列入的仙班了,若她所料不错,甲班的人应该是些像云隐所说的各派继承人或是一些长老天分好的子女了。   顾睐心里揣度着,袖口里的糖宝也钻了出来,大口大口地呼吸着这里的灵气,茅山虽也很好,但论灵气来却是不比长留来的浓郁。   她想完了就正好对上糖宝眼巴巴的眼神,也知道它是有些饿了,但又不怎么敢说,顾睐微微一笑,道:“好了,明天的事明天再说吧,我去弄点吃的。”   她很快找到了院子里的小厨房,麻雀虽小但也五脏俱全,顾睐一时兴起,做了一大桌。   灯光下就她和糖宝两人坐在桌上,她的口腹之欲如今已经淡了,再者踏入修行一道,一日三餐对她也不是那么必要的,即便是满满的一桌子的佳肴,她也只吃了两三口便放下了筷子,看着糖宝才那么点大的肚子将这么多的菜全给吃了下去。   糖宝摸着饱饱的肚子躺在盘子里,顾睐瞧着倒也多几分愉悦,虽然现在的她已经很难体会到这样单纯的快乐了,但见到别人有这样满足快乐的样子,心情也会好上两分。   入夜后,顾睐躺在了床上,到了另一个陌生的地方,她也没什么不适应的,毕竟对她来说,长留也好,茅山也罢,没什么区别,都是不会待太久的地方,就这样想着,顾睐闭上了眼睛,不一会儿便睡了过去。   第106章 花千骨   天微微亮的时候,顾睐就醒来了,起床梳洗并换上了长留弟子的服饰,与正式拜师的弟子以五行划分的各色衣裳不同,简单的以蓝色为底,白色外衣,清爽大方的样式为许多弟子所喜爱。   顾睐拿了一些书就往上课的地方走去了,长留弟子学习生活的共有十二殿,分别对应十二地支,一般弟子所居住的是亥殿,排在最尾,当然这与顾睐没什么关系,因为她的身份,长留给她准备的单独的小院,待遇自然也更好。   她今日要去上课的地方是午殿,那地方笙箫默和落十一昨天就带她去过,她也将路径清楚地记在了心里,所以不用问路也顺利地早早到了书院。   走进了她今天上第一节课的班级后,因着时间尚早,教室里还没有多少人,只看到左边最后一排坐着一个穿着翠绿色衣裳明眸皓齿的小姑娘,她正伏在桌子上认真地看书,顾睐的脚步声轻得几乎听不到,她便也没发觉有人进来了。   顾睐也没有在意她,只是瞥了一眼就在中间座位的最后一排坐下了,落十一送来的东西中还附带了一本手册,记录了她的课程安排,时间,甚至是位置,还真是细心哪,与云隐有点像呢,顾睐漫不经心地想到。   这节课讲的是六界历史,顾睐将书本摊开在桌上随意翻了翻,顿时失了兴趣,其中谬误颇多,且对于仙界之外的另五界,神界是提都没提,其他的就是刻意贬低,大加批驳。看过六界全书的顾睐自然是对这本所谓的六界历史书看不上眼了。   她是真心不明白,刻意贬低妖魔的实力与智商这样好么,到时候送命不还是这些被愚弄的弟子,顾睐也知道这是为了灌输妖魔不两立的思想,但显然手段不过关,结果也不过是得不偿失罢了。   顾睐也只是稍稍想了想,反正该担心的人也不是她,仙界也好,六界也罢,与她有关系么?她唯一可以放在心上的便是那异朽君口中的妖神出世了,她有预感,妖神出世对她绝对不是一件好事.至于阻止吧,走一步看一步吧,神器也没那么快集齐的,至少在这一点上仙界的那些人的战线一定是统一的,那就加油了,各位。顾睐嘴角微微翘起。   顾睐不过想了一会儿,教室里陆陆续续进来了许多人,因着再过几个月,便到了长留一年一度的仙剑大会,为了能在仙剑大会上崭露头角,拜入一名好师父门下,这届的所有弟子都拼命地赶起学业来。   对于这些,“已经拜师”的顾睐是不怎么关心的,只是偶尔听到了几句,以她的耳力,想屏蔽都难,只是再听到‘师父’这两个字的时候,顾睐的脑海中莫名其妙地出现了一个人,长留上仙白子画。   淡然而冰冷的目光,如高傲的月华。   他薄唇轻启的那一刻,整个人瞬间变成了杀阡陌,充满诱惑地冲她一笑。   顾睐内心都囧了,想到白子画很正常好不好,但为什么一开口就换成杀阡陌啊,她绝对不要去做杀阡陌的徒弟,一定会被折腾的很惨。   顾睐一时间连白子画都不愿意去想了,这种白子画秒变杀阡陌的梗实在是太可怕了。   正在她整个人都陷入了低气压中的时候,进来的弟子们都看到了她,事实上顾睐这样的人想让人注意不到也很难,只是她身边的低气压显然太过浓郁了,弟子们都有些不敢靠近,再加上她虽然很陌生,但却做在中间甲班的位置上。   这届仙班的弟子以十天干划分,从甲至癸。这节课早在之前就已分好了座位,三个班同上,甲班的坐中间,丁班的坐右边,癸班的坐左边。而甲班的学生都是很有仙资的弟子,而且大部分甚至是其他各派掌门或者德高望重的长老们的子女,特意送到长留来清修,这个陌生的女孩能进入甲班,想必她的背景也不会差。   他们想得也没错,若真论身份来,顾睐的确是这届所有弟子中身份最高的人了,这也是长留处处为她细心考虑的原因。   显然外界的消息没有那么灵通,所以许多弟子都在心中猜测顾睐的身份,顾睐先前看到的那名翠绿色衣裳的女孩身边也坐下了另一个长相甜美的女孩,她用手肘轻轻碰了碰认真看书的女孩,女孩抬起头,用单纯无辜地眼神望向她道:“苡柔,怎么了?”   那名名叫苡柔的小姑娘偷偷在书桌下指了指顾睐,道:“轻水,你进来的时候,看见她了么?”   原来这穿着翠绿色衣裳的小姑娘叫轻水,是癸班的学生。   “诶,她什么时候进来的啊,我都没发现呢。”轻水不禁轻呼了一声,   “你小点声,她可是甲班的学生呢,要是听见了说不定会大发脾气呢。”小姑娘将食指放在嘴边轻轻嘘了一声,道。   “可她看起来不像霓漫天那样娇蛮无礼的女孩子啊。”轻水转过头来,道。她的两条细细的麻花小辫子在肩头荡了一下,更多了几分娇俏。   “谁知道呢,反正像她这样一出生就比我们高出一大截的人是不会搭理我们癸班的学生的。”苡柔小姑娘耸了耸肩,随意说了一句,就翻开书预习课本了。   轻水听了她的话,眼中闪过一丝黯淡,忍不住又回头看了顾睐一眼,清冷的面容中掩不去的是那一丝冷厉的锋芒,还有漫不经心的慵意,微微垂下的眼眸中如同藏下了万载星尘,令人忍不住升起飞蛾扑火的冲动去直视她的那双眸子,   “真是耀眼啊。”轻水不禁轻声道,轻的如羽毛扫过一般。   “你说什么?”苡柔小姑娘好像听见了什么,转过头来问道。   “没,没什么。”轻水回过神来,扬起一如往常开朗的笑容,道。   “哦,那你快点看书吧,这节可是桃翁的课,他最喜欢提问题了,要是没答出来那可就倒霉了。”   “嗯。”轻水点点头,也翻开书继续看起来,压下了心中的那点心思,不过是些痴心妄想罢了。   顾睐在她们看她的时候就已经发现了,只是注意到她的目光也不少,以她强大的精神力,对周围的一切也要敏锐得多。既然妨碍不到她,她也没有多理会,只是,这个叫轻水的小姑娘,   顾睐合上书,推到了一边,她看自己的时间比其他人要长得多,还有那句话“真是耀眼哪。”说的是她吗?顾睐从来不觉得“耀眼”这个词适合放到自己身上。   因为她喜欢幕后,而耀眼一向属于台上的人。   所以,还真是个有趣的小姑娘啊,顾睐在心中轻笑了一声道。   这时,门口进来了一群人,中间围着一名穿着红衣的女孩,方才还小声议论关注顾睐的弟子们都忍不住看向了她,即便是已经见过很多次了,但再见到还是忍不住地将目光投注到她身上。   霓漫天,蓬莱仙岛岛主霓千丈的女儿,如果轻慢点说轻水和苡柔这些女孩是地上的花草,那霓漫天便是那天上的云,高高在上,无论是绝色无双的容貌,还是尊贵的地位,傲人的天资,都高高在上,这几乎是所有弟子的共识,即便是轻水和苡柔也不得不承认这一点。   对于霓漫天张扬艳丽到了极点的美貌和气质,顾睐也只是扫了一眼,便继续走神中,一句简单的话来说,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去巫山不是云,见过杀阡陌的那一声红衣后,谁穿红衣也入不了她的眼了。   顾睐忍不住扶额道,一切色相皆是虚幻,她怎么能被杀阡陌的美貌所迷惑,反而大大抬高了自己的审美标准呢,这真是一个悲伤的故事。   她没去看霓漫天,霓漫天却看到了她,甲班的学生她都认识,突然出现了一个陌生的女孩反倒是很明显。与其他人不同,身为未来蓬莱之主的霓漫天有着自己的消息渠道,她也清楚这个突然进入甲班的女孩是谁,茅山掌门,花千骨。   想到这个名字,霓漫天眼中闪过一丝愤恨之色,可惜却刚好被顾睐察觉到,还有一个不知什么时候坐在了中间人群之中的青衣蒙面的少年。   顾睐回头看到了她,正好对上她那并不好看的脸色,顾睐表示小女孩的心思她不懂,然后若无其事地又转过头去。   她,居然敢无视她,霓漫天的脸忍不住扭曲了一下,身边的那些拥趸不禁缩了缩肩膀,女神突然变得好可怕。   蒙面的少年见状轻笑了一声,却惹得刚刚“无视”了霓漫天的顾睐回头看了看,少年却有些笑不出来了,她竟然瞬间找到了他的位置。   顾睐看到他,却发现存在感近乎于无,整张脸甚至连眼睛都遮住了,身上还有一种违和的感觉,不像是寻常人,他是什么人?顾睐不禁皱起了眉头心中疑惑道,少年心中也有着同样的疑惑。   霓漫天的脸却更加扭曲了,心中咬牙切齿道,花千骨,朔风,你们居然敢无视我,我不会让你们好过的。   事实上,朔风算是顺带的,谁让在顾睐眼里,朔风,也就是那个蒙脸的青衣少年,比艳丽无双的霓漫天更吸引她的注意力呢。   霓漫天难看到一定程度的脸虽然没有被风暴中心点的那两人注意到,但此时教室里的其他人都看得清清楚楚,苡柔抱上了轻水的胳膊,缩了缩身子,小声道:“我突然觉得这节课好恐怖哦。”   轻水小鸡啄米般点点头,同意了苡柔的话。   但更多的弟子们,尤其是甲班的弟子,他们更多的是在观望,霓漫天背后有蓬莱这事不错,但新来的那个女孩和朔风两人背景也不一定比她差,贸然出头可不是他们会做的事,不要以为他们只会恃强凌弱,刁蛮任性,这些的可都是建立在他们有眼力的份上。   顾睐和朔风都各自低过头去微微思考着,不是没注意到已经有些凝滞的气氛,而是不在乎,显然对方的身份更重要。   顾睐脑海中展开了快速地思考,总感觉离真相只有一步了,顾睐会这么在意也是因为她感觉到朔风的身份或许对她很重要,她,相信自己的直觉。   门口忽然传来了一道恶声恶气的声音,“你们怎么都堵在了门口啊。”   第107章 花千骨   出现在门口的是一个白胡子长得拖到了地上的老头。   霓漫天身后那些堵在门口的小弟们一哄而散,只剩下霓漫天背对着他一脸恶狠狠地看着顾睐和朔风。   白胡子老头又怒道:“同学,你怎么还不回到座位上去呢。”   霓漫天一脸怒气地回头,原以为又是哪个不知好歹的家伙,没想到是这堂课的老师桃翁,她恶狠狠的脸色立刻变了成了三月桃花般鲜妍的笑脸。   桃翁只觉眼睛一晃,面前竟是他一向的好学生,蓬莱岛主之女霓漫天,桃翁的脸瞬间笑成了褶子,道:“回去坐吧,要上课了。”   霓漫天像乖乖女一样点点头,却没有往自己平日的座位走去,而是好巧不巧地坐到了朔风和顾睐中间,那个位子刚好没人敢坐。   然后桃翁眯着的眼睛又是一晃,顾睐,朔风,霓漫天三人周围一圈都没了人影,各位弟子都机智并友好地为三位腾出了空间。   只是这三人的反应微微有些不同,顾睐依旧托着下巴,散漫地望着窗外,像他们进来的时候看到的一样,霓漫天眼里闪着冷光地瞟了他们一眼,然后看起书来了,至于朔风,他蒙着脸,谁知道他什么表情啊。   众弟子有些呆滞时,桃翁拿起木板在桌上拍了两下,重重的声音立刻把众人给唤过神来,众人脑后一大滴冷汗落下,差点忘了,这节课是脾气不好的桃翁上的。   桃翁也看到了顾睐,他是九阁长老之一。所以昨日见顾睐的人中也有他,于是桃翁冲顾睐温和地笑了笑,便开始上课了.   众人见他态度足以看出顾睐身份绝对不低,更生出些忌惮之色来,更有些怕霓漫天与顾睐相争斗,殃及他们这些池鱼了。   桃翁在堂上滔滔不绝地讲着,顾睐在心底随手将历史课从自己的行程上划去了,看来这样的课她下次就没必要来了,实在是有些浪费时间。   顾睐端坐着,一本正经地走着神,心思扫过教室中的那些学生。   据她所知,因着万年轮回妖神出世之日避无可避,众门派都在大力地加收弟子门人,拼命提升他们的实力,而这种仙班也是由此衍生出来的产物,将弟子集中起来,以安排课程的方式在最短的时间内提升实力,   关于六界史的历史课,有金木水火土的五行课,还有像骑射、御剑、防守、飞行等各个的实践课;   这种只修法力不修道心揠苗助长的做法导致的便是仙界中人良莠不齐,甚至于德行比之寻常凡人更加败坏,许多门派包括长留在内能做的便是加重门内的戒律制度,但这样能约束的也只是门内中人,许多闲散的游仙却是无人管制的。   顾睐也不过是稍稍发散了一下思维,忍不住想多点。突然袖口轻轻动了动,是糖宝偷偷钻了出来,往窗口的方向探去,顾睐有点奇怪,便也往窗口看去,   只见窗外五色的花圃中走过两个人,偏生其中一个她还认识,俊逸出尘的容貌,与前两次见面时相同的书生打扮,只是眉宇间更多了几分意态从容,举手投足间皆是文章灿烂,风采斐然.   是东方彧卿.   顾睐手上的动作都停了下来,眼神冷冷地看着窗外的两人。   他站在那里,生生教人忽视他身旁的的男子,一名体态修长,,墨发有些散落的青年男子,神态间颇有些振作不起精神来,腰间插了把断刀,有点像江湖浪客的落拓沧桑,但腰间的宫玉带着长留门人的印记。   两人边走边说着话,东方彧卿不知有心还是无意地望她这方向看了一眼,然后便从容地与身边那男子离开了顾睐的视线。   顾睐沉下心神,不禁想到,东方彧卿来这做什么,他不过是一介凡人,如何进得了长留?   她这一想,视线还看着窗外,心思却不知飘到哪里去了,如此明晃晃地上课开小差,桃翁又不是老眼昏花怎会看不到.   念及顾睐的身份,桃翁只好将怒气按下,这时他又瞧见左边癸班同学中的最后一排穿着翠绿色衣裳的小姑娘在埋着头,便以为她也是在开小差,立刻走到她桌前拿尺子拍了拍,惊得小姑娘立刻战战兢兢地起身来,抬起头原来是轻水小姑娘.   桃翁脸皮皱巴巴的问道:“轻水,你说上古神器有多少件?”   这个桃翁根本就没讲过,而且关于上古神器的事在各派都是绝密,除非是像霓漫天那些甲班的弟子,幼时家中长辈都曾告知过的,而轻水不过是一个癸班的弟子,来自凡人界又怎会知道此事。   轻水低着头,支支吾吾地答不出来,众人也都看出来了,桃翁恐怕是在哪受了气随便找个人出气的。   顾睐也被看到了轻水小姑娘的窘态,她稍稍想了想,便知道是怎么回事了,说起来轻水小姑娘也是受她连累了,不过顾睐想了想,以桃翁这样好面子又有些小势利的性子,若是轻水小姑娘真答出来了,反倒教他下不来台.   顾睐正准备不管的时候,却听到桃翁道:“答不出来你就给我留下来把整本书抄上个二十遍。”   轻水小姑娘急得都快哭出来了,看来惩罚蛮重啊,顾睐眼眸微微闪动.   轻水捏紧了衣角,耳边不断传来一些其他人的哄笑声,除了癸班的同学,其他人都乐得看她的笑话,轻水忍不住偷偷觑了旁边不远处的那个清冷的女孩,见她没有同其他人一样对她露出嘲讽讥笑来,轻水不知为何心里松了一口气,却见到顾睐嘴唇微微一动,做出了一个小小的口型。   “十六”轻水猛然一抬头大声道,桃翁有些瞠目,他没想到轻水还真答得出来,立下又道:“那是哪十六件?”   众人一惊,这个还真没多少人能答得出来,甚至是答全,轻水再次小心瞟到顾睐那,只见她微微摇了摇头,心思聪慧的轻水小姑娘立刻懂了她的意思,忙低下头对桃翁小如蚊声道:“我、我不知道。”   包括桃翁在内的其他人听见这个答案都不禁松了口气,这才对嘛,一个凡间来的小姑娘怎么会知道那么多的仙界隐秘呢,众人心下放松的同时也忍不住有些怅然,上古十六大神器啊。   “那,你坐下吧,那二十遍也不用你抄了。”桃翁一摆手,就大度地放过轻水小姑娘了。   轻水一点头坐了下来,好不容易松了口气,又偷偷向顾睐那边投去了感激的眼神,可惜顾睐早已别过头去,没有收到。   没人注意到顾睐帮轻水的小动作,可霓漫天和朔风一直盯着顾睐的一举一动自然看得分明。   霓漫天的眼神在顾睐和轻水两人身上分别打了个转,娇艳无比的脸上露出了极其讽刺的一笑。   接下来的课,顾睐是更没什么心思了,仙铃一响,顾睐就离开了教室,去了花圃中,在里面转悠了几圈,终于是给她找着了,东方给她留下的字。   说是字,倒不如说是蚂蚁排队,也不知他是哪里寻来的香蜜,倒在了萱草梗边上,不一会儿便引来了一群蚂蚁,组成了几个字,   “惊喜吗”。   顾睐神情都木了一下,还以为是什么重要的讯息呢,顾睐随手一挥,便化去了那几个字,想到东方来长留的目的,她又不禁奇怪起来了,是因为她,还是异朽阁对长留另有图谋呢。   顾睐边思索着边踱着步子回了教室,这节课是五行之一火术课,教室还在原处。   她一进来,便瞧见自己的座位旁边好像多了个翠绿色的东西,埋着头趴在桌子上,顾睐走进一看,还真是多了一个,不,不是东西,是个女孩子。   原本顾睐除了前面的位子被霓漫天占了之外,旁边的位子都空着,顾睐也不介意有人坐在她旁边,便自顾自地坐下了。   轻水抬起头偷偷看了一下,见顾睐脸上没露出厌恶的神色来,轻水的脸微微一红,小声道:“我可以坐在这里吗?”   顾睐纯粹是基本的礼节性回了一声,“嗯。”   听到顾睐的话,轻水的眼睛微微一亮,又低下头去,小声问道:“我叫轻水。”   “嗯,很好听的名字。”有时候顾睐冷漠的拒人于千里之外,但她也能长袖善舞到让每个人都对她有好感,只要她愿意。   顾睐不过礼节性的话语似乎被轻水小姑娘当真了,眸子清亮地看着顾睐道:“真的吗?那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顾睐一愣,转过头看向她,轻水抿着嘴唇,看出来她有些紧张,但声音坚定道:“我很想知道你的名字,所以,可以告诉我吗?”   顾睐眸子如流星闪过般璀璨了一刹那,轻声道:“花千骨,花瓣的花,千年的千,尸骨的骨。”   轻水听了立刻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双手合十地拍在一起,“花千骨,很好听的名字啊。”灿烂的笑容让人感受到满满的真诚啊。   顾睐温和一笑,好听吗她觉得这个名字一点也不好听啊。   轻水见顾睐似乎已经接纳了她后,一下子恢复了以为在旁人面前开朗活泼的样子了,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在顾睐面前忍不住小心翼翼起来,就怕让她不开心了,可即便是这样,也好想好想接近一点,就像现在这样坐在她旁边。   轻水笑着说长留发生的事,看着顾睐时不时地点点头或者是轻轻笑了一下,轻水想千骨她,并不是想象中的那么难以接近哪。   第108章 花千骨   霓漫天走进了看见这一幕,不由得讽刺道:“花千骨,你都沦落到和癸班的凡人坐在一起了么?”   花千骨,朔风眼中似是有什么一闪而过,还在教室里的学生们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看向了她们,原来这名新来的女生叫花千骨啊,虽然他们也不明白为什么霓漫天似乎从一开始就对新来的花千骨有敌意,但看这架势,像是要对上了啊。   轻水平日里虽然也畏惧霓漫天的背景,但听到霓漫天辱骂顾睐的话,忍不住站出来对上霓漫天道:“千骨想和谁坐在一起要你管吗?”   见顾睐还坐在那里静静地看着书,倒是轻水跳了出来,一些甲班的同学就忍不住站出来,轻蔑道:“我们甲班的事,论到你一个癸班的凡人说话吗?”   轻水还想说些什么,却被霓漫天给硬生生地打断了,她上前一步站出来,艳丽的脸上挂着一丝嘲讽的笑容,冲着顾睐道:“扔个小卒子出来,躲在背后什么都不说吗。”   顾睐重重地合上书,抬起头冷冷看了霓漫天一眼,语气极其平淡地道:“轻水的话就是我的意思,你有意见么?”   “你……”霓漫天满是怒气地道,顾睐说的不错,她霓漫天还真不敢对她做些什么,不管是阴谋诡计,还是正大光明的欺凌,只要花千骨的一句话,恐怕她父亲都会亲自赶到长留来责难她。   霓漫天死死地捏紧了拳头,花千骨,总有机会的,我会让所有人知道你花千骨不如我。   霓漫天松开了拳头,面上的怒气也渐渐消散了,一转身就走了,其他人包括轻水都不禁愣住了,就,就这么结束了,不像是霓漫天素日里张狂的性子啊,那原因就在花千骨身上了,众人的眼光都落在了顾睐身上,她还在静静地看着书,好似方才剑拔弩张的架势没有发生过。   教室里很快又恢复了开始的氛围,三四个聚在一起说着话,众人都是语笑晏晏的,除了,坐在位子上双手合抱在胸前的霓漫天,脸上完全一副不搭理人的表情,有些想讨好她的人此时也不敢凑上去。   顾睐身边倒多了一个爱说话的轻水,因着轻水的人缘很好,与大多数的弟子都有往来,所以顾睐从她话里倒知道不少关于长留的事。   轻水说笑时,顾睐突然插了一句,道:“这是甲班的座位,你坐在这里没关系么?”   顾睐看的很清楚,她一说完这话,轻水眼睛亮得就像小狗看到了骨头一样,并且扑了过来,同时响起的是轻水开心的高了几个分贝的声音,“千骨,你在关心我哦,太好了太好了。”   顾睐身手一向好,所以理所当然地避开了轻水的熊抱,她忍不住轻舒了一口气。   轻水见没抱到,面上还有些可惜呢,顾睐有点黑线地想到,她只是对一个偏离了正常规律的现象提出了一个再正常不过的质疑好不好,可一点也没有关心她的意思啊。   轻水摇头晃脑了一下道:“千骨,你不知道哦,这节课是火夕师叔上的课,他的课可以不按规矩来的,和他一样的还有舞青萝师叔哦,也就是他的嫡系师妹。”   火夕,顾睐脑海中闪过昨日见的那个红衣如火的少年,如果是他的话,顾睐暗自忖度了一下,还未等她想完,那眉目如画,红衣胜火的少年已经进来了。   他一本正经地走到讲台上,如果有人眼尖的话,就会注意到他手上什么书都没带,火夕面上镇定,但心底早就对他的师妹舞青萝扎起小人来了。   昨天去找她一起捉弄新来的那个女孩子,结果没谈妥,舞青萝不相信他也就不肯合作,还趁机捉弄了他一把,害他一不小心把今天的教案给烧了,他再怎么赶也赶不及重做一份了,就只好两手空空地来了。   不过没有了书,那他该怎么上课呢,火夕一边想着,一边却看到了坐在中间最后一排的顾睐了,是她,昨天的那个女孩,要不是她,他也不会傻得居然去找舞青萝,新仇旧恨加在一起,顾睐又来上他的课了,不给了他机会整她么。   火夕计上心头,右手握成了拳头放在嘴唇前面,咳嗽了两声清清嗓子,道:“同学们,今天我们上实践课。”   实践课,这好像跟上节课说的不一样,台下的学生们互相交头接耳着,火夕眼中闪过一丝恶作剧的笑意,又道:“那,我们开始了。”   众人都专注地看着他,只见他双手间忽然生出一朵火焰来,小得只有拳头般大,但见过的人都忍不住身子向后倾去,这可是异火中排名第十的三阳真火,便是他们这些修行之人,也是要退避三分的。   还好,不是很大,伤不了人,这么一想大家又松了口气,谁知那团三阳真火在火夕手中竟愈变愈大,不过一会儿的工夫就变成皮球般大了,火夕眨了眨眼,调皮道:“规则就是我要把这火球扔给你们中的一位哦,接住了就能过哦,扔给谁都可以的。”   接、接住,怎么可能啊,就是天生仙骨的学生也不是能空手接住这三位真火,一定会被烧伤的,是吧,众弟子慌乱地失了举措。   只见火夕一只手捧着火球,另一只手在学生中指了一圈,道:“扔给谁呢。”   被手指划过的弟子们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就选今天新来的同学好了。”花千骨,火夕嘴角露出恶作剧般的笑容,手上的火球朝顾睐的方向扔过去。   说时迟那时快,顾睐推开了旁边的轻水小姑娘,拿起书附上一层灵力罩直接当拍子使,狠狠一抽——于是火球被拍向了正在看好戏的朔风那边。   众人震惊的神情还未反应过来,蒙着面的朔风从容地照搬了顾睐法子,用书一拍,接着火球就被击向了离他不远的霓漫天面前。   该死的朔风,霓漫天还来不及骂上一声,就迎上了朝她奔来火球,然后又是一拍,拍向了顾睐处,顾睐再淡定不过地回击。   火球就在三人手中轮回打转,飞来飞去。   包括火夕在内的所有人表情都木了,突然发现三阳真火一点也不可怕了,但是这个教室好可怕哦。   “喂,朔风,你干嘛总往我这里打啊。”霓漫天怒骂道,差点被烧到头发了好不好,比起顾睐和朔风两个活了近千年的老妖怪,霓漫天显然要嫩了点、   “不好意思哦,往你这边打太顺手了。”朔风一点也没有不好意思地道,   “花千骨,你们自己打,不要扯上我好不好。”霓漫天再次娇叱道,   “抱歉啊,风太大,没听到。”顾睐语气极为淡定地道,她表示绝没有挟私报复的意思。   “诶,你们在玩吗?还聊天,快给我停下来。”火夕气得都快昏头了,这究竟是什么神展开啊。   顾睐秀眉一挑,嘴角微微翘起道:“火夕师叔,你好像说过扔给谁都可以吧。”   她手上动作一边,没有再打给朔风,而是,持书如手持利刃般迅速划过几道,如皮球大的火焰被分成了二十几个小火球,然后顾睐迅速一抽,火球全被击向了讲台上的火夕处。   这火球虽是火夕弄出来的,但几个他还应付得来,可这有这么多的火球,他更没想到,花千骨居然会反击给他,一时不慎,几个火球没接住,接下来,便是火夕手忙脚乱的时刻了。   他一个慌乱拍打,火球也被打散开,顿时教室里都人仰马翻起来。   “烧到我衣服了。”   “我头发被烧到了。”   “好烫好烫。”这样的声音在教室里此起彼伏地响起,除了一些像顾睐,朔风,霓漫天三人应变能力强,灵力掌握熟练之外,其他人或多或少都被火球给打中了。   当然躲在顾睐背后的轻水小姑娘还是很幸运地处于战场之外,此时的她满是星星眼看着顾睐,刚才的动作好帅气好潇洒哦,危急时刻还救了她呢,想到这里,轻水忍不住红了脸。   。   结果教室内的大部分弟子都是狼狈不堪的样子,其中尤以罪魁祸首火夕最惨,头发衣服什么的被烧得惨了,原本如画的眉目都是灰扑扑的,火夕大汗淋漓,喘着气站在讲台上,愤愤地看向顾睐走过去。   当然是因为这节课已经结束了,过程很惊险,结局还是很安全的,顾睐脸上带着温和地笑容,对火夕道:“真是一节很棒的实践课啊,火夕师叔。”   朔风直接无视地走过去,而霓漫天轻哼了一声,作为受害的一员,她也表示对火夕的不爽,若是受害的只有花千骨的话,她恐怕会很高兴的。   顾睐慢悠悠地走在长留的林间小道上,轻水小姑娘就在后面屁颠颠地跟着,兴奋地说着顾睐今日的壮举,走到分岔路口时,顾睐停下了脚步,轻声道:“你该回亥殿了。”   轻水临走前又鼓起勇气道:“那千骨,以后上课还能见到你吗?”   顾睐摇了摇头,见状轻水有些失望,顾睐又道:“历史课我是不会来了,不过其他课我们或许又见面的机会。”   “是吗?那太好了。”轻水高兴得发间的小麻花辫子都跳了起来。   “那明天见了。”轻水挥了挥手,就蹦蹦跳跳地回去了。   顾睐闭目继续走在回小筑的路上,想着今日发生的事,又想到了东方彧卿,该死,顾睐在心中忍不住骂道,什么征兆都没有的就跑到了长留来,他究竟想干什么?   对东方彧卿此时想法无从所知的顾睐不禁感到有些烦躁不虞,但走着走着,她忽然又停了下来。   睁开眼看到的是那冰冷如月华般的仙人,从繁杂的树叶间落下的月光照在她脸上,脸上一片呆愣,出现在她一个才十三岁的小人身上倒显出几分可爱来,白子画眼中浮现出温柔的笑意,若是熟悉他的笙箫默和摩严见了,定会大惊失色不已,这么多年了,还没见他对谁亲近过呢。   白子画薄唇轻启道:“你来长留,可还好?”   虽然语气冷淡,但顾睐也听得出来其中的关心之意,她只是没想到白子画会单独来见她而已,顾睐轻轻一笑,道:“我很好,多谢上仙,不,应该称尊上才是。”   白子画微微一颔首,便要转身离开,顾睐有些愣住了,他特地来见她,就只是问一句么?又念及东方彧卿的事,顾睐忍不住叫住了他,“尊上。”   白子画果然停了下来,转过身来又看向她道:“有何事?”   顾睐话到嘴边又停了下来,事实上,东方彧卿的事她不应该问的,尤其还是问长留掌门白子画,要是问了,日后东方彧卿在长留做下什么事必定要连累她受询问的。   顾睐话一转,说出来的话变成了,“尊上那日说的你我之缘可是今日我拜入长留门下。”   白子画遇到同样的问题再一次沉默下来,顾睐提及这个不过是为了转移东方彧卿的事罢了,只是她没想到白子画又沉默了,顾睐不禁想起当初继任大典上他的那一声叹息,莫非这其中真有些什么她不知道的?   顾睐没想多久,白子画就开口了,“不是。”又是这个答案,顾睐抿着唇,看向这位孤冷出尘的长留上仙,你究竟在隐瞒什么?与我又有什么关系?   第109章 花千骨   顾睐托着腮望着窗外芳菲落尽的景色,心思忍不住飘到了那日晚上,   白子画在回答了她一个“不是”后便离开了,似乎除了这个答案之外,他什么也不愿说。   顾睐想她似乎从一开始就没有真正地了解过白子画,她对他的印象始终还停留在表面上,其他的便没有了。   不过,白子画是个什么人,与她又有什么关系么,从一开始就注定交集就不会很深的人。   轻水在旁边一直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她似乎每天都能过得开开心心的,对顾睐也很热情,顾睐虽然不明白她为什么会喜欢和自己做朋友,但她并不排斥这样的热闹的感觉。   看到轻水洋溢着笑容的小脸,顾睐忽然有些怅然,原来自己已经在这个世界呆了这么多年,一个人存在的凭证往往是人们的记忆,花秀才,红莲,林随意,清虚,白子画,杀阡陌,云隐,还有轻水,如果有一天她忽然消失了,这个世界会记得她么,会有人记得她的存在么。   也许这就是修行的最初目的,害怕自己沦为时间长河中的一颗微不起眼的尘埃,寻求长生。   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仙人抚我顶,结发授长生。   不知不觉中,顾睐已悄然突破了心障,也是修行大道上最重要最开始的一道心障。   一直以来她追求修行,追求大道,只是一味地想要力量,保护自己的力量,她并不懂道,所以她也不知道自己真正的目标,朝闻道,夕死可矣,这并非一句空话,或许她应该试着去融入这个世界,摆脱掉转世轮回的命运,寻求真正的长生大道。   突然一番顿悟让她心境开阔许多,她曾因为那数百年的囚禁而引发出内心最大的负面情绪,一世世的记忆交织,让她分不清自己究竟是谁,究竟应该过什么样的人生,可现在她终于意识到是她从来没有真正的融入进去过。   当她还是林家女儿的时候,她拼命地逃离已知的命运,远离父母,远离林家。第二世,她是孙秀青,爱情或许来得太快,但喜欢就是喜欢了,为了避免伤害,她给过西门吹雪两次机会离开她,两次过后,她即便是要将他拉下神坛也不会放手了。   司徒静,还是高寄萍,都没有多少感情的牵绊,那两世就像是在静静地看着时间一次又一次在身上重复着流逝。   龙葵一世留下的记忆最深,为了美好而短暂的几年,却赌上了千年的封印,她却从未后悔过。   当初邪剑仙想要诱发出她心中的怨恨恐惧时,却一点办法也没有,因为她自己也不知道那种感情是什么了。她被封印在魔剑之中的同时,她也封印了自己的回忆,她只是不想变成原来的龙葵一样,靠着记忆度过千年,因为记忆是那些人曾存在于她生命之中的见证,她舍不得那些记忆来陪伴这样难熬的岁月。   只有经历过才知道漫长的黑暗有多难熬,阳光有多美好。   顾睐将手摊开在阳光下,折下一片剪影,有阳光的地方就会有阴影啊。   教室门口突然进来了一个仪容不怎么修整的男人,原本还喧哗的教室忽然安静了下来,弟子们都乖乖回到座位上坐下了,顾睐一看这男子正是那日在陪在东方彧卿身边的人,顾睐轻声道:“轻水,他是谁啊?”   轻水凑到她耳边,小声道:“他是师叔朽木清流,是癸班的仙导,甲班的仙导你应该已经见过了,是落十一师兄。”   顾睐点点头,只是有些奇怪为何他会和东方彧卿走在一起。   朽木清流抬起头缓缓睁开了眼睛,扫视了教室一圈好才慢悠悠地开口道:“从今天起每个班正式增开一门课程,六界人文课,而任课老师是从修仙世家中请来的东方彧卿。”   东方彧卿,话音刚落,便见一位气质出尘,月牙眼笑起来眯眯的青年男子缓缓走了进来,温润如玉石击碎般的声音响起:“各位同学好,我是东方彧卿,可以叫我先生或是东方。”   底下的学生们都是一愣,有些没反应过来,朽木也没打算等他们,拍了拍东方的肩,道:“那接下来就拜托你了。”   然后就干脆地走了,留下东方和学生小眼瞪大眼,当然东方的那双笑眯眯的狐狸眼更淡定,看在顾睐眼里就是智商上的完全不对等,东方彧卿还真的成功混进了长留,靠着一个异朽阁不知从哪弄来的修仙世家弟子的身份。   接下来的发展如顾睐所料,东方的谈吐,见识很好的折服了众弟子,无尽之海,蛮荒之地,极北冰川,仙,妖,人,魔,鬼,从他口中娓娓道来,就像是在众人面前展开了一幅广阔六界地图。   便是方才对他有些轻视的霓漫天等人都被他的描述给吸引住了,若是顾睐不知他的身份,恐怕也会不由得对他心生好感,但现在心中却是防备更深,东方彧卿,异朽阁居然能做到这个地步。   整节课从头至尾,东方就像不认识顾睐一样,没有多看或避开她一眼,而顾睐也未抬头主动地看过他一眼。   对于东方弯弯笑起来如春暖花开一样的月牙眼,顾睐身旁的轻水捧着脸有点小花痴道:“东方先生笑起来好好看哦,肯定能上《仙人志》的。”   “仙人志?”顾睐对这个在轻水嘴里出现的新词有些好奇,问道。   轻水偷偷从包里拿出来一本蓝色的小册子,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三个大字,“仙人志”。   “我今天正拿到了最新一期哦,正下课后打算给你看呢。仙人志啊,上面可有长留的人气票数排名哦,分男女排名,儒尊,世尊,落十一师兄,火夕师叔他们都有上榜哦,对了,还有那个蒙着面整天对人冷冰冰的朔风,好多人喜欢这种冰山型的神秘少年呢。”轻水眼睛一片亮晶晶,里面满是兴奋地道。   “冰山型神秘少年?”顾睐笑着摇了摇头,又道:“世尊那样戒律严明的人会同意私底下流传这个?”顾睐压根就不相信世尊会是喜欢看这个的人。   “这当然是有原因的啦,因为啊。”轻水凑到她耳边小声道,“向平时世尊肯定会说“玩物丧志”,但办《仙人志》的是火夕和舞青萝师叔,而且榜首可是他们师父儒尊哦。有儒尊在,世尊也就对这件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轻水摇头晃脑地说了一大通,顾睐算是明白了,接过轻水递来的册子,翻开一看,做的还真有趣,有图有资料,还有评语讨论什么的。   “千骨,还有还有你知道么?”轻水突然兴奋起来,抱住顾睐的胳膊兴冲冲地道。   “知道什么啊?”   “就是就是女榜啊,千骨你上榜了哦。”   轻水双手都做出一个握拳的姿势,非常少女心的梦幻道,“而且在新进弟子中仅次于霓漫天哦,你没来长留之前,霓漫天就一直高居新进女弟子榜首,可你一来就人气飞涨哦,才三天的工夫就只差她六票了。”   顾睐翻到她那一页,嘴角抽了抽,还真是啊,背景神秘,实力神秘,性格不可捉摸,慎近慎近。   轻水后面出现了大片粉红色的小泡泡,“千骨,很棒哦。”   顾睐合上书,淡淡道:“是你帮我去拉了票吧。”不然怎么会在三天之内就排到了这么高的名次。   轻水捧着小脸,眼神依旧梦幻地道:“千骨好厉害哦,一下子就猜中了。”   顾睐额角的黑线再次滑下,关注错了重点吧。   大片浓浓的树荫下,东方手上拿着一本与轻水手中极为相似的册子,慵懒地背靠在树上,露出俊秀的侧颜,唇角微微一勾,轻声道:“《仙人志》么?没想到长留内部还有这么有趣的东西呢。”   溪水边,霓漫天挥剑将扔在空中的蓝色册子劈了个粉碎,一旁追捧在她身边的弟子们都战战兢兢地不敢开口,霓漫天漂亮的凤眼中满是怒火,以她骄傲的性子,当然是瞧不上《仙人志》这种消遣娱乐的书册了,但,她绝不能容忍在这一处输给了花千骨。      第110章 花千骨   星夜沉沉,月落满辉,   等到顾睐回到小筑的时候,东方彧卿已经在门口等候多时了,顾睐随意地拢了一下左手地衣袖,轻声道:“听话,不要出来。”   说完袖口突然颤了一下,而顾睐,脚步未有任何停留地走向东方,他轻摇着手中的纸墨扇,微微一笑道:“多日不见,不知恩公可好?”   与白子画的关心不同,他的话里有几分真心几分假意顾睐也听不出来,但门口不是说话的地方,顾睐还是淡淡一句,道:“进来吧。”   东方彧卿眼眸微微一闪,倒是施施然地跟着顾睐进来了。   待在庭院里的小石桌边落座,顾睐为自己斟了杯清茶,轻抿了一口便放下了,从头至尾全无理会东方的意思,东方玩味一笑,忽然面带哀怨之色道:“来者皆是客,恩公作为主人家,怎么倒把我给撂到一边了呢。”   顾睐嘴角微微露出讥讽之色,道:“你是客么?不问自来也敢称是客,读书人脸皮倒厚的很。”   两人这番机锋算是把脸皮给撕破了,顾睐想东方彧卿怕是也知道自己的马甲已经被她发现了,再出现连穷酸书生的相都不扮了,这一身的风华贵气哪还像个凡人书生呢。   东方一点尴尬之色都没有,悠悠然地道:“恩公何必如此,说不定我还是来帮恩公的呢?”   帮她?顾睐更相信是能帮他自己,“你想说什么?”顾睐冷冷地道。   “恩公应该也知道,现今妖魔界的人已夺去了催泪铃,整个六界被闹得厉害,但除了茅山的拴天链,天门的催泪铃,另外的十四件神器又在哪里就很少有人知道了,就是春秋不败也在暗中猜测下一个下手的门派呢。”东方悠悠笑道。   顾睐冷冷道:“这事难道连你也不知道。”   东方慢悠悠地道:“非也,我知道一些,却还有些是我不知道的,比如说这长留。”   “长留伏羲琴。”   顾睐忍不住出声道,可话一说完,她眼里跟淬了冰雪似的,挥掌向东方彧卿袭去,然而他似乎早有预料,轻轻扬起纸扇,翻转间,扇面上的白鹤忽隐忽现,如在清风明月中飘然,轻描淡写地化解了顾睐的攻势。   顾睐见一掌不中,便收了手,只是面上的怒气仍是未消,“没想到你的幻术竟也如此高妙,还想从我口中套话。”   东方倒是轻叹了一口气,道:“看来你也不知道。”   “不知道什么?长留又有什么值得你惦记的?”顾睐眼中的冷漠之色更深了一层。   “我以为你是知道的,毕竟清虚所撰写的六界全书在你手中,长留所守护的神器是伏羲琴不假,但在长留的神器恐怕不止它一件。”东方似笑非笑地道,   那一双月牙眼弯弯得更显风流,但却也藏了太多的算计和秘密,比如他方才就用迷惑人心的小幻术算计了顾睐,虽然没被算计到什么,但顾睐也暗自狠狠记下了一笔。   东方彧卿又是悠悠然道:“大概是几年前开始,春秋不败还未图谋神器的时候,长留上仙白子画就很少离开长留了,我想长留是多了点什么东西需要他留下保护的,但至于是什么,除了神器应该也没什么能让他白子画如此重视了。”   “区区神器也值得你掩人耳目潜入长留?若是你真要神器,我身上的拴天链不应该也是你的目标么?”顾睐嘲讽道。   东方忽然拢起折扇,眼里闪过一道幽色,轻启薄唇道:“神器之间也是有分别的,譬如轩辕剑,伏羲琴,还有女娲石,这三样是其余神器所比不上的。”   顾睐转过身子,微垂眼眸,淡淡道:“所以你想知道藏在长留的另一样神器是什么?”   “恩公果然聪慧。”东方嘴角一勾,全然不顾顾睐眼里的凛冽锋芒,自顾自地又道:“恩公难道就不想知道?”   “长留之事与我又有何干?”顾睐漆黑如墨的眼眸里一片冷然地道。   东方低低笑了一声,忽然道:“恩公还真是无情哪。”无情更甚有情,真是伤人呢。   “既然恩公不知,那东方彧卿就不做叨扰了。”东方执扇轻揖道,   顾睐一点也没有要挽留的意思,不过,东方彧卿在走之前又施施然地在顾睐面前,倒了一杯茶,然后对顾睐道:“做客人家,若是连杯茶都没能喝到,也太亏了。”   说着一口饮下了,心情颇为愉悦地转身离开了,顾睐注视着他的背影,心中默默想道,为什么没有在茶水里下毒呢。   也不知东方彧卿是不是听到了她的心声,在门槛那突然停了下来,背对着顾睐道:“不会是轩辕剑的,它早已有了去处,而女娲石也已经碎了,不过不管是什么,花千骨,你总会遇上的。”   说完便真的离开了,也合上了门。这是他第一次以东方彧卿的身份称呼她的名字,而顾睐更在乎的是他的话,总会遇上的,他指的是谁?   日子过的很快,顾睐适应了在长留的生活,而轻水也经常陪在她身边,除去一些课程之外,顾睐就是整天呆在藏书阁,封魔阁,医药阁,礼乐阁,书香阁,   长留收藏了大量的道籍法典,囊括万物,可谓一点也不假,即便是以她目前的身份能参观到的不过是长留最基础的一些部分,对她来说也是受益匪浅,在前几世里,她本就涉猎颇多,悟性也不差,她这一钻研,便是在以常人难以想象的恐怖速度在提升自己的实力。   而与她整天整夜的看书不同,霓漫天算是跟她杠上了,拼了命的在后山练剑,非要在仙剑大会上夺下魁首来,朔风,那个总蒙着面的人,只要他愿意,谁也找不到他,自然也不知道他在干什么,也许是在发呆吧。   落十一的剑术课上,霓漫天本是存了心思好好表现的,众人也想着最有实力和霓大小姐匹敌的花千骨最近不知怎么成了个沉迷于藏书阁的书呆子,朔风一如往常神龙见首不见尾,怕是都比不上最近勤加练习大有提高的霓漫天了。   可惜在眼里都快瞪出火来了的霓大小姐面前,花千骨居然和朔风杠上了,谁也不输于谁的御剑飞行,霓大小姐早就被落下一大截了,当然其他上课的弟子早已有自知之明地下了飞剑,在地面上观望着那两人的飞行。   落十一笑眯眯地看着空中的那两人,心中暗道道:“没想到朔风也有争强好胜的时候啊,这两人还真是天纵之才,在御剑之术上恐怕他这做老师的也要自叹弗如啊。仙剑大会后怕是要拜入三尊门下的,就是不知是哪一位了。   落十一不禁又想到师尊摩严曾透露的今年尊上收徒之事,虽然他也觉得这事怕是成不了,毕竟以尊上的性子,师尊年年说不还照样,但他还是忍不住对这届弟子有些小羡慕起来,尊上的弟子啊,哪个进长留的弟子没幻想过成为尊上的弟子呢。   落十一的表情很明显,也很容易让人猜到他对花千骨和朔风的赞赏,一直在关注他的霓漫天忍不住对那两人是又气又恨,她眼刀子似的目光落在空中的那两人身上,怎么不摔死好了。   “点到为止”“和平切磋”了一下的顾睐和朔风潇洒落地,迎接了来自轻水小姑娘的追捧,众人的羡慕嫉妒恨,还有落十一的鼓励和劝诫。   而不远处的观看了全过程的尊上和儒尊两人却是表情各异,儒尊笑眯眯地道:“还真是小瞧了花千骨,还有朔风哪,果然没有压力就没有动力,朔风平时还是太懒散了,这不,花千骨一来,两人切磋一下倒是不错,互有进益。”   而尊上一如既往地如冰雪般冷漠,眼里看不见任何的温情,道:“也许吧。”   儒尊一脸笑意地又望向那场上那两人,花千骨,朔风,这届仙剑大会恐怕会很有看头啊。   顾睐在回小筑的山路上不期然地被霓漫天给拦下了,   “我要跟你一决胜负。”   红衣似火,眼里满是骄傲的霓大小姐站在大树下一举下了战帖。   顾睐微微皱了眉,霓漫天见状,故意激将道:“怎么,你花千骨怕了不成?不敢跟我比了?”   顾睐有条不紊地道:“长留第十二条门规,禁止门内弟子私斗。”   霓漫天立刻哑了声,但又理直气壮地道:“你不说我不说,谁又知道这事,莫非你花千骨真是个书呆子,只会纸上谈兵,装腔作势,连跟我比剑的胆子都没有?”   她入长留时日也不短了,当然知道这条门规,但是她实在是等不了仙剑大会那一日了,她恨不得现在就跟花千骨分个高下来,哪怕受罚也要让所有人看看,她霓漫天比花千骨强。   顾睐看着她,就像看一个被宠坏了大小姐一样,像这种儿戏般的事情她本不想理会的,但她却爽快地回答道:“好,我答应。”   第111章 花千骨   顾睐这般爽快倒是让霓漫天有些不知该怎么反应了,但在想要击败花千骨的强烈愿望下,她很快就回过神来,抿紧了唇,道:“那时间,地点……”   顾睐打断了她的话,道:“由我定,就是现在,在这里,我还有其他事情要做,速战速决便是。”   “好,花千骨你日后莫要后悔才是。”霓漫天抱着全力以赴的心态应战,也不拖泥带水,一条如云霞般的长缎从她袖中飞卷出,向顾睐缠去。   顾睐轻松躲过,也不出剑,轻轻一跃,便点上飞袖,霓漫天见一击不中,当下抽紧了云袖,而顾睐在空中竟如雾气散开一般消失在了她眼前,霓漫天大惊失色,却怎么也找不到顾睐的踪影了,莫非她故意戏弄自己,然后跑了。   霓漫天心浮气躁之下,耳边却响起一道声音,“你在找我吗?”   霓漫天猛然转过头,双掌狠厉击出,明明是击向顾睐的方向,却每次都打了个空,顾睐如闲庭信步般在她的漫天掌风下游走,霓漫天都有些分不清她看到的究竟是幻影还是真实的人影了。   结果整得霓漫天虚汗淋漓,气喘吁吁,顾睐淡定得好似方才散步了一会儿。霓漫天扶着树,难得不顾大小姐礼仪地破口大骂道:“花千骨,你有本事就站出来跟我打,躲躲藏藏的算什么本事。”   突然一道冰冷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我只是答应跟你比,但怎么比当然是按我说的来,你有胆子来招惹我,就应该做好准备我应付你的手段。”   霓漫天听到她的话,不知为何打心底颤栗起来,顾睐又靠近到她的左耳侧,声音忽然飘忽道:“不过,你肩上什么时候多了这个小东西?”   说着顾睐从她肩上捉住一只小东西提溜到霓漫天眼前,是一条青色的毛毛虫,纵是霓漫天再厉害,此时也不过是个十六岁的小姑娘,而且顾睐手指夹住的小毛毛虫都快凑到她鼻子尖上了。   伴随着一声尖叫,霓漫天重重地拍向了身旁的大树,哗啦啦的一下,好多毛毛虫掉落到了她身上,而早已退出大树圈外的顾睐手上的青色毛毛虫反而消失了,霓漫天果断地患上了密集恐惧症,跐溜一下跑得不见人影了。   顾睐轻轻松松地在地上捡起一条抖落下来的毛毛虫,对比一下天水滴里的糖宝,道:“糖宝,你们长得挺像嘛。”   糖宝摇了摇身子,噘着小嘴道:“糖宝才没有这么丑呢。”   就这样,一场所谓的弟子私斗无疾而终了,顾睐才不会那么傻的应下霓漫天的决斗呢,这长留的那几位观微之术可厉害的很,哪里逃得过他们的眼呢。不过倒是趁机小试了一把她新学的幻术呢,顾睐挑眉微微一笑道。   “霓大小姐,那个花千骨真是不知好歹,竟敢欺负您这般千尊万贵的人儿。”   一长相阴柔的少年讨好着有些惊魂未定的霓漫天道,他一说这话,身边的十几个少年少女都表示出同仇敌忾的神情附和道,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和霓漫天关系有多好呢。   先开口说话的出身也不差,长白山执剑长老的嫡孙宋临,对霓漫天爱慕追求已久,听说霓漫天被折腾了立马叫来小弟们来安慰安慰佳人,若是安慰的好,顺便展露一点大男子汉的气势,说不定能让抱得美人归呢,和宋临抱着一样想法的人不少,可惜被他先抢了风头。   霓漫天冷哼了一声,掐起说话这人的下巴,语气傲慢地道:“既然你这么为我打抱不平,那你就给去我整整她。”   宋临瞳孔一缩,咽了咽口水,惊慌神色一下展露无疑,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了,花千骨是什么人物他们现在还搞不清楚呢,但很明显是长留三尊护着的人物,这仙剑大会临近前夕,他们还真没胆子去碰她,要是惹出事来,他们可就真的麻烦缠身了。   霓漫天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极为艳丽的凤眉一挑,顿时眼角流露出的俾睨一切的女王气势压得宋临喘不过气来。   见状霓漫天心中冷笑道,真是没用的东西,无胆匪类。她随手就甩开了,这种人哪配她动手。   另一个霓大小姐的爱慕者林盛鼓起勇气,道:“霓大小姐,这花千骨我们对付不了,可她身边的跟屁虫,癸班的轻水可要容易对付多了,要不然趁她落单的时候……”   他往脖子那比划了一下,当然不是说要轻水的命,但也要狠狠地欺负她一番才是,他这话一出口,不少人都起了心思,那边的宋临悔不自胜,自己怎么没想到这个好主意,反倒惹霓大小姐生气了呢。   看到众人投来的艳羡神情,林盛也有些沾沾自喜,但他没瞧见霓漫天微微垂下的眸子。   嘭的一声,林盛被打飞了出去,嵌在了墙缝里,霓漫天活动了一下手腕,漫不经心地道:“不敢去碰花千骨,倒是敢去欺负她身边的小凡人,还真是丢尽了我的脸面。”   霓漫天对仗势欺人的做法并不反感,她也经常做这种事情,可是她最讨厌的事就是丢脸,她几乎可以想象到若这些人真的这么做了,花千骨会以多么高高在上的眼神嘲讽她。   真是丢脸,没用到会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了,她绝对会这样说的。一下想到这个,霓漫天心里都快抓狂到疯了,她绝对不要给花千骨任何一个嘲讽她的机会。   霓漫天扫视了一圈底下战战兢兢低着头不敢触她怒气的人,冷冷道:“若是让我知道你们中有任何一个人敢打着我的名头做这种事情,我霓漫天绝不会放过他。”   她撂下这话后,就离开了,跟这么一群无胆蠢货呆在一起,简直拉低她蓬莱少主的档次,留下一堆被她在心里骂了好几遍的弟子,呆在了原地相视无言。   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霓漫天都很少出现在她眼前,仿佛什么事情都未发生过,而顾睐的突然出现,东方的上任就像一颗石子投入长留的大湖中,只惊起了一会儿涟漪,然后很快消失不见了,又恢复了以往的宁静。   顾睐对现状再满意不过了,她出入的地方从九阁渐渐圈小到藏书阁和封魔阁。   长留一年一度的盛事,仙剑大会即将到来,除本门弟子外,其他门派也能参加,所以云隐在此之前就跟顾睐打了招呼,会在仙剑大会之日前来长留,正好在私下拜见她一下。   顾睐对此事倒是不可置否,她的心思还是全部放在了长留的藏书阁和封魔阁中,甚至于安排的一些课程都没有去上了,对于她的这番做法,各有各的看法,没人知道她与霓漫天的那一战,所以也没人知道她的真正实力,甚至于有不少人认为她这是舍本逐末了。   顾睐日日夜夜呆在藏书阁中,遍览群书。   修仙有九个阶段,分别是:初识,聆音,破望,知微,勘心,登堂,舍归,造化,飞升。而飞升便可羽化成仙,修得仙身,真正踏上仙途,而她在仙道上的修为已至堪心阶段。   若是有人知道她进入修仙界不过短短一年,却是比得上寻常天才十数年的工夫,估计要视其为妖孽了,超出常人数十倍是天才,但若超出天才数十倍那便是妖孽了。   而顾睐,就是一只活了上千年的妖孽,众人都视她为茅山高徒,但却不知她并未习过茅山心法,她在茅山待的日子不短,该翻阅的东西一点也没落下,但顾睐当时就没打算在茅山久留,所以只是默记在了心里。   现在拜入长留门下,她也得到了长留的心法,两相比较之下,顾睐选择了长留心法,无它,长留偏向于综合发展,对各个领域都有传承,因此对弟子的要求更高,而茅山以御剑之术闻名六界,偏生这世间没人能在御剑术一道上胜过顾睐了,谁让她是这六界中唯一一位的剑灵呢,哪怕仅仅是过去。   茅山心法理所当然地只被顾睐作为借鉴了。从她开始学习长留心法时,却无意中发现一个问题,长留弟子在修习五行之术时总会偏向于某一系,而要求佩戴在腰间的宫铃宫花宫玉却一定会随着体质和法力所属而改变颜色。   如火夕的红色宫花,长留上仙的白色红玉,落十一的黑色宫玉。   顾睐遇到的麻烦便是她对这五系没有任何偏颇,同样的亲近融合,问题就出在她的体质上,她是天生神体,自然不会排斥天地间的五系元素中的任何一种。   这本应该成为她的便利,但此时却是她需要遮掩的秘密,因为这世间没有一个人能做到如她一般自如吸收五系元素,顾睐想着或许仙剑大会后就不应在长留待下去了。   只是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让顾睐没想到的是,她此时忧心的事情在日后却被那人轻描淡写地化去了。   第112章 花千骨   仙剑大会,分为拜师和未拜师的两组,在仙界中,师父无疑是修行道路上非常重要的人物,往往选择了一个什么样的师父,也决定了自己的修行之路好坏与否,若说在六界中拜入长留是一件很难的事,而在长留门派中拜师也同样难如登天。   尤其是人人艳羡的三尊门下,不过三尊收徒之事,他们心中也自有考量。   仙剑大会一共举行十日,期间抽签决定比赛对手和场次,到最后一日便是这届弟子四强进二,决出魁首之时。   大会开始的第一日,长留的广场上已汇聚了数千弟子和不少来自其他门派前来观战的仙人,顾睐也一早就被轻水拉了过来,她的第一场比试安排在下午,对手是个不认识的甲班弟子。   比起其他人来说她的心境要平和多了,倒不是轻敌,只是胜负对她来说也没多重要,虽然她还顶着茅山掌门的名头,但从她那日说了云隐随时可以继任掌门之职那句话后,茅山就真的不被她放在心上了。   不过若是真的在这小小的仙剑大会上能胜过她的人,她就不能不放在心上了,顾睐轻轻瞥过一眼靠在角落里的朔风,他依旧低着头,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冷漠气息。   忽然一道灼热熟悉的视线落在身上,顾睐转过头,不出所料,还是霓漫天,她拉着身边的人似是嘲讽炫耀地来了一眼,顾睐一看,还是个见过的人,霓漫天之父,蓬莱岛主霓千丈,还有一位端庄温婉的妇人,想必应该是霓漫天的母亲。   霓漫天突然做这样的动作怕是想要对比顾睐这个无父无母的炫耀一下,顾睐不禁心中哂笑,还真是个还没长大的女孩子啊。   不过让霓漫天没想到的是,霓千丈也瞧见了顾睐,因着她茅山掌门身份的缘故,还想来寒暄两句,却被霓漫天给拉住了。   不比平日里嚣张跋扈的模样,在父母面前的她显然更像是个乖乖女,她撒娇了几句,缠着霓千丈陪着她,多日未见女儿,又是爱女难得的小要求,霓千丈也放下了去与茅山掌门交流一番的打算,面带歉意地对不远处的顾睐一笑,顾睐微微颔首,温和一笑地算是回应了。   站在她身边的轻水看得清楚,不禁面上生出疑惑,道:“千骨,你认识霓岛主啊?”   “算不上认识,只是有幸见过一面罢了。”顾睐淡淡一笑,转身便走了。轻水也不再问了,跟上了顾睐的脚步。   顾睐一天下来和轻水看了不少比试,原本以为只是些寻常弟子之间的小打小闹,但却也有不少令人眼前一亮的术法技巧,顾睐想或许这届弟子也没有她想的那么差劲,尽管在长留派系林立,纷扰众多,但肯上进的还是不少。   有天赋的人又不少,不是谁都愿意浪费自己的天赋的,好比霓漫天,论勤奋,这届弟子中没有任何一个人能比得过她,心性天赋都不差,假以时日,必会成为一位合格的蓬莱之主,想必她也是在为这个目标努力吧。   不过这样已经被规划好了的人生可不是顾睐所想要的,她要的是无拘无束,自在地遨游于天地,当然这一点怕是路漫漫其修远兮了。   虽然对这届弟子略有些欣赏,但顾睐上场的时候,仍是非常利落地一招击败了对方,快得无论是场上还是场下的人都没反应过来。   高台上的儒尊注意到了这一边的比试后,不禁赞叹道:“好快的剑。”   “此女在剑道上的造诣不凡。”摩严也是抚着胡须,微微一笑道,又忍不住瞥向掌门师弟那边,见他神情已经依旧冷漠,似是什么也没听到,不禁心中暗叹,难道连花千骨这般难得一见的资质也无法让师弟看上眼么?   儒尊心思敏锐地察觉到了摩严心中所想,在心中不免摇了摇头,师兄啊,你未免也太急了。   顾睐一下场,轻水就扑了上来,不过只抓住了她的胳膊使劲地摇晃起来,道:“千骨,你好厉害哦,一招就让那谁下台了。”可连的对手君,莫说顾睐没记住过他的名字样貌,连轻水小姑娘也大喇喇地套上了那谁的名头。   “轻水姑娘说的没错,掌门的那招落花流水带上了风与水之意,莫说那人,便是弟子我也不一定能接得下。”   风与水之快是自然界中所广为人知的,而令人惊叹的是,顾睐竟在短短几月里便领悟了这一式的精髓,这一招被她用剑术使出,本身的威力硬生生的发出了十二成。   顾睐一看,说话的人竟是云隐,面上微微一笑。   “弟子等人拜见掌门。”云隐和身后的几名弟子一齐拜倒在地,出现在擂台边上的这一幕很快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轻水小姑娘张大了嘴巴半天合不上。   “掌门?”不少长留的弟子见到云隐对她的尊称以及他的服饰,很快就联想到了新上任年纪轻轻的茅山掌门,竟然是她,这些日子他们也知道顾睐背景很硬,但却没想到居然会是一派掌门。   不少热切讨好的目光随之聚集过来了,顾睐置若罔闻,语气淡淡地对云隐道;“可拜见了三尊?”   到了别人的地方,不主动去打声招呼的话实在说不过去,云隐面上略有些羞色,道:“请掌门恕罪,我等来迟,听闻掌门下场便先过来了,还未拜见过三尊。”   “如此便快些去吧,我就暂时不过去了,待仙剑大会后我还有些事再去见三尊。”顾睐想了想,便道。   云隐等人自然奉从她的话,恭谨地告退离开了。   打发了云隐等人后,顾睐转过身,正好对上轻水被惊吓的脸色,淡淡道:“嘴巴还不合上啊。”说完直接从轻水身边走了过去,轻水愣了一下,然后立刻合上了嘴巴,迟疑了两秒后,又蹦蹦跳跳地跟上了。   小山坡上满满的一片青草如茵,顾睐随意地坐在了草地上,跟着她的轻水也坐在了她旁边,兴奋地说个不停,“千骨,你好厉害啊,这么年轻就当上了茅山掌门哦,我轻水居然交到了一个掌门朋友,真是太棒了。”   顾睐却忽然来了一句,“轻水,你为什么想要修仙啊?”“呃?”轻水小姑娘呆愣地看着她,面上满是困惑,似是不明白她的问题。   “那换句话说好了,为什么要拜入长留呢,这里的生活对你来说未必比你过去的好。”   顾睐认真的问道,她是真心想要知道轻水的答案的,她有注意到,轻水的手白嫩明显是做过保养,十指不沾阳春水的那种,再以她单纯不知世事的性子,想必在凡间的家中也是被娇宠大的。   而长留,以她凡人的身份和并不出众的资质,能得到的照顾很少,甚至于这场仙剑大会后能否顺利拜师也是个问题呢,那她又是什么样的想法留在这里呢。   轻水右手托着腮,望向远方空中的白云,道:“怎么进长留的啊,我记得好像是有位长留的师叔在我家做客,说我有修仙的资质,然后我就被带到长留了。我家里有爹娘,还有一个姐姐,我们家在凡间的也是很有权势的人,只是放在这里当然不够看了。千骨,你知道么,当我被说有修仙的资质时,我爹娘,还有姐姐他们有多高兴吗?走的时候他们一个劲的叮嘱要听仙人的话,好好修行,等成仙后再回去看他们啊。”   “因为他们,所以想要留在这里么?”顾睐轻声道。   轻水有些羞赧地挠了挠头,道:“我这么没志气,让千骨你看笑话了。”   “不是没志气,是很好的心愿啊。”顾睐难得地温柔道,   轻水看到顾睐脸上温柔的笑容,不禁一愣,然后突然扑了上去,一把抱住顾睐蹭着小脸蛋,甜甜地笑道;“所以说,千骨最好了。”   顾睐面上有些嫌弃地扯开轻水小姑娘,又道:“你就这样为别人活着,没自己的想法吗?”   “为别人不好吗?我希望他们能高兴呢,而且说不定我也会为了某个人,放弃修仙离开长留呢。”轻水眨巴了一下亮晶晶的小眼睛,道。   “还真是个感情用事的女孩啊。”顾睐忽然老气横秋的道。   “如果有这样的一个人,那一定会是像千骨这么优秀耀眼的人啊。”轻水小声地嘀咕道。   顾睐听见了也不过一笑而过,没有再说话。   第113章 花千骨   在接下来的几日里,顾睐都是干脆利落地解决了对手,数场下来倒是游刃有余的很,甚至成为了场下赌斗的大热门,打破了许多人对她的印象,原以为她整日沉迷于藏书阁中,却没想到实力如此强悍,不过联想到她茅山掌门的身份便也都释然了。   除了霓漫天,作为一早就知道顾睐身份的少数人,她一直都对顾睐抱有忌惮之心,但想到这几场下来她损失的大量灵力和体力,不禁有些气馁。   霓漫天又忍不住想到父亲昨晚对她说的那番话,她一定要成为魁首,这样才能顺利拜入那位门下,旁人也不会有什么非议,这对蓬莱对她都很重要。   难道真的要如父亲所说的那么做?霓漫天眼里满是复杂之色,轻咬朱唇心下暗道。   仙剑大会最后一日,已决出的四强分别是顾睐,霓漫天,朔风,还有乙班的隹渊,两男两女,全是长留弟子,摩严看到这届表现后胡子一抖一抖的,嘴角上扬的那点小弧度是怎么也遮不住的。   除了云隐等茅山弟子真心为自家掌门的轻松晋级而感到欢喜之外,别派的掌门长老见了心下郁闷,谁叫自家弟子不给力呢,连个四强都没进去。   为表公平由摩严亲自抽签,决定由顾睐对上朔风,霓漫天对上隹渊,分别在两处擂台上比试。   显然顾睐与朔风的比试吸引了更多人的注意,因为两人都是非常轻松地过关斩将,进入四强的。在之前的一路比试中,众人都看得清楚,两人真正出手的不多,显然是没有全力以赴,就是不知这两人胜负如何了。   擂台之上,一身青衣蒙面的少年和风姿卓绝的白衣少女,台下的众人惊异地发现,两人手持三尺青锋,比试也是在比剑,没有比剑术更凛冽直接的攻击了,两人此时的气质极为相似,真正相似的还有气场。   不等他们细想,随着古朴沉重的钟声被敲响,比试正式开始。   一阵清风掠过,扬起顾睐耳边的一抹秀发,而谁也没想到先出手的竟是朔风,主要是与他们俩先前的表现不同,顾睐之前的几战都是先发制人一招解决,而朔风都是待别人出手后在回击。   但这一场,朔风一上来,攻击便如此迅猛,而顾睐应付得显然游刃有余,剑花幻影形成的剑幕很好地阻挡了朔风的攻击,一个猛攻,一个全防,场上竟是僵持下来了.   而这不过半盏茶的功夫,顾睐与朔风两人手上的剑已过了不下百招,而且无一不是长留招式,落花流水,抽刀断水,惊风破雨,云淡风轻等等皆是长留最基础的剑招,而偏偏是这样最寻常基础的剑法,在顾睐和朔风两人手中却成了破敌万千的杀招。   两人对招手上的百般变化让人看得是心惊肉跳,却也不得不承认果然决定威力的不是剑招而是使剑的人。得亏两人手中长剑都非寻常凡铁,否则撑不撑得了这么久还是两说。   而观看的摩严倒是止不住地欣慰起来,原以为花千骨身为茅山掌门,怕是会使出茅山术法来,虽然也不好苛责,但总归有损长留的面子,未想从大会开始以来,她所用的剑术无一不是长留所学,用长留最简单的剑招击败了不少其他门派的人,也从侧面抬高了长留的面子。   这让主掌长留事务的摩严很是满意呢,对花千骨的好感也是蹭蹭蹭的往上涨,不禁再次起了心思,对白子画道:“掌门师弟,你看这花千骨如何?”   白子画神情容貌俱是冷若冰霜,仿佛不带一丝烟火的目光触及场上那两人,道:“很好。”   摩严笑眯眯地又道:“那师弟不妨考虑考虑大会后收徒一事,我原以为朔风会是最好的人选,但花千骨论天资悟性都不输于他,更何况她为人处世心思通透,收她为徒对你还是长留都是一件好事。”   摩严想的更多,朔风虽是神器所化,天纵之材,但入世未深,不善与人打交道,若师弟真收他为徒,恐怕要费上不少心思,但花千骨不同,她的能力既然能胜任一派掌门之职,足见其为人聪慧,有她在,也能为师弟处理门派杂事,还能照顾好他,收这样的徒弟自然是最好的,摩严也不禁为自己的想法而感到欢喜。   可惜白子画是领会不了他的好意了,他眼皮也不抬一下地淡淡道:“此事以后再说吧。”   摩严再一次被他的这个孤高冷傲的掌门师弟给气坏了,又是一番苦口婆心的劝说,坐在一旁的儒尊笙箫默听得嘴角直抽抽,开口打断了摩严的话,道:“师兄,人家花千骨好像是有师父的人,这么贸然地下决定怕是不好吧。”   对着冷如冰块似的掌门师弟,摩严正一肚子地郁闷不知向谁发,又被笙箫默给打断了话,一下怒气上头,道:“有师父怎么了,清虚那个老头都死了多久了,就算他还活着,子画还比不上他一个糟老头了。”   。   “师兄慎言。”白子画淡淡道,笙箫默见师兄摩严执拗的脾气又上来了便不好再说话了。   “花千骨,朔风,霓漫天三人是我最属意的,朔风就不用说了,霓漫天是蓬莱少主,必是要拜入我等三尊门下的,这样一来长留和蓬莱也算是亲如一家了,而花千骨,她身为茅山掌门,在长留进修带来的影响也更大,有她在一日,茅山就会站在长留一方一日,他们三人才是这场仙剑大会的重点啊,若是可以的话,师弟将他三人都收下才是最好的。”摩严长叹了一口气道。   笙箫默简直不敢去看两位师兄的脸色,画面太美,不得不说,大师兄,您想得太好了。   就在他们说话的功夫,台上的情况又发生了突变,顾睐不在是一味的防守,反而采取了更为猛烈的攻击,而她的攻击简而言之便是以伤换伤。   白子画如寒星般的眼眸在触及到她那雪白绵软的衣衫上染上了的点点血迹变得更为幽深,笙箫默真心感觉到周围温度突然之间降低了许多,他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顾睐这一突变打得朔风措手不及,却是更让台下不少人,如轻水,云隐,落十一他们揪心起来,甚至于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在人群中的东方彧卿,他白皙清俊的右手死死地捏住了扇柄,几乎捏出了一个拇指大的印子,她这是在做什么?   不只是他有这样的想法,无论是台上还是台下的人都想知道。而真正知道的只有顾睐和朔风两人,比试才刚刚开始。   两人出手招招狠辣,毫不留情,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不共戴天的仇人呢。肩上,脸上,手臂上,处处大小不一的剑伤,两人身上都多了不少鲜血淋漓的伤痕。   最后一剑,顾睐忽然闭上双眼,再睁开时,眼眸中似有一道星芒流过,信手划下一道,若天马行空无所迹可寻。   朔风心下一紧,身形一转,横剑挡在面前,铿锵一声,朔风手上长剑竟被生生荡开,飞出了场外。   手无寸铁的朔风对上仗剑在手的顾睐,优劣之势立见高下,大部分人已经可以肯定这场战局的胜负了。压了花千骨赢的舞青萝重重地拍下火夕的肩膀,大笑道:“十张心愿劵哦。”火夕默默咽下一口心头血,糟了,栽到舞青萝的手里了。   见顾睐和朔风完全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霓大小姐心下一气,手下的力度又狠了几分,伴随着对手吃痛的一声,已决出了胜负,霓漫天在得了昨晚父亲私下给她的“帮助”,实力大大涨了许多,很快便解决了对手,比顾睐这一方要快多了。   而出乎所有人意料,顾睐与朔风的这场比试还没有结束,台上卸去朔风武器后,顾睐的剑仍是毫不犹豫地直直地刺向朔风,眼前一抹森寒的锋芒迅速地放大,朔风向后倾去飞速退离。   即便是危在旦夕之时,朔风依旧冷静得不可思议,因为他知道顾睐不会杀她,顾睐她自己也知道,他们之间只不过是一场试探,不过终究是他要先输了,朔风眼中一凛,右手缓缓抬起竟接住了顾睐刺来的利剑。   空手接白刃,众人皆哗然,这可不是一般的剑,而在他赤手空拳的钳制之下顾睐的剑竟无法再进一分。   未等她反应过来,朔风生生将剑刃折断,并挥起左掌击向顾睐腰间,以她的本事要躲过去并非难事,所有人也都以为她会弃剑退后。   谁料她竟宁愿挨上这一掌,也要握住剑柄,一个翻转将被折去一截的断刃刺入朔风的胸口。   顾睐吐出一口心头血,朔风的胸口汩汩的鲜血流出,大片的鲜血染红了两人的衣衫,却不知是谁的。   众场静的连一根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能听得见,两人面色苍白得如薄纸一般,却相视一笑道,“花千骨。”“朔风。”   我终于知道你是谁了。   然后朔风忽然倒在了台上,台上只有顾睐一个人站着,主掌裁判的摩严冷声道:“花千骨胜,晋决赛。”   看着台下那一身白衣已被染成血红,眉目依旧清冷无双的少女,一向嬉笑随心的笙箫默都忍不住收了一贯温和的脸色,真是个倔强的孩子。   而一直安静地坐在坐台中央,即便是不说话也无法让人忽视他存在的白子画,眸子如染上了冰霜般,语气冰冷地道了一句:“胡闹。”便起身拂袖离去了。   台下没有人注意到尊上的离开,因为他们的所有目光都看在了台上那身形单薄却依旧挺直了身子的少女,几乎没有人想到他们两人会打得如此激烈,到最后一场好好的弟子比试竟变成了生死决斗,不少弟子决定从今往后绕着他俩走,打架不要命的疯子啊,谁敢碰。   霓漫天在台下的另一边,神情满是复杂地看着她,不知在想些什么。   顾睐再下场的时候,已经恍若是从血水里捞出来的人一般,轻水眼圈泛红地立刻上去扶住她,云隐也有些担忧道:“掌门?”   顾睐摆了摆手道:“无妨只是些皮肉伤,不过是看着吓人罢了,我还有下一场呢。”   说完她便对上了站在人们中间那一身月白色长袍,清俊出尘的男子,东方彧卿,他的嘴角还带着一丝不羁风流的笑意,常被轻水花痴的那双狐狸眼弯弯如月牙,但若仔细看,便会发现他的温润笑意到不了眼底。   顾睐轻轻甩开了轻水的手,有意无意地经过东方彧卿身边,似是嘲讽地轻声道:“现在你满意了,你想要知道的秘密已经解开了。”   第114章 花千骨   东方彧卿微微垂下眼眸,什么也没说,但心底深处却泛起一丝凉凉的苦涩之意。   顾睐在撂下这话后便离开了,她还要赶着疗伤,虽说只是些皮肉伤,但若不快些治疗怕是会影响下一轮的决赛。医药阁的人人早就准备好上来为她疗伤了,蕴含着木之灵气的绿光迅速地愈合了顾睐身上的多道伤口.   顾睐从头到尾看都没看这些伤口一眼,好似受伤的人不是她一样,其实她没说假话,她受的多是些皮肉伤,而真正的内伤是朔风的那一掌,这一时半会儿也难得好,顾睐也不着急,连云隐带来了返死丹都拒绝了,她还没严重到要死的地步呢,顾睐白了云隐一眼.   云隐苦笑了一声,又收回了丹药,顾睐在台上的那一幕可是吓坏了他,他甚至都想着不顾长留的面子阻止这场比试呢。   离最后一场比试还有两柱香的时间,对于顾睐来说虽然不够疗伤的,但用来整理整理些脑海中思绪是够的,朔风的身份已经可以确定了,女娲石的碎片.   虽然神器能化身成人这一点说出去很令人惊讶,但顾睐倒也不奇怪,众生万物,凡是有灵者,皆可修炼成形,之所以神器难以化形,不过是因为身负的灵力太大,天道的压制使其比其他之物化形要难上万倍。   顾睐更在意的是长留和东方彧卿的目的,方才会对东方说出那样的话,便是为了试探他的表现,只是,结果和顾睐想像的不一样。   她原本推测东方要么如往常老狐狸一样笑眯眯地假意关心她,再不济也会嘲讽她一句,可是东方彧卿居然什么都没说,教人看不懂他在想什么,顾睐头一次完全猜不到东方彧卿的用意了.   看来她是小瞧了这异朽君哪,顾睐轻轻阖上清冷的眼眸,心中缓缓道。   风中的古钟再次被敲响,决赛即将开始,顾睐正要上台时,落十一却笑着捧来了一柄剑走过来递给她,是一把极轻薄精致的剑,很适合女孩子用的,剑身薄如蝉翼,剔透如琉璃翡翠,五色流光华丽的在剑身上流淌着。   “这是……”顾睐迟疑了一下,若来的人不是落十一,她停都不会停下的。   落十一微微一笑道:“这是断念,你的剑在与朔风对战时已毁,不妨用此剑吧。”   “可,这把剑似乎不是一般的剑,不知是谁好意相借?”顾睐眸子微微一闪,想说的话在心里打了几个转才吐出来。   落十一眼角微微露出一点尴尬之色,这要怎么说?难不成说是尊上怜惜相借,可尊上的意思也很清楚不能说出这把剑的真正来历,可品级如此上等的一柄神剑长留除了三尊之外谁能拿得出来呢。   说起来落十一都有点对她的小嫉妒了,这可是尊上的佩剑,他来长留这么多年,这还是第一次能亲手触碰到,不过尊上会将自己的佩剑相借,那不是有意收花千骨为徒。   想到这落十一都忍不住偷偷觑了她一眼,清冷如水的眸子,苍白的脸色却掩不去那如月华般沉静的风华气度,落十一忽然感觉她和尊上其实是很像的,除了她会对人笑这一点之外,花千骨和尊上给人的感觉竟是如此的相似,注定会被人所仰望的。   顾睐已经猜到了这剑是谁借的了,不过她也不是非要不可啊。顾睐微微一笑,道:“多谢十一师兄好意,但这剑不该合我用的。”   “可是,你若没有剑,这比试……”落十一语气都有些焦急道,他倒不是担心没完成任务被责骂,只是纯粹担心顾睐的比试而已。   顾睐一挥手,轻水小姑娘乐呵呵地抛来了一把剑,顾睐稳稳的接住了,顺势还挽了个漂亮的剑花,剑,这不是有么,顾睐微微勾唇道。   这是一把可以被断念比到尘埃里的青锋剑,普通到长留弟子入门人手一把。   “你用这剑都不肯用断念?”落十一现在就跟看疯子似的看她,堂堂上仙的佩剑居然比不上这种随随便便在仙界烂大街的剑,他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   顾睐都被落十一的神情给逗乐了,苍白的脸颊上又染上了嫣红色,眼眸中难得闪现了几分神采,亮晶晶的,显得整个人都要精神多了。   这样一幕“相谈甚欢”的情景看在别人眼里可就不是滋味了,霓漫天咬着嘴唇,死死地盯着那两人,一狠心拿着碧落剑就上台去了。   站在树下的一大片阴影下的东方彧卿冷冷地看着落十一的背影,直接捏碎了乌木的扇骨,而落十一连着两次感觉背后一冷,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顾睐收了笑意,见落十一是真心关心她便认真道:“还是那句话,这剑不该合我用的,尤其是现在。”   落十一也不傻,很快便明白了顾睐的意思,想来她也知道借剑的人是谁了,决赛的对手毕竟是蓬莱少主霓漫天,若出了岔子,怕是蓬莱会横生嫌隙的,他身为长留的大师兄竟连这一点也没想到,说来也是惭愧,被尊上佩剑这么珍贵的东西给砸晕了,不比花千骨即便是知道了这剑的来历,依旧是宠辱不惊,还能冷静分析。   不过这样一说,尊上那般的人物又怎会失了分寸呢?落十一微微皱起了眉头,难不成尊上是想试一下花千骨有没有资格做他的徒弟,落十一月想越觉得是真的,早已是尊上脑残粉之一又一心美化偶像的他又怎会知道真相呢?   顾睐可没打算要跟落十一再说下去,霓漫天已经上台了,她再拖拖拉拉就引人注意了,落十一还是有些担心道:“霓漫天恐怕会针对你佩剑已毁来对付你。”   顾睐回头斜了他一眼,平时沉静如水的眸子此时却流露出一丝恣肆飞纵,低声的话里掩不住的锋芒凛冽,“你认为我会在剑术输给她么?”   素白色的衣衫在眼角划过,却有如流星一闪而过般微微刺眼,落十一突然意识到,他或许从未了解过这个新入门的师妹。   这最后一场比试的擂台并非是真正的台子,而是在长留仙岛边的大海之上,一个已被红色屏护划分好的空间领域内,一旦超过范围,或是掉落海里,便是输了。   落十一捧着断念剑又完璧带了回来,白子画神情依旧冷静至极,冰冷的声音响起道:“收起来吧。”落十一闻言恭恭敬敬地又退了下去,白子画又望向海面上,低喃道:“既然如此,依你便是。”   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在那浩瀚的海面上,若说顾睐随手拿了把寻常的青锋剑令人惊讶,那霓漫天手里的碧落剑就更让人心惊了,   碧落剑,蓬莱最厉害的仙剑之一。此剑杀伤力太大,戾气太重,剑下太多阴魂始终不能散去,所以一直作为蓬莱的镇派之宝藏于剑阁之中。没想到今日被霓千丈拿了出来给霓漫天所用,看来蓬莱对这场仙剑大会看重的很哪。   众人各有心思,尤其是主掌长留事务的世尊摩严,不由得皱眉道:“霓千丈这是做什么?把将霓漫天收入三尊门下的心思都摆在了台面上,这不是叫人笑话么?”   儒尊笙箫默打了个哈哈道:“师兄许是多想了,也许是霓岛主爱女心切罢了。”   “希望是吧。”摩严紧锁的眉头始终未松开,若是没有顾睐,他倒可以这样安慰自己,可顾睐好歹也代表这茅山的面子,霓千丈这么一做,不是在打长留和茅山的脸么?   想了想摩严又无奈地瞥了掌门师弟一眼,要不是师弟收徒一事一直没定下来,哪会整出这么多的幺蛾子来呢?   比试一开始,霓漫天便采取了先发制人的方式,漫天青绿色的剑光向顾睐袭来,别人看来险象环生的境地之中顾睐却是凭着一手顶尖的御剑之术游刃有余。   道行浅的一眼看过去像是霓漫天攻势猛烈,气势夺人,但真正有眼力的却看得出来分明是顾睐掌控了对战的节奏,霓漫天的每一步都是在按照顾睐的想法在走,局势已经渐渐变成了顾睐在压着霓漫天打了。   场中的霓漫天感受更深,她已完全沦为了被动,最可怕是她的碧落剑都已经开始不再听她的话了,碧落剑是上好的仙剑,这样的剑想要收为己用对现在的霓漫天来说还是很难的,若非昨晚父亲帮她暂时压制了碧落剑本身的意志,她也不可能这么快就掌控了碧落剑。   可没想到还没等她用这碧落剑对花千骨做些什么,这剑就开始失控了。事实上这还是顾睐搞的鬼,对曾为千年剑灵的顾睐来说,收服一柄没有剑灵的仙剑并不是很难的事情,而且她只是让那碧落剑不攻击她而已,还没坏心到让它攻击霓漫天呢。   霓漫天咬住朱唇,眼里满是焦急,这样下去,迟早会败于花千骨剑下。但她绝不甘心就这样输给了花千骨,还是在所有人面前,她一狠心,抓住一个空档的时机,从怀里快速取出一枚碧绿色的丹药吞下。   她的动作所有人都看得分明,摩严刚想出言指责,却看到贵宾席上的霓千丈突然站了起来,面上满是不假辞色的焦急紧张,他也没想到这原本是留给漫天最后的保命手段,她居然在这里给用了。摩严皱着眉想了想,还是坐了下来,继续看下去了。   一服下那药,霓漫天原本还苍白的面色突然红润起来,极像是回光返照的样子,顾睐一想便知恐怕是服下什么禁药,这种药带有极强的催发性,且伤根本,但顾睐没有阻止她的意思,霓漫天为了赢她都这么拼命了,她还是好好和她打上一场吧。   霓漫天的气势突增,连真气也较先前强了好几倍,攻势竟愈发不要命起来,而在如此凛冽的剑势下,顾睐却已看出了不下十个的破绽,很多时候,剑只是外物,而剑术才是根本。   顾睐轻轻叹了一口气,但手下的青锋剑却锐利非凡,霓漫天是一个值得尊重的对手,因为她会为这一战拼尽全力,所以顾睐她会彻彻底底地结束这一战,也让霓漫天输的心服口服。   这是极璀璨的一剑,美丽的外表下却掩盖了无数的杀机,而霓漫天却是避无可避,甚至让她生不起反抗之意来,万千的剑气震伤了她数十条经脉,还有她绯红色的衣衫,鲜血和着绯红的衣衫碎片散落在空中,如霓虹细雨,落英缤纷。   众人震惊之前,顾睐飞身接过霓漫天倒向海面的身子,并已解下白色的外衫盖在了她身上,而足尖却难免沾到了海水。   霓漫天只感觉到自己落入了一个温热单薄的身子中,当她睁开眼时,已回到了地面上,一见救了她的人竟是她最讨厌的花千骨,身上还披着花千骨的白色衣衫,她忍不住一愣,竟忍不住说了一句:“你为什么要救我?”   顾睐一笑,道:“只是觉得,女孩子的身体不能随便给人看哪。”   闻言霓漫天脸涨红涨红的,也不知是羞还是气,她一转身就扑进了赶来的父亲母亲怀里。   对上众人奇怪的眼神以及霓千丈不知是看恩人还是看登徒子的眼神,顾睐倒是一脸坦然,轻水和云隐赶过来为她披上了外衣,顾睐没觉得什么,她这身子不过十三岁,再说衣服穿的严实,少了件外衣能看出什么来。倒是霓漫天,她是真没想到会变成这样,人家二八年华要是被坏了清誉倒是她的过错了。   摩严,笙箫默也赶了过来,刚要说结果时,顾睐一拱手道:“方才是我先落到海面上的,应是我输了。”   众人大惊,连拥在父母怀里的霓漫天也惊讶地抬起头来看她,顾睐心里很明白,她虽然是救人,但规矩毕竟在,她先落到海面上是很多人都看见的,与其日后被人拿来先说,倒不如她先舍了这场胜负,反正,仙剑大会的魁首,对她也没什么用不是么?   顾睐想得清楚,但旁人都不这么认为,四强赛中她和朔风两人打得拼死拼活的,如今竟然毫不犹豫地舍弃了这唾手可得的第一,逗我们呢。   众人的心思顾睐当然不会理会的,但至少世尊摩严皱着眉头想了想,竟同意了她的话。他眼里满是对欣赏的后辈的慈爱,温和地对顾睐道:“那霓漫天为第一,花千骨次之,朔风第三。”   顾睐唇角一勾,看来她能拿到不少的好处了。   第115章 花千骨   两场大比下来耗了不少时间,摩严见天色已晚,便在当众宣布了结果后结束了此届留给众人不少谈资的仙剑大会,而众人翘首以待的拜师典礼则被安排到了明日,对此众人自然没什么异议,便纷纷散去了。   初月如钩未上弦,   屋里独顾睐一人,她解下衣裳,正在灯光下察看伤势时,却听见庭院大门门外传来的敲门声。   顾睐叹了一口气,也想到了这么晚了来的人会是谁,迅速穿上了内衫,系好衣带,起身随手拿起了一套蓝色的外衣披在了身上,走去开门。   一开门,就见娇俏可人的轻水和一脸温文尔雅的落十一站在门口,手里还拿着不少东西。   轻水原本带笑的面容在看到顾睐只是随便披了件外衣就出来了的时候,嘴角一下子就弯了下去了,急忙走进来抓住顾睐的胳膊,担心道:“你怎么就穿这么些衣服就出来了,夜里凉,要是吹风生病了怎么办?”   一旁的落十一也点点头,以示赞同轻水的话。   顾睐暗自哂笑,修行之人哪那么容易着凉生病的。不过见两人都是不假辞色的关心之意,便只是笑了笑,让他们进来了。   因着有落十一在,轻水和落十一倒没有进内室里,只是在院子里的石桌上放下了带来的伤药,其中大部分还是摩严吩咐落十一带过来的呢。至于轻水和落十一怎么一起来了,他们也有解释是在路上碰到了又知道对方都是来看顾睐的便顺路一道了、   听着轻水这么说,顾睐又瞥过落十一的神色,心中不禁笑道,轻水倒是傻人有傻福,得了落十一的眼却不自知,不过这样也好,轻水也就不用担心明日拜师的问题了。   落十一和轻水又关心了顾睐几句,后为不打扰顾睐疗伤离开了,当然轻水小姑娘也自告奋勇道要帮顾睐敷药,但却被顾睐婉言语拒绝了,废话,不拒绝的话让轻水看到她白天的受的伤现在就已经结成痂了,那她该怎么解释?   送走轻水和落十一后,顾睐没有回房间,而是在石桌边坐下了,她随便拿起落十一送来的伤药中的一瓶,在手里轻轻转动,白玉的瓶子在清冷的月华下似有一圈又一圈的莹华流转,刚想打开闻一闻药性时,又传来了敲门声。   只响了两声便没了声响,似乎是来人知道里面的主人会开门似的,他猜得没错,顾睐可不想见到某人在家门口无声无息地站上一夜,实在是瘆的慌。   再次一开门,东方彧卿一身墨绿色的直襟长袍,腰束月白祥云纹的宽腰带,其上只挂了一块古朴的墨玉。   乌黑的头发束起来戴着顶嵌玉小银冠,银冠上的白玉晶莹润泽更加衬托出他的头发的黑亮顺滑,如同绸缎,手间的画着一片清疏竹叶的纸扇,半掩着似笑非笑的嘴角。   顾睐看见他想起的第一个念头便是东方彧卿怎么突然变得这么骚包了,不,似乎这才是最适合他的打扮,他本就应该是这样的,这便是掌控了无数秘密的异朽阁之主异朽君。   “东方彧卿。”顾睐略有些迟疑,她不知道是否还能这样称呼,只见东方彧卿微微颔首,接着,大抬步跨进了院子里,顾睐嘴角微微一抽,不要这么自来熟好不好。   东方彧卿一如上次进来般自如地坐下,看也没看一眼桌上的那些东西,便径自从袖中拿出了一个墨色的瓶子,放在了桌上,顾睐轻轻一笑,道:“莫非你也是来送药的?”   东方如世家贵公子般优雅地摇了摇扇子,微笑道:“难道不像吗?”   顾睐诚实地摇了摇头,道:“不像,你像是来送毒药的。”   东方拿着扇子附在嘴边,语调缓慢又带着哀怨地道:“千骨这话可真是伤我的心啊。”   “伤你的心又如何,你便是死了我也不会在乎。”顾睐嘴角扯起一抹讥讽的笑容来,眼里尽是嘲弄。   东方拿着扇子的手一顿,眼里更显幽深,嘴角扯动道:“千骨,有没有人说你真是很残忍无情哪,爱欲令其生,恨欲令其死。”   “有啊,有很多,也不差你一个。”顾睐漫不经心地道,不知正是她这满不在乎的模样生生刺痛了东方的心。   但就在此时,门外响起了了今夜的第三次的敲门声。   顾睐皱了皱眉,心中想到还会有谁时,坐着的东方已不见了人影,但顾睐知道他还没走,她扯紧了披着的外衣,不急不慢地走到门口开门,却见一身青衣,挺立如竹的朔风。   朔风会来找她,顾睐是知道的,但没想到他会这么急。   “先进来吧。”   “嗯。”朔风依旧寡言道。   两人坐下后,朔风便开口说出了他怎么来到长留的,顾睐倒不介意东方在暗处听到些什么,反正他凭他的手段迟早也会查到的。   但当朔风说到他被白子画三言两语便说得跟他来长留的时候,坐在他面前的顾睐和隐在暗处的东方都忍不住嘴角微微抽搐,这娃也太好骗了吧,两句似是而非的话便给诓到长留了。   朔风没有注意到顾睐脸上一闪而过的奇异神色,而是继续道:“幸好来到了长留,才能遇到你。”   暗处的东方又一次捏碎了手里的折扇。   “也许,在你身边我能明白自己存在的真正意义是什么。”朔风淡淡道。   顾睐看着他,忽然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太单纯直白了,让她都有些不忍心说些什么了,愣了好一会儿,顾睐忽然道:“明日陪我去修剑吧。”   “修剑?”朔风有些愕然。   “你毁了我的一把剑,至少得还我一把吧。”   “……好。”朔风说完了他的话便要离开了,至于他们谈话的内容以及顾睐的身份他自然不会告诉给别人,即便是白子画也不能。   门一合上,东方便现出了身影,轻笑道:“女娲石居然碎了,碎片还得了几分天眷,化成了人身,这事说出去三界中又有几人能信呢。”   顾睐瞥了他一眼,也没有在意他的扇子怎么不见了,只是淡淡道:“药你也给了,还有什么事么?”   东方苦笑道:“你就这么急着赶我走么?”   顾睐一脸漠然地看着他,眼神分明是道,你错了,我不是急着赶你走,而是压根就不欢迎你来。   东方将手负在身后,语气低沉地道:“花千骨,我要走了。”   “那我是该高兴一下的,有你在我实在是放心不起来。”顾睐话里明晃晃地对东方彧卿的讨厌之意。   东方突然看向顾睐,月牙眼里那漆黑如墨般的眸子,定定地看着她,未有半分偏移,“无论你相信与否,我从来没有想过要伤害你,我只是……”   “你只是不想让事情脱离你的掌控,你只是想让一切都按照早已规划好的线路走。”顾睐眸子清亮地看着他,   “可是,一切都不是尽如人意的,总会有意外的地方,你猜不到,也掌控不了。便是这上天安排的宿命,也会有人去反抗,顺天,还是逆天,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   东方苦笑了几声,有些黯然地道:“千骨,我还是希望你不要去阻止妖神出世,不然最后受伤的人还是你,妖神出世,天命之不可违。”   他说完便离开了,顾睐在心中冷冷地咀嚼这这两个字,天命,哼。   夜已经深了,顾睐起身正要回房间时,门,今夜第四次被敲响了,门外还传来一阵语调轻快难辩雌雄的声音,“千骨,我来看你了哦。”   顾睐额头上出现了一个大大的井字,尼玛,这家伙怎么也跑过来了。   第116章 花千骨   寂静清冷的夜晚,门外一阵猛烈的敲门声,大有不开门就一直敲下去的势头,顾睐扶额,得亏长留给她安排的这一处地方清静,附近也没有其他人居住,不然她还真不知道怎么解释了。   一开门,顾睐眼前一晃,来人已经扑了上来,顾睐淡定地一挥手,将门给合上了,然后眼神漂移到挂在自己身上的这位伪长留弟子,真魔君杀阡陌大人,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变得和缓地道:“杀阡陌,你可以下来了么?”   很重的好不好,要不是他实力比自己强,顾睐早就把他一掌给拍飞了呢,想到这,顾睐默默咽下一口心头血。   杀阡陌又笑眯眯地抱住她蹭了蹭,好似依依不舍地松开抱住顾睐的手,他刚刚站稳,身子又虚晃了一下,如破碎的水幕,露出那原本惊为天人的容颜。   顾睐一愣,忍不住道:“你就只是简单地施了个幻术,改变了一下容貌就敢跑长留来了,不怕被三尊发现么?”   杀阡陌非要在他那惊艳的脸蛋上露出一个要多欠揍就有多欠揍的笑容来,得意地道:“长留这几日召开仙剑大会,广邀仙界中人,警戒也要松懈得多,我不过是混在了几名散修之中就大大方方地上长留了,除非是遇到他白子画,否则谁也认不出我来。   再说了本尊可是一听说你受了重伤,就赶了过来呢,还带了不少七杀殿里的药呢。以本尊的速度一定是第一个来看你的对不对?”   杀阡陌昂着他那傲绝世人的脸蛋,自豪的模样简直就是在告诉顾睐还不来膜拜膜拜他,而顾睐在听到这个“第一”的时候,眼神忍不住漂移了一下。   杀阡陌在半天没有得到他想象中的反应时,立马低下头看她,嘴巴一扁凶巴巴地道:“难道我不是第一吗?”   顾睐淡定兼很有勇气不畏恶势力地回了一句,“准确来说,你是第五个来看我的人。”   “什么?第五个?本尊居然只混到了第五……”   杀阡陌都快气得抓狂了,顾睐则淡定地回到石桌边,自斟了一杯茶水饮下,忙活了大半夜,她连一口水都没有喝过呢,这哪是伤患的待遇啊,顾睐心中暗自郁闷道。   杀阡陌见她对自己又是不理不睬的,嘴巴又扁了扁,走到石桌边,瞥了一眼桌上的大包小包的伤药,讽刺一笑道:“看你的人还挺多啊。”最讨厌的是居然敢抢在他面前.   “嗯,我人缘好啊。”顾睐淡定地道,   杀阡陌显然被她的厚脸皮噎了一下,复又笑道:“我看你没当上第一心情也还不错嘛。”   “那是。”顾睐斜了他一眼,道:“名利于我如浮云,胜败乃兵家常事。”   杀阡陌再次被噎着了,什么时候这两句也能凑到一起搭了,他怎么不知道。   杀阡陌算是明白了,他来这纯属找抽的,花千骨这丫头嘴巴毒的很,还以为这丫头受了伤又没当上第一,心里难过着呢,没成想人家心情好的很,悠哉悠哉还能跟他打嘴仗呢。   杀阡陌索性一挥袖,桌上又多出了一大片瓶瓶罐罐的,差点没把轻水他们送来的药给挤下去。   “花千骨,这可是七杀殿最好的,在六界也属拔尖的,长留还没这些好东西呢。”杀阡陌再次恢复他张狂高傲的样子,得意地笑着,仿佛方才被顾睐气着噎着的人不是他似的。   顾睐随手拿起一瓶,仔细一看,嘴角不禁抽抽,无语地看向杀阡陌道:“这就是你拿来的七杀殿最好的伤药,其实就是护肤品。”   杀阡陌脸一僵,他难道会说在知道顾睐受伤的第一刻想到的不是治疗外伤还是内伤的药,而是祛疤不留痕的美容圣品吗,当然不会。   杀阡陌故作镇定地安慰道:“伤药什么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女孩子身上可是不能留下疤痕的,不然多难看啊,看我多明智啊。”   杀阡陌说完还在顾睐面前转了几个圈,一脸“我最明智了”的表情看得顾睐额角青筋止不住地暴跳,世界很美好,杀阡陌很强,她打不过他……顾睐在心里默念了好几遍才平复下自己如此暴躁的心情。   等她平复完再抬头时,杀阡陌正睁着一双水汪汪令人羡慕嫉妒恨的眸子看着她,顾睐在心中简直是要掀桌的表现,不要做出这么可怜又忠犬的样子,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凶残的本性加实力。   顾睐突然觉得心好累,略带沧桑地道:“杀阡陌,你还有什么事吗?”   杀阡陌眼睛突然亮了一下,道:“我知道你们仙剑大会之后就是拜师大会了,你可不能跑去当白子画的徒弟,不然我怎么办?”   说得好像顾睐要是当了白子画的徒弟就对不起他似的,顾睐也被噎了一下,不要说这么让人误会的话好不好,没等她争辩什么,杀阡陌又扁扁嘴道:“我要收你当徒弟没成,要是你当了白子画的徒弟,那不就是我输给了白子画。”   顾睐额头又划下一排黑线,他当初说要收她当徒弟分明是一时心血来潮,事后成不成都不一定呢。   杀阡陌仍是沉浸在“自己输给了白子画”这个情景剧中,“不行不行,我堂堂的六界第一美人怎么能输给他一个不解风情的木头,花千骨,你要是敢跑去做白子画的徒弟,我就直接抢了你回魔界,到时候,你花千骨,生是我魔界的人,死是我魔界的鬼。”   杀阡陌时越想越起劲,顾睐都快看不下去了,插话道:“死了就会去冥界了,没有鬼还呆在魔界的。”   杀阡陌被她打断了幻想后瞪了她一眼,肆意一笑道:“本尊要留你在魔界,就是他阎罗王也不敢抢。”   真是张狂任性到没边了,不过也的确符合杀阡陌的性子,虽然很喜欢杀阡陌这种护短的品质,但顾睐还是很善良地插了一句道:“杀阡陌,你不会还忘记了我是有师父的人吧。”   “清虚老头?”杀阡陌挑了挑眉,这事大家都清楚这不过是个借口罢了。   顾睐自顾自地道:“既然我是有师父的,那就意味着我无需拜入三尊门下,你可懂我的意思?”   披个马甲大家都好做人嘛,有师父这个借口更是个万金油,顾睐本来就没打算拜师什么的,长留的在九阁中道藏已经足够她所用了,实在没有拜师的必要。   更何况此界拜师虽带来的因果太深,她本就命格复杂,牵扯太多,在加上个师徒羁绊,早晚得被天命被黑上一把,能减轻一点是一点,感谢死去的清虚道长,一句话的事又不沾因果真是太好了。   这样也好,他和白子画谁也没赢,杀阡陌掩袖一笑,仍是倾国倾城之姿,可惜顾睐没被迷得晕头转向也就罢了,还会幽幽地来一句:“色字头上一把刀。”   没情趣没眼光的臭丫头,杀阡陌又狠狠瞪了她一眼才离开,他可是为了来看她牺牲了自己的美容觉呢,上一次打搅他美容觉的家伙现在还在幽冥炼狱里躺着呢,真是个不知好的丫头。   顾睐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又望见天上的上弦月都变成下弦月了,忍不住哀怨道,一夜就这么快过去了,又瞥了一下门拴那里,这回总没人了吧。   抱着这个美好想法的顾睐回到房里,连药也没上就躺在床上沉沉地睡过去了,不知为何这一觉睡得特别香,或许是太累了的缘故吧。   小筑外,   白衣如雪,清傲如霜的那人在离门只有一尺远的地方静静地站着,   这一站,便是半宿,夜里门外的梨花遍开,随着寒风飘零,落满了他一身,眉间那一抹鲜红印记化作了刹那风华。   顾睐一早起来便解开衣裳一看,果然如她所料,身上已不见一丝伤痕,便是腰腹间的内伤也已好了大半,这便是神血的好处了。   自从知道自己身怀神血后,顾睐便开始大胆地挖掘神血的能力,原本的散发的异香吸引妖魔鬼怪的倒霉性质,终于被她发现了另一大能够派得上用场的作用,神血,是天生的灵丹妙药。   在医药阁呆的那段时间里,她曾试验过神血可以克制大部分毒素,之所以说是大部分是因为长留储备的药物虽千万以计,但唯独少了这天下至毒,十六大神器之一的神农鼎所炼制的毒药,这一回她又以身试炼,发现神血的恢复力极强,疗伤效果当数世间至强。   今日是拜师大会,长留广场上比之前几日还要热闹几分,轻水一下子就在人群里找到了她,拉着她在正式开始之前到处转悠,还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   顾睐听得倒认真,只不过忍不住打了好几个哈欠而已,轻水关心地问道是不是昨晚没休息好,顾睐随便扯了几句便转移了话题。   第117章 花千骨   钟声乐起,典礼开始,   参与此届仙剑大会的长留弟子皆跪伏在地,霓漫天,顾睐,朔风三人名列前三,所以跪在众弟子前面离高坛最近。   霓漫天面色还是有些苍白,想必是服用禁药的副作用太大,至于因此带来的风言风语在长留和霓千丈的力压下也消失的无影无踪,因名次相邻,顾睐也只是瞧了她一眼,便转过头去了。   三尊陆续走上高坛,与往届不同的是,宣布由弟子们先行收徒,而三尊收徒押后,有心开府收徒的早已折了坛上的香草,赠与中意的徒弟人选,而霓漫天,顾睐,朔风三人显然不在他们考虑之中。   不一会儿,三人周围倒空出一大圈来无人问津,顾睐负手在后,乐得悠闲地看着这拜师收徒的场景,修仙门派应该大抵如此,只不过长留更盛大些。   “你在长留呆了这么久,这样的场面应该见过不少吧。”顾睐随口对身边的朔风来了一句,   朔风想了想,道:“这几年年年都有,只是这一届应属最盛大的一次。”   “哦,是么。”顾睐勾唇一笑。   “那是因为这届各派送来的人最多,像上届有名的也不过一个上上飘,天山掌门的玄孙女。”霓漫天忽然插了一句,引得顾睐和朔风忍不住朝她看去,霓漫天还略带苍白的脸上染上一抹嫣红,道:“怎么了,你们说话还不许我说了。”   顾睐和朔风一眼便看出霓漫天色厉内荏的气势,她也不过是一笑道:“你知道的还挺多。”   霓漫天扬起下巴,高傲地一笑,“我可是堂堂的蓬莱少主,当然知道这些事了。”   不过他们三人也清闲不了多时,落十一含笑走了过来,道:“师尊命我唤你三人进殿,随我来吧。”   三人也不说话了,连霓漫天也乖乖地低下头,走进了大殿之中。   先前一直低着头跪在地上无颜见过他一眼,这下反倒看得清楚,白子画一如往昔般冰冷出尘地不沾染人间烟火,高高凌于殿上,一身银白如月华般的长袍曳地,同样银白色的掌门冕冠束起平时随意流散黑缎般长发,更显几分掌门威严,   还有几分高高在上。   世尊摩严看向他们三人时,眼里倒多了较之以往的温和,但一身的威严气势却是挡无可挡。儒尊笙箫默站在边上,与顾睐见她那日潇洒随意的一袭青衣不同,紫衣玉带,眉间的慵懒风流仿佛是与生俱来的,他站着就像是在躺着一般,也不瞧进来的几人,却丝毫不会教人轻易忽略了去。   顾睐三人依礼一拜,便听见摩严沉吟道:“师弟中意的人选便在此三人中选吧,”   他和掌门师弟在殿内争执了好一会儿,可师弟却始终不肯松口,他便干脆开口叫顾睐他们三人进来了,收徒与否,就让师弟当面说好了。   笙箫默在边上悠闲地看着热闹,只不过掌门师兄怕是不会如了大师兄的心意了。   白子画冰冷如霜的眼神落在顾睐三人身上,不过一瞬便移开了,淡淡道:“我无心收徒,此事便作罢吧。”   他这一句话直接惊住了摩严和霓漫天,顾睐和朔风倒是波澜不惊,反应平淡的很,一个是不会拜师三尊门下的,一个是拜谁都行无所谓。   摩严眉头紧锁,沉默了片刻后,还是叹道:“既然如此,便按师弟说的吧。”他也知道自己是拗不过掌门师弟的,既然如此,顺他的心意又何妨,反正长留也不必看蓬莱或是茅山的脸色行事。   这样一想他的神色又缓和下来,看向场中的顾睐三人道:“你等可愿拜入我和笙箫默门下。”   顾睐刚想说什么,却被霓漫天抢了个先,“回世尊,弟子很想拜入世尊门下,只是念世尊日夜操劳,不如拜在十一师兄门下,由十一师兄代为教导,不知可否?”   早就找了个角落里呆着的落十一却突然被点到了名,见霓漫天指名道姓地要拜入他门下,忍不住一愣,倒是摩严又道:“你的想法可有与霓岛主说过?”   霓漫天点了点头,尊上没有收她为徒一事她在之前便有了猜测,便是她自己也不得不承认,无论是花千骨,还是朔风,任何一个拉出来都要胜过她,昨日大比后,父亲大骂了她一顿,骂她不顾生死非要争这个虚名,这个虚名再好能胜过她一个未来蓬莱之主的性命。   所以即便是少了尊上弟子这个名头,她霓漫天依旧是风光无限的蓬莱少主,前途不可限量,虽然在听到尊上的话是有些怅然,但也很快缓过神色来,倒让三尊对她的评价稍稍高了一些。   摩严见霓漫天心意已决,便拍板决定了,“那霓漫天便拜入十一门下好了。”   落十一虽然没被问过意见,但也知此事关乎长留与蓬莱的交情,必然无转圜之地了,便向师尊一拱手,道:“弟子听令。”   霓漫天也乖乖地谢过世尊后,就跟到师父落十一身后随侍了。   笙箫默给落十一挤了个眼色,意思也很明显,霓大小姐那个刁蛮跋扈性子怕是有你受的了。他也曾从底下的弟子口中听说过霓千丈的这个女儿一些传闻,遂忍不住为小师侄捏了一把汗。   落十一也是看懂了他眼里同情,不禁嘴角抽抽,师叔,师父在上面看着呢。笙箫默被摩严瞪了一眼,却只好低下头去把玩着自己的银笛。   霓漫天已经安排好了,摩严遂又看向顾睐、朔风二人,有意询问他们的意见。这要是被外面的弟子瞧见了可都会觉得是天大的福分,不过这天大的福分降在顾睐和朔风二人头上,倒是不怎么够看了。   白子画却突然道了一句:“花千骨我已有安排。”   师弟,你不是说不收徒吗,什么时候又有安排了,我怎么不知道,摩严怒瞪他,但毕竟外人还在,便硬是拗口道:“师弟,你有什么安排。”   他话虽说得婉转,但任谁都听得出来他声音里的咬牙切齿,笙箫默都不敢去看大师兄已经黑得都能拧出墨水的脸色了,掌门师兄,你还是不要太刺激大师兄了,要是一个不气晕了门内那么多的事务谁处理啊。   白子画好像没有看到摩严脸色似的,淡淡道:“花千骨虽在我长留门下修行,但她与清虚道长已有师徒名分,不便再拜入他人门下,我等与清虚道长有旧,愿代他行师长之责,无师长之名,只要花千骨在我长留一日,我三尊等必当倾囊相授,视其如亲徒。”   他话音刚落,殿内寂静得连一根针掉落的声音都听得到,尊上,他在说什么啊,顾睐深深地望了他一眼,他给了她她想要的,也拿去了她不想承担的因果,他为什么对她这么好,顾睐一直都知道,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可白子画的做法却让她怎么也看不懂。   白子画无视了所有人的震惊,淡淡看了摩严和笙箫默一眼,道:“师兄和师弟可有异议?”   异议?还能有什么异议,摩严想开口说些什么,却还是叹了一口气道:“一切依师弟便是。”也许这是大家都愿意看到的结果吧。   笙箫默一挑眉,将银笛抵在唇边微微一笑道:“师弟无异议,不过……”他又看向顾睐道:“我可是很严格的哦。”   落十一忍不住在心里吐槽道,儒尊要是说严格,火夕和舞青萝就不会闹腾得长留不得安宁了。   顾睐轻轻一拱手,道:“千骨既已拜入长留门下,定当严守长留法规,尊师敬长,不敢有违。”   她这一番听的摩严倒是欣慰,安抚道:“你安心在我等三尊门下修行便是。”   其实这事摆明了是顾睐得了大好处,三尊共同教导,多少人求也求不来的大福气,霓漫天垂下眸子沉默一会儿,又看了前面的落十一一眼展开笑容,也许她也没必要去羡慕别人的好处。   至于朔风,干脆被安排成和顾睐一样的,也免得此事一出太过招风了。   拜师一事也算是落下帷幕了,   顾睐第一次到绝情殿来,而与她相同待遇朔风则被带去了贪婪殿,长留门规中有一条便是,非传召,不可擅入三殿,   绝情殿是尊上居住之地,是远离长留大殿的一处地方,漂浮在云端之中,与贪婪殿和销、魂殿遥遥相望。   空荡,寂静是顾睐对绝情殿的第一感受,华丽而寂寞,顾睐跟在尊上身后,脸上没有一丝的忐忑或不安,甚至是步伐也如寻常般不急不缓,更令人惊讶的是白子画竟一点也没让她被落下,两人之间的距离始终没变过。   顺着长长的回廊,路似乎没有尽头,白子画是走惯了的,而顾睐脸上却也不见丝毫不耐之色,步伐的节奏一点也没被打乱,   两人一前一后缓缓走进殿里,顾睐第一眼瞧见了案桌上那插在七彩琉璃瓶中的莲花,不禁一愣,却什么也没说,白子画却开口说了第一句话,“我本有心收你为徒。”   第118章 花千骨   “我本有心收你为徒。”   顾睐默然,不知该说什么。   “就在我让十一将断念交给你的时候,我便有心收你为徒。”   所以她拒绝了断念,也就是拒绝了白子画的收徒,顾睐不知现在她应该露出什么样的表情合适了呢。   “你命犯孤煞,生是不祥之人,我曾有心收你为徒,为你改命,护你一世。但现在看来,或许你并不需要,也不会愿意躲在别人的庇护之下。”   白子画递给她一个黑色的盒子,微微颔首示意她打开,顾睐默然接过,打开却看到一枚精致的近乎透明的宫铃。白子画淡淡道:“这本就是你拜师于长留后应得的,现在与你也不迟。”   说完他便自顾自地取出了那枚宫铃,给她系上,顾睐怔了怔,看着面前眉目间尽是冰霜的人,似乎一如那日他为她系上掌门宫羽。   “它与寻常宫铃不同,哪怕注入了法力,外表也不会有什么变化。”白子画淡淡道。   “多谢尊上。”顾睐低下头,指尖轻轻摩挲着宫铃,却教人看不清她的神色。   白子画抬起手指向了右侧的一间房,道:“那里放着你要学习的各类道籍,你自行观看便是,我会抽时检查你的功课,至于绝情殿,你凭此宫铃便可出入。”   待白子画往书房去后,顾睐便进了那房间,看到了放在桌上的七本书,微微一挑眉,尊上特地点明了这些书,那应该并非寻常的长留道籍。   她随手拿起一本搁在最上面的书,翻开一看,此书果真内有乾坤,关是此七本书合成一套的名字就不得不引起她的重视,《七绝谱》。   不说长留,即便是在这六界中知道它的人也是寥寥无几,但异朽阁却知道,掌门秘籍,非长留掌门人选不可学,这七本分别是《七绝谱》中的乐谱,诗谱,棋谱,画谱,剑谱,药谱,食谱,每一谱皆包容了一个领域的所有知识与精粹。   毫无疑问这书对顾睐来说很是烫手,除了长留首徒,竟无一人有资格学此谱,但顾睐却没有理由拒绝,因为这《七绝谱》容纳了尽大半仙界的修仙心法,尤其是其中暗藏的炼化灵力的方式极其适合顾睐这种对五行元素无一不亲和的人,一旦修习此谱,可以说顾睐在飞升前的仙路上简直毫无障碍,一路顺坦。   顾睐按下心中蠢蠢欲动的心思,合上书,冷静分析了此事的利弊,最后还是丢掉了将此书还给尊上的想法,认认真真的看了起来,沉浸于书海中,薄薄的书本似乎看不到尽头似的,每每以为要看完时,后面书页的厚度却丝毫不见改变。   修行不知岁月,当顾睐的心神从书中出来时,桌台上放置的大沙漏已走完了五分之四,粗略算一下,应该已经过了两个时辰,长留宵禁已到,虽然顾睐已有尊上的允许可以自由出入绝情殿,但也不好在此多留,继续住在那间小筑里对她来说才是最好的选择,不然世尊摩严也不会没有异议了。   顾睐手里夹着一张白纸,翻转间便折出了一只小巧的纸鹤,她默念了一道法诀,青云直上,顺势将纸鹤抛到了空中,纸鹤瞬间变作一只优雅洁白的仙鹤,任凭这千山之上的风再大,也吹不动它,顾睐整个人轻飘飘地落在了白鹤的背上,仙鹤轻轻展翅,不一会儿便消失在了重重云端中。   白子画站在绝情殿边上,白衣被风吹起,飘飘然如要羽化登仙般离去,他俯瞰着底下的万千云海,眼里一如以往般淡漠清冷。   拜师大会结束后,各门各派的人陆续离开了,云隐等人算是走得比较晚的了,蓬莱岛主霓千丈才是最后离开的,可见其爱女之心哪,云隐等人都为顾睐能受到三尊教导而感到高兴,临走时云隐还道:“希望下次见到掌门时,掌门已然得道成仙。”顾睐微微颔首,什么也没说,便目送着他们离开了。   顾睐送走云隐他们后,便去了与朔风相约的地方,大片的赤红色的凤凰林中,朔风一身青衣蒙面,却是分外显眼。   两人见了面,什么也没说,便并肩走在了铸剑阁的路上,顾睐先开了口道:“你能在长留呆这么久,是为了能接触到更多的神器吧?”   朔风沉默了一会儿微微垂眸道:“嗯,在长留,我只接触到了伏羲琴的气息,你来了之后,我从你身上感受到了拴天链的存在。只是它们和我不一样,它们才是完整的神器,不像我。”   顾睐淡淡道:“你为什么认为你是不完整的,而不是独一无二的呢?”她口气平淡得就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罢了。   “这也是你的一场机缘,好与坏就在于你怎么看了?”   “你……你说的是真的么?”朔风声音中都有些迷茫,但下意识是相信的,只因为说这话的人是顾睐,她说的那便是真的。   “到了,我们进去吧。”顾睐看了一眼那写着“铸剑阁”四个大字的牌匾,便负手走了进去,朔风跟在她身后也进去了,凭着弟子宫铃,他们俩一路上倒是畅通无阻,很快便选中了一间铸剑室。   朔风取出带来的一些上好品质的铸剑材料,他在长留呆的时间不短,凭着身为女娲石碎片的天赋,寻些这样的矿石倒不难。顾睐从佩戴的一个小巧的储物袋里拿出断剑,这储物袋是落十一赠她的,只有成仙之人才有容纳万物的墟鼎,而顾睐的修为经过数战才至登堂之境,储物袋再适合她不过了,原本落十一也想赠朔风一个的,但被朔风拒绝了,他不喜带太多东西,也自认不需要这东西的。   顾睐直接将断剑扔到了炉火之中,不过刹那,两截断剑被其所焚烧,只剩下一颗浑圆半透明的剑胚。   这铸剑阁的炉火可不是寻常的凡火,而是异火排名榜上第十四位的熔岩之火,最适合铸剑的了,长留在培养弟子上一向大手笔,用异火来助弟子铸剑,在修仙门派中也是少有的了,若非在藏书阁中查到铸剑阁异火这一记录,顾睐也就不会花心思修剑,而不是重新铸剑了。   顾睐指挥着朔风打下手,有过铸剑的经历,顾睐不慌不忙地一点一点将剑胚重新培育成一把成型的剑,最后一步,仍然是凝血入剑,顾睐右手真气化刃,在左掌上划下一道,数滴血珠迅速落入炉火中,火光大盛,而顾睐左掌的血痕很快愈合,白皙得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修剑成。   顾睐在折回小筑的路上遇上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霓漫天,她一身绯红色的衣裙,恍若神妃仙子般,在顾睐的必经之路上等着,想来应该等了许久,顾睐微微一挑眉,她怎么不知道这霓漫天还有这么好的耐心。   霓漫天见了她,便大步走了过来,面色红润,看来恢复的还不错,她走到顾睐面前,咬了咬嘴唇,似是想说什么却不好开口,最后她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定似的,定定地看向顾睐,将原本放在身后手里的长盒递给了她,并道:“你借我外衣,护我颜面,我霓漫天也不是不知好歹之人,这东西给你,从此我与你恩怨两清,互不相欠。”说完直接将盒子塞到顾睐手里,然后飞快地离开了,竟有些落荒而逃的样子。   顾睐看了看手里的铁盒,心思不知转了好几个弯,最后道了一句,嗯,盒子挺好看的。   回到小筑里,顾睐打开盒子一看,是件衣裳,抖落开如灿若桃花,灼灼其华,纤云为底,落霞为丝,不朽不腐,天衣无缝,不愧是天庭织女耗费五十年心血所织造,霓漫天也是舍得,顾睐在心里随意道。   她看了几眼,便放回盒子里了,思索起霓漫天的用意了,霓漫天想与她和解的目的一览无余,但这是出于她自己的心思还是霓千丈的心思就不一定了。   顾睐想了想,还是觉得前者的可能性更大,她其实对霓漫天并无恶感,当然好感也不多,但对于顾睐而言,霓漫天最大的优点就是她性子上有着顾睐没有的东西,对于这样的人,顾睐往往会多给一点宽容的,一如很多年前的那个从尸体里爬出来的少年。   拜入三尊门下后的日子较之以往倒也没什么区别,只是见三尊的次数稍微多了一些,顾睐去绝情殿的大多时候是见不到尊上的,落十一也告诉过她,尊上在长留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在闭关,如果没有重要的事情是很少会露面于人前的,顾睐听了面上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不会去打扰尊上闭关的,但心里却转了好几个弯,尊上闭关似乎越来越频繁了,是因为妖神出世的日子将至了么。   世尊摩严虽然严厉,但对门下的弟子还是不错的,对顾睐的态度更是温和,当然这其中不乏顾睐学习速度之快,天资之高的缘故了,偶尔还会打发顾睐去和落十一一起处理一些门内事务,自然而然和霓漫天的接触多了,正式场合中,她倒是肯乖乖地叫顾睐一声小师叔,但人后就又是那副大小姐的性子了,落十一这个做师父的也管不了多少。   儒尊笙箫默那倒是让顾睐大开眼界了一番,多的是些好玩的,可以说他教的什么都能跟玩联系到一块,要是被世尊知道了,怕是又要被说上一顿了。   不过顾睐可不敢小瞧了这位散漫游戏人生的儒尊,因为单凭一个心境修为,他可将六界九成九的人也给甩到后面去,顾睐也要自愧不如的。   事实上,顾睐最不想要面对的对手就是这种人,因为心境强大的人你很难找到他的弱点,与笙箫默接触越久,顾睐就会忍不住想到很久以前认识过的一个人,那一身潇洒浪荡得真是让她也觉得嫉妒。   不知道为什么最近常常会想起以前的事来,顾睐轻叹了一声,抛开这些无谓的心思,在藏书阁里继续找她感兴趣的书了。   第119章 花千骨   顾睐在藏书阁的一楼二楼转了几圈,见已经没有什么能引起她兴趣的书了,便直接上了三楼。   寻常弟子是明令禁止入三楼的,所幸顾睐在世尊摩严门下修行,也掌管了一些门内事务,因此还算是有资格到三楼观看的,唯一可惜的是,与一二楼不同,三楼的书籍是不能带离藏书阁的,顾睐若有心,自可默下才是。   上了三楼,顾睐所见到的与心中所想不同,原以为藏书阁三楼如此重要,那珍藏的书籍以及看守的人应该要多些才是,可是,顾睐用手指轻轻抹了一下书架,纵是她见识不少,也忍不住轻笑了一声,这里别的不多,灰尘倒是不少。   昏暗的两三个隔间,偶尔从穹顶上漏下的几缕阳光,满是灰尘和蛛网的书架,以及那些不知放了多久的泛黄的书页。至于看守的人,除了守在二楼和三楼楼梯之间的老头,就再无别人了。   就这副鬼样子,怕是有资格上来的弟子见了也不愿多待吧。   顾睐慢悠悠地在三楼比之楼下显得狭小多了的空间里踱着步子,她虽然是脸上满是散漫,看得每一处却是分外仔细,这里如此简陋,就是最大的奇怪之处。   试问一个清洁之术能有多难,却无人打扫这里,看来是长留高层有心荒废了这里,是什么样的原因会让三尊九阁长老视其为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顾睐自认不是一个很有好奇心的人,因为曾经刀口舔血的经历告诉她,想要活得久就最好不要有好奇心,顾睐无心去触碰其中的秘密,但她更想要知道里面的一些好东西,能放在长留藏书阁三楼的东西,真的会毫无价值么,顾睐好不容易来了一趟,不看看实在是不甘心哪。   转了几圈,也没有发现什么不对,阳光的折射方向,书架的摆放,地板上的图案,没有任何的问题,既然这些没有问题,那问题应该就出在书上了,顾睐毫无顾忌地拿起最边上的一本旧籍,果然面上什么封印还是禁制都没有,顾睐也不怎么失望,毕竟这里好歹是长留的地方,总不会让弟子在自家的地盘上出了事。   她也不介意手上沾染的灰尘,直接翻开了薄的仿佛一碰就碎的纸张,上面也没写什么重要的东西,更不可能是像清虚道长的六界全书,或是尊上的七绝谱这样的秘籍,普通得仙界里大部分人都会弃之如敝履,因为记录的是如何描绘山川河流,地形百态的方法。   仙凡有别这其实是仙界众人心中固有的观念,只是不同人有不同的理解罢了,但是没有人会愿意荒废修行的时间去当一个仙界的徐霞客,游仙散仙也没这个兴趣。便是关于秘境洞府机遇什么的,更是不用想了,早万年前便已被各门各派分刮好了,对了,茅山门下也是占了不少福地灵脉的,但都是提供门下弟子的机缘,所以在仙界中,最好的也是唯一的选择便是拜入修仙门派之下。   当然其下的注解也是这样说的,顾睐特地看了看书页上用红笔写下的批注,想法大致与她相仿,只是口气稍微狂妄讥讽了些,想必在长留也是个天之骄子般的人物。   顾睐仔细观察了一下,便大约可推断出批注之人的性格,这算是她多年来养成的一点小习惯了。此人分析详细,且句句扣中要点,说明他不仅狂妄高傲,对这种修行之人根本用不到的手段不屑一顾,而且还是个完美主义者,这样的性子让他即便是对这篇让他不屑一顾的杂文也会认真批注。   这样性格的人顾睐也见过,只是下场都不大好,因为容不下一点点的瑕疵,情感便是他们最大的弱点,嫉妒,不甘,爱情,等等,要还是以前那个当杀手老板的顾睐,想对付这样的人不要太容易,给他们一个走在悬崖边上的机会就是了,连推都不用推,他们也会自己心甘情愿地堕入黑暗,万劫不复的,当然对于他们而言,那才是最后的光明。   顾睐想了想,压下了那些不是很美好的心思,她还是一个很善良的人的,这些事也就想想而已。她直接翻到了最后一页,她推想的不错,这个人连最后一页也做了批注,说明他追求完美到了极致,而且会坚持到底,绝对不会是个默默无名的人物,因为像这样的人,哪怕是被埋没到了尘埃里,到最后一步也会疯狂得将所有人拉下深渊的。   她的目光慢慢移下,落到最后一行,鲜红的两个字,竹染。   最后一点,渴望成功,名利,渴望所有人知道他的名字。   顾睐眼眸渐渐变得幽深,然后随手一扔,将书扔回了原来的书架上,却只是扬起了一层薄灰便又变成原来黯淡无光无人问津的样子了。   顾睐却又拿起一本看了起来,从天文地理,到星算卜卦,再到医理驯兽,还真是无一不有啊,一本,三本,十本,二十本,顾睐倒也没有细看,只是捡了些她需要的记下来。   楼道边上悬挂着的沙漏在不停的细数着流逝的时光,顾睐搁下一本书,拉开手伸了个懒腰,难得有这么累的时候啊,主要还是默记那些内容费去的心力太多,得亏顾睐神魂强大,不然早就气血两亏倒下了。   天色也晚了,穹顶上犹如一张黑幕,不见星星,只有那一轮高高挂起的月亮,这里也没什么夜明珠,也就顾睐夜视如昼明,看书不受影响。   顾睐看了这么多书,其中内容各不相同,唯一的共同点便是都有竹染的批注,看来问题就出在竹染上了,他的批注大多是讽刺挑剔性的,而这些都基于他本身天纵之才,见识悟性比之这些作者也不差多少,甚至胜过他们的份上。   可惜了,可惜了这份才华,这个叫竹染的人要么是死了,要么是被流放到仙界之外的地方去了,原因很简单,在长留历代门人名录上没有他的名字,那些名录虽然多得快堆满一个房间了,但在给落十一帮忙的时候,她也有幸看了一遍,并且她很确定上面没有竹染这个名字,究竟是放了什么样的错,会被从门人名录上抹去呢。   顾睐心思飘了一会儿,很快就打住了,顶多是个聪明人罢了,不值得她费心思去探究他的过往。   这么想着,她又看了一眼楼道间的沙漏,时间已经不早了。   正打算转身离开的顾睐却无意瞥见了书架靠在墙壁那里露出的一片书角,穹顶上投下的月光正好落在那书角上,映出了那几个近乎模糊的字眼,三千禁术。   顾睐心神一动,还没反应过来时,书已经被她拿在了手里,待她一页页翻开,眼眸里亮光一闪,啪的一声在寂静的三楼里响起,顾睐单手合上书,嘴角轻轻一勾,没想到,这竹染还真是个人物,研究禁术阵法竟然到了这个地步,这还只是他在长留是所作,那如果他还活着,这份本事又到了何种地步。   “竹染?没听说过这人啊?是长留弟子么?”落十一一手拿着毛笔,一手拿着今年长留的账本,狭长的凤眼里满是困惑,看起来是真的对此人一无所知。   顾睐抿了抿唇,想了想又问道:“那十一师兄可知道长留以前所逐出门外的弟子,尤其是三尊门下的。”   落十一用毛笔抵着下巴,想了想,道:“被逐出门外的弟子年年都有,但要说三尊门下的,我听小师叔说过,在我之前师父还收过一个弟子,后来犯了错被逐出去了,你说的竹染莫非是这位?”   顾睐微微一笑,谁知道呢。   销.魂殿里,顾睐一袭素白的衣衫,发间只系了一条银白的丝带,微微挽起一头柔软如墨的秀发,腰间佩戴的纯色宫铃安静地落在那里,莹白如玉的纤指在琴弦上轻轻拨动着,泻出一曲流华回荡在这殿中。   而在她对面,笙箫默紫衣玉带,慵懒却优雅地支着脑袋,闭目半倚在专门为其准备的铺满冰丝玉锦、雅致褥枕的卧榻上,瞧他脸上的表情似是在享受这曲空灵妙音。   顾睐指尖挑起最后一声,如峰回路转般一改先前的婉意绵绵,涤荡人心,仿佛被惊起一般让观者措手不及。   笙箫默支起身子,不由得道:“鳞鳞江色涨石黛,嫋嫋柳丝摇麴尘,这一声转的惊人惊雨。”   顾睐微微一笑,面上无自矜亦无自谦,道:“若非如此,此曲也不会名为《惊蛰》了。”   笙箫默手持银笛轻轻转动,带有赞叹之意道:“众弟子中能奏得出这《惊蛰》的人,也只有你了。”   顾睐依旧淡淡道:“唯手熟尔。”   笙箫默笑着摇了摇头,乐道可不是靠勤奋能走得了的,不过三日便能奏出这上品乐曲《惊蛰》,足见她在此道之上的天分了,只是,笙箫默瞥了她腰间的宫铃一眼,心中叹道,不知师兄为何对花千骨这般尽心,莫要是他所想那般,笙箫默又移开目光,落到顾睐那始终波澜无惊的脸上,不由得又叹了一声。   “今日的课程就结束了,是在这多加练习还是回去,你自行决定便是。”笙箫默说完便要转身离开,他还想在睡个回笼觉来着,多了个徒弟果然累多了,好在花千骨不像他那两个徒弟那般闹人。   “儒尊留步。”顾睐忽然道。   “何事?”笙箫默挑了挑眉,语气温和地道。   “我想问儒尊一个人。”顾睐道。   “何人?”   “竹染。”当这两个字在殿里响起时,周围似乎安静了许多,只见笙箫默脸上难得地一片怅惘,似是回忆起了什么。   不过笙箫默很快就回过神来,轻轻一笑,道:“你怎么知道他的?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他在长留的痕迹已经被抹去的差不多了吧。”   顾睐见他不像是生气的样子,便坦诚道:“我在藏书阁三楼那看到了有他名字的批注。”   笙箫默一听,倒来了兴致,道;“你看了他写的那些东西,那依你看,他怎么样?”   顾睐略微低头思索了一下,语气平淡却分外有力度地道出了四个字:“惊才绝艳。”   走到销.魂殿外的一身道袍的人听见了这句话,不禁怔了怔 ,停在了门口。      第120章 花千骨   “哼,再聪明也没用到正途上。”   摩严大步走了进来,身上又多了几分生人勿近,连顾睐也感受到他身上的冷气了,看来世尊心情不大好啊,莫非是听了竹染这个名字的缘故,顾睐心中暗忖道,但面上却是什么也没显露出来,微微一笑持弟子礼道:“千骨见过世尊。”   世尊摩严看了她一眼,随意地摆了摆手,算是回应了,然后面带威严地对笙箫默道:“你又提起那孽徒做甚?”   不知是因为顾睐的背景还是在门口听到的那句话,摩严一开口斥责的竟不是顾睐而是笙箫默。   笙箫默苦笑着摸了摸鼻子,叹道:“他都被逐出长留了,师兄又何必这么斤斤计较呢。”   “哼,那孽徒做下不可饶恕之事,有如此结果已是留情了,休要再提。”摩严一拂袖就离开了,顾睐和笙箫默望着世尊摩严已经迈出门外的步子,同时在心里想了想,还是没出声叫住摩严,问他来此是有什么事。   顾睐微微一挑眉,世尊这好像是落荒而逃呢,她想了想,便看向笙箫默,面上故作惶恐道:“儒尊,可是我说错了话惹世尊生气了?”   儒尊一笑,捏了捏下巴道:“你没说错话,只是有人做错了事,有人心里固执罢了。”   顾睐面上依旧惶恐,低下头道:“那我是不是以后都要注意点不要在世尊面前提起竹染这个名字了?”   儒尊举着银笛在她头上不轻不重地敲了两下,调笑道:“得了,别做出这副惶恐的样子,我知道你心里头可不怎么害怕,你也不必顾忌,按你之前说的实话实说就好了。”   顾睐在心里头撇着嘴,望着笙箫默大笑着离开的身影,想了想他说的话,实话实说,那看来世尊对他这位逐出长留的弟子感情不一般啊,只是,儒尊为何会突然提点她?奇怪,真奇怪,也许是他兴致来了吧。   一日笙箫默和摩严下棋时,笙箫默忽然又提及了这事,摩严沉默了片刻,道:“藏书阁三楼还是封了的好。”   “你啊,口是心非的很,封了那里,难过的人不还是你。”笙箫默轻笑道,“不过,千骨那孩子,说的也没错,惊才绝艳,他值得这四个字。”   摩严不语,可他手里的黑子却怎么也没落下。   笙箫默忽然又道:“其实,千骨这孩子和他挺像的,一样的聪明,天资出众。”   “她比他好。”摩严忽然道,落下手中的黑子。他的话里包含了太多的意思和情绪,复杂的他也摸不清楚了。   笙箫默微微一笑,轻松敲下手中白子,既然掌门师兄有心护她,他帮她一把又何妨。   顾睐是不知道笙箫默的这番心思的,她只知道最近世尊摩严对她更好了,甚至有超过落十一的趋势了。惹的落十一还偷偷地问她这事呢,顾睐看着眼里满是八卦的落十一,眼角微微抽了抽,还是道了一句:“十一师兄,你想多了。”   相处久了,顾睐也熟悉了落十一的性子,不是那种心胸狭小的人,会这么问应该是真好奇了,可是顾睐她自己还摸不着头脑呢。   长留的日子倒是意外的平和,因着身边多了不少人,不少事,顾睐过得也很充实,只是这份平静终究是要被打破了,王屋山浮沉珠被夺,在仙界再次引起一片惊涛骇浪来。   多位掌门及门派代表赶来长留,与长留共商此事,顾睐和落十一,还有霓漫天等人有条不紊地处理好了迎接他们的各项事宜,看在世尊眼里,又是一片欣慰。   “千骨,你去请子画过来,莫忘了时辰。”世尊点了顾睐的名,道。   顾睐应诺前往绝情殿,正好碰上送来掌门服饰的弟子,以往这些东西都是放在殿外,毕竟无令弟子不可擅入绝情殿,只是今天时间比较紧,顾睐便道:“让我送进去吧。”那弟子自然没有异议,顾睐接过了那套服饰,进入了绝情殿。   内室传来白子画清冷依旧的声音,“进来吧。”   顾睐低头缓缓走进内室,隔着屏风放下掌门服饰后便眼观鼻鼻观心不语地站在旁边了,待白子画穿好后,她又被唤进了内室,却见白子画一袭白袍,端坐在镜前,那平日里都是束起的墨发如今散落在肩边,较之以往竟有了几分不同来。   她心里倒多了几分诧异,倒想起从轻水那听来的一则传闻,尊上不喜他人近身,所以穿衣沐浴洗漱都是自行处理的,唯独这长发却是不怎么会打理,专门安排了弟子来服侍的。   白子画唤她进来,只是想问她最近七绝谱修习的如何罢了,又问了其他一些学习情况,他虽很少见顾睐,但儒尊和世尊对顾睐的评价他倒知道的一清二楚。   “你修行速度很快,来长留不过两年,便已至造化之境,离飞升也只差一步之遥,需谨记,莫要落下了心境修为。”   “千骨知道。”顾睐一揖,进长留以来,白子画对她的恩情不少,这番指点对她最近更是进益颇多,顾睐虽是个冷心冷情之人,但也非不念恩情之人,她微微一笑道:“若尊上不介意,可让千骨来为尊上束发?也让千骨尽一番弟子之心。”   白子画一怔,却是答应了她的请求。   清晰而明亮的镜中倒映出两人的身影,白净却略带薄茧的手指穿过柔顺得不似男子头发的青丝,顾睐一手夹着银白色的缎带,一手拿着白玉簪子,顺在黑发中手指如飞舞般转动,几乎不到两个呼吸,白子画又变成了原来那个完美而高高在上的长留掌门了。   顾睐满意地看着她打扮出来的杰作,微笑道:“尊上可满意?”   白子画静静地看镜中那文静姣好的少女,轻声道:“很好,你看起来很熟练,经常为人束发么?”   顾睐笑着摇了摇头,道:“没有,只是束发是每个女孩子都很容易学会的一项技能,而我,恰好是一个女孩子。”   女孩狡黠的笑容在镜中一闪而过,或许连顾睐也不知道她这个笑容是不是真心的了。   顾睐将木梳放到桌台上时,却无意看见了梳齿间的几丝乌发,心中却想起了一桩事来,在竹染亲自写的那本三千禁术中提到过幻术的另一种方式,控制人心,与蓝雨澜风迷惑人心的幻境不同,通过某种方式控制一个人的行为举止。   其中竹染并未说有什么样的方式,而顾睐却推想到前世武林中的蛊虫,何尝不是一种控制人心的手段,而蛊虫便是一种媒介,天地间的媒介千千万万,风,虫子,气味,而修仙之人本身有自我防御的体质,那能作为媒介的东西便多取自他们身上,如头发,血液。顾睐将她想的都告诉了白子画,只是稍稍隐去了竹染和他的那本书的事。   白子画轻蹙眉,淡淡道:“你的想法没有错,天庭就有这样的人物,幻夕颜。”   顾睐忽然道:“尊上能躲过这种手段么?”   她这话说出来还是有些冒犯尊上的,但她却说了,可以看出她是很在意这个答案的。   白子画也没有在意她的冒犯,反而是认真的思索了一下,道:“在我没有防备的情况下,有一成的可能性。”   顾睐微微一笑,一成的可能性已经足够大了。   在顾睐的歪楼下,白子画又给她拓展了一下关于这种手段的许多知识,而以顾睐的悟性,往往是能做到举一反三,触类旁通。   好在顾睐还记得时辰,没让堂堂的长留掌门误了此次重要的会议。   险些踩点到的两人被世尊狠狠瞪了一眼,当然被瞪得是白子画,在世尊想法中,一定是他这个掌门师弟拖了很久才出来。他这个掌门师弟气死他不偿命的性子摩严怎会不知道。   顾睐在心里偷笑了几声,笙箫默眼睛眯了又眯,但他当然是什么都不知道了。   在此次会议中,众人免不了又提到了一个人物,紫熏浅夏,当年的五上仙之一,如今的堕仙之首。   第121章 花千骨   顾睐在完成了自己负责的事务后,便拉着朔风跟落十一打了个招呼离开了,毕竟他才是长留的大师兄,她和朔风也只是打个下手擦个边角什么的,更何况对他俩来说,与其做这些门内杂事倒不如专于修行。落十一也只是笑着摇了摇头,便应允了,等世尊问起他自会替顾睐二人说的。   朔风有段日子未见到她了,忍不住问起顾睐这些日子都忙什么了,顾睐随口拿藏书阁应付了,朔风有心与顾睐再比试剑术,顾睐不可置否地答应了。   长留剑坪上,两道青白人影不断交错着,凌厉的剑气逸散开,渐渐形成了以他俩为中心的圆圈,若说朔风一开始还起着比试的心思,现在已经成了顾睐在引导他的剑术了。   “浮沉珠被夺一事你可知道?”朔风一个侧身持剑抵住顾睐一刺,低声道。   “这事整个六界的人都知道了,你问这个做什么?”顾睐右腕一转,斜划一剑刺向朔风面门。   “我想这次被夺的应该不止浮沉珠。”朔风一个落木萧萧,化成万千木叶,片片暗藏杀机,挡住了顾睐那一剑后又化守势为攻势。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很多事情就可以解释了。”顾睐眼眸微闪,面向万千利刃般木叶,直接将手中剑往空中一抛,挥袖下瞬间化作了数十把一模一样的剑,在她的挥使下,那万千木叶简直不堪一击,破去攻势时朔风也被震伤得后退了好几步。   “看来春秋不败的速度比我们想象中的还要快。”顾睐心一动,长剑便收回到手中。   “他们不应该这么快的,万年前每方神器之上都被加上了重重封印,妖魔界无人可解的。”朔风输了也没什么不开心的,只是犹有些疑惑。   “不,你错了,妖魔界还有一个人可以解开那些封印的。”   “也不知春秋不败对紫熏仙子许诺了什么,竟能将一向不怎么过问六界之事的紫熏仙子拉到他们阵营中。”大殿座中一太白山长老面带担忧道。   紫熏上仙虽说是堕了仙,但她并未依附杀阡陌的妖魔一派,而是自成一股势力,更何况她的门人弟子大多还留在仙界,因而在仙界的影响力依旧不小,从他们对她的称呼便可看出来。   “没想到那些妖魔如此猖狂,竟率数十万妖魔大军一举夺了浮沉珠和昆仑镜。”摩严面带怒色道。   底下众派人物互相对视了一眼,都忍不住叹了一声,昆仑镜和浮沉珠虽同为神器,但昆仑镜的意义却不是浮沉珠可比的,只因它拥有自由穿梭时空之力,更甚者能做到逆转时间,改变一切,这样的东西若真落到了妖魔手中恐怕是祸患无穷啊。正因如此,各派高层甚至封锁了昆仑镜被夺的消息,不为外界所知。   “众位无须如此担忧,紫熏仙子虽知如何解开封印,但众神封印也绝非一时半刻可解开的,我等大可谋划如何夺回诸神器。”关键时刻还是白子画出来主持大局,有他的话在,众人也安心了不少。   “那春秋不败邀约的八月十五太白山之会或许就是我们破局之日了。”众人纷纷点头道,掌门金座上的白子画望向大门外,八月十五,太白山。   “紫熏仙子虽堕了仙,但当年也是堂堂五仙之一,自然是知道如何解开神器上的封印。”顾睐接住落下的桃花花瓣,自顾自地赏玩,没有去注意身后人的神色。   “当初既然已经封印那些神器,为何又要留下解开的法子,徒惹人觊觎?”朔风语气中隐含怒意道。   顾睐抬起头,轻轻松开手,那些姣好如美人脸的花瓣从指缝间飘落,好似那无情的流水从未贪恋过落花美色般。桃花随风落到她素履边的土壤上,没有一片沾染到她的裙摆上。   风中飘来她淡淡的一句,“或许,是觉得会有解开的一天吧。”   “我不懂。”朔风低下头,那一抹如竹海的颜色遮住了他所有的清绪。   “而且时间快不够了,我甚至能感觉到十六大神器即将聚集,封印也会全部解开,而我也要随之而消失了。”   “那个时候,你还会记得我吗?我消失了,还会有人记得我吗?”朔风抬起头,对上顾睐那平淡得没有任何情绪的眸子。   “有个谎话连篇不怀好意的人跟我说过,一切早已注定,他能做的就是牵起早已注定的命运线,将它们交织在一起。他说的每句话几乎都在骗人,甚至在骗自己,可我没有信他的话,若一切都归于宿命,那便是这个世界错了。”   “妖神出世,你会死,我也会,死亡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我们迷茫的心,我不求一世糊涂,但求一刻清醒。”顾睐抚上朔风的脸,隔着青色的面巾,也能感受到他的心在逐渐变得平静。   “你想不想看我的脸?”朔风忽然道。   顾睐点点头,她其实挺想知道是不是跟孙大圣一样的猴子脸的,毕竟都是从石头里出来的。   朔风背对着柔和的阳光,在一片阴影里解下了青色面巾,露出了他从未示于他人的面容。顾睐愣了一下,忽然道:“比我想象中的要好一些。”   朔风笑了,虽然他的那张石头脸上叫人看不出笑容来,但顾睐却能感受到他的愉悦。   “你想不想再要一张脸?”   窗明几净的室内,一白衣少女手持丹青妙笔,在素白的纸上挥毫描了几笔,一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跃然于纸上,而除了这张画像外,桌上还有二三十张各色的美男子画像,或俊美冷酷,或温润如玉,或高贵优雅。   朔风在边上看着这么多各色的画像,手抖了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他倒没想到顾睐还擅长丹青,当她开口问他想不想要一张脸时,他不知怎么的就答应了,现在想想或许他心底深处是想要一张不那么吓人的脸吧。   一开始看着顾睐这么用心地为他准备时,朔风心底是有些感激的,如果不是在意他的感受,也不会这么费心吧。没想到她还是这么一个面冷心热的人啊,这是他最初的想法,可是看着顾睐一脸兴致勃勃,画得有点停不下来时,朔风忽然觉得她应该只是一时兴起,起了促狭的心思吧,不过这样反而比较符合她的性子哦,朔风默默地想到。   只是看到这么多的画像,朔风忽然觉得有点审美疲劳了,“这张怎么样?”朔风摇摇头,“那这张呢,很符合你形象哦。”朔风继续摇头。在顾睐的安利狂轰下,朔风还是坚持住了自己的原则,摇头。   “这些都是万里挑一的美男子画像,就没一个能入你的眼么?”顾睐手指夹着一张画像,道。   “其实我只要一张脸就够了,不需要多俊美,再俊美也不是我的。普通平凡的就好了。”朔风特地强调了“普通平凡”几个字,他算是被顾睐的这数十张美男子画像给吓怕了。   “唉,好吧。”   待顾睐又画好一张符合朔风心意的画像后,就拿回内室里处理了一下,朔风虽有些好奇,但也耐下性子在外面等了,没过多久,顾睐手里拿着东西出来了,朔风仔细一看,好像就是她先前拿进去的画像,没多大变化。   朔风在长留学艺虽久,但学的多为剑法术法,很少涉猎这些东西。   他也什么都没问,听顾睐说的解下面巾,然后就看到顾睐将那薄薄的“画纸”轻轻贴在了他的脸上,只觉脸上一片清凉,薄薄的触感。不一会儿,“画纸”便完全贴在了他的脸上,便是他动手去撕也扯不下来。   顾睐笑道:“这要用特殊的药水才能解下这面具。”   朔风对着镜子,触摸着自己新的脸,清晰的触感给了他一种错觉,这张脸好像就是他的。   “不用怀疑,这张脸现在开始就是你的了。”顾睐似乎猜到了他心里想的,淡淡道。   “这是什么?”朔风冷静道。   “听过画皮吗?妖为了迷惑人心扒了美貌女子的人皮披在自己身上。”顾睐微微一笑道,映在镜子中却显得有几分恶意来。   朔风整张脸都呆了。顾睐趴在桌子上捂着肚子大笑起来。   朔风立刻感受到来自这位所谓世间最后一位神的恶意了。   很显然朔风娱乐到了顾睐,所以她笑完后心情还很是愉悦地为他讲解道:“这是‘千面’,我在借鉴了一些古书籍后,自己研制出来的一种幻术面具,你是第一个使用他的人。”说起来也是杀阡陌那次来长留启发了她,加之她本就擅长易容术,所以在学习幻术的过程中误打误撞做出了这东西。   虽然被顾睐作弄了一把,但朔风还是感谢地,迅速告辞了。   风从窗外吹进来,掀起桌上的画像,如果仔细去看一下的话,便会发现,每幅画像的眉眼间都有几分相似于她曾熟识的那些人。   顾睐望着窗外,嘴角轻轻一勾。   第122章 花千骨   朔风的新脸并未在长留引起多大的议论,这多归功于他一向深居简出,很少出现在弟子面前,顾睐又早早将这东西献给了三尊,三尊知道的也不晚。   “没想到千骨那丫头能想出这么好的东西,将幻术与面具结合在一起,就这样的小东西,便是长留的法宝也难以探出。”笙箫默感叹道。   “千骨这孩子天资聪慧,能想出这样的东西自然是好的。”摩严笑着捋了捋胡须,道。   白子画摩挲着手里“千面”,听着摩严和笙箫默对顾睐的赞誉,忍不住想到,什么时候师兄和师弟都这么看重她了?   对于顾睐知道了朔风身份一事,三尊的反应倒不大,毕竟顾睐不仅是茅山掌门,又是长留弟子,手里还握有神器拴天链,知道这事也无大碍,不用他们叮嘱也知道此事不能外泄的,三尊又看到她与朔风相处不错,便也不再多想了。   “我有意让他们几个弟子出山历练一番。”白子画忽然道。   “师弟怎么起了这个心思?如今妖魔界的人大肆争夺神器,外面之险哪里是他们能应付的。”摩严当然知道白子画口中的他们几个弟子是谁了,还不是他心疼看重的花千骨,霓漫天,朔风,还有他的大弟子落十一。可正因如此,他才会大力反对掌门师弟的决定,历练历练,要是历练出了个好歹怎么办,更何况外界诱惑那么多,他天资那么好的徒弟徒孙要是被伤到了怎么办,按他的话来说,就该让他们几个在长留好好地待着,有他们护着,过个七年八年,不就修仙飞升了。   “仙道艰难,若这点危险他们都应付不了,何谈大道?”白子画语气淡漠道。   笙箫默连忙出来打了个和场,道:“大师兄,其实掌门师兄说的也挺有道理的,雏鹰也有见风雨的一日,更何况是人才,总是要经历些磨练的,历练一番,对心境修为不错。”   摩严听了他的话,面色稍稍有些缓和,谁料白子画又来了一句,   “而且我打算让他们在八月十五前去太白山一趟。”   掌门师兄明显是要气死大师兄的节奏,笙箫默掩面有些不大敢看摩严的脸色了。   摩严胡子气得一抖一抖的,但到底还是被笙箫默给拦住了,“大师兄,其实掌门师兄这样安排也是有可取之处的,去太白山,去太白山可以积累他们的实战经验啊。再说,大师兄,你要对千骨朔风他们有信心啊,”   笙箫默都快被自己给蠢哭了,这让他怎么圆啊?   摩严冷笑了几声,这的确是积累实战经验,可要有个万一,就成送死了。   “师弟,他们几个不是一般的弟子,千骨是茅山掌门,有身带拴天链,漫天是唯一的蓬莱继承人,朔风的身份你更清楚,他们三人不能有一个出事的。”   白子画看向摩严,淡然带着冰冷的目光,终是让摩严软了心意,“正因如此,他们更需要这场难得的历练,他们都太骄傲了,与其让别人给他们看到这个世界的危险,倒不如由我们亲手为他们揭开。”   霓漫天的骄傲是外露的,而朔风和顾睐却是内敛的,尤其是顾睐,白子画看得很清楚,她骨子里的骄傲容易让她一意孤行,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他们就是再骄傲又如何,他们本就有值得骄傲的资本。”摩严负手在后道,语气虽然冷漠,但却软和了不少。   白子画最后的一句话还是动摇了摩严的心意,“他们需要成长,而且是尽快的,不然就等不及了。”   摩严身子一震,还是闭上眼道:“……好,我去安排吧。”的确,再不快点,就真的来不及了。   摩严离开大殿后,笙箫默摸了摸鼻子,还是忍不住走到白子画身边,道:“你真舍得?”   白子画眼里依旧是一片冷漠,“师弟,你魔障了。”   “历练?”落十一面露惊诧道,还是他带着顾睐,霓漫天,朔风三人。   “嗯,还有在八月十五前到达太白山。”摩严面带威严道,   这是为何?落十一有些不解,但想着尊上和师父他们自有主意,便听话地点头道:“弟子定不负师父重托。”   笙箫默走的时候还给了落十一一个自求多福的目光,落十一嘴角抽抽,再回头看向殿里三人,顾睐一脸微笑,但以落十一对她的认识,恐怕早就神游天外了。朔风双手环胸,酷酷地站在那里一句话也不说,自家徒弟霓大小姐撅着嘴巴,一脸心情不爽,看起来对历练这事不怎么乐意,落十一忍不住叹了口气,唉。   落十一领着三个小祖宗下了山,哦,还带上了一个小拖油瓶,轻水,她早拜在了朽木清流的门下,这几年勤于修炼,又有顾睐时不时地开小灶,她修为的提升速度放在这些人中虽然不怎么够看,但在长留也算是佼佼者了,这次是想回家探亲一次,已经跟门内报备过了,正巧碰上落十一一行人出去历练,顾睐在征求了落十一同意后就把她给拉上了,毕竟仙界与人间的路途上妖孽横生,若是轻水单独上路,怕是不怎么安全。   落十一对轻水的印象不错,在不违反门规和师父要求的情况下帮一把也不错。霓漫天昂着头,瞧也没瞧她一眼,更不用说反对了,朔风带没带面巾,都是一样的不爱说话。这事就这么决定了。   落十一、顾睐等人御剑飞行,全靠灵力维持飞行,不过这些人修为都不低,这点微薄的灵力消耗也不怎么放在眼里,一人一剑倒是潇洒的很。   轻水落在顾睐后面,她自幼被带到长留修行,已是多年未曾见过长留以外的风光,长留虽好,但难得出来一趟,望着底下的风光脸上满是兴奋。轻水偶尔忍不住叽叽喳喳地说起话来,霓漫天却冷哼了一声,“一心二用也不怕掉下去。”   轻水一点也不惧霓漫天的威势,撅着嘴道:“我就算掉下去了,千骨也会接住我的。”   顾睐听见这话,冲霓漫天眨了眨眼,表示自己同意轻水的话,霓漫天气得别过头去,手下又加快了御剑的飞行速度,“哼,你看你的,我可不会等你。”   “谁要你等。”轻水嘴上虽是这么说的,但手下功夫也不差,紧跟着大部队的脚步。   落十一看着两个小姑娘开始较上劲了,忍不住摇了摇头,但想想也属正常,反观后面两个才是不正常的,一个御剑术使得比他还熟练,另一个跟块石头似的,没听他说过一句话。反正这个领队的不好当就是了。   这么急干慢赶的,他们居然只用了一天的工夫就飞过了仙界和人间的通道,寻了个无人的地方改变了一下装扮,毕竟仙规严令与凡人交手,不到逼不得已也不得在凡人面前显露法术。   在进城门时,落十一一行人凭着变幻出来的路引便还算顺利地通过了守城兵那一关,当然稍稍不顺利一点是霓大小姐的美貌惹得守城的兵卫们多看了两眼,惹得霓大小姐差点抽鞭子这事了。   其实落十一原本也有心掩盖一下容貌,谁让他们一行人颜值太过出众,走在大街上跟电灯泡一样,简直闪瞎人眼了。但顾睐难得为霓漫天说了一句,“美丽有罪,也是一种历练不是么?”听在霓漫天耳里就是侧面赞美了她的美貌,要是霓大小姐身后有尾巴的话,估计当时你已经翘起来了。   霓漫天这几年出落得越发出色了,便是长留的弟子也有不少被她的容貌晃花了眼,爱美之心人皆有之,顾睐也不吝惜一句赞美的话,当然和杀阡陌比就不值一提了,不过杀阡陌那还是人吗?和他比这世间就没有美人了。所以顾睐在遇到这种问题时都会有意识地去忽略掉他的。   就因为顾睐这一句话,从他们到人间开始的一路上,遭遇到的劫匪强盗十八起,路过搭讪的富家公子三十二起,不过也因此霓漫天那手鞭子使得是越来越顺手了。   “进了城后,你就不能总拿鞭子抽人了,容易惹事,有事找我知道吗?”落十一千叮咛万嘱咐徒弟道。   “嗯,知道了,师父。”霓漫天有些可惜地摸了摸腰间的赤红长鞭,这要是在荒郊野外多好啊。   落十一在那苦口婆心着,轻水早拉着顾睐在那逛起来了,听着轻水一会儿说这个漂亮,那个好玩,顾睐嘴角一勾,左袖却忽然生起热来,糖宝有反应。   在长留的日子里,顾睐都注意着不让糖宝示于人前,别人或许不易察觉,但三尊不会探究出它的来历,哪怕是个万一,顾睐也注意着不让她和异朽阁的关系暴露出来。糖宝也乖巧,常常听话地在天水滴里睡觉修炼,或许假以时日她也有化形的一天。   顾睐捏了捏左袖里的天水滴,想知道糖宝在说什么时,耳边便传来轻水兴奋的声音,“千骨你看,东方先生在那里,”   同样是墨衣白冠,折扇含笑,如一尊玉人般独立在街边。   第123章 花千骨   “东方先生怎么出现在这里了?”众人相聚,便找了个茶楼坐下聊了。   “我游历至此,未想有缘与你们遇上了。”东方彧卿嘴角噙着笑意道。   顾睐淡淡一笑,心里虽清楚东方突然出现怕是另有目的,却并不插话,至于那目的,应该就是此次八月十五之会,传出的消息虽说地点是定在了太白山,但事实上春秋不败等人给与太白山相隔甚远的另外三个门派也下了战帖。   四大门派,天南地北,即便是日行千里,众人也赶不及救助,所以许多人认为春秋不败此举是为了分散各仙派的兵力,毕竟以其数十万妖魔大军,一派的力量实在是难以阻挡。   顾睐一行的目的地之所以是太白山,也是因为众仙家不确定春秋不败的谋算是什么,只能将大部分赌注都放在了春秋不败等妖魔会信守战帖上的约定上,八月十五太白山。   这些也只是顾睐一鳞半爪的猜测,对于仙界的人居然会相信妖魔会信守纸面上诺言,顾睐是嗤之以鼻的,妖魔信奉的只有强者为尊,约定,也不过是一行字的事。她唯一好奇的是,这计策虽不高明,但却实用,放在现在风声鹤唳的境况下,更是能发挥最大的效用,可是,春秋不败不可能是能想出这种计策的人,要不然,他当初也不会那么重用云翳了,那,会是谁帮得他呢?顾睐眼眸微微闪,看向坐在落十一旁边的清俊男子。   “一别三年,能有幸重逢也是缘分。”落十一微微一笑道。   东方彧卿摇着手里的扇子,淡淡一笑,余光却瞥向了斜对面的白衣少女,一别三年,她身上的风华愈发掩盖不住了。   “东方先生见识多,不如与我们同行?说不定我们与东方先生要去的是同一个地方呢。”顾睐忽然出言道,落十一惊诧地看了她一眼,又很快收回了,没有让任何人注意到。   “是啊是啊,我们和东方先生这么久没见了,东方先生留下来和我们多聚聚吧。”轻水一脸单纯的笑容,甜甜地道。   “哼,我记得我们去的下个城池就是你家在的地方了吧,到时候被我们丢下可不要哭鼻子哦。”霓漫天故意刺激她道。   “你……”轻水不服气地瞪了她一眼,然后别过头去,看得出来霓漫天的话是真刺到她心里了。   东方静静地看着端得是风光霁月,含笑不语的顾睐,嘴角一勾,如春暖花开般动人心弦,惹得边上路过的不少人都看呆了。   这性子还真是一点都没变,还是不愿轻易相信人,“那东方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落十一无人的时候叫住了顾睐,迟疑道:“千骨,你明知我们要去的是太白山,为何叫上东方先生和我们一起走?还有你说的话又是什么意思?”太白山此行摆明了凶险不小,东方只是个凡人,落十一不解她为何会提出邀请东方先生同行。   顾睐微微一笑,道:“太白山一事传遍了三界,东方先生怎会不知,以他好游历的性子,我不说,想必他也是会去的,倒不如与我们一同上路,倒还能护他几分。再者,太白山一役未知之数太多,东方先生通晓天地,说不定还能帮上我们。”   顾睐的解释倒是合情合理,无懈可击的落十一都觉得是自己妄言了,一路上都是作为领队的他见自己还没顾睐想得多,不禁有些羞惭,“倒是辛苦师妹一番心思了。”   “我等同为长留弟子,太白一役自当除魔卫道,责无旁贷。”顾睐这一番话说得掷地有声,浩气凛然得都有些不像是她平时的为人了,也听得落十一动容不已。   一合上背后的门,顾睐脸上的笑容就淡了几分,东方彧卿,异朽阁,究竟帮的是谁呢?   顾睐虽然不怎么在意妖魔界和仙界争夺神器的事,也没那么狠心地眼睁睁看着长留或茅山的弟子去送死,之所以没将自己对春秋不败谋划的猜测告诉他们,是因为仙界的聪明人也不是没有,比如白子画,就是一个。   要不然,他也不会在临走之前就将这东西给她了,顾睐垂下眸子,看向腰间的刻着八卦纹的云贝。   一行中多了个东方彧卿,最明显的好处便是这一路的历练要有趣多了,不仅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还有这各色的风土人情,从他嘴里娓娓道来,如亲临其境般让人着迷。   “东方先生说得可真好,就好像你亲眼见过一般。”顾睐笑眯眯地道。   “惭愧惭愧,在下只是在家中读了不少这些风土人情的书,可惜未能亲眼一睹啊。”东方手里的折扇恰好遮住了眼睛以下的面容,在配合上话尾那一点点略带怅然的语气,听得旁人也不免身同感受,为之遗憾哪。   “先生年纪轻轻,能走遍这么多的地方已是不易,让吾辈人已是是自愧不如了,何必再妄自菲薄,假以时日,定能有机会夙愿得偿。”落十一脸上满是真诚地道。他们修行多年,又怎会看不出东方彧卿刚刚弱冠之年,自然也不会相信他所说的那些地方他都一一去过了,不然那会是多么大的工程啊,仅凭一人之力,要走遍五界之地,虽需要还有那漫长的时光。   “十一师兄说的是啊。”顾睐微微一笑,看在东方眼里却不免心里微微一紧,面上却是丝毫未显。   第二日,要出城之时,城门口竟出现了好几队官兵在盘查来往之人,顾睐远远一看,那些官兵的打扮看似不是寻常的官兵,倒像是正统的皇宫禁军。顾睐耳力也好得很,立马叫住了落十一几人,告诉他们那些官兵在收缴武器,他们一行人除了东方彧卿,看似文弱无害的书生,其余人这武器还真不少。   霓漫天嘟囔道:“直接施法隐身飞出去便是了,这么麻烦做甚?”   落十一刚想说说他这徒弟,这是在历练,仙界之人是不得在凡间随意施法的。谁料顾睐忽然来了一句,道:“我觉得霓师侄的主意倒不错。”   落十一脸上惊异的神情还没来得及收回去,就被霓漫天看到了,原本还有些得意洋洋的她一见师父居然不认可她的法子不由得怒了,“小师叔说的对,我们处处看凡人脸色做什么?”   她还是第一次在三尊不在的情况下叫顾睐一声“小师叔”呢。   霓漫天后面一句话显然是有些赌气了,落十一心思圆滑,当然知道自己那表情有些伤徒弟的心了,可一向以世尊之意第一,长留门规第二的他还是不认可这个法子,在他看来,霓漫天这法子还是鲁莽了些,只是为何一向心思机敏的顾睐竟会赞同,落十一看向她,明显是想听听她的说法。   “隐身是不大可能了,但让他们看不见我们的兵器。却容易的很。”她素手一扬,像是撒了些什么,而只有修行之人才能看到一些绿色的小光点落在落十一、霓漫天他们的腰间佩戴的剑器和兵器上,然后全都不见了,轻水往腰间一模,竟是连摸都摸不到了,就像真的不见了。   “只是简单的遮人耳目的小幻术,也不算是触犯门规了。”顾睐微笑道。   “千骨这法子不错,也省的麻烦。”落十一点点头,道。   霓漫天虽然有点小介意出风头的人不是她,但看在顾睐刚才为她说话的份上,也就别过头去碎碎了一句,“还不错啦。”   东方走过顾睐身边时,轻笑道:“你这幻术倒有意思。”不仅蒙蔽了眼睛,还有触觉。   顾睐一抿唇,一点也没教其他人注意到他俩这里来,道:“跟你学的,可惜不及你,只好在其他地方另辟蹊径了。”   出城的时候,还是出了一点小麻烦。   不说这一行人仙风道骨的风华,单是霓漫天艳丽出尘的容颜,就让禁军统领烈行云看出这一行人的不凡来,要是平时也就放他们过去了,可今日有那位极重要的人物要来,若是出了什么事可怎么办?   落十一一见官兵头领迟迟不让他们过去,便心中糟了,果然霓漫天那脾气哪里受得了,她刚要上前给这凡人点颜色瞧瞧时,胳膊却被人拉住了。   顾睐将霓漫天拉回了队伍里,看了她一眼,霓漫天不知为何对上她这一眼,就没了脾气,安安静静地回到师父身边了。他们看到的就是顾睐跟那位为首的大人说了两句,还给他看了样东西,然后那位生的高大威猛的官兵头领就一脸笑容地让他们过去了。   “千骨,你怎么说服那人的?”不说霓漫天、轻水她们,连落十一也不禁好奇起来,是什么让那首领一改态度放他们出城的。   “很简单,我给他看了我的长留身份令牌。”顾睐一摊手,道。   “千骨,你怎么把我们的身份给随便透露了?”“他怎么会认得长留的弟子令牌?”落十一一下子问了两个问题。   “首先,门规并没有不允许我们在凡间透露自己的身份,其次,他当然认得,因为他不是寻常的官兵,而是专职护卫皇帝安全的禁军首领烈行云。”顾睐伸出两根手指,耐心对他们分析道。   “你怎么看出来的?”连霓漫天都忍不住开口问了,轻水和落十一认真地看着她,等待她的回答。   “令牌。”一向以智力取胜的东方摇着手中的折扇道。   “他腰间的令牌两面刻着皇宫,禁军,只是他叫烈行云这一点你是怎么知道的?”东方有些好奇地道,难不成她还提前查过这人?   落十一等人又是满脸期待地看向顾睐,对啊,那人从头到尾也没有表明他名字的物什啊。   “是他自己告诉我的。”顾睐耸了耸肩,道。   “你们应该对欢喜天忧洛河东有印象吧?”顾睐眨了眨眼道,“他收过一个徒弟,正好是烈行云的主子,也就是凡间现在的皇帝,像长留这样的仙界第一大派,身份令牌什么的烈行云见过也不奇怪。”   “哦,原来是这样啊,还是千骨师妹观察仔细。”落十一捏了捏下巴,点点头道。虽然这种有点仗势的行为,但他们本来也没做错事啊,只是想省点麻烦罢了。   东方一勾唇,不知为何,总感觉顾睐还有什么没说的。   朔风双手抱胸,冷冷的什么也没说。   顾睐微微一笑,她没说的是,她原准备先拿长留弟子令牌的,要是不行,她就拿茅山掌门身份令牌了,宫羽给了云隐,但她身上还留了块掌门令牌。要是再不行,就别怪她不客气了,反正,不用法术,这里所有人加起来也打不过她的,到时候场面就真的要失控了。要知道,顾睐的脾气也没有好到哪里去的。   幸亏烈行云跟在轩辕朗身边,曾经见过长留弟子的身份令牌,否则就真会出现血洗城门的惨剧了。   不知躲过一劫的烈行云在那一行人离开后,迅速派副将去禀报此事。   走在路上的顾睐脚下一顿,好像忽略了什么事,是什么呢?既然不记得了,那应该也不大重要吧,顾睐想了想,就抛之脑后不再理会了。   第124章 花千骨   步行了两日,便很快到了轻水家所在的城池,这里离皇城也很近了,刚进城,就听到不少的百姓在议论纷纷,从他们的话中,顾睐终于想起自己忘记的是什么事了,轩辕朗,当年那个话特别多的少年,也是顾睐离开那个村子后遇到的第一次认识的人,现在已经当上皇帝了,不,应该从她和他分别后开始,他就已经是人间的帝王了。   据顾睐所知,这几年,离妖神出世越来越近,天地异相也越来越多。人间更是多有异变,西南地震频繁,北边时有战火,东边连续干旱,洪灾,虫灾,百姓颗粒无收,饥荒遍野,另外还有妖魔横出,可便是在这样的境况下,轩辕朗依旧将江山治理得井井有条,百姓们基本上还能维持安居乐业的状态,足见其是个好皇帝,民间对他也多有赞誉,顾睐轻笑了一声,还真是,人不可貌相啊。当初她也只推算出他有帝王之命,可帝王之才她倒是没怎么看出来,她小看了那位轩辕朗啊。   在顾睐低头思索之时,那议论的话题由赞扬皇帝有多英明,转向皇帝什么时候成婚了。   “听说皇帝陛下至今年方二十了,半个妃嫔都还没有呢!”   “是啊,据说皇帝陛下号称自己只喜欢男人,谁再劝他纳妃之事就砍谁的脑袋!^……   顾睐扑哧一声就笑了出来,把落十一他们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   “怎么了?”落十一关切地问道,在他印象中,顾睐很少有失态的时候。   “只是觉得此地民风极好。”顾睐含笑道。这才符合她印象中的那个少年嘛,居然敢称自己喜欢的是男人,真是有趣,有什么样的皇帝,就有什么样的百姓。   “唉,原来皇帝喜欢的是男人啊,那要是哪个女孩子嫁给他就惨了。”轻水也听到了百姓们的议论,作为同是他的子民一员,她也忍不住叹了一句。   “那就是骗婚的臭男人,本小姐我要是见了这样的男人非要抽他一顿不可。”霓漫天一脚踩在凳子上,摸上腰间的赤红长鞭,狠狠地道,虽说她和轻水不对头,但同为女孩,对这种行径自然是愤慨的。听到她只言片语的那些百姓一溜烟全跑了,敢打皇帝,他们得去报官才行。   落十一不禁扶额,什么时候话题被歪成这样了,无奈地只道了一句:“我们快走吧,不然就有官兵来了。”   安平郡王府中,“什么?要把我嫁给那个喜欢男人的皇帝。”轻水脸上满是错愕,难不成是乌鸦嘴?给她说中了?   将轻水送回家后的夜里,落十一一行人围着篝火就继续历练,还是赶赴太白山讨论了一下,   “十一师兄,你有没有考虑过会出现埋伏的可能?”顾睐捏了捏下巴,思索道。   “呃,不会吧,要埋伏也是埋伏长老那些人物,埋伏我们有必要么?”落十一呆呆地道,不过环视了一下身边的人,突然发现他们一行人还是很有被埋伏的价值的。长留这一届最出色的弟子都在这里,还全是三尊门下的,之前唯一一个不是的轻水也回家了。要是他们被伏击,还因此死伤,就是赤裸裸地打了长留的脸啊。   “还有很重要的一点,拴天链在我身上。”顾睐轻飘飘地扔出了一个炸弹,吓得落十一够呛,“拴……拴天链。”原谅只听过还没见过上古神器的小无知一枚。   “而且春秋不败知道这件事,我想,他应该不会放过这个大好机会。”顾睐依旧淡定地道。   这样的话,埋伏是妥妥的了,落十一忍不住在心里默默吐槽了一句。这事要是让春秋不败知道了,非得笑醒不可,他一个长留大师兄,外加三个连仙身还未修成的弟子,连牙缝估计都不够他塞的,   顾睐还是很好心地安慰了一下他,道:“没事,春秋不败想抢拴天链不是一天两天了,可抢了两次都没抢成,这次也一样的。”   落十一突然发现他的这位师妹还真是不凡,难怪人家年纪轻轻就是一派掌门了,论智谋心态,比起这位年纪不过十七的师妹他差的不是一点半点啊。落十一心胸一向开阔,也没因此生出什么嫉妒之心,反而认真询问道:“千骨可有什么计策应对?”   霓漫天也知事态紧急,也不插话,认真地竖起了耳朵听。   顾睐想了想,道:“可有太白山百里范围内的地图?”   落十一摇了摇头,道:“长留的宗卷阁有一份,但我没有带出来。”   东方忽然道:“我有。”见几人齐齐望向他后,摇着扇子轻笑道:“我虽然没有现成的,但都记在脑子里了,随时可以画出一份来。”   纸墨笔砚什么的,众人都随身带着,而东方也不负众望地画出了太白山方圆百里的地形图,用的时间还不到半刻钟。不但如此,东方还指出一条路线道是最隐秘且不容易被埋伏的地方。落十一想了想,又征求了其他人的意见后,便下了决定,立即沿着这条路御剑飞行去太白山。   顾睐看着一脸温润含笑的东方,心里头不知转了好几个弯,她说出埋伏一事,想得是让其余几人生出警惕之心,不然到时候就更麻烦了。东方画出的地图是有几分真几分假,她还真不知道,没有有意见是因为她自认拴天链在手,便是对上春秋不败,紫熏浅夏他们,逃跑也不成问题。大不了,到时候暴露出自己那千年的剑灵修为,转个阵营什么的她其实不介意的。   后面的一路上在顾睐的提醒下,众人都打起了十二分的警惕心,尤其是在进入了太白山的范围内,所幸东方说的这条路还真是安全,一行人有惊无险地到了太白山。   守门的弟子看了他们门帖后,半天没回过神来,长留的弟子怎么这么早就到了?落十一一行人先是提前了一个月出发,后又挑了条最近的路,御剑飞行到的太白,能不早到么?   落十一装作没看见太白弟子的惊诧,目不斜视地直接进了太白山派,因着他们身份的缘故,太白弟子很快领他们去见掌门了。   太白掌门诽颜倒是因着他们早了半个月来支援太白山,对他们还是心生好感不少的。落十一趁着这机会同他说了他们的猜测,春秋不败很有可能会在太白山附近埋伏各派弟子。   落十一长留大弟子的身份还是很有信服度的,加上这种可能性不小,诽颜立刻安排了一些弟子去查探,又安慰他们道一有消息会通知他们的,落十一心下一定,和其余几人跟着诽颜二弟子去了太白为他们安置的住宿。   跟太白掌门诽颜说这事,他是和顾睐商量过的,毕竟身为同盟,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若是因为妖魔的埋伏,导致其他门派赶来支援的弟子实力受损,那八月十五,要对付春秋不败数十万妖魔大军怕是要越发难了。至于茅山,顾睐早早地飞信传书给了云隐,以他的心智,自然知道该怎么做。   不出落十一和顾睐所料,诽颜派出去的弟子传信回来道,春秋不败的人在太白山附近的几条路上都设下的埋伏,而且还是拿着神器的十妖之类的人物,这要是让赶来支援的各派弟子遇见了,岂不是糟了?诽颜闻言大怒,立即将此事传书给了各派。   虽然早有猜测,当被此事被证实时,落十一的脸不禁一白,妖魔界的人竟早早的围在了太白山附近,对其虎视眈眈,太白一役果真凶险非常。   因着落十一一行人的禀告,让诽颜他们早早地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亲自率人辟出一条安全路径,迎接那些来支援的弟子们。   距离八月十五还有半个多月的时间,顾睐他们在太白山的日子过得却很悠闲,且不说因为他们的缘故,看破了春秋不败的恶毒计策,大大地刷了刷太白山上上下下的好感度,就是陆续前来的弟子们,在听说这件事后,心惊胆战之余,也特地前来感谢一番,当然这些事都是交由落十一这个大师兄处理了。落十一接待他们忙的不可开交之余,也不禁感叹,人情不就这么结下了?   春秋不败在收到莫小声和崔嵬任务失败的来信后,气得一掌拍碎了沉星木的桌子,哼,长留绝不能留了,不然定会成为魔君大业之路上最大的绊脚石。   第125章 花千骨   八月十五临近,太白山上的气氛愈发紧张了,顾睐不怎么参与众人的讨论,连东方彧卿偶尔不见人影也没有理会,只一心呆在房间里鼓捣着自己的事,落十一等人虽好奇,但也无暇多问。   让顾睐稍稍感到意外的是,轻水也来了,在路上与其他门派的弟子结伴而来的,霓漫天见到她刺了她几句,也没见她有什么反应,但她自己不愿说,顾睐也无意去过问,只嘱咐了一句让她小心,尽量少外出。   轻水对此倒很是感激,这几日她也心乱的很,就想到太白山来找顾睐他们了,好歹也有个伴。   在距离八月十五还有两天时,崂山急信传来,凌晨妖魔大军进犯,请求来太白的众仙紧急支援。众人闻之不禁人心惶惶,明明约定日期未至,妖魔界的人怎么先动起手来了,甚至有不少人大骂那些妖魔背信弃义,阴险狡诈。   太白掌门诽颜在上面同其他长老紧急商议起来。身在人群中的顾睐扯了扯落十一的袖子,道:“师兄可知,此信另外二派可收到了?”一月前,收到妖魔战帖的不只太白山,还有崂山,长白山,天山。所以顾睐不禁有此一问。   落十一闻言先是一愣,接着便道:“长老和诽颜掌门未曾说过,长白山和天山也未有传信而来。”   顾睐不禁皱起眉头,思索起此事来,春秋不败纵有数十万大军,也无法同时对付四大门派,更何况参与此战的是整个仙界,他既有心抢夺此事,势必要引开仙界的大部分战力,那他要下手的究竟是紧急求救的崂山,还是她所在的太白山呢?   落十一也不傻,见顾睐这副模样,便知道他的这个师妹是在想什么了,不禁蹙眉道:“你是觉得妖魔这是在玩虚虚实实,迷惑我们的视线?”   顾睐也不隐瞒,点了点头,说出了她的想法。   落十一眉头紧锁,道:“千骨你的想法没错,但崂山被妖魔大军围困一事不假,妖魔大军一时半刻又如何能跨过万里之遥来太白山呢?”   听了他的话,顾睐稍稍有些放心,道:“十一师兄说的也对,只希望我是杞人忧天罢了。”   两人还想说些什么,却听到上面已经商议好了,即刻赶往崂山。   落十一和后来赶来的火夕他们正收拾东西准备赶往太白时,顾睐却是越发不安起来了,总感觉自己忽略了什么东西。霓漫天忽然抓住了她的胳膊,眼里满是疑惑道:“你还不收拾东西,不准备走吗?”   顾睐一顿,脑海中闪过一丝什么,疾步走到落十一和火夕面前,急声道:“除了催泪铃,浮沉珠,妖魔界的人可还抢了其他神器?”   火夕一愣,然后立刻回答道:“不知道,就是有我们也不知道,毕竟还有部分神器遗落在外,并非仙派守护。”   落十一见状一喜,道:“千骨你可知道了什么?”   顾睐目光一凛,道:“我们要去见诽颜掌门一面了,无论我的猜想是否正确,我们都不能冒这个险。”   “你说的可是真的?”太白掌门诽颜闻言一惊,满脸惊讶起身来,看向眼前与他同为一派掌门,现为长留弟子的顾睐,道。   “诽颜掌门应该也知道,利用昆仑镜的力量绝对可以将数十万妖魔大军在瞬息之间挪移到万里之外。”顾睐只说了这么一句,剩下就由他们自己去想了。   在场中听到她这句话的人都不禁心下一沉,这便意味着这一役妖魔界已掌握了最大的主动权,不去崂山,崂山有危,去,则太白有危,甚至于另外的两门。这是一个摆在明面上的陷阱,但所有人都必须去踩,此计当真恶毒而高明。其中身为具有最大话语权的诽颜掌门忍不住瘫坐在了靠椅上,闭上已经苍老了不少了眼眸,往后靠去。   顾睐默然退到落十一身后,不再说话,她已经将她能做的都做了,如何抉择便看他们的了。   最后的决定是不改变之前的决策,顾睐并不感到意外,实在是不能去赌这万分之一,就连诽颜也希望昆仑镜的封印还未完全解开,妖魔界的人无法驱使。   唯一有差别的是顾睐留了下来,而让她稍稍有些惊讶的是火夕他们也跟自己留了下来,她之所以不走,是权衡了一下两边被妖魔大军围观的可能性其实都差不多,她又何必还要特地浪费时间在路上,说不定路上还会出现什么其他事呢?   落十一等人不走,是因为火夕说了一句话,“我们离开长留时,师父和尊上特地吩咐了若是出了什么意外的事,一切以千骨的选择为准。”说完舞青萝还一把勾住顾睐的脖子,亲切道:“说不定千骨是吉祥物呢。”   顾睐木然,她更觉得他们与她分开才安全呢。   东方一脸笑意地道他也要留下来,顾睐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这人留下来才是呢,要是真到什么危险的地步了,她第一个把他这个异朽阁阁主给推出去,她就不信这背后他搞什么鬼呢。   众人说说笑笑,倒是一番融洽的景象,顾睐摸了摸腰间的流云贝,不禁心下一安。   临近傍晚,顾睐最不希望出现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太白上空出现的密密麻麻,简直可以说得上是数以万计的妖魔大军,吓得众人脸一白,好在早有预料,顾睐一个眼神暗示,其他几人心领神会,只见顾睐剑随心动,已从鞘中脱出,落在她足下,白衣翩跹,又有一道凌冽之极的金光突显,竟是那十六神器之一拴天链。   落十一,霓漫天,朔风,火夕,他们按长留曾经演习过的阵法以顾睐为中心各自踩住东南西北四个方位,为她护法以防妖魔偷袭。拴天链一出,地动山摇,金光所及之处,妖魔尽灭。   顾睐未曾期许过一道拴天链就可以击退所有敌人,只不过是争取那短短几瞬的时间,让太白掌门诽颜完全开启护山大阵。   透明而坚固的护山阵法包裹住了整个太白山,也使数十万的妖魔无法再进一步,众人不禁安下心来。此时顾睐已收回了拴天链,退回到诽颜掌门身边,诽颜感激道:“多谢花小友和各位襄助。”   事实上,他们也不是没有想过提起开启护山大阵,只是此阵一开所耗灵力太大,且时间只有两日之短,而现在对于他们来说,每一分每一秒都非常紧急,所以若非顾睐那一下吸引了大部分的注意力,大阵也没那么容易开启,也不会出现尚无一人死亡的局面。   高处之上的春秋不败,眼见此景,不禁大怒,“花千骨,又是你,坏了我的大事。”他已经暗下决心,趁此机会将花千骨也一并扼杀掉,“茈萸,你动手。”   顾睐却无暇与诽颜掌门说话了,闭上眸子,腰间那片流云贝中竟有万道流光飞出,落到她手上,凝聚成形,灼灼不可直视。   她一睁开眼,便拨去一根琴弦,铮然之声,响彻天地,原本袭向顾睐的茈萸立刻显出身形来,口吐鲜血,捂住胸口向后退去,显然是被琴声震伤了心肺。   “伏羲琴。”尖细刺耳的声音从她口中响起,她自知不敌有心想逃,顾睐身边的人也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落十一,霓漫天,朔风,火夕纷纷出剑,围住她的前后左右,瞬间斩下她的四肢,可惜却未击中她的要害,让春秋不败再次用昆仑镜带走了她。   茈萸,十妖之一,最擅长掏人心肺,原本计划是让她去杀了诽颜,得到炼妖壶,未想顾睐杀出,破坏了他们的计划,春秋不败一怒下改变计划让茈萸先杀了她,结果却是顾睐拿出了伏羲琴,差点要了茈萸的命。春秋不败气得面色狰狞,恨不得活剐了花千骨。   顾睐一笑,没有再用拴天链是因为她知道拴天链虽能拴住一切万物,不管是妖魔,还是神佛,甚至时间,但在昆仑镜面前起不了什么作用,真正在一定程度上能克制昆仑镜的只有,伏羲琴。   掌门诽颜立即被重重护住退到后面,顾睐也不言语,席地而坐,抚琴奏歌,一曲响起,太白山上的人只觉如清流流淌,浑身疲惫消散,而听在那大阵之外的妖魔大军耳里,声声催人性命,引得心胆俱裂,更有弱小者魂飞魄散。连强大如春秋不败,十妖这类人物,都不禁避退三分。   春秋不败立即打了个手势,十妖之一的莫小声,用法力唤起催泪铃,欲与之对抗,可惜莫说催泪铃比不上伏羲琴之威力,便是掌控神器的程度,顾睐也胜过莫小声好几分。   此时的莫小声已是拼上性命地催动铃声,每摇上一声,面上就要苍老一分,原本以及失明的双目此时不断流下血泪来。   春秋不败捏紧了拳头,他虽不在乎莫小声的性命,但却担心功败垂成,他咬牙切齿地道:“我倒要看看她花千骨究竟能撑多久?”   第126章 花千骨   可惜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会拖后腿的队友。   原本一旁安静的华丽莲榻里忽然伸出一只纤纤素手来,腕间还系着一抹紫色的丝带,掀起轻纱帘笼一角。   若若仅仅只是这样的动静,自然不易被正关注现在对峙之势的众人所察觉,但偏偏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这只手上,只因她轻轻一挥,正摇铃的莫小声就口吐鲜血,被拍到一边去了。   “哪里来的这么扫兴的铃音?打扰我听伏羲琴的曲子了。”   春秋不败大怒道:“紫熏浅夏,你在搞什么鬼?”   他话一出,众人哗然,竟是当日的五上仙之一,如今的堕仙之首,紫熏浅夏。随着纱帘被掀开,众人也瞧见了她的容貌,周身仙气缭绕,哪教人看得出她竟已堕了仙。   紫熏浅夏压根就没理会春秋不败的话,只痴痴地望着底下弹琴的人儿,琴音熟悉的就像是子画当年所奏般,往昔情景在眼前不断浮现,人人封闭五识,她却是放任自己被琴掠去一半心神,沉醉其中,不肯自拔。   一曲终了,紫熏按捺不住地问道:“你是谁?怎会有子画的伏羲琴?”   未待顾睐回答,春秋不败已冷笑道:“她,就是白子画新收的长留弟子,也是茅山掌门,花千骨,这伏羲琴自然是白子画给她的。”   落十一闻言,心道不好,他在长留已久,也听师父和儒尊说过紫熏仙子当年的事,以其对尊上爱之入骨,痴恋已久的性子,春秋不败这话分明是在挑拨。   果然,紫熏闻言脸色一白,惨然笑道:“原来子画身边已有了这么亲近的人儿。”   她眉间黑色的堕仙印记一闪,忽然道:“花千骨,你说我若杀了你,子画可会主动来找我?”   落十一等人大惊,紫熏浅夏可不是春秋不败,莫小声可比的,她可是曾经的上仙之一,实力非凡,便是花千骨有伏羲琴和拴天链护着,也不一定能胜得了。   顾睐淡淡道:“仙子想见尊上,何必急于这么一时半刻的,如今这里局势危急,尊上应该已经在路上了,以长留和太白的距离,和尊上的脚程,最多半日就能到了。”   紫熏浅夏闻言,眉间的印记渐渐淡去,她幽幽地道:“你说的也不错,再说我也不信子画那样冷心冷性的人会为了一个弟子动容。我便在这里等他好了,若非想见他一面,我何苦来此?”   众人木然,连落十一等人都不敢相信,顾睐居然三言两语轻描淡写就打发走了一个上仙的杀意,更惊讶的是紫熏仙子竟是为了能见尊上一面,才掺和到这神器争夺大战中的,还真是,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春秋不败简直是要吐血了,可像紫熏这种有实力任性,还是他们这边唯一能解开神器封印的人,还真是教他说不出话来。   顾睐倒是不以为意,女人一旦陷入了爱情之中,很容易变成傻瓜的,她又淡淡道:“仙子可想听什么曲子?千骨琴艺虽比不上尊上,但也愿意有这个荣幸为仙子一奏。”   紫熏一怔,痴痴道:“我想听一曲《朝露九天》,昔日我与子画相伴时,他常常为我奏此曲。”   顾睐也不言,手下便拨动起琴弦,朝露上九天,渐月华收练,晨霜耿耿,云山摛锦,朝露清清。   紫熏听着这曲子,竟不禁落下泪来。   春秋不败暗怒,这花千骨果真好心思,紫熏自然不愿意此时有人扰了她听琴,一旦他的人动手,都不用太白山的人出手,紫熏浅夏就会先灭了他的。   春秋不败想得到的,其他人自然也想得到,落十一等人不禁松了口气,这一时半刻也不用担心妖魔会进犯了,只要拖得这一时半刻,形势就会真正逆转过来的,只因顾睐方才说了谎,他们发现春秋不败的计策时就已给尊上传了信,所以根本就不需要半日的工夫,尊上应该快到了。   落十一想到这,不禁看向场上弹琴的人,这一环扣一环,心思之细密,计谋之妙,真是令人叹服不已。   藏身在殿内人群中的东方彧卿,扬起扇子遮住了嘴角的一抹笑意,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   春秋不败冷笑了几声,手一扬,妖魔大军退后数百米,避去了伏羲琴琴音的伤害。除了昆仑镜,茈萸,莫小声,他还有其他后手呢。   就这样,除了紫熏浅夏沉醉在琴音之中,双方就这样诡异地对峙起来,谁也不敢擅自越雷池一步。   一个时辰过后,有众人在背后输送灵气,顾睐面上依旧不显疲劳地弹奏着伏羲琴,琴音清越曼妙,可并不全是伏羲琴的缘故,还有弹琴之人,想来此战结束后,花千骨琴艺响彻六界。   突见天边出现一道身影,除顾睐和紫熏浅夏之外,众人都紧张地看去,看是否是自己阵营的人,可惜,来人是十妖之一的旷野天,春秋不败大笑道:“你终于来了。”   只见那旷野天手上还拿着一件神器盘古斧,太白山上的人失望之下大惊,正弹着琴的顾睐忽然高声道:“快退到大殿里。”   落十一和诽颜虽不解其意,当依言迅速如潮地退入到大殿中,待最后几人正要合上大门时,却被数道利箭穿心而死,众人连忙拖下尸体合上大门。门外传来无数利箭破空之声,护山罩虽强,但却抵不住用昆仑镜转移进来的凡器,更何况这还是精通机关之术的旷野天所制。   轻水焦急地看向门口,心里止不住地是对顾睐的担忧,连霓漫天也急得在里面踱着步子,落十一等人也只好祈祷尊上能快点赶来,不然顾睐就真的撑不住了。   春秋不败见没能伤到太白众人,心下不禁一气,又暗示了旷野天进行下一步,只见他几下便做出了一只小巧的含有剧毒的木头蚊子,其间没有用到一丝法力,若用它偷袭花千骨,便是紫熏浅夏也发觉不了。   落十一心中隐隐有些不安,东方彧卿摇着扇子,一派悠闲的样子,却没有一个人注意到。   虽身处险境,顾睐手下的琴音却未见一丝颤动,可见其心境之高。便是妖魔阵营中也有不少人为她这般从容不迫而升起敬佩之心,可惜毕竟立场不同,而她,更是太白一役中连连相阻的大敌,旷野天等人眼眸一冷,迅速放出木头蚊子,昆仑镜镜光一闪,木头蚊子已至顾睐脖颈后边,还差一点,便能刺穿她的肌肤,让其染上剧毒。   可就差一点点,一道银光闪过,木头蚊子就被拍向了地上,碎裂开来,流出绿色的汁液腐蚀了一大块地板。   琴音一顿,顾睐知道她终于可以功成身退了,因为白子画来了。   可惜落十一他们还没高兴多久,妖魔两界之主,杀阡陌也来了,这下,两方的大头都到了,局势又变成了双方势均力敌的状态了。   紫熏一见白子画来了,哪还顾得上琴音停了呢,琴音哪比得上真人,也不知她与白子画说了什么,紫熏仙子居然直接给出了还未解封的浮沉珠,然后一扭头就回了她的莲榻中。   春秋不败气结,连忙到杀阡陌那哭诉了,杀阡陌一扶额,他心中本无什么正邪善恶之分,所以之前春秋不败就算铲平了六界,坑杀千万人,他也不痛不痒,不关己事。况且春秋不败太过死忠,为人行事却无一不是为了他而打算,偶尔有所差池,也被他教训了。   这番同样如此,稍稍让杀阡陌在意的顾睐已经回了殿里,瞅也没瞅他一眼,自然是没事的。春秋不败好歹也是他的人,出了这事,他总得来撑腰一番吧。   也不知白子画和杀阡陌怎么说的,结果成了赌斗三场,只是双方以神器作赌注,也好兵不血刃收回神器,但太白山这边的神器数量却比不上春秋不败手里的,就此纠结不下。   正商量着的时候,太白山又来了人,还是个两边都不得不重视的人物,人间帝王轩辕朗。   六界之中,人界看似最没有能力,其实是最强大的一个界,只因人界最大,人的数量也是最多,其他族类只是很小一部分。五界依附人界而生,或交集或平行,或只是其悬浮的气泡。更是六界之源,万物之根本。   所以便是春秋不败也不敢轻伤了人间帝王轩辕朗。   轻水偷偷退后,往人群里躲去了。轩辕朗一上来,就问花千骨在哪,众人齐齐指向盘膝坐在角落里休息的顾睐。顾睐嘴角抽抽,还没说什么,轩辕朗就热情地让她有些受不了了,他们好像不熟吧。   众人见她与轩辕朗相识,不禁有些欣羡,轩辕朗一听这事的来龙去脉,连忙拍胸脯道:“神器嘛,我有啊。”   不等顾睐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他,轩辕朗已经从脖子里解下一样东西,塞到顾睐手里。顾睐一看,还真是神器,勾栏玉,东方从旁边走出来,用扇子一点,笑道:“这下赌斗成了。”   众人看着轩辕朗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忽然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说了,顾睐觉得她今天遇到了两个大傻子。   顾睐轻叹了一口气,然后走到白子画身边,将勾栏玉给了他,说是轩辕朗有意相助。   赌斗开始,顾睐无心再参与,不过她不大想看的他们这边输,好歹被赌上的还有她的拴天链呢,所以干脆抓住东方彧卿的胳膊,把他推了出去,跟白子画直接说,东方彧卿这人也许能派上用场。   白子画深深地看了她和东方一眼,顾睐也不知道他相没相信。东方却偷偷问她,是不是想赢。顾睐递给他一个“你说呢”的眼神,东方彧卿又一次唇角勾起,露出顾睐很讨厌的笑容来,然后说了一句他知道了,就施施然地走向了场上。   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气场这回事,东方彧卿一个毫无法力的凡人居然让众人都相信了他,还让他作为第一场上去了,而更令妖魔界的人不敢置信的是,他还真赢了旷野天的机关术。   第二场,春秋不败主动出场迎战,而仙界这边出的人竟是轩辕朗,顾睐虽不解,但见连白子画,东方彧卿都没有异议,便只好站在一旁观望了。   轩辕朗刷的从墟鼎里掏出一把剑来。众人一望全部瞠目结舌,连顾睐都愣了一下,居然是神器之一的轩辕剑。这家伙,究竟是有多少件神器啊,众人一脸羡慕嫉妒恨地看过去。   只见他高举着通体金黄古朴的轩辕剑,在太阳下格外耀眼,闪瞎了不少人的眼睛。春秋不败满心恶意想道,最好是全部抢过来,一个不剩。   顾睐望向场中的战况,春秋不败虽厉害,但对上拿着轩辕剑的轩辕朗,还是输了一筹,顾睐总算明白白子画,东方他们为何能如此放心让他上场。   “六界虽传言轩辕剑下落不明,但其实它一直由人间皇室保管。”东方忽然出现在她旁边,拿着扇子遮住半张脸道。   顾睐淡淡道:“看来胜负已定了。”说完也不再关注场中局势,转身径直往里面走了。   东方嘴角一勾,声音低得叫人听不清,“心思,总算还没白花。”   第127章 花千骨   就像顾睐和东方想的一样,仙界这边连赢两场,第三场比都不用比了,春秋不败还蠢蠢欲动的那点心思在杀阡陌那轻描淡写的一瞥下只能压下,不情不愿地交出了那几件神器。   杀阡陌一挥袖,乘着火凤飘然离去,如潮的妖魔大军也随之退去。这场震惊六界的太白一役也总算落下了帷幕,被收复回来的神器,包括原本还在顾睐手里的拴天链,都交到了白子画手里,由其代为保管,毕竟到了这种地步,除了白子画,已经无人能确保神器的安全了。   这么多件神器在手,便是白子画也也不得不早早赶回长留,而顾睐等人却不怎么急着回长留了,据世尊儒尊的传信,他们对此次一役中顾睐等人的表现很为满意,所以也是很放心的让他们在外面多历练一段时间,另外火夕和舞青萝他们也不急着回去,难得出来一趟,自然想玩个痛快。   太白一役结束后,妖魔界折了不少人手,正是休养生息的时候,六界也因此一片风平浪静。顾睐等人一路在人间走走停停,惹得事却不少,不是昨儿个霓漫天打断了冒犯她的公子哥的手,就是火夕和舞青萝两人搅和了武林大会,半个月下来。作为领队的落十一都憔悴了不少,满是怨言地看了一眼顾睐,她和朔风、轻水他们倒是没怎么惹事,但幸灾乐祸,火上浇油的事还真没少干。   顾睐对火夕和舞青萝这对扬名长留的活宝加捣蛋鬼早有耳闻,但却很少见到,这么一见倒是觉得新奇。事实上,主要是火夕和舞青萝两人不怎么敢惹上她,捉弄使坏也不敢动到她身上。   至于那个东方彧卿,太白一役后就不见人影了,凭他那一手出神入化的机关术,落十一等人也不怎么担心他,顾睐就更不关心了,既然能用到他的地方已经用完了,那他再去哪和她有什么关系呢?不怪顾睐冷心,顾睐她只是在面对什么样人就用什么样的态度而已,她和东方的关系从一开始就是利用和算计,那结束也应该是以利用和算计结束的。   其实顾睐也看到出来,这些日子里他们也改变了很多,霓漫天的性子被磨平了不少,而朔风也不再沉默不语,不再是一副冷冰冰的石头脸,轻水变得更开朗了,而她心中一直纠结的事应该也已经放下了。   而这一切的一切,却愈发的让顾睐感到格格不入,他们会改变,会成长,而她自己,却活得如同一个步入暮年的老人,她曾看过的那些风光,他们未曾看过,而他们要经历的,同样不需要顾睐的陪伴。顾睐忽然有些不舍,或许是舍不得他们身上的简单快乐,或许是舍不得这种与同伴成长见证着友情,爱情的时光,但顾睐同样很清醒,这些不属于她,她能允许自己沉迷在这种美好的仅仅只有这么一段时间,是时候该走了。   烟火在半空中绽放,无数的点点星光汇聚,绚烂艳丽至极的颜色,晕染成一片绝美的景色。天上星光点点,而地上千盏百盏手中的花灯,漂浮在江河之上的水灯,系在屋檐角上的宫灯,连见过无数仙境福地的霓漫天也不禁为之惊叹,而这便是独属于人间的繁华。   顾睐一人独立在江边的六角亭中,抚上竹笛。   她擅长的从来不是琴,而是笛。   轻吟一曲。   笛音悠悠,勾起如画如诗的风光来,曾忆江南春,陌上少年,春衫薄,倚马招风流。蝉声叠叠,牵起那说不出的苦夏,知秋的,卷起飞舞的秋叶,流水在潺潺细语,一如情人的私语喃喃。三重深雪,却比不上那一人所配的白衣,飘舞的雪花,悠悠荡荡,萦绕在心怀,仿佛能治愈记忆深处的伤痕,曲子熟悉得好似在哪里听到过。   一曲终了,仿佛时间都凝滞了那么一瞬间,又恢复了喧嚣,没有人想去探寻笛音的来处,他们心中所想的只有珍惜身边的人,相依相伴,天上人间,花好月圆。   顾睐收起竹笛,远远望见,朔风在火夕几人的起哄下往水中放下一盏莲花灯,轻水和霓漫天脸颊微红地对着水灯许愿,落十一一脸皱眉地猜着灯谜,顾睐微微一笑,朔风好似察觉了什么,往顾睐的方向看去,却只见空无一人的六角亭。   第二日,众人醒来后就只见到顾睐留下的一张不明意味的字条,   就此别过,有缘再见。   便是落十一也没有想太多,也许是她有些自己的事情要做,抑或是她想独自历练,而没有人会想到,这一别便是许多年,奈何缘分太浅。   因着太白一役顾睐出的风头,以及她茅山掌门的身份,六界认识她的人或是见过她画像的人着实不少,而偏偏她去的地方很少有人认识她,因为那本就是人迹罕至的地方。   就是那么人迹罕至的地方,顾睐却看到了一个人,一个在抚琴的,像极了白子画的人。   他奏出的琴声是顾睐听过的最好的,便是白子画,也差了一分,顾睐忽然想,那日若换了他弹伏羲琴,春秋不败也会不战而退吧。   琴声忽然停了下来,抚琴之人抬起头看见她,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之后,便是淡淡的笑意,顾睐却偏生感受到了薄薄的凉意。   便是这样的两人,却偏偏结伴而行了整整三天,三天里谁也没说过一句话,他只会偶尔的抚琴,而顾睐就在发呆。   到了第三天,出现了一场意外,他们居然救下了一只兔子精,而顾睐到后来也没有想到自己为什么会做出那样的举动,就这么救下了一条生命。   那只好像叫云牙的兔子在被救的第二天便被她的前主人领回去了,还是无垢上仙,他在检查并训斥了小兔子之后,似乎才看到兔子的两位救命恩人,而且他看起来很惊讶,似乎是没有想到这两人会出现在一起。而在他走后,那个抚琴的人,不,应该说,蜀山,墨冰仙,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你不该救她的。”   “为什么?”   墨冰仙淡淡一笑,道:“因为你救了她,她也会死。”   “无垢上仙应该不会护不住一只兔子的。”   “你可听说过婆娑劫?”   “那是什么?”顾睐忽然感到一阵心悸,总觉得这东西似乎与她有很大的牵扯。   “婆娑劫,不是所有人都会遇到。而一旦遇上,几乎是避无可免,难以摆脱,始终厄运缠身,每况愈下,最后通常都难逃疯癫成魔、身败名裂的下场。婆娑劫不是死劫,却是痛苦之劫、毁灭之劫。确切来说,婆娑劫指的不是一个劫,而是一个人。”墨冰仙幽幽地道。   顾睐第一次听他说了这么多的话,不禁一愣,仿佛心中有什么谜团被解开了。   沉默片刻后,顾睐忽然微微一笑,道:“我不爱他。”   墨冰仙一怔,“你要求仙?”   顾睐摇摇头,道:“不,我要求道。而我的道与很多人都不同,非是求仙可为。”   “但你离它只要一步之遥。”墨冰仙忽然觉得可笑,道。   “正是因为只有一步之遥了,我才发现它不适合我,我若成了仙,怕也是堕仙。”顾睐轻笑道。   “你有执念?”墨冰仙觉得有些可惜,难得遇到这么好的修道之材。   “不,那不是执念,那是执着,我不愿放弃的执着。”顾睐的眼神充满了迷茫,好像在望着可望而不可及的地方。   “我知道你是墨冰仙,一旦你碰到别人,就可以不自觉的吸走他人的灵力,还可以窥探他人的内心。”顾睐忽然道。   “所以你害怕吗?”墨冰仙忽然一笑,却带着微微的冷意。   顾睐忽然站起身来,对着墨冰仙道:“那你知道么,你可以窥探别人的记忆,但也有人能让别人看到自己的记忆,不是所有的记忆都不愿意让人看到的。”   在墨冰仙还没有对她的话反应过来时,顾睐的手已抚上了他的额头,她的发丝飘舞起来,周身蓝光隐现,汹涌如潮水的记忆让墨冰仙都感到有些窒息,那一千年的孤寂,锁妖塔里的杀戮,那安静伏在剑身上憩息的蓝衣少女,无止境的黑暗与压抑,少女唯一拥有的便是无穷的战斗,和偶尔对魔剑的私语,一千年,实在是太漫长了。   第128章 花千骨   大雪纷飞,整片天地都如同银装素裹一般,一抹浅白色的身影出现在其中,如墨般的长发,和肩上衣上早已飘满了雪花,她的每一步都伴随着身上积雪的抖落,和新的雪花飘落。   她抬起头,望向远处的峰顶,不禁抿紧了唇,继续走下去,不是她不想御剑飞行,而是这里完全禁绝了一切灵力,她只能靠着自己的力量走下去。   那个地方仅仅只是墨冰仙的猜测,却能让她冒着极大的风险去试一次,她已经走了三天三夜了,没有进食,走到这里完全是靠着她骨子的执拗,顾睐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坚持,也许冥冥中有个声音呼唤着她过去,再靠近点,再近点。   在走到墟洞的那一刻时,顾睐忽然就失去了心神,倒在了洞口。   竹林边的一间雅致的阁楼里,墨冰仙捂着胸口坐在椅子上,那原本清逸出尘的脸已是面无血色,连续吞下了两枚丹药才稍稍有点好转,墨冰仙嘴角勾起一抹惨笑,她解了他的心结,他也还了她,也算两不相欠了。   顾睐再次醒来时,便是另一番天地了。   青山隐隐,清晨里,广场上,茅山弟子们早早地开始了练剑,云隐偶尔指点了几句,这几年,茅山又新招不少弟子,也算是弥补了那一劫中云字辈和清字辈的空缺。   看着门内弟子们一派斗志昂扬的精神面貌,他心里不禁安慰了许多,茅山总算是又回到了原来的那个样子,这样他也没有辜负师父的在天之灵和掌门的重托了。   说到掌门,云隐不禁有些忧心,前两个月起他就再也没有了掌门的音信,便是长留也没有一点消息,虽然知道以掌门的能力,便是遇到了危险想必也能脱身,但这样突然消失,毫无音信,还是忍不住叫人担心。   云隐叹了一口气,便开始了他每日必须做的一件事,去地牢送饭,这件事他从未假手与他人过,几年如一日,关在地牢里的云翳也从来不会跟他说话,便是这样也让他心满意足了,在不伤害云翳的情况下也不让他再做一件坏事。   可今日的地牢却多了一个人,顾睐。   云隐在认出来后又惊又喜,放下饭盒便迎了上来。顾睐手一扬,挡住了他的询问,只淡淡道了一句,“我已经有办法解除云翳身上的血咒了。”   只一句话,便叫牢房内外的两个人都紧张起来,“你,你真的有办法?”云翳声音有些嘶哑地道,他已经很久没开口说话了。   “我有,但你们要敢试。”   咒术既然是从血脉开始,自然要从血脉结束,而顾睐的方法便是换血,将云翳体内一半的鲜血换成别人的,咒术自然会稀释,而这个别人却是云隐,放掉一半的血能不能活,便是仙人也说不准,但云隐既然同意了,顾睐也不会说什么。   结果成功了,云翳再也不要担心云隐受的伤会施加在他身上,但唯一没有改变的是,云隐死,他也死,同样的,云翳死了,云隐也活不了。   同年同月同日生,同年同月同日死,这是顾睐也不能改变的。   顾睐不会去管云隐接下来会怎么做,是放了云翳还是继续关着他,都与她无关了,因为她正式将茅山掌门之位交给了云隐。   云隐想出言劝说,但顾睐轻飘飘的一眼落在他头上,却让他跪在地上无法起身来,那一刻所承受的巨大威压竟教他忘记了自己在想什么,即便是长留上仙白子画还是魔君杀阡陌,竟都比不上顾睐所带来的强大威势。   换血事成,顾睐却去了人间,一处枫叶环绕的山庄中,正在练剑的俊秀少年,似乎感觉到了什么,朝那边望去,忽然出现的那披着斗篷的白衣少女,却让他忍不住面露笑容来,“你怎么来了?”   回到仙界的顾睐却听说了一件事,不大也不小,云牙死了,还有无垢上仙疯了,仿佛墨冰仙当日的话一语成谶,便是顾睐也不免叹了一口气,然后下定决心在那日到来前再去见最后一个人,白子画。   绝情殿里,静坐在席上的白子画眉头忽然皱了一下,不知为何有些心神不宁,他睁开眼,掐指算了算,却怎么也算不清,对此他早有预料,身在劫中,哪能算得出来?   无垢的事,他是最早知道的几个人,想起当年相伴的情谊,白子画也不禁有些唏嘘,不过他更在意的是婆娑劫,冷漠如无垢竟也逃不去。   这几年,他的修为已经很难再进了,他知道这是婆娑劫的缘故,过了此劫,修为境界能再上一个高峰,若过不了,便一如无垢的下场,再加上顾睐已经多日没有音讯了,白子画竟有些担心是被应了劫,想到这,他的心便乱了。   不过在看到顾睐的那一刻起,他的心又恢复了平静,“这些日子可好?”白子画没有问她消失了那么多天都去了哪里,还有她是怎么避过长留上上下下,甚至是他的耳目,进来这绝情殿的。   对上白子画这才寻常不过的一句话,顾睐却忽然沉默了下来,即便是知道了婆娑劫一事,她从未想过白子画是否对她动了心这回事,便是他动了心又如何,顾睐的心早就在那千年里变作了石头,不,是比石头更硬的东西。   “婆娑劫,我知道了。”淡淡的一句在空荡的大殿里响起,白子画却不禁怔愣了。   “对不起。”对不起把你牵扯了进来,我本可以离得你远远的。   顾睐轻轻摇了摇头,道:“不管怎么样,尊上对我的恩情,我是记得的。”所以她是要还的。   她其实很难想象白子画会喜欢一个人,甚至是爱,那个对他来说或许太浅薄了,他是个不适合说爱的人,他的爱是大爱世人,所以婆娑劫这东西,只要一点破,而且说的人是她,他就能很快醒过来。   爱,一旦性差踏错,那便是痴,绝情殿的池水绝的从来不是情,是痴。   只一句,朝闻道,夕死可矣。   临走时,顾睐将宫铃还给了他,这东西已经没有留在她身上的必要了。   白子画淡淡一笑,道:“昔日你拒我断念,今日你又幻我宫铃,看来我们是真的没有缘分。”   顾睐一笑,“与我扯上缘分的,未必是什么好事。”   云山之巅上,白子画又一次望着顾睐洒脱离去的背影,或许,这也是最后一次了。   也不知是不是巧了,刚离开长留没多久,就碰上了她不怎么想碰见的一个人,东方彧卿,他身边还有一个人,顾睐也认识,春秋不败。   他俩走在一起,顾睐一点也不奇怪,毕竟他们有着共同的目的,让妖神出世。想来顾睐在谋划,东方彧卿也没少动作。   顾睐现在也不急了,她能做的都已经做了,现在就只有静静地等待,等着所有人,包括那些期盼妖神出世的人被打脸。妖神真的是那么好算计么?到时候她若败了,整个六界都会和她一起陪葬,她又有什么不甘心的?   东方见到她的第一眼,还想笑着大打个招呼的,但走近了却脸色一变,“你,居然……”   他话音还未落,身旁的春秋不败已欺身一掌袭了过去,花千骨落单,又没有神器,这可是大好的机会。   东方彧卿扬起扇子,遮住大半张脸,不用看也知道会是什么结果。   但春秋不败毕竟还有用,所以他掐着点放下扇子,高声道:“花千骨,你若杀了他,可还有颜面去见杀阡陌?”   他这一声刚好喊停了顾睐正要下的手,她虚空一捏,春秋不败便如同受了桎梏,满脸痛苦地被强大的力量提到了半空中。   顾睐一双极美的眼眸中出现森罗万象,浑身散发着强大的威势,原本披着的斗篷也被这气劲给震碎开来。   “我若没记错,你还欠了杀阡陌一个人情,相信我,对杀阡陌而言,他值得这个人情。”东方彧卿微微一笑道。   顾睐闻言,手一顿,但春秋不败还是被死死地压制着说不出话来,她眼神一扫,落到东方彧卿身上,东方一把用折扇遮住了眼睛,悠悠道:“你可别看我,我还只是个凡人,受不住。”   顾睐讥讽一笑,却还是收了手,春秋不败从空中掉落在地上,便是东方彧卿也没想过伸手接他一把。   顾睐虽放过了他,但最初的那一下,还是让他受了极重的伤,春秋不败简直是不敢置信,花千骨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厉害了?甚至比魔君……春秋不败现在连抬头看她一眼的勇气都没有,突如其来的强大威压,那一刻,他甚至以为自己全身的骨头都会被压得粉碎。春秋不败不禁羞恼非常,他居然会畏惧除魔君以外的人。   一声清亮的凤鸣响起,随之而来的是一袭紫衣的杀阡陌,他急着赶来救场,但看到这场面有些回不过神来。   他是怎么这么快赶过来的呢?其实是因为他知道春秋不败跟顾睐过不去,所以悄悄在春秋不败身上下了一个符咒,若是他又与顾睐起了冲突,他就能立马赶过来救场。   杀阡陌忍不住哀怨地看了顾睐一眼,总让他出乌龙这样真的好么?可这一眼却是让他大为震惊,顾睐眼里的森罗还未消失,他也不傻,知道的也不少,联系前后很快便明白了过来,“原来,你竟是……”   顾睐淡漠地看了他一眼,道:“你的人情我已经还了。”   还未等杀阡陌急着说什么,脚底下的大地忽然晃动起来,天地混沌,风云变色,天空彻底变作了紫色,无数电闪雷鸣,   “你动的手?”顾睐和东方彧卿几乎同时看向对方,道。   第129章 花千骨   顾睐和东方话一出口,便知妖神提前出世一事与他二人皆无关系了,即便是没有凭证,但他俩都知道对方都不可能在此事上说谎。   因为没有必要。   不过这下好了,两人的脸色都变得难看的很,就是杀阡陌也眉头深锁,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顾睐冷冷的看着那风云变色的地方,正好是东海上空,离长留也仅仅数里之遥,想来白子画他们也快来了。   她忽然转头看向东方,眉头微蹙道:“朔风?”   东方当然知道她问的是什么,如今都到这地步了,他也不隐瞒了,道:“女娲石破碎,留下的不只一片碎片,异朽阁刚好有一片。”   顾睐听了这话,什么也没说,她的神情又变回了寡淡之色,也教人看不出她在想些什么。   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这片天地就像是换了副模样,黑云滚滚,波涛怒号,东海形成的巨大漩涡引动了天地灵气,万物似乎都在为妖神出世而悲鸣。   顾睐轻叹了一口气,而她的眸子却变得坚定,脚下一动,竟是欲往那妖神出世之地而去,身后的紫衣美人忽然拉住了她,“千骨……”   顾睐回头看向他,眼里似乎有些不解,只见杀阡陌的眸子里出现了不似以往的深沉,但却依旧温柔,他又轻叹了一口气,道:“我知道你已不欠我什么人情了,但……我只希望你能活着,好好的活着。”   杀阡陌从未想过拥有什么妖神之力,他活得似乎总是那么张狂肆意,但他也有在乎的人,以前的琉夏是一个,现在的花千骨也是一个,也许是疼爱,欣赏,或是被她身上所独有的特质所吸引了,杀阡陌不知道这些加在一起是什么感情,他只知道他或许是在乎她的,希望她活着的,好好的活着。   顾睐深深地望了他一眼,却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有应允,似乎没有一点留恋地抽离了杀阡陌的手,而在走过东方身边时却又突兀地停了下来,突兀得东方也没有想到。   东方一直都知道顾睐是厌恶他的,也能猜到这种厌恶的程度又多深,但没想到他们的结局会是这样。   顾睐解下了左手手腕上的天水滴,糖宝从里面爬出来,仰起头睁大了眼睛看着她,不知道为什么她睡了一段时间外面好像变化很大。顾睐摸了摸她的头,轻声道:“你有你的机缘,但不在我身上,回到你真正的主人身边吧。”   未等糖宝反应过来,就被一股无形的却温柔的如同浮毛般的力量托着回到了东方伸出的右手中。   然后顾睐毫不留恋地往东海墟址飞去。   这一次是真的再无牵绊了。   显然她来的还是晚了,从天地四处收到感应而飞来的十六件神器在东海上空不断地吐纳灵气,形成的云圈便是白子画也不敢轻易踏足,仙魔两界的人也都来了,便是最远的人界,轩辕朗也率兵来了,原来他手下的兵马都是习过法术之人,比之天兵妖兵也不遑多让,他身边还多了一个女孩,轻水。   所有人的脸色都有些凝重,原以为只要好好守护神器,便可避免妖神出世,却没想到一旦妖神出世的契机被触发了,这十六件神器无论身在何处,也会出现在这里。   顾睐来的虽晚,却也没什么关系,不会妨碍到她所要做的事情。她瞥向东海岸边白色沙滩上有众多水族护卫着的遍体鳞伤的蓝色鲛人,便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正如她在那雪山墟洞中所看到的,妖神出世,是天道所安排好的,无论众人再怎么努力,该来的也会来,东方的异朽阁只是天道在六界安插的耳目,人们都以为异朽阁超出六界之外,却不知它却仍在天道掌控之中,最大的凭证便是异朽阁的人都活不过二十五岁,尤其是代表了天道的口舌这一角色的东方彧卿,其他人一世过后还有活路,而他,生生世世都逃不过。   万年前,妖神作乱,神界陨灭,而她曾担任的过的那位神明,却是用她的血肉来修复了破碎的天地,万年后,妖神注定出世,而在天道眼中,她是作为开启妖神出世的契机,没有她,蓝雨澜风便被安排成了新的棋子。   所以,天地不仁,以天地为棋盘,众生为棋子。   但这与她有何干?她从来不是原为棋子的人,所以她找到了那里,在那里,看到了一切注定好的轨迹,她的生与死都在天道的一念之中,若是他人,或许会心志崩溃,但她心坚如磐石,纵然身死犹不悔,又岂会不愿同天道一争?所以她拿回了属于这份血脉最本源的神力。   现在的她,是真正的神明。   短短只过了几个呼吸,但在场的所有人都沉重煎熬地如同度过了好几年,三尊与众派掌门在那不停的争论如何应对,妖魔界的人却是兴奋不已,愚蠢地以为这是他们的契机。   落十一,朔风,霓漫天他们也都来了,还看到了不远处的顾睐,并想招手示意她过来,然而顾睐淡淡地望了他们一眼,陌生而冰冷,他们不禁有些愣住了,因为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顾睐,她一个人站在那里,周围却不知为何空出了一大圈,不管是仙人还是妖魔,似乎都对她畏惧不已。   他们不知道的是,在已经毫无顾忌的释放威压的顾睐周围呆着,会是多大的压力,那种感觉便是仙魔也无法承受。   白子画等人商议的攻击如同打在了棉花上,没有任何作用,相反,还被吸收进去了,很快,他们便意识到了这一点,迅速收手。   妖神出世比所有人想象的都要快,他甚至不需要记载中那二十一日的复苏,浓郁的紫色云气中妖神的雏形渐渐显露,而在他的全部身形样貌化形出来时,顾睐瞳孔一缩,那是……   在那一刹那,顾睐甚至忘记了她之前的所有谋划,心中一片惊涛骇浪,真正的妖神居然会是邪剑仙,他居然又活过来了。   黑色的长袍包裹着瘦削修长的身子,不过十二岁般大的,满是邪气却不失俊美的少年模样,很容易让人误以为他还没有完全恢复力量。   所有人也是这么认为的,万千的剑光,灵光袭向他,邪剑仙微微一挑眉,邪气一笑,眼里尽是恶毒之色,巨大的威压轻而易举地粉碎了所有的攻击,连带着超过半数的仙人,以及那些以为祸不及自己的妖魔们都被起波及重伤。   这便是妖神毁天灭地的力量么?他甚至连手也未抬一下,便打得他们毫无还手之力,不少人在这巨大的威压下道心崩溃,升起了深深的畏惧之意。   白子画,轩辕朗,还有杀阡陌也受了不小的伤,虽说这一击让他们站在了同一战线上,但对上妖神,便是众人合力也无法匹敌。   真正能与之一斗的,只有同为神明的人。   邪剑仙那一出手,直接撂倒了一大半的人,这样也让还站着没动过的顾睐显得很突兀了,尤其是她站的地方离墟洞还那么近。   嘴角还带着血丝的摩严一看,心下无暇顾及自己的伤势,大惊道:“千骨怎么在哪里?”   连带着轩辕朗,轻水,霓漫天,落十一他们也担忧地望向那里,轻水下意识想要过去,却被轩辕朗给拉住了,他虽有人族气运护身,但伤势依旧不小。他也不是不担心顾睐,但他同样看得清楚,顾睐可是一点伤也没有,似乎妖神的威压对她毫无作用。   邪剑仙扫视了四周一圈,也发现了顾睐,他的脸上顿时出现了诡异扭曲的神色,诡魅而又疯狂的笑声从他嘴里发出,听得众人连忙捂住了耳朵。   而顾睐依旧神情没有一丝变化,就好像什么也没发什么过般淡淡的,在这样的境地下,忍不住教人畏惧胆寒。落十一甚至忍不住在想,这还是那个千骨师妹吗?   邪剑仙收住了笑声,满是恶毒地看向底下的顾睐,“我认出你了,龙葵公主。”   这下所有人都惊呆了,便是东方彧卿也一下没收住折扇,他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花千骨,这六界少有人不知道她的存在,但所有人甚至都有些怀疑自己刚才是不是听错了。这句话信息量很大啊,妖神认识花千骨,看起来还认识很久了,还叫她龙葵公主,这又是什么人物?她不是花千骨么?什么时候又成什么龙葵公主了?   顾睐对这个称呼也不陌生,在锁妖塔的时候,邪剑仙没少这样称呼她,这可不是什么善意尊重,而是充斥着满满的恶意,公主,那当然是姜国的公主,那位为了守城,为了守护自己王兄而以身殉剑的姜国公主。   邪剑仙总想着用这个称呼让她一次又一次想起那段悲伤的过去,最好是永远地沉沦在痛苦的深渊之中。   可惜,他从来没有成功过,   一次也没有。   第130章 花千骨   顾睐甚至不需要动用一丝神力,她只要一动念头,底下的云气便会自动汇聚在一起,这便是与天地同生的神明,他们的情绪也能影响到万物,哪怕是一滴水,一片云。   风与云托着她站到与邪剑仙同样的高度,这一次,真正能面对面的人只有他们两个人了。   邪剑仙还伸出猩红的舌尖舔了舔唇角,张狂又恶毒地道:“你以为你转了世,换了副模样,我就认不出你了?”   顾睐在空中悠闲地迈着步子,一点也没在意场外的那些人的反应,听到他的话才抬起眸子,道:“我也没有想到你会再次出现,也难怪人说,祸害遗千年。”   其实邪剑仙会是妖神这一点真是完完全全超出了她的意料,不过想想,妖神和邪剑仙的确很相像,同样集合世间一切邪恶、污秽、执念而生。   “世间有恶,就有我,恶没有消失,我自然还能回来。”邪剑仙满是恶意的道,他那浑身浓郁的黑气更是彰显了他的危险。   “当初你为了一个凡人,与我同归于尽,我可以不怪你,毕竟这世上只有我们两个人是一样的,他们不过是些蝼蚁罢了,我们统治他们,奴役他们,本就是理所当然的事。”   邪剑仙毫无忌惮地道,当着底下所有人的面,说着要奴役他们的话,不少人虽心中气愤难忍,但也不敢在巨大的实力鸿沟面前轻举妄动。   白子画,轩辕朗,杀阡陌等人何等骄傲,便是玉石俱焚也不会甘心臣服,之所以没有动作,是因为顾睐传来的密音,莫要出手,护住他们自己便可。   几人已经有些猜测到了顾睐的想法,却无能为力。   顾睐淡淡一笑,并不在意他说的话,“你还是跟过去一样,一样的张狂,肆无忌惮。”   “所以你已经做出了决定,跟过去一样,要与我为敌么?”邪剑仙冷笑道,威严更重了几分,似乎有一言不和就不留情之相。   “他们就这么值得你拼上性命么?上次是景天,这次又是谁?世人有什么好的,嫉妒,贪婪,多么丑恶啊。为什么你们一个个要保护他们?”   邪剑仙是真的不懂,即便是那一世他到死的时候,也不明白龙葵为什么会这么做?他在锁妖塔里二十五年,也认识了她二十五年,他比任何人都知道她的心肠有多硬,所以更不明白她会为了一个和她没有任何关系的人去死,甚至是灰飞烟灭。   不过他又怎会懂?因为他不会理解这世上任何一种美好的感情,这就是邪剑仙,为恶之化身。   顾睐露出了他从未见过的笑容,淡淡道:“你不会懂的,但你知道上一次你会输的最大原因是什么吗?”   “是你说太多话了。”顾睐眼神一冷,道。   邪剑仙这个反派在仙剑世界中无疑是做得很好的,包括没有一开始就对主角斩草除根,在最后废话太多,总给主角留有机会。   这一次也是一样,邪剑仙的出现确实让顾睐失了举措,但也只是那么一刹那,然后,继续她的布局。   不然她会和邪剑仙在这儿废话半天,拖时间,也就半盏茶的工夫,却已经足够她做很多事了,比如,设阵。   在与邪剑仙说话时,她已悄然布下了所有阵线,用的正是她踏出的每一步,而这场阵法,从她踏入东海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开始了。   顾睐话音刚落,在以顾睐和邪剑仙为中心的阵法雏形顿时显露出来,一时间金光大盛,散发的威力更是将除了她二人之外的人强烈地排斥出去了,好在白子画等人先收到了她的传音,也算躲避及时,没受什么伤。   邪剑仙脸色大变,满是愤怒之意地看向她,身后强大的力量向她袭去,顾睐眉间一抹奇异的印记闪现,瞳孔又变成了森罗万象,神情冰冷异常,薄唇轻启,“阿弥掌——”抬起手,正面一掌迎向对方,两股惊天动地的力量撞击在一起,顿时山河破碎,天塌地陷。   顾睐强咽下一口心头血,论实力,便是她成了真正的神明,也拼不过已是妖神的邪剑仙,但加上阵法,邪剑仙又刚刚出世,就不一定了,她就是在赌,赌这一切的因素加在一起能压过所谓的妖神。   至于白子画他们,不说妖神,便是她,想对付他们也是轻而易举,所以顾睐从未想过拉他们做帮手,一句话,实力跟不上,这就是神与其他人的差别。   顾睐准备的时间刚刚好,邪剑仙刚受了一掌,还未反应过来,阵法已经启动了,从阵型中飞出数万道金光形成锁链困住了邪剑仙,一时间教他动弹不得。   但顾睐清楚知道,这还远远不够,仅仅是阵法是困不住妖神的,她心神一定,眼中平静无波,突然,身上各处大穴同时破开,喷出道道血线,顾睐却仿佛什么也没感受到一样,冷静地完成这场计划最重要的一步。   数十道血流仿佛被什么牵引着似的以一定的轨迹运行,交织汇集在她足下,也就是阵眼处,再顺着阵行的路线最终流到邪剑仙周围,被神血所浸润的金色锁链渐渐变作了紫色,威力更甚,连邪剑仙也深深感受到了它所蕴含的恐怖力量。   血还一直在流,好像流不尽似的,顾睐神情没有一丝动摇,但她的脸却愈发的苍白,场外的人看的震撼不已,却被逸散的神力压制的动弹不得,连话也说不出来。   形成的紫色锁链越来越多,缠在邪剑仙身上也越缠越紧,隐隐形成了一个古老的图形,邪剑仙在看到这个图形时大惊,心中对顾睐的恨意更深,“你这个疯女人,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顾睐此时苍白如雪的脸上,那抹唇角的鲜血更是惊人,她难得回了邪剑仙一句,“我当然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而且她不但要做,还有做到底。   一切还没有完,顾睐仰头大笑了一声,沾染了血污的发丝散落在肩上,天道,你不是要我为妖神而死么?那你要妖神出,我便是杀不了他,也要再次封印他。   顾睐闭上眸子,脸上一片温柔平静,而身体里却是在一层层地剥离着自己的神力。   以神血为桎梏,神力为囚牢,这就是上古大阵,镇魂。   顾睐的耳畔已听不到任何的声响,似乎只听得到自己的心跳声,不,还有身体每个角落发出的强烈痛嚎,这是深入灵魂的痛苦。   流尽神血,剥离神力,她就不再是神了。   以所有的力量作赌,并不是她想到的唯一办法,但却是她能选择的唯一办法。   别的办法不是没有,但势必会祸及六界,生灵涂炭,顾睐的心肠虽硬,却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硬,她没有那么的在乎六界的存亡,却也不需要六界的生死为她的目的而付出,甚至是牺牲。   邪剑仙问这世间那么丑恶,为什么还有那么多人要拼上一切去保护它,他不会明白,世间有恶,也有善,还有爱,就是这些让人舍不得去伤害它,这样的想法不是因为顾睐成为神明后带来的神爱世人的天性,而是她心底深处从未被抹灭的人性。   即便他们不爱她,即便这个世界不属于她,她也从未想过去伤害,去毁掉这个世界。   随着最后一丝神力的抽离,妖神重新被封印,这一次,谁还能解开由神明的献祭而刻上的封印?   邪剑仙消失了,妖神也消失了,天地间忽然下起了大雨,顾睐低头轻声道:“这世间,是真的没有神的存在了。”   顾睐好似失去了所有的支撑,她的耳边再也听不到任何的声音,身子如被折断的羽翼般从空中坠下。   神力消失了,而因神力形成的巨大屏障也随之破碎了,众人急忙向顾睐所在之处奔去,却眼睁睁地看着她被电闪雷鸣间劈开的一道黑色的空间缝隙所吞噬,消失了。   轻水甩开轩辕朗的手,无助地瘫坐在泥地上,喃喃道:“千骨,消失了。”   妖神出世的结局是所有人没有想到的,不过,这或许是最好的结局。   第131章 花千骨   这里没有天,只有地,没有日月星辰,有的只是一片死寂。   顾睐睁开的第一眼,看到的便是这幅景象,陌生而荒凉,她甚至以为自己又来到了另一个世界,不过在勉强爬起来看到自己身上穿着的还是那件与妖神决战时的衣服后,便推翻了之前恍惚间的认知。   她还活着,还在这个世界里。   那日她重新封印了化为妖神的邪剑仙后,天道自然有感,并降下天罚,想要抹去她的存在,但随之出现的空间缝隙救了她,虽说在那黑洞中九死一生,但还是将她卷到了这里,一个不知道是哪儿的世界旮旯里。   顾睐很清楚,这一次,她是真的逃过去了,真正的超脱于天道之外,天道再也掌握不了她的生死,命运。这意味着什么?她就此拥有了与天道同齐的寿命,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人能够杀死她,不仅是杀不死,甚至连一丝一毫也伤不了她。   她生而不死,成为比神明更要高的存在,这一点,恐怕天道也没有想到吧。   她曾问过朔风,这世上以神明的力量为最强,那么神明之上呢?朔风一时没反应过来,后又摇了摇头,他不认为那是不存在的。   顾睐只是笑笑,什么也没说,目光却忍不住望向云端之上。   从明了道心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她的道在长生。   仙人抚我顶,结发授长生。   长生究竟是什么?   是神明那样与天地日月同生,漫长而无尽头么?顾睐从来没有这样想过,如果这才是真正的长生,那为什么会有众神陨落的历史?   天道犹如一台最精密无比的机器,准确的安排规划着每个生命的命途,生死也早已注定,所以,这不是顾睐想要的长生。   长生,是生死由自己掌控,命运由自己来走。   而顾睐做到了,倾尽所有,赌上一切,拿回了属于自己的命运,命运在自己手中,那一世世的轮回,自然可以解脱了。   她甚至忍不住大笑起来,尽情畅快的大笑,同时伴随着剧烈的咳嗽,还咳出血来了,顾睐却没有在乎,依旧愉悦地低声笑着。   笑完了,心情也好了许多,再来想其他事。虽说她得到了自己想要的长生,但因着与邪剑仙的那一战,她也失去了所有的力量,现在的实力也只是堪堪一个凡人,不,甚至连一个凡人的力气也比不上了。   顾睐一点也没觉得可惜,毕竟有得必有失,更何况,力量,失去了还能在重新修炼回来,这一次,能侥幸捡回一条命来已经很不错了。   顾睐勉勉强强支起身子坐起来,才发现身上的衣服已经破烂的不成样子了,应该是在空间缝隙里的时候被损毁的,她想起墟鼎里应该还有些衣服,寻摸了一下,才发现墟鼎早就被损毁了将近八成,许多准备的东西都没了,而让顾睐有些惊讶的是,唯一还没有被毁去的衣服居然是霓漫天当初送给她的霓裳仙衣。   顾睐忍不住有些感慨,虽说她现在已跳出天道之外,即便是结下因果也无碍,但对霓漫天送的东西在这种时候还是帮了她,还是很感激的。   感慨过后,顾睐就迅速换上了这件霓裳仙衣,天衣无缝,穿在身上也合身的很。   这里没有日月星辰,自然也没有白天黑夜,顾睐随便在地上捡了根废弃的兽骨,就拄着寻找能暂时栖身的地方了。   她现在也来不及去猜测这到处是大型妖兽遗骸的地方是哪儿,全身到处是密密麻麻的疼痛感,虽然不死,但是还是能感受到疼痛的,尤其是在她失去了所有的力量,身体不过凡人的强度,这些痛楚也就愈发清晰了。   走了没多远,就发现了一个小洞穴,看起来像是穴居在此的动物出去了似的,顾睐也顾不得许多直接钻了进去,将身子靠在里面的石壁上,好不容易喘了口气,顾睐不禁有些自嘲,看来身体虚弱的程度已超出了她的想象。   她抿了抿有些干涩的嘴唇后,取出她墟鼎中最重要的也没有被损毁的两个瓶子。   顾睐谋划了这么多,自然想到了如今的境地,而这两个玉瓶便是她的最大保障,一个装的是身为上仙的墨冰仙之血,一个是转世的林随意的凡人之血,她为了封印妖神,流尽了神血,自然需要新的血液替她重铸躯体,否则,她便会一直这么虚弱下去。   好不容易得了自由,她又怎会甘心落入这样的地步?所以她千辛万苦寻到了换血之法,云隐和云翳那一场换血,既是在帮云隐也是在帮她自己。   墨冰仙的血其实已经足够了,但以她如今虚弱的程度,怕是承受不住,而林随意的转世,也就是她那日去人间寻的少年,凡人的鲜血足以将仙人的血中和到她的身体能够接受的程度。   说起来,林随意也是主动愿意帮她的,他虽然转世,但却是带着记忆半途插队的,那个身子是他师父为他寻好的一个死去不过半刻钟但资质又甚好的人,原本打算在人间呆两年就回蜀山的,偏巧又遇上了顾睐,他有心报恩,顾睐也没想好找谁,也就答应了。   一回生,二回熟,换血这事,顾睐也不是第一次做了,带来的效果也是十分喜人的,顾睐眼里不禁泛起一丝笑意,真切地感受带身体里的疼痛大多已得到了缓解,精神也好了很多,不复先前的虚弱了。   她刚伸了个懒腰,庆祝自己重获新生,洞穴的真正主人就回来了。   那是一只肥肥的哼唧兽,头上还顶着两个大包,身上还带着几条血痕,显然是挨了揍回来的。它一瞧见有其他生物踏足了他的领域,身上的毛都竖起来了,跟炸了毛的刺猬一样。   哼唧兽这一类妖兽虽然大,但这只哼唧兽明显是营养不良,体型比寻常的哼唧兽小了不少,也许正是因为这样,它看到顾睐的第一反应不是上去就咬,顺便还能捕获一顿晚饭,当然它要敢这么做,沦为晚饭的就是它了。   幸好它也没多大胆子,只敢故作凶猛的盯着洞里的人类,试图让这只胆敢冒犯它的人类乖乖地逃走。   结果当然是哼唧兽头上又多了几个大包,然后乖乖地趴在地上,让顾睐大人舒服地躺着了,果然是人善被人欺,哼唧兽一被欺负了就只能被顾睐压迫了。   顾睐拍了拍哼唧兽的肚子,让它把小肚子给收起来,哼唧兽先是哼了一声,喷出一小团白气,然后乖乖地收起了肚子。   这个人类不好惹这一点在小哼唧兽心里已经有了清晰的认识,想起顾睐刚刚揍它的那几拳,小哼唧兽现在还觉得疼呢。   在外面被凶猛的小伙伴们欺负了,回家了还被闯进来的人类压迫剥削的小哼唧伸出舌头舔了舔角上的伤口和头上的大包,这是哼唧兽疗伤常用的办法,然后眼皮一搭,呼呼的睡着了。   小哼唧兽睡着了,顾睐可还没睡,瞧见它这副样子,顾睐不禁觉得有些好笑,还真是一只心大的哼唧兽啊,也不怕自己会趁着它睡觉的工夫把它给煮了吃,要知道,它身上的肉还不少,得亏顾睐现在不会感到任何的饥饿感,对这只小哼唧兽也没多大兴趣。   没有将小哼唧兽杀了或是赶走,自然是有她的想法,这只哼唧兽虽然温顺,且好欺负,但在这里过得可不差,只因这里是蛮荒,妖兽称王的地方。   是的,蛮荒,顾睐在认出这是哼唧兽之后,脑筋稍微转了一下就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了,一片时空完全独立于六界之外的贫瘠大陆,也难怪空间缝隙会把她卷到这来了。   这是在上古时期就被放逐的地方,久而久之,也就成了流放之人被投入的地方了,西边是戈壁沙漠,南边是湖泊沼泽,   北边是冰雪极寒之地,中部是迷雾森林。最东边的海连接着归墟,仙界的犯人和死魂都从那通过冥渡流放到这里。   在这里任何的法力和宝物都没有用,气候恶劣,危险遍布,条件其极艰苦。   妖魔鬼怪仙人甚至动植物,都以最原始最血腥的方式努力生存着。所以,在这里,过得最好的永远不是人,而是妖兽,凭借这与生俱来的天赋以及极其适合它们生存的环境,它们在这里,就是独一无二的王。   哼唧兽虽实力弱了一点,但有它留下气息的洞穴,至少不会被其他更强大的妖兽所打扰,便是那些被流放在此的人类也不敢轻易靠近,这样,顾睐至少可以轻松地度过在蛮荒的第一晚了。   虽然顾睐现在即便是不眠不休,也没有任何问题,但顾睐还是更习惯按时休息的状态,洞外的天空灰蒙蒙的,一片混沌,顾睐却有史以来第一次感到真正的轻松,自由。   顾睐不知道的是,这一夜蛮荒上可没多少人或妖兽睡得安稳,她被空间缝隙给卷带进来时,追着她不放的天罚之雷将蛮荒的唯一一条可进不可出的通道冥渡给劈碎了,想来也是天道对她束手无策,别无他法下的发泄罢了。   这下,连外界的人也慌了,冥渡虽然没有完全被毁掉,但没个几千年也恢复不过原来的样子,蛮荒这回是完完全全与六界隔开了,六界的人是再也无法探知蛮荒,更不用说再将罪人流放于此了。   有些人就不禁阴谋化了,难不成是蛮荒里出现了什么大事?也有人猜想或是妖神出世带来的影响,虽然不知是什么缘由,但时间太过凑巧了。   但没有一个人往花千骨身上想去,因为没有人相信她真的幸存了下来,当年为了封印妖神,众神都付出了生命的代价,更何况花千骨这一次是一人迎战。而且他们是亲眼看到花千骨为了重新封印妖神,自断经脉,剥离神力,在那样的境况下又怎么可能活得下来呢?   那一役赢得悲壮,也让人唏嘘不已,花千骨出现在仙界不过几年,更是成了茅山掌门,又拜入三尊门下,但没有一个人知道她的真正身份,神明的转世,为六界而生,为六界而死。   她短暂而绚烂的人生,如昙花一现,却也让六界所有人承了她的恩情,妖神出世,这件生死攸关的大事压在所有人心头已经数百年了,就在顷刻间烟消云散,对着神明之役遗留下的战场,所有修道之人,包括妖魔,都心甘情愿齐齐一拜,拜谢救世之恩。   之后的日子里,众派掌门都心有灵犀地在道祠内立了花千骨的长生牌,万年前众神为封印妖神而亡的事只能在历史中看到,而这一次,身为神明转世的花千骨是真正救了他们,救了六界,此恩此情难报,唯一香火供奉方能聊表心意。   长留道祠内,负手在身后的笙箫默看了写有“花千骨”三字的长生牌位,忍不住叹了一口气,“我说,以前见着千骨,怎么总觉得她老气横秋的,她刚来长留的时候才十三岁大,却一点也没有什么小孩子气,整天绷着张脸,想来那时的她心里装了不少事吧。”   听了他的话,摩严微不可察地背过省去,眼角微微有些湿润,语气却已经威严地道:“她是个好孩子,长留有她,是长留的福气。”   虽然气氛有些伤感,但笙箫默还是忍不住嘴角抽抽,师兄好像弄错了一个事实,花千骨,好像一直都是茅山派的吧。   笙箫默想着想着,又忍不住看向了师兄白子画,其实在长留中,真正与花千骨羁绊最深的应该是他,他看着千骨一路走来,在仙界横空出世,成了茅山掌门,又拜入他们门下,连最后一程也是看着她走的,想来最伤心的莫过于他吧。   白子画静静地望着那受着香火供奉的长生牌位,一言不发。   第132章 花千骨   蛮荒地袤而人烟稀少,消息也闭塞不通,一无所知的顾睐醒来后,就带着小哼唧兽离开了洞穴,哼唧兽虽有不舍,但谁拳头大,当然就听谁的。   顾睐就悠哉悠哉地骑着哼唧兽,踏上了蛮荒的旅程。   那身霓裳仙衣虽好,不腐不化,但却太过惹眼,顾睐特意挑了几头皮毛好的妖兽打杀了,用它们的皮毛做了件斗篷披在身上,一眼看过去,与这蛮荒上的人并无不同。   至于那些妖兽的肉,顾睐丝毫不会感受到饥饿感,也无需进食,便全归了小哼唧兽,养得它又长了不少膘。   顾睐一路行来,竟没遇上一个被流放在这里的人,也少了机会去了解蛮荒的事,蛮荒之地在六界虽有记载,但也不过是些皮毛,像蛮荒的妖兽种类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哪是能记得清的?还有顾睐遇到的类似食人花,石头树这些也少有记叙,不过也属正常,谁让进了蛮荒的人,就没有出来的呢。   无论是仙,妖,魔,人,在这片大地上都生存得何其艰难。   别人出不去,并不代表顾睐出不去,只是时机未到,但顾睐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顾睐刚想着蛮荒的人,没几天,就真被她给遇上了,只可惜来者不善。她抬起眸子,看了一眼前方的沙地,却按着小哼唧兽不再前进,小哼唧兽抖抖毛,蹄子还在地上磨了几下。   沙地下的人终于忍耐不住,全都冒了出来,一共七八人,有男有女,迅速围住了顾睐。   他们或许以前是天之骄子,主掌一方势力的大人物,但蛮荒,是最容易泯灭人性和尊严的地方。   那些人一个个凶狠地看着骑在小哼唧兽背上披着兽皮斗篷的人,虽然是被斗篷掩住了大半张脸,但露出半截的长发和身形明显可以看出是个女子,这让他们对因为哼唧兽所产生的忌惮心散去不少,女人天生缺少战斗力,尤其是在蛮荒这样无法使用任何灵力的地方,而且,这哼唧兽看起来不似寻常哼唧兽凶猛高大,但肉偏偏很多,有几人甚至都忍不住对着小哼唧兽舔了舔舌头。   小哼唧兽一颤,眼睛也瞪了回去,敢吃我,知道我靠山是谁么?   为首的人做了个手势,所有人齐齐举着兽骨和削尖的石头向顾睐,座下的小哼唧兽扔去,在他们看来,小哼唧兽才是他们对付的主要对象,那个女人又有多厉害?杀了那只哼唧兽,也就没什么问题了。   只是,能骑在蛮荒凶兽之一的哼唧兽上的女人又岂是善类?即便这只哼唧兽还未成年。   顾睐眼眸一冷,众人就发现自己怎么攻击也攻击不到这一人一兽,无论是冲过去的人,还是扔过去的石头,都会在快要碰到她时诡异地改变方向,就好像是在故意避开她的存在一样,有的甚至会反过来砸向他们。   自食恶果的众人这下明白是碰到硬茬子了,虽然不知这女的是如何做到的,但逃命显然更重要,带着伤的众人迅速的散开想要逃跑。   “想逃?”顾睐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好不容易遇到会说人话的了,她又怎会轻易放他们离开?   众人还未走出几米外,就发现胸口好似被什么紧紧勒住一般,连带着整个身子被卷带了回来,回到那个可怕的女人面前。   从开始到结束,她都没有从哼唧兽身上下来过,众人思恐至极,不禁猜想今日是难逃死劫了。   顾睐没想要他们的命,他们死了,还是活着,对她没有任何意义,她也懒得动手杀人,只是想问些问题罢了。   将所有人留下,是防止他们有心欺骗她,利用她对蛮荒一无所知的情况将她骗去些危险的地方,一个人说谎,也不可能所有人都说谎,表情也会有瞒不住人的时候。   顾睐骑着小哼唧兽,围着他们转了一圈,提问的时候小哼唧兽还将蹄子压在某一人的心口上,教他们战战兢兢不敢不说实话。   小哼唧兽一脸趾高气扬的,颇有些狐假虎威之势,顾睐看了也只是笑笑不说话。   听了她问的问题,众人才知,她怕是新进蛮荒的人,才刚刚进来,就有如斯实力,只怕在六界也是个不可小觑的人物就是不知日后投到冥梵仙还是腐木鬼那里,还是当个独行侠了。   众人大多数是在想这些,但有一人例外,打劫的人中的一名女子,脸上虽脏污得看不清样貌,但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顾睐,声音尖利地道:“你是不是仙界的人?又是哪一派的?”   她身旁的男子连忙扯着她的胳膊想要将她拉回,担心她的话会触怒了顾睐,要了她的性命。   其他人倒是见惯了这场景,这女人每次碰到新进来的人都会这么问的,只是这次小命都捏在人家手里,也敢这么问,还真是不要命了。   顾睐见那些人各异的表情,不由得起了点心思,俯下身子又问她:“你究竟想问什么?”   女子的眼眸似乎又亮了几分,声音却带着愤恨地道:“清虚,茅山的清虚掌门,他怎么样了?是不是还活着,活得受人敬仰……”   她话还没说完,顾睐就淡淡道了一句,“他死了。”   女子忽的愣住了,“怎么会?”然后神情变得不可置信,“他怎么会死?他那么厉害,怎么会死呢?”   “为什么不会?人终有一死。”顾睐直起身子,冷冷道。   “可他是仙啊,他已经成了仙啊。”女子瞪大了眼睛,脸上惶惶,无措极了。   “仙的寿命也不是无止尽的。”顾睐撂下这一句,便骑着小哼唧兽转身离开了。   女子瘫坐在地上,喃喃道了好几句“他不会死的。”身旁的男子拥住她,不断地安慰着。   女子忽又清醒过来,爬起来想向顾睐离开的地方跑去,哭喊着:“你告诉我,他没死,他没死啊,你别走……”可惜她受了伤,走了几步便摔倒在了沙地上,再抬起眼,已经看不见顾睐的声音了。   就像顾睐猜测的,女子和清虚掌门的确有过一段情缘,还是未婚夫妻,只可惜女子做了错事,清虚身为掌门,只能将她放逐于此,那男子也是他们的师兄弟,为了女子也来了这里。   顾睐无心去了解那位白胡子的清虚掌门过去的情缘,得了她想知道的东西就够了。   要说之前连半个人影都没见到,这会刚碰见那伙人没多久,就又有人找上来了,用的还是一样的手段,不过要高明多了,顾睐踩在石头树高高的枝干上,看着在陷阱里拼命挣扎的小哼唧兽,默默地想道。   事实上,这个陷阱也只是起到了困住的作用,对皮糙肉厚的哼唧兽来说没什么伤害,所以顾睐也就没怎么管坑里的小哼唧兽了,反而对用最简陋的东西设计这么精妙的陷阱的人感兴趣了,要知道她也是在座下的小哼唧兽踏上陷阱的那一刻才发现的,不然小哼唧也不用在里头呆着了,至于为什么没有在逃离陷阱的那一刻同时带小哼唧兽一起跑也是有原因的,它最近又肥了很多……   布置陷阱的人随后就慢悠悠地走了出来,一脸青色的疤痕让人分外心惊,那是被三生池中的贪婪池水所留下的痕迹。   “竹染?”被厚厚的斗篷帽子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尖尖的下巴,身形瘦弱得像个少女,同样响起的是少女清润的声音。   竹染不禁有些嗤笑,这次新进来的居然是个瘦弱的年轻女子,看起来就跟个普通人似的,不过能对付得了清怀那伙人,想来也普通不到哪去。   被道出姓名的竹染只是挑了挑眉,道:“长留山的?还是杀阡陌的人?”   顾睐掀下斗篷帽子,露出真正的容貌,竹染眼眸微闪,似是在脑海中寻找是否有与她容貌相似之人的记忆,却始终无果。“你是长留新收的弟子?”她身上没有妖魔邪气,那就只可能是长留的人了。   “算是吧,也曾有幸蒙得世尊的教诲。”顾睐淡淡一笑,道。   竹染冷冷一笑,眉目间的戾气却越发浓了,顾睐却好似什么也没看到,依旧一脸淡然地笑着。   “看来他过得还不错,又收了新的徒弟。”   顾睐知道他说的是谁,却不加反驳,他说的本就没错,即便不算她,落十一,狐青丘,上上飘,哪一个不是摩严亲自传授的徒弟。   “叙旧”完了,也该说正事了。   “我听清怀他们说,你是最近唯一进入蛮荒的人,所以特地想来请教些事情?”竹染一脸温润笑意地道,但他脸上那嚇人的青色疤痕却分外狰狞。   “你请教的方式就是设陷阱么?”顾睐唇角一勾,坑里的小哼唧兽就像是在响应她般叫了一声,就是就是,哪有这么跟人说话的。   竹染微微一笑,一点也没有被人讥讽的羞恼,道:“我向来喜欢安全的方法。”   “说吧,你想问什么?”顾睐也不想跟他再饶圈子了,直截了当地道。   “外面出了什么事?”竹染神情一冷道。   顾睐思索了一下,便道:“妖神出世了,然后又被封印了。”   这话一出,便是心思诡秘的竹染也不禁脸色一变,妖神出世了,然后又被封印了。就这么解决了,那当年又何其荒唐?为了神器,他爱的人接近他,他落得这样的下场。   可竹染毕竟是竹染,就是再多的情绪充斥在脑海中,他也能迅速恢复冷静,妖神被封印了又如何?他和那个人的事还没完呢?   他竹染,一定会出去的,一定会。   竹染眼眸冷光一闪,又变为了原来的幽深,看不到底。   “那,为什么蛮荒与六界的唯一通道会断了?”   “你说什么断了?是冥渡?”顾睐不禁有些讶意,道。   “看来你也不知道。”竹染冷冷一笑,道。   他眼里幽深诡测,又透着冷光,不知在想些什么。   第133章 花千骨   最后顾睐倒是和他一同回去了,竹染是想要再问些六界的事,他离开六界已经很多了,难得撞上一个在长留待过的人,自然想多问些。   顾睐是纯粹地对这人有点兴趣,要知道她会选择用阵法封印妖神也是受了他那三千禁术的启发,特地在神明传承中找到了这名镇魂的阵法。   看过他手札的顾睐可不相信他会是个在蛮荒“安份”的人,可当真正看到的时候,顾睐发现竹染这人还是超出了她的想象,论资质才华,论修为,除了三尊,长留上下竟无人能胜过他。流放蛮荒数十年,所学无一落下,禁术也好,剑法也罢。   就是这么一个人,却让顾睐打心底觉得危险,不是对自己的会产生的威胁,而是,此人,一旦离开蛮荒,必将掀起一番腥风血雨。   为什么顾睐有这样的想法呢?那便是他房间里那幅没有一处不精细的蛮荒地图,若真有人能从蛮荒出来,那必定有他。   竹染也一点都不掩饰自己的野心,甚至有邀请顾睐加入的意思,他是个聪明人,虽没有与顾睐交过手,却也知道顾睐的实力远在他之上。   为了离开蛮荒,他已经准备了数十年的工夫,可没想到冥渡一断,蛮荒与六界彻底隔绝了,无法正确定位六界位置的他要在茫茫宇界中开辟出一条新通道的的计划更是难上加难。一想到这,便是冷静自持的竹染也不禁咒骂了好几声,顾睐看着目光阴狠地看着地图的竹染,心里好像想到了什么,却什么也没说。   “你是犯了什么罪被流放到蛮荒的?”一日竹染整理图纸时,状似无意地问道。   顾睐放下画有蛮荒势力分布的兽皮,似笑非笑地看了竹染一眼,“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你身体虽透着虚弱,但不像是受过刑的样子,这在长留很少见,所有有些好奇罢了。”竹染温润地笑道。   “哦,你不也一样?你也不用问我了,我不会告诉你的。”顾睐笑眯眯地道,堵回了竹染的话,他俩都没点破的是竹染身上贪婪池水的疤痕,也许能瞒过别人,但却怎么也瞒不过顾睐的眼睛,那可是自己跳下去才会被烙上的印记。   又是多大的力气与决心才能让整张脸上都遍布象征着野心的青色疤痕呢,竹染的故事顾睐也不想知道,他为了心中的怨恨伤痛有多疯狂顾睐也不想管,   由怨恨生出的烈火终有一日会灼伤自己。   和竹染共处了几日后,顾睐便离开了,即便是知道他的计划有一定的可行性,她目前也没有想要加入的想法,实在是竹染这个人始终让人难以放心。   竹染也没有挽留的意思,他们俩都是聪明人,也知道,若是竹染真的有能打动她的东西,顾睐自然也会帮他。   与竹染分离后,顾睐骑着小哼唧兽在蛮荒开始了游历之旅,从西边戈壁沙漠,再通过迷雾森林,走到南边的湖泊沼泽,顾睐也到过最东边的海,那里连着归墟,也是原来的冥渡,竹染没有骗她,冥渡已经断了,没个几千年,是无法再出现的。   一路来,也不是没经过腐木鬼和冥梵仙的势力范围的,只是,以顾睐的实力,只要她无意与这两大势力的人起冲突,他们的人见了她也会自觉避开,即便那两人对她身上的诡异力量很是好奇。久而久之,她也在蛮荒大陆上扬了名,谁都知道一个骑着哼唧兽的斗篷女子是不能惹的。   顾睐不停的走下去,也没有去算过过去了多久,她不老不死,不眠不饥,容貌依旧,只是她走得再久,蛮荒也有尽头,她从最西边来,尽头便走到了极北的冰天雪地。   她听竹染说过,占据在极北之地有个人物,偏生还是她知道的人物,斗阑干。   想到斗阑干,她就忍不住想到了蓝雨澜风,对于那条蓝色鲛人差点坏了她计划的事也还是记得的。   不过她也没想到,自己居然会坐下来和斗阑干聊天,只见过一面而已。   “这几日的暴风雪大的很,难以出行,你可以在这里多留几日,等雪停了再走。”斗阑干眼里透着和善,嘴角隐隐有些青色胡渣,虽然依旧能看出他当年叱咤仙界的战神威势,但显然已经被磨平了不少,眉目间显得分外平和。   “好啊。”顾睐手里把玩着冰碗,无可无不可地道,脚下踩着的哼唧兽牌褥子陪她久了也听懂了她的话,倒是轻松了不少,这里暖和多了,外面多冷啊,不用出去真好啊。   顾睐与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聊六界这百年来的事,也聊蛮荒上的事,却始终没有聊到重点,顾睐知道他真正想问什么,但既然他自己都不开口,她又何必多管闲事?   不过顾睐想起蓝雨澜风当初会冒着九死一生的危险去触动妖神出世的契机,不禁又多了些心思。   冰屋外的雪下得越来越厚了,   “你知道蓝雨澜风么?”斗阑干在心神摇摆了许久后,还是问了这个问题,虽然只是第一次见面,但就像一见如故的好友,他也相信顾睐不会说出去,再说,进了蛮荒,哪还有出去的机会?   “知道,你爱人不是么?”顾睐点点头,不以为意地道。   纠结已久的斗阑干一下子懵了,她知道,不会是后来六界的人都知道了吧。   斗阑干的神情很明显能猜出他在想什么,顾睐淡淡道:“知道的人不多,她过得还不错,妖魔界的十妖之一。”   “不过我不喜欢她,她曾经要杀我,还差点坏了我的事。放心,我不会迁怒与你的,毕竟,你都这么惨了。”顾睐坦然地道,却引得斗阑干苦笑不止,她话说的还真直白,一点也不留情面。   “不过,我最后一次见她时,她受了极重的伤,连自保的实力都没有了,还要靠一些水族保护她。”   “她做了什么?”斗阑干急不可耐地问道。   “她放出了妖神。”顾睐眼眸一冷,却也没多说。   斗阑干陡然大惊,道:“怎么可能,她那样趋利避害的性子,又怎会愿意去做这么危险的事?还有妖神出世,外界竟出了这么大的事?”   顾睐眼眸微微一闪,心中那种被缠着一直未解开的弦随着斗阑干的话被拨动开了。   斗阑干显然被顾睐的话搅得心思纷乱不已,随便说了两句就回房间休息了。   没过两天,雪还没有停,斗阑干的冰屋又来了一位新的客人,竹染。   斗阑干答应了与竹染合作,顾睐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的话让斗阑干担心蓝雨澜风的安危,升起了回去的心思,但竹染无所谓让斗阑干同意的原因是什么,只要他答应加入他的大计就好了。   再见竹染,顾睐愈发觉得自己小看了他,即便之前的计划被打乱了,他依旧可以重新开始谋划,甚至于他的计划已经到了最后关键的地步,他所要做的就只剩下取得冥梵仙和腐木鬼的支持就可以了。   顾睐看过他的计划,可行性已高达五成,这也让她毫不犹豫地加入了进去。   她的原话是,“我可没有自讨苦吃的想法,既然离开的捷径,我又有什么理由拒绝呢?”   顾睐和斗阑干在院子里石桌上喝着茶,聊着天,竹染在屋里策划着如何说服冥梵仙和腐木鬼的计划。   顾睐觉得自己喜欢和斗阑干相处而不是竹染,也不是没有原因的,竹染的心思太复杂,和他说话太累了,斗阑干不同,他也算少有的没有被蛮荒这地方改变性子的人了,虽不复当年战神的风光,但应有的正义善良还是有的,和这样的人聊天还是不累的。   也许是获得了自由,她也轻松不少,便也不怎么耐得与竹染这样的聪明人相处了。   看着哼唧兽在那不停地拱着土墙,不过这竹染费了心思设计的护院哪里是它那小身板能推动的,见推不倒小家伙就可怜巴巴地蹭到顾睐脚边,倒是弄了不少泥蹭到了她衣裙上,顾睐一脸地嫌弃地将它踢到一边去,它又继续不死心地跑过来咬着顾睐的衣角。   见顾睐和小哼唧兽“主宠相乐”的模式,便是平素冷淡严肃的斗阑干也是一乐,眼里扶起淡淡的笑意,顾睐见了也不恼,只是主动岔开了话题。   她望屋里看了一眼,对斗阑干像是不经意地提道:“你知道竹染是犯了什么事进来的?”   “你怎么突然问这个了。”斗阑干不免有些好奇,以他对顾睐的认识,不像是会对这些事感兴趣的人。   “你就当我感兴趣了呗,说吧,就这么坐着,成天看着同样的风景多无聊啊。”顾睐勾唇一笑,就许竹染想知道她的事,不许她问竹染的秘密啊,更重要的是话题成功被岔开了。   顾睐说的也没错,加入竹染队伍最大的不好之处,就是没法像过去那几年,到处去看看不同的风光了。像现在,竹染在这里谋划,他俩就得在这等着,等竹染要去找腐木鬼他们了,他俩也得跟着去。这让顾睐不由得庆幸,自己没有在当初竹染第一次邀请时加入。   当然竹染联系的人肯定不止他们俩,就是顾睐,也不清楚竹染究竟还有多少底牌。   要问顾睐为什么在知道竹染一旦出去,必将成为六界大患时阻止他,甚至是杀了他呢、原因也很简单,她不觉得自己这么做有必要,竹染只是一个契机,一个蛮荒众人想出去的契机,即便他死了,再过几十年,几百年,你能说不会再出现一个类似竹染的人物。   再说即便是蛮荒众人出去了又如何?沧海桑田,对仙妖人魔又何尝不是呢?反正顾睐也是打定了主意的,一出去就跟他们散伙,绝对不跟这群没前途的人混。   斗阑干叹了一口气,抬起眼眸,像是回忆起了往事似的,道:“其实,我和竹染差不多是一个时期被流放到蛮荒的。”   “这个我知道,那也是百年前,争夺神器正厉害的时候。”顾睐捏了捏下巴,道。   “我是在一次应邀到长留的时候,见到竹染的,他那时和现在很不同。”斗阑干淡淡道,似是有些怆然,想起过往不免有些物是人非之感。   “他深受三尊器重和培养,是所有人心知肚明已经被命定下来的未来掌门人选。可惜……”   顾睐听完后,不禁叹了一口气,怎么老是这种狗血的情爱戏码呢?能不能换个新的?不过也难怪,情,可谓是修道之路上大关,想起自己也曾为此放不开过,还好现在是一身轻,任我逍遥在,想想都觉得萌萌哒。   “你们说够了么?”竹染站在房门前的屋檐下,冷冷地嘲讽道,也不知他听了多少。   顾睐倒是一点也没有说人坏话被人抓包的红脸,反而更加想要刺激他道:“他才说了前半部分,还没说到后来你发现了所有的真相,知道了摩严是你的亲生父亲,抱着报复那位琉夏姑娘的心思,跳了贪婪池,用这一身贪婪池水留下的疤痕掩去了你身上绝情池水的印记,再用它来逼得摩严不得不将你流放于此地。”   斗阑干瞪大了眼睛看着她,摩严是竹染的父亲,这是真的么?你怎么知道的?   顾睐一脸笑眯眯地,她当然知道了,摩严费尽心思想要保住他这位爱徒,不,或许应该是他儿子,以儒尊的态度,这个真相是三尊都默认的,那竹染跳那贪婪池又是为了什么?那身象征着野心的疤痕又能帮他什么?   欺骗,他骗了琉夏,骗了摩严,骗了所有人,同时也是在骗自己。   竹染脸色瞬时阴郁至极,垂下的右手不着痕迹地捏出了血印,   “随你怎么说。”   竹染怒气冲冲地撂下这一句,就要往屋内走去,他觉得自己要是再看顾睐一眼的话,一定会控制不住想杀了她的,不过,现在不是和她撕破脸的好时候,她还有用,他还杀不了她,竹染默默地在心底告诉自己,身后却又响起了顾睐的声音。   “竹染。”   顾睐可一点也没有戳到别人痛脚不好意思的感觉,反而依旧一脸笑眯眯地冲着竹染后背喊道,一旁的斗阑干都忍不住为她捏了把汗,没见过心这么大的姑娘,可顾睐下一句话却让斗阑干也觉得不好了。   “你知道什么是怨吗?”顾睐一脸和煦,难得地用了温柔的语气道,   不等另外两人开口,她就自顾自地淡淡道:“怨,是爱与恨的交织。”   第134章 花千骨   竹染离开后,斗阑干也沉默了许久,就只有顾睐,跟个没事人似的,还和小哼唧兽开始玩起了了,在她看来,人心太复杂了,连只妖兽也比他们心思简单些。   结果,还使斗阑干先开了口,道:“你说的没错。怨,是爱与恨的交织。”说到这,他又忍不住低头苦笑了好几声,又抬起眼眸,淡淡道:“所以,我从未怨过她,因为从来未曾恨过,又何谈怨?”   斗阑干颇有些释然之意,无论蓝雨澜风当初对他是真心还是假意,他都愿意为了她回去一次。   “不过,你是真刺激到那小子了,我认识竹染也不少年了,便是在这蛮荒也见过不少面,却从未见过他像今天这般……我都有些不明白,你是伤他还是想帮他?”斗阑干笑着摇摇头道。   谁说不是呢?顾睐的话简直就像是在竹染心口上剜肉,有多疼,可想而知。   顾睐笑眯眯地道:“其实,我和杀阡陌的关系还不错。”琉夏是杀阡陌是当作妹妹看的人。   斗阑干有些明白了,“哦,原来是这样……”他话还没说完,却又被顾睐的话给堵住了,   “不过,我也曾受过世尊摩严的教导,我在长留的时候,也受过他的关怀。”顾睐一脸笑眯眯地道,那副噎人的样子连斗阑干都想揍她了。   见斗阑干嘴角抽抽的模样,顾睐直起身子,总算是有点正经样了,道;“也许都有点,不过,我只是点出了个事实罢了。”   事实,总是很可怕,斗阑干默默想到。   斗阑干总感觉她对竹染的恶意比善意更多一点,知道真相后的他也忍不住为竹染默哀了一下,与竹染相比,他似乎要好一点,这么想他就有心想为竹染说几句话,因为总觉得得罪了顾睐会有不好的结果,所以稍稍措辞了几句,道:“其实,竹染他的境遇也挺让人唏嘘的……”   “你觉得他可怜?”顾睐微微挑了挑眉,似乎有些讶意地道。   斗阑干皱了皱眉,有点觉得“可怜”二字配不上竹染,当顾睐的话也的确没说错,他是对竹染产生了同情之心。   顾睐也没想到明明一直都对竹染不假辞色的斗阑干会改变态度,甚至为他“说好话”,她不禁轻笑了几声,但她心情一直不错,便看着斗阑干的眼睛,深深地道了一句:“你认为被流放到这来的有几人是真的值得同情的?不是谁都像你为了包庇喜欢的女人又被玉帝排挤才被贬这里的。”   她这话说得斗阑干不禁哑然,也无法反驳。纵是被流放到蛮荒的人过的有多悲惨,不得不以都以最原始最血腥的方式努力生存着。对他们而言,来到这里就好像将手无寸铁又没有翅膀的人丢下无底深坑,除了不断的坠落,直到死亡,你什么也做不了。   但谁也无法否认的是,这里的绝大部分人在来到这里之前都是犯下了极重的罪行,甚至双手已沾满了血腥。   顾睐也不再看他,只是淡淡道:“犯了错的人,终会付出代价的,小罪小赎罪,大罪大赎罪。”   顾睐的声音其实很好听,但她的语气却再平淡不过,好似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一个必然的事实。   当她最后一个字说完时,斗阑干心里也受到了很大的震动,他深深的望了顾睐一眼,缓缓道;“你,和很多人不同,无论是外面的人,还是这里的人。”   他没说出来的是,顾睐就像是能看到法则与公平的存在,不偏不倚,在她那双清冷的眼眸中,万物皆平等,她亦当平等视之。   说完斗阑干就忍不住离开了,方才透过顾睐的眼睛,他仿佛看到了那未来一幕,等价交换,做什么都是需要付出代价的,他们离开蛮荒的事也一样。   而那一日,所有蛮荒上的人都聚集在了一起,期待着奇迹的出现。   而斗阑干也终于知道了他们要付出的代价是什么?三千妖杀,用生命的献祭才开辟出来的光明之路。   台上的人虽心有戚戚,但没有一个人会站出来,因为要出去,要离开这里。   竹染掌控着阵法全局,眼里染上疯狂之色,看着那三千人鲜血殆尽,血雾中显现出一个金色的转轮印记。   “是时候了。”竹染转头看向斗阑干,顾睐,冥梵仙,腐木鬼几人,面色冷冷道,竟未曾看过底下的惨烈景象一眼。   顾睐几人也不拒绝,都依次站在竹染事先安排好的方位,再集合众人之力将转轮启动,一时白光从转轮中泄出,竟铺开一条大道来。   众人心知通道已成,像顾睐,斗阑干,腐木鬼,竹染这些人更是没有一丝犹豫地就踏进了通道。而像冥梵仙,他虽答应助竹染一臂之力,却未曾想过离开,今日只是为了送一些亲近之人离开这里罢了。   不过片刻间,便已换了片天地,周围遍布高耸入云的参差大树,寂静幽密,偶有清脆鸟鸣划过空中,繁密的树叶缝间漏下的日光让众人不免有些重见天日的感觉,众人不禁又哭又笑,甚至有些疯癫之状。   倒是竹染,不仅面上未曾显露任何异色,反而还有心安慰他们,显然是在笼络人心。   斗阑干抱手在胸前,冷静地看着这一幕,一出蛮荒,他的仙力就恢复了,腿上的那些旧伤也自然而然好了,他对淡淡道了一句“他从未掩饰过自己的野心。”   他身旁的人只有顾睐一个,这话是跟谁说的,毫无疑问。   顾睐淡淡一笑,道:“若没了这东西,他也活不了了。”   从知道真相,逼死了琉夏之后,他已经无药可救了。野心,是维系着他生命的药,却如罂粟,至少还能让他活着,不用去面对失去的痛苦。   他走在一条必死之路之上,他知道,却拼命地要走下去,哪怕是腿断了,那爬也要继续爬。   “摩严不会看着他这么一路错下去的。”斗阑干心一软,忍不住道。   “他的确不会,但,他拦不住的。”因为,竹染求死心切。   “我要走了,永别了,斗阑干。”顾睐撂下这一句后,便毫不留恋地转身向身后的秘密深处走去。   斗阑干虽心惊于她的那一句“永别了”,却也只能默默地望着他离开的背影。而那边纷扰的人群竟无一人察觉到这边的动静,即便是早已留心顾睐与斗阑干两人动静的竹染。   顾睐一直走,走出林子,望见的便是无边浩瀚的大海,她仿佛心有所感,不禁低头一笑,道:“原来是这样么?”   几乎是不假思索地便朝着海面迈出一步,一步又一步,顾睐却始终心无旁骛地踏在海面上,却未提起一丝灵力,如履平地。   这世间又有何处她不能踏足,   海面上扬起一股大风,吹得她的衣袍鼓起,也吹散了她系在发间的丝带,如墨般的秀发飘散,随风飞舞,她那般单薄的身子在这海风中似是要羽化登仙般迎风而去,可她的每一步却是再稳不过,眸子里也是坚定不已。   不知走了多久,顾睐终于走到了她要来的地方,东海墟洞之上。   当海水被分开会是什么景象?那便是海水有灵,万物伏拜,举世惊叹,顾睐在面对这壮观的景象时,却依旧心如止水,好似在她眼前只是发生了寻常事般顺着海水隔开留出的道路向下走了。   走到墟洞中,便也看到了当年被她一手封印在此沉睡着的妖神,也是邪剑仙。他静静地蜷缩在那片水泡中,脸上没有任何的狰狞恶毒,单纯美好的如同一个真正的孩子般,恶,本来就是一种纯粹的力量,也还没有成长。   顾睐扬起手,在水泡上轻轻一触,妖神,也就是邪剑仙便苏醒过来。   他嗤嗤一笑,道:“你来这里做什么,是担心我有冲破封印的一日。”   顾睐摇摇头,道:“我来这,是因为有了真正杀死你的方法。”   邪剑仙大笑了起来,水泡也被他激荡下摇动起来,却怎么也破不了,“杀死我?龙葵,你未免太过愚蠢,我是恶,有恶就有我,就像当初景天杀了我,我依旧可以重生,便是众神合力也杀不了我,你又如何能够杀死我?”   顾睐淡淡一笑,道:“正因为你是恶,所以天生就有克制的你的存在,那便是善。”   她将右手轻轻按上左胸口,忽然有什么白色的东西缓缓聚集到她的手心,慢慢摊开成形,却是一团白光。   “你在做什么?”邪剑仙发怒地大叫道,却阻止不了顾睐将手心的白光吹进了水泡之中,白光直接扑进了邪剑仙的心口,邪剑仙原本只有十二岁大的身子竟愈发变小了,连同他的模样,越来越小,慢慢变成了婴孩的样子,却还没有停止。   顾睐仿佛听到了邪剑仙愤怒的心声,微微一笑道:“俗世间,有一句话,人之初,性本如何,为善,还是为恶?   那白光是我的善念,我将它送给了你,所以,但善恶都存在时,时光会在你身上发生回溯,有善念在心的恶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再凝聚起来了,那你,妖神,抑或是邪剑仙都无法阻止时间回溯的终点,消失。”   如顾睐所说,邪剑仙是无法阻挡这种力量的,他会回归到本源的模样,而那时,他也会真正的消失。   邪剑仙虚弱的声音响起,“那,究竟什么是善,什么是恶?”   顾睐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他虚化,消失,留下了一颗黑色的圆珠,一阵风吹过,它也就不见了。   顾睐没有在意这东西的消失,终归不该留在她手上,善恶平等,这世界需要它们。她轻轻闭上眼睛,似乎听到了什么欢快的声音,右手飞快地在空中抓住了什么,睁开眼眸,嘴角不禁泛起一丝微笑,摊开手心,原来是那善恶同消后残余的一丝善念。   顾睐淡淡一笑,万物平等,福祸相依,她轻轻对着手心中的一丝白光,只见它忽然化作了一对相合的人面吊坠,附有着天地间的一丝愿力,善终将战胜恶。   天地间,万物生灵皆有所感,在蒙受其恩德同时也反馈它以灵念,一啄一饮,殊途同归。   顾睐轻启薄唇,竟不由念道:“当玉佩合在一起时,便可向天地许下愿望,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愿望终会实现。”   当顾睐的最后一个字念完时,手心的玉佩便消失了,去到它应该去的地方。   第135章 花千骨   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之道,则不然,损不足以奉有余.孰能有余以奉天下唯有道者.   妖神亡,天地降下鸿光,现天梯,   自神界陨灭后,天梯便再也没有出现了,没想到数万年后,还有能受到天道接引之人。   顾睐迈上天梯梯阶的那一刻起,这里便被屏蔽了一切天机,所以六界无人知道这里出现了多么惊人的一幕,一旦顾睐走完天梯,整个世界都会因她而改变。   走完百阶,周围的万物变换,如身在幽寂之中,无边悠久的寂寞蔓延开来,这是寂灭之门。   走完千阶,顾睐眼前出现了一个个曾活在她记忆中的人。   爱女如命的林家双亲,满鬓发白地对她哀切挽留道:“玉儿,留下来,不要走。”   “秀青,你做的很好。”一向对她谆谆教诲不已的师父独孤掌门。   “静儿,你要好好的。”为她洗去一身罪孽的雄娘子。   “高姐,你尝尝我们烤的鱼。”捧上烤鱼的四个男孩,一个个满脸灰尘却带着最单纯的笑容。   顾睐脚步未曾停过,任凭他们一个个从身边如浮光般掠去,消失。   即便,知道他们不是虚假的,而是真实的。   但在看到那一身白衣如雪,腰间乌鞘似铁的人时,却还是忍不住放缓了脚步,   “我没想到,还能再见到你。”顾睐几乎是颤抖着说出话来的,而在她脚步放慢的那一刻起,第一阶开始碎裂坠毁,并逐渐向上面递进。   顾睐却丝毫不去在乎身后即将到来的危险,她轻抚上西门吹雪的脸,指腹划过眉毛,顺着高挺的鼻梁,拂过他的唇角,他的模样,一如当初所见。   西门握住了她正在抚摸的手,复又贴在脸上,苍白得近乎没有血色的脸颊似乎因为她的靠近而有了温度,眼里是说不尽的温柔,“山庄的梅花今年又开了。”   顾睐紧紧抿着唇角,眼泪却已不自觉地顺着脸颊滑下,西门吹雪不失笨拙地为她擦去眼泪,唇角已抿成了一条淡淡的线,语气含着不易让人察觉的紧张,“你从来不会在我面前哭的。”   “因为,这次,我要先走了。”顾睐深深地看着他的眼睛,流着泪一个字一个字的说出来。   “我知道。”西门吹雪很少笑,但他笑起来却很好看,就像此时的他,抿起的唇角微微上扬,眼里,心里装的都是她,。   “能再见你一面,我已经很满足了,我也知道,我们之间已经隔了太多,我一生甚幸矣。”   “唯与你一生,我无憾无怨。”顾睐眸子坚定,轻声道,下一刻,她已闭上眼睛吻上西门吹雪的唇,西门吹雪将她揽入怀中,静静地抱着她相拥吻,与她享受着这最后的时光,如身在万梅山庄般岁月静好,清冷的触感再次化为能灼伤心脏的温度。   第九百九十九节台阶轰然碎裂,化为黑夜中的虚无。   而与此同时,顾睐已感觉到了唇上触感的消失,再睁开眼,却一切都消失了。   千阶之上为失却之门,牵引来那些她无法忘却和同样无法忘记她的人,那都是真实的人,却也是已经死去的人,有的是执念,有的是爱恋。   还有羁绊与守护,坐在台阶上身披铠甲的龙阳抬起眸子,看着她,眼里满是宠溺的笑意,“妹妹,你来了。”   即便已变换了容颜,时空,他依旧能一眼认出这是他的妹妹。   “我来了,你等了多久?”顾睐眼里再次泛起了红圈,面上尽是酸楚,一步步踏上台阶,靠近他。   “不久,一万年。”龙阳一脸温柔地道,   一眼万年,为再见你一眼,我,已经等了你一万年,   这便是顾睐在海底城画壁上看到的景象,姜国龙葵公主为国祭剑,龙阳太子几欲发狂,只有偶尔安静下来的时候会看着生长的向日葵,龙葵,你可知道,我所守护的不只是姜国的子民,还有你,我愿倾尽一生保护的妹妹。没有你,我独活于这世上又有何意义,所以我向它许愿,无论付出多少,只为看你一眼,只为再守护你一次。   顾睐走到龙阳面前的台阶,欲要停下脚步时,却被龙阳握住了胳膊,“龙葵,不要停,继续走下去。”龙阳一脸坚毅的看着她,“我会保护你的,放心的走吧,我的剑,已为你扫平了前进的障碍,我的眼,会一直看着你前进的背影。”   他的笑容一如阳光般灿烂耀眼,也让人不自觉地去相信。   顾睐再踏上一阶,瞬间整个身影都消失了,龙阳看着她离开的地方,方才握住她的手黯然垂下,低声道:“妹妹,保重。”   再抬起眸子时,已是冷酷坚毅之相,底下的台阶忽然风云变色,无数异灵向上扑来,龙阳冷笑一声,拔出剑道:“有我在,你们休想走过去。”   顾睐眼一晃,已经来到了万阶之上,只差最后一步。   一步踏上,青丝俱白,一举一动仿佛被放慢了一样,   这是时间之门,第一万阶,掌握的时间的力量。踏上去,顾睐整个身子,唯有一双眼眸还清明依旧。   顾睐,顾,睐,与眼睛分不开关系,而她,最重要的力量便源于她的那双眼睛。   长留山大殿中,正在讨论蛮荒众人逃出之事的众掌门,突然间起身来,跪倒在地上,外面修为低的弟子也全都拜伏于地,不只这里,还有天庭那些高高在上的仙家也是如此,包括找好了栖息地正在修整的竹染众人,无一例外地跪伏在地上,只因那无上天威,仙,妖,人,魔,鬼,都感受到了那如同蝼蚁般的感觉。   如同生命对那股力量的无法抗拒,刻印在骨子里的臣服尊敬。   这便是世界本源。   从东海渐渐蔓延开一种意志力量,并逐渐席卷了整个六界,唤醒了无数新的生机。   整个世界如同有了自我意志,活了过来一般,万物有灵,铭感五内。   只听得一道声音响起,响彻六界,乃至蛮荒众地,“吾,掌此天地,以万物之眼为吾眼,以众生之相为吾相。   妖神出世,毁去神界,今以十六件神器取其十,驻守上天、下地、东、南、西、北、生门、死位、过去、未来十方,弥补天道之缺。”   此话一出,天地为证,东海飞出十道金光,分别往所说的十方位飞去,神器有灵,听令镇守十方结界。   “今立天令二,其一,仙不犯凡,从此凡界与另四界通道关闭,由神器其六中四,拴天链,崆峒印,不归砚,玄镇尺筑神魔之井,非常人不可入者。轩辕剑归入人间,由人族掌管,另四界不得擅自干预人界之事,违者,以天罚处之。”   四件神器得令,立下封住通道,筑起神魔之井,轩辕剑金光一闪,已没入人间。剩下女娲石还无安排。   “其二,今令仙界之首为长留白子画,妖魔界之主为杀阡陌,人间之主为轩辕朗,冥界之主为阎罗,此天道证,四人不可违。”   从天而降的四道金光没入白子画等人头心,此为一界气运,白子画皱皱眉,却还是道:“白子画应。”   七杀殿,即便是跪在地上也要死命昂着头的杀阡陌,轻哼了一声,见无法反抗只得应了一声:“杀阡陌应。”   轩辕朗早就笑得合不拢嘴了,连忙道:“轩辕朗应。”冥界阎王一脸严肃地也是应了。   他们都知道,一旦应了,就是天地为证,如违此令,当背弃天地。任何人也无法违背,只有当时候到了,才能传下去。   声音再次响起,“五界不得擅自争端,若出现殃及万物,祸害苍生,自会蒙受代价。”   跪倒在地上的竹染忍不住皱了皱眉。   “吾令如此。”   对着众生池,顾睐忍不住敲了敲天道这小家伙的脑袋,谁想到天道居然是个萌萌哒的小姑娘呢,据她所说,当年妖神就是个极大的变数,把一个神界都给搞没了,弄得六界缺一,无法维持平衡,天道也缩水了,失去了对世界本源的掌控,顾睐是被选中的对象,她走过了天梯,便能够主掌世界本源,也就是弥补天道之缺,天道小姑娘在这已经等好久了,顾睐听了忍不住再揍几拳,那你之前还那样折腾我。   “这也是没办法啊,不然顾姐姐你也走不到这来嘛。”天道小姑娘摇头晃脑地道,要知道自从失了世界本源,她不但样子缩水了,连智商也一起缩水了。   顾睐脑门上爆出了几个“井”字,但还是按捺住怒火道:“那我之前去的那些世界,又是真实的么?”   天道小萌娘扯着辫子,继续摇头晃脑道:“三千世界,有消失,也有重现,它真实与否又有必要么?”意思就是别瞎想了,就是存在,那也不是顾睐当初见过的样子了。   顾睐嘴角抽抽,一点也没有被安慰道的感觉,干脆把怀里的东西往天道小萌娘哪里一扔,一扭头就走了。   “顾姐姐,你,你怎么把世界本源扔给我了,你去哪啊。”天道小萌娘无奈了。   顾睐撇撇嘴道:“别想着让我给你当苦力,自个恢复你那缩水了一大半的智商吧。我出去溜达溜达。”   天道小萌娘在后面不停喊着,可顾睐闪得快,一眨眼就不见了。   顾睐勾唇一笑,想忽悠我但苦力,没门,她可不要被整天困在这里处理公务和众生池,万界镜里的事务,世界那么多,她哪里不能去呢。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完结了么么哒 作者说过会让女主再见到庄主的,说过会在结局让女主苏炸天的 O(∩_∩)O哈哈~ 番外或许有或许没有 这篇文写了将近半年了,也是偶的第一次写作,还是多谢各位童鞋支持评论加撒花了 从明天开始应该就会主更西海那篇了 写到这 真是有些舍不得大家啊 尤其是那些几乎每一章都给我评论,在我断更时依旧没有放弃的读者啊 伤感的话还是不说了 祝大家新年快乐么么哒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书本网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